悠長的鍾聲敲過十二次後，小鎮重新恢復了寧靜。

　　 雪下了整整一日，在夜幕降臨之後更如搓綿扯絮，悄無聲息的便蓋去了白天行人踩出來的串串腳印。如果你還未進入夢鄉，走到窗前朝外望，映入你眼簾的將是橙黃色的雪毯，就像是天上有一盞巨大的探照燈那般，甚至讓你在這嚴冬中生出些許暖意。

　　 天幕盡頭，墨色最濃重的那邊，一襲紅色身影閃身而過，伴隨著銀鈴清舉。達涅爾端坐在雪橇上，有些緊張的打量著地面上的一切。

　　 他是第一天上任，嚴格來說，他還不算是一個“聖誕老人”，至少從那黏在嘴邊的白色胡須之下的稚嫩臉頰來看是如此。在最開始的飛行中，他甚至怕的發抖，不敢往地面多望一點，生怕自己從雪橇上摔落，那些馴鹿似乎也知道今天的主人與往日不同，故而放慢了速度並盡量保持著平衡，期待著這位小朋友可以盡快適應飛行。

　　 忙活了大半夜，達涅爾總算基本上完成了自己的任務，除了這個位於城市邊陲的小鎮。他有些著急，大冷天背心平白的溢出一層汗，一是因為自己生硬的業務水平耽誤了不少時間，二是……自己的下腹早已經傳來了急切的催促信號。

　　 顯然，他遭受內急之苦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聖誕使者的身份阻攔著他解決生理問題的腳步——他既不能借用居民家的廁所，也不能站在雪橇上漫天飛雨。送完鎮頭的幾家之後，達涅爾已經覺得走路都不大自然了，某一次彎腰拎起禮包的時候，他的內褲里多了一片濕漉，嚇得他趕緊夾緊雙腿，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當場崩潰。

　　 “送完這里，就可以趕回去了。真不該喝了水再出門……”達涅爾的呢喃完全被風聲遮蓋，他拉一拉韁繩，馴鹿們穩穩地落在一幢二層小樓的屋頂，臥在地上嗤嗤喘息。小心拎起送給這家孩子的禮物掛在肩上，他有些踉蹌的朝著煙囪口走去。

　　 真是煎熬啊，達涅爾不禁腹誹這家人為什麼要把房子蓋得這麼寬敞，每走一步，肚子里的洪水就蕩出一絲漣漪，撞得膀胱生疼，有兩步稍微走的急了些，他的小水龍頭便迫不及待的自開閘門擠出一股溫熱的清液。

　　 這回襯褲也濕掉了一片，被偶爾透過大棉褲的風一吹，涼颼颼的，更激起了達涅爾撒尿的渴望。手被禮物占著無法幫忙，他只好站在原地，把腿絞成麻花，勉力讓自己的身體與尿液達成一種平衡。

　　 良久，他的狀態才稍好了些，小心翼翼地攀上煙囪，輕輕滑落下去，走近了這家小男孩的床頭。

　　 達涅爾悄悄的將禮物塞進男孩掛在床頭的襪子里，又將襪口捏好，抬起頭卻對上了男孩黑白分明的眸子。他只覺得心髒猛地一顫，腦海里一片空白，接著便是褲管中的洪流，滾燙而洶涌，甚至靜謐的空氣中還能聽到嘶嘶的排尿聲。

　　 這麼淌了好一會兒，厚重的棉褲洇濕殆盡，從褲腳和褲襠逃脫出來的一些狡猾的水滴啪啪噠噠的砸在木質地板上，很快的連成一片。

　　 達涅爾終於反應過來了一切——他在別人家的房子里，把自己憋了老久的尿，完完全全噴灑在了褲子里。一股酸楚涌上鼻頭，再頂著聖誕使者這樣的神秘身份，他也只是個十二歲的小男孩罷了，一晚上的疲憊、飛行的恐懼，憋尿的折磨和失禁的羞怯，讓他再忍不住心頭的委屈，擋著眼睛小聲抽泣起來。

　　 床上的男孩也嚇壞了，他只是因為好奇，沒有遵從父母的叮囑好好睡覺，想看一看所謂的聖誕老人是真的假的，若是真的又是長的什麼樣。於是在聽到煙囪里沙沙作響的時候，他便假意閉上眼睛，想著待到來人走近床頭就睜開眼借著窗外的看一看。沒成想睜開眼後看到的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人，望著自己愣了半天，沒等自己做出什麼還突然之間就哭了起來。

　　 男孩打開小夜燈，翻身下床朝達涅爾走去。達涅爾則不住後退，想退到陰暗的角落擋住自己紅色褲子上大面積的暗紅色。卻聽那男孩怯生生道：“真是對不起，我……我想看看聖誕老人長什麼樣來著，沒想到會嚇到你……”像是想起了什麼，他一轉身打開自己的衣櫃，從里面翻出一套衣服，擺在自己的床上，又轉頭扯出來一張浴巾，磕磕巴巴道：“那個，濕衣服穿起來很難受的，我的……你擦一擦換上吧，不然會感冒的。”

　　 達涅爾站在牆角摳著手指頭，一邊還在止不住的抽泣，他倒不至於因為寒冷而感冒，不過這濕漉漉的褲子穿在身上實在是太難受了，沉默了良久，他終於啞啞的開口：“你……稍微轉過去好嘛，這麼盯著我，我怎麼換呀？”

　　 男孩依言轉身。濕衣服冰冷沉重，把他們脫下來花費了很大功夫。達涅爾正擦拭著淋濕了的雙腿，男孩又耐不住寂寞，小心的同他搭起話來：“那個……我叫托馬斯，你，真的是聖誕老人嗎？但是感覺你和我差不多大的樣子。”

　　 “我……我叫達涅爾，准確的說，我不能算是聖誕老人，今天本來是該我爺爺來的，可他病了，所以我來替他分發禮品。”

　　 “那你們，真的是神仙嗎？我在書上看到過你們的馴鹿和雪橇，酷斃了！”

　　 托馬斯到底少年心性，一提及這種帶有奇幻色彩的人物便按捺不住的興奮，也忘了達涅爾還沒有更衣完畢，就轉過身來激動的拋出心中的疑問。

　　 “啊啊——”突然的轉身讓達涅爾嚇了一跳，他才剛擦拭完自己腿上殘留的尿液，下半身光溜溜的，盡管他很快的用手擋住關鍵部位，又扯過長褲擋住下身，可該被看到的地方，還是被托馬斯盡收眼底。

　　 “對不起，對不起！”托馬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又趕緊轉過身去，一疊聲的道歉，不過心里揮之不去的卻是達涅爾雙腿間羞怯白嫩的一條，他想，這位聖誕小使者，原來也和我們普通男孩相差無幾嘛，而且似乎，還沒長毛來著。

　　 在確認托馬斯不會再轉過身來之後，達涅爾迅速的套上了床邊放著的衣服，一邊回答了托馬斯剛剛的疑問：“我也不知道我們算不算是神仙，只不過我住在很遠的地方，那里常年下雪，和你們這里應該不一樣。”

　　 “天天下雪，好棒啊，我喜歡下雪天。那你會魔法嗎？就像哈利波特那樣。”

　　 達涅爾否認了這一點，他只知道那九頭馴鹿應該是有魔力的，自然而然的便可以在天空翱翔，他想或許自己還沒到該學魔法的年紀，可似乎自己的爺爺也沒有展示過什麼魔法來著，除了每次打包禮物之前，他都要念念有詞個老半天，說是給禮物自己的祝福，讓小朋友們在接下來的一年里安康快活。

　　 “我……換好了。”

　　 托馬斯轉身過來，看達涅爾還有些拘謹，便拉過他和自己一起坐在床邊。他打量著達涅爾，自己的衣服好像也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恰到好處的裹著他的下身，不像那條聖誕棉褲，寬寬大大的，把達涅爾的小細腿遮蓋的嚴嚴實實。

　　 “謝謝你的衣服……可是，我一會兒就要離開了，這個總不能明年再還給你吧，你父母發現了肯定要罵你。”

　　 “我衣服挺多的，少一件兩件的他們也不會發現，還就不用了，你送我那麼多禮物，我也權當這是回禮嘛。”

　　 這話讓達涅爾稍稍放了些心，可心里還是五味雜陳，送禮物被主人發現了就不說了，還當著人家的面尿了一褲子，然後本該是單方面贈禮的他還受了人家的恩惠，這聖誕使者當的可真是失職透頂。

　　 “那個，達涅爾，你不用不好意思的，我前些天也尿褲子來著，才到鎮口就憋不住了，一路尿到家門口，褲子濕的透透的，所以……這也不算什麼丟人的事啦。”像是看穿了達涅爾的心事，托馬斯搬出來自己的糗事撫慰著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孩子。

　　 達涅爾心頭一暖，方才心里的種種不快，都隨著托馬斯的話逐漸的煙消雲散。小孩子就是這般，再羞恥的什麼糗事，一旦有同齡人也有了相似的經歷，他們的羞恥感便會如落潮般褪去，很快埋藏到心底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片刻，達涅爾猛然想起自己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他忙站起來將自己原來的下裝裹作一團，塞進袋子里，然後朝托馬斯告別。

　　 “你要走了嗎？”托馬斯也站了起來，眼神里萌出一絲不舍。

　　 達涅爾也有些留戀這里，和托馬斯待在一起這十幾分鍾，他的確產生一種非常特殊的感覺，甚至他有些希望能夠留在這里，和托馬斯成為好朋友一起恣意的玩耍。當然，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有他自己的任務，平日里除了聖誕節也不會輕易外出，如何能與托馬斯成為朋友呢？

　　 “明年你還會再來嗎？”雖然知道達涅爾只是“臨危受命”，可托馬斯還是不死心想問上一問。

　　 “……也許吧，我盡量征求爺爺的同意，明年這個時候一起過來。”

　　 “好吧，我不能再耽擱你了，再見！明年這個時候，老地方見！”托馬斯揮了揮手，達涅爾也揮了揮手，一閃身鑽進了壁爐里。

　　 “對了，襪子要明天早上才可以打開哦，不然爺爺的祝福就不管用了。”達涅爾又探出頭留下這麼一句話，然後蹭蹭爬出煙囪，跑向自己的雪橇。馴鹿們等的時間長了些，似乎有些急躁，一轉眼看到換了身下裝的達涅爾匆匆趕來，似乎是明白了什麼一般，嗤嗤的噴著熱氣，像是在笑話這位第一天上任的小朋友。

　　 達涅爾紅了臉，慌了忙的坐上雪橇，一拉韁繩，馴鹿應勢而起，拖起一片雪影，迅速朝另一家的屋頂趕去。銀鈴清舉，余音裊裊，整個小鎮，依舊沉浸在一片平安祥和之中。

　　 托馬斯目送著雪橇遠去，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說著：“一定要再來啊，親愛的達涅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