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遇（上）

　　 commission for 龍包&骨頭

　　 by 愛吃肉的龍仆

　　 注：（1）上半部分為清水，沒有肉戲

　　 （2）劇情與角色設定均由委托者給定。

　　 正文：

　　 （1）

　　 我……我要死了嗎？

　　 狐人骨頭思忖著，因重傷癱倒在地，鮮血從肩膀與腰腹上噴涌而出，染紅靛藍色的皮毛，濡濕千瘡百孔的巫師袍與身下的草地。幾只體型如野牛般龐大的魔狼正在幾步外嘶吼著，張牙舞爪，凶光畢露，准備將這個冒然闖入森林的冒險者撕成碎片。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一時逞能接下委托……

　　 今日清晨路過這片森林周邊的小鎮時，骨頭從村民那兒聽說他們飽受魔物侵擾。身為一名初級巫師，骨頭的戰斗能力並不出眾，不過他生性熱心善良，不忍心看到平民百姓受苦受難，便自告奮勇接下了鏟除魔物的委托。此前他干過很多類似的事，認為這次也能順利完成任務，因為鄉村周邊很少會出現極度危險的大型魔物。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這片森林遠比他預期得更危險，棲息其中的魔狼群並非等閒之輩，不是他能戰勝的對手。他甚至來不及逃脫，性命已然危在旦夕。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結束……

　　 因為大量失血，骨頭感到頭暈目眩，眼冒金星，渾身發冷。他在地上徒勞地掙扎著，想要遠離身後漸漸逼近的成群魔狼。興奮的喘氣聲與低吼聲此起彼伏，好似死神的低語在耳畔回響。

　　 如果可以選擇，骨頭絕不會再踏入這片森林半步，可現在才後悔未免太遲了。

　　 絕望中，精疲力竭的骨頭閉上眼，默默祈求那些魔狼能給個痛快。然而就在這時，他覺察到圍攏在林間空地四周的魔狼不再靠近，甚至有退卻之意，仿佛在畏懼某種更強大的存在。

　　 得救了？

　　 不……恐怕是要成為其他魔物的食糧了。

　　 仿佛是要證明這個想法，林地上空傳來了呼嘯風聲。振翼聲隱約傳來，由遠及近，讓獸窒息的威壓隨之降臨。之前趾高氣揚的魔狼群立刻拋下近在咫尺的美餐，竭盡全力四散奔逃。因重傷難以移動的骨頭艱難地抬起頭，一時只覺心髒跳到了喉嚨口。或許那是瀕死時出現的幻覺，但他確實看到一頭巨龍正盤旋著下落，一對巨翼遮天蔽日，鎧甲般的銀白龍鱗熠熠生輝。

　　 伴著一陣轟鳴，巨龍最終精准無誤地落在骨頭身前，揚起一片灰塵，整片大地隨之震顫。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感，一對湛藍色的龍眸細細打量著這只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狐狸。骨頭趴在巨大的龍爪前，想說些什麼，卻只是咳出一大口血。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將是什麼，但他已經支撐不住了。在傷痛與龍威的雙重壓迫下，他脖子一歪，很快失去了知覺。

　　 （2）

　　 迷蒙中，胸腹與肩膀上痛苦減輕了，呼吸變得通暢，身體逐漸回暖，這顯然不是被巨龍吞入腹中的感覺。骨頭隱約發覺自己暫時活了下來，但能活多久依舊是未知數。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見到貨真價實的巨龍——這種他只在書本上看到過的傳奇生物。

　　 這也算是一段能拿出來與其他獸吹噓的奇遇。

　　 骨頭在昏沉的黑暗中掙扎良久，意識逐漸清晰，但他沒有立刻睜眼起身。此時那頭巨龍收斂了自身強大的力量，讓獸窒息的龍威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他能覺察到對方的存在，距離很近，一揮爪子就能要了他的命。他連大氣都不敢喘，默默思忖該如何面對巨龍，而在他想到好主意之前，低沉遲緩的聲音已經從不遠處響起，如雷貫耳，讓他腦子里嗡嗡作響。

　　 “我知道你已經醒了，不要再裝睡了。”

　　 並非晦澀難懂的龍語，而是大陸上廣泛使用的通用語，這讓骨頭多了幾分安心——能正常溝通總歸是件好事。他局促不安地坐起身來，肩膀瑟縮，狐尾蜷在身後，一對藍眼睛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他正身處一座巨大而空曠的岩洞內，此地即使容納百人也不會顯得擁擠。身下是冰涼的岩石地面，灰黑色的洞頂高懸頭頂，綴滿尖利石柱。背後百步開外便是洞口，明媚陽光投射進來，使得岩洞內一片明亮，而在他面前不遠處的寬闊石台上，盤踞著先前在林中遇到的銀龍。只見巨龍慵懶地蜷成一團，稍稍昂起頭來，龍眸繞有興趣地望著狐人。從對方的視线中骨頭沒有感覺到惡意，暗暗松了口氣，但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對方的一念之間。

　　 “你……你好。”猶豫片刻後狐人巫師打破了沉默，清脆的嗓音因過於緊張而微微發顫。“我叫骨頭，是一名初級巫師。”他盤腿坐在地上，決定先自報家門。

　　 “奇怪的名字。”巨龍輕笑一聲，尾巴悠閒地搖擺著，“叫我宿星就好。”

　　 盡管受到了驚嚇，骨頭並未忘記事情的來龍去脈。他低頭打量了自己一番：沾滿血汙的布袍破破爛爛，靛藍色的皮毛一片狼藉，不過先前由魔狼留下的致命傷已經得到治愈。毫無疑問，是宿星救了他。“我……我由衷地向你表示感謝。”他吞了口唾沫，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報答你，雖然我恐怕幫不上什麼忙……”

　　 “感謝？報答？”宿星眯起眼眸，語調上揚，好似聽到了荒唐的笑話，“我已經記不清上次有獸對我表示感謝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自嘲地聳了聳肩，目光集中在看起來剛剛成年的狐人身上。“你不怕我嗎？”

　　 “當然怕。”骨頭坦誠相告，“但你依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覺……你很善良。”

　　 “你確定？事實上一會兒我肚子餓了就會拿你來開胃。”

　　 “呃……”

　　 宿星揚起嘴角，想看看這只小狐狸會有怎樣驚慌失措的表現。可出乎他的意料，骨頭沒有驚叫，也沒有逃跑或反抗的跡象。

　　 “如果你是這樣打算的，我只能接受，因為我根本無法與你匹敵。”骨頭小聲呢喃道，任命般地垂下眼簾，一對毛茸茸的狐耳貼在頭頂。“更關鍵的一點是，我現在這條命其實是你給的，你有權利處置我。比起葬身於肮髒的魔獸爪下，成為龍的食物對我來說更能接受，這也算是一種……帶有傳奇色彩的死法吧。”

　　 盤踞在石台上的巨龍沒料到骨頭會如此回應，不由愣了一下。他揚起嘴角，尾巴劃過石板，發出一陣沙沙的摩擦聲。“還是算了吧。”片刻後他嗤笑道，“你那點兒肉還不夠我塞牙縫。”

　　 “宿星的意思是要饒我一命？”骨頭膽怯地望著巨龍，水靈靈的大眼睛中滿是乞求。

　　 “這個要視我的心情而定，所以你最好能給我多帶來一些樂趣。”宿星慵懶地翻了個身。他總是感到無聊乏味，樂意陪這個小家伙多玩一會兒。他能注意到對方的肩膀一直在發抖，心想或許是巨龍的外形引發了恐懼，決定進行一點改變。沒等骨頭作出回應，他便開始吟誦晦澀難懂的古咒，灰蒙蒙的霧氣升騰起來包裹住他，小山般的龐大身軀隨之縮小，變化，重組為新的形體。僅是幾次呼吸的時間，朦朧霧氣已經完全消散，巨龍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體態精壯的銀鱗龍人。他從石台上一躍而下，大步流星地來到狐人面前。“對於你來說，這樣應該更容易接受吧？”

　　 剛才的變形法術讓骨頭看得眼睛都直了，龍人形態的宿星更是讓他目不轉睛。宿星比他高出整整一頭。威嚴的龍角，俊俏的五官，銀甲般的華麗龍鱗，再配上健壯有力的四肢，尾巴與翅膀，這一切協調地拼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只極具魅力的雄性龍人。在冒險生活中骨頭也曾見到過蜥蜴人與龍人，但他們與宿星無法相提並論。

　　 “喂？怎麼不說話？”宿星低頭俯視著呆坐在地的小狐狸，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惡趣味的衝動。他俯下身，用愛撫寵物一般的手法撫弄對方毛茸茸的柔軟面頰，“木訥的家伙我可不喜歡，干脆還是吃掉算了。”

　　 “啊……抱歉。”

　　 臉頰上的觸感讓骨頭回過神來，他倉促地向後挪了挪身子，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你的法術太過高超，我不小心看入迷了。”

　　 宿星對自己的力量有絕對自信，不過在他看來吸引骨頭的不是魔法，而是……他的身體。他打量著因害羞垂下頭去的可愛狐狸，眼睛一轉，沒有挑明這一點。“總而言之，我想你已經了解自己的處境了。盡管你的傷勢看起來已經痊愈，實際上還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說著他轉過身向石台走去，離開前還用尾巴尖撫過骨頭的下巴。“在你康復之前就留在這兒陪陪我這個無聊的家伙吧。如果你能讓我高興，在我對你感到厭煩後自然會放你離開。但如果你總是干蠢事，比如嘗試逃跑之類的，你恐怕會死得很難看。”

　　 “我……我會乖乖待在這兒的。”骨頭小聲道，坦白說他不認為自己有能力獨自離開這片森林。

　　 “但願如此。”宿星說著打了個呵欠，回到他用於休息的寬敞石台上。“現在我打算再睡個回籠覺，不要來打擾我。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選擇多休息，而不是在巢穴里亂跑，畢竟你的傷情很嚴重。”

　　 話音落去後，空曠的洞穴內恢復了寂靜。龍人形態的宿星懶洋洋地重返夢鄉，狐人骨頭不知所措地呆坐在地，被觸碰過的臉頰和下巴直發熱。

　　 （3）

　　 在此之前如果有獸聲稱自己曾和巨龍一起生活，骨頭絕對不會相信，然而這種事現在就發生在他身上。自從被宿星從魔物口中救下後，他一直與這頭強大而神秘的銀龍共處一室。最初幾天他一直保持心驚膽戰的狀態，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不經意間觸怒宿星，而宿星也總把“還是吃掉你算了”掛在嘴邊，讓他提心吊膽。

　　 可隨著時間流逝，骨頭的心態漸漸有了變化，開始感覺宿星並不像他表面展露出來得那樣凶惡。如同宿星所言，盡管脫離了生命危險骨頭的身體依舊很虛弱，這使得他只能在洞穴內做些簡單的活動。在這種情況下宿星每天都會外出覓食，並且很體貼地給骨頭帶回來一份食物。

　　 “別誤會，這可不是出於好心。”面對骨頭感謝的眼神宿星總會不屑一顧地揮揮爪子，“讓你活著只是想看看你能給我帶來什麼樂子。”

　　 話雖如此，在日常生活中宿星並未對骨頭下過什麼命令，這讓骨頭大為驚奇。他本以為宿星會以各種各樣的殘酷手段玩弄與虐待他，可事實上那頭巨龍最常做的事就是趴在岩台上懶洋洋地睡大覺。偶爾宿星也會將骨頭叫到面前，所做的事卻讓骨頭出乎意料。

　　 按照對方的要求，骨頭乖乖爬上岩台，好似動物般趴在龍人形態的宿星旁邊，他的法師袍早在與魔物交戰時就支離破碎，此時只有一大塊破布能用來遮掩身體。宿星仰面躺在冰涼的石板上，一爪胡亂揉弄骨頭覆滿柔軟皮毛的小腦袋，雙眼凝視著寬廣的洞頂，好似在沉思什麼。他能感覺到狐人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不由揚起嘴角。“放心，目前我還沒有傷害你的打算。”

　　 “我明白。”

　　 “那你在擔心什麼？”

　　 “這樣好奇怪。”骨頭怯生生地咕噥道，感覺到宿星強壯有力的龍爪正一遍遍撫過他的後頸。“就好像我是一只寵物。”

　　 “難道不是嗎？”宿星打趣道。

　　 “當然不是啦，我也是正常的成年獸人……”

　　 骨頭想表示抗議，卻沒什麼膽量，聲音也越來越小。宿星瞟了趴在身邊的小狐狸一眼，爪子捧住對方的腦袋又揉搓了幾下。“你的皮毛摸起來手感很好，我很喜歡。”他沒有回應骨頭的不滿，自顧自地轉變了話題。

　　 這是在……夸我？

　　 此前從未有獸對骨頭說過類似的話，再加上對方的爪子一直在他臉上與身上摸來摸去，這讓他不由感到幾分害羞，臉上也涌過一陣熱潮。

　　 “這會讓你感覺不舒服嗎？”

　　 沒等對方回話，宿星已經拋出了新問題。骨頭稍作猶豫，輕輕搖了搖頭——龍爪強壯有力，撫摸他的動作卻很溫柔，讓他惶恐不安的心感到一絲安定。“只是不太適應。”他坦白說，蓬松的狐尾在身後搖曳著，“畢竟沒有獸這樣對待過我。”

　　 “哦？”宿星挑了挑眉，龍爪撥弄著柔軟的狐狸耳朵，“我還以為你們獸人會喜歡這種舉動，至少你的父母應該會用撫摸來表示愛意吧？”

　　 話音未落，宿星便覺察到狐人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歪過頭，發現對方連神情都暗淡下去，仿佛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往事。他沒有刻意去追問，如同對待寵物般繼續撫弄骨頭，動作卻愈發輕柔。

　　 （4）

　　 伴著日月交替升落，骨頭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現在他已經能在洞穴內自由活動，恢復了往日朝氣蓬勃的模樣。不僅如此，他對巨龍宿星的態度也有了微妙的變化——恐懼與日俱減，好奇與好感取而代之。盡管宿星稱自己為“惡龍”，經常用一些恐怖的威脅嚇唬他，他已經不會為此擔驚受怕。他與宿星花在交流上的時間也越來越多，基本都是些漫無目的的閒聊。

　　 “我聽說巨龍大多富可敵國，巢穴中堆滿了金銀珠寶。”有一次兩獸在洞穴外的草地上用餐時骨頭揶揄道。他的午餐是一籃新鮮的烤面包，毫無疑問這是宿星從森林周邊的村落弄來的。

　　 “當然。”宿星含混不清地說，嘴里大口嚼著不知名魔物的肉，嘴角沾滿墨綠色的鮮血。這幅模樣頗為恐怖，不過骨頭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朝身後空蕩蕩的寬闊巢穴揮了揮胳膊，嘴角帶著頑皮笑容。“但是宿星的巢穴似乎太過……朴素了。”

　　 “你是在懷疑我嗎？”宿星瞥了狐人一眼，發出不屑的哼聲。

　　 “確實沒有看到任何財寶嘛。”

　　 “帶著那些玩意兒四處亂跑太麻煩了。”宿星聳聳肩，伸了個懶腰後仰面躺在草地上。陽光透過四周的林木揮灑下來，將他的銀鱗照得閃閃發亮。“事實上，這並不是我的巢穴，只是臨時找的住處罷了。或許我沒有告訴過你，除了‘恐怖的惡龍’外，我其實還是一名旅者。”

　　 “整天在洞穴里睡大覺的旅者嗎？”

　　 “和你們不同，我的時間很充裕，任何時候動身都不晚。”說著宿星打了個呵欠，“此外之前我一直在南方大陸游蕩，近日才橫跨大洋來到北方大陸，對這片地區並不熟悉，不知道該去哪兒找樂子。”他抬眼看向身邊的狐人，“你是土生土長的北方獸吧？再加上你似乎也是喜歡四處闖禍的冒險者，應該對北方大陸有一定了解。”

　　 如同宿星所言，離家出走後的幾年中骨頭去過很多地方，因此他自豪地挺起胸膛。“如果你向我請教，我會為你推薦一些適合旅行的地區。。”

　　 “不是請教，而是命令。”宿星懶洋洋地說，“如果你不把知道的一切乖乖坦白，一會兒我就拿來塞牙縫。”

　　 “你也太不講理了！”

　　 “當然，”看著小狐狸噘嘴抱怨的模樣，宿星忍不住輕笑出聲，“畢竟我可是頭惡龍啊。”

　　 就這樣，骨頭成為了宿星的臨時向導，每天都會花上大把時間為他介紹北方大陸各地的情況，對此宿星總是聽得津津有味。不僅如此，或許純粹是因為無聊，宿星表示要獎勵骨頭。

　　 “這段時間你的表現還不錯，給我帶來了一點點樂趣。可愛的寵物總會得到獎賞，你也不例外。”

　　 “說過多少遍啦，我不是寵物！”骨頭瞪著眼抱怨道，聲音中卻沒有多少怒意。

　　 “為了防止今後你再把自己害死，我教你一些能防身的法術吧。你也是名巫師，對此應該會有興趣。”宿星不理會骨頭的抗議，自顧自地做了決定。“從明天起咱們就離開這個洞穴，改為去周邊的森林中居住。”

　　 “為……為什麼？”一聽說要回到那片可怕的森林，骨頭脊背上的毛立刻豎了起來，腦海中閃過自己險些喪命於魔獸群口中的回憶。

　　 “實戰才是最好的老師。”看著瑟瑟發抖的狐狸，宿星臉上浮現出戲謔的笑容，伸爪揉了揉對方的小腦袋。

　　 “不要摸我的頭，毛都要被你弄禿了。”

　　 盡管嘴上這樣說，骨頭還是任由那只寬大有力的龍爪滑過自己的脖頸。

　　 （5）

　　 與安逸的龍巢不同，這片充斥著魔物的森林中處處危機四伏。即便如此，骨頭還是與宿星一起離巢，過上了在林中的游獵生活。白天宿星會教授骨頭各種實用的法術，並讓骨頭在與魔物的實戰中不斷磨練技巧。夜晚他們會就地露宿，在點燃的篝火旁一邊享用獵物，一邊由骨頭繼續為宿星介紹北方大陸各地的風土人情。

　　 這聽起來似乎輕松愉快，可事實上骨頭每天都會面臨生命的威脅——沒有魔獸願意放過送到嘴邊的肉。每當教導結束，宿星便會毫不猶疑地離開，將骨頭獨自拋在森林中，讓其面對凶暴魔物的襲擊。在戰斗中骨頭會受傷，會流血，甚至會尖叫與哭泣，不過在真正性命攸關的時刻，那頭銀龍總會再度降臨，掃除一切敵人，為他治療傷痛。

　　 “天啊，我受夠了！”

　　 又一次被宿星從成群魔獸的爪下救出後，骨頭忍不住抱怨道。他疲憊地癱軟在宿星的懷中，有鮮血從肩膀上的傷口中汩汩溢出。“我不明白這樣折騰我有什麼意義！難道這也是你的樂趣所在嗎？”

　　 “或許吧。”宿星模棱兩可地回答說，臉上仍掛著玩世不恭的懶散笑容。瑰麗的霞光灑在他的身上，為他披上一層金紗。“至於意義……難道你不認為每天都在飛速進步很有意義嗎？”他低語著，一臂摟著狐人孱弱的身軀，另一爪上光芒盛放。星星點點的光粒落在骨頭身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治愈傷口。“我還記得第一次把你拋在森林中的情況，面對成群巨蜂時你簡直被嚇破了膽，在瀕死關頭甚至還失禁了。可轉眼之間，你已經成長為一名能獨當一面的巫師了。”

　　 “別提那些丟人的歷史了。”骨頭小聲嘟囔道，臉上因羞恥陣陣發燒，“不管怎麼說，這種方式未免太極端，每次我都感覺自己要命喪黃泉了。”

　　 “正因如此訓練才會卓有成效。”

　　 “但是……但是……”

　　 “你在害怕什麼？”宿星眯起眼睛，“害怕某一天因為我沒能及時趕到，脖子被那些魔獸咬斷嗎？”

　　 狐人猶豫了一下，隨後輕輕點了點頭。

　　 “傻瓜。”宿星嗤笑道，“難得找到一只可愛的寵物，我不會讓你輕易死掉的。”

　　 骨頭在龍人的懷抱中扭動身體，想要對自己的身份進行澄清。可宿星沒有給他辯駁的機會，一爪握住了他的吻部。“好啦，今天的訓練已經結束了。現在輪到你繼續為我普及北方大陸的風土人情了。我很期待能聽到有趣的故事。”

　　 骨頭不悅地哼哼了兩聲，最後還是放棄了抵抗。片刻後夜幕降臨，他在閒侃時依舊縮在銀龍的懷中，感覺渾身暖洋洋的，這或許是因為篝火燒得太過旺盛吧。

　　 （6）

　　 在滿是金黃落葉的林間小路上穿行時，骨頭再一次遇到了魔狼群的圍攻。臨近初冬，魔物們的食糧日漸稀少，性情隨之變得愈發殘暴。不過骨頭絲毫沒有畏懼，他若無其事地前行著，口中念念有詞，魔力在他的周身凝聚，化為星星點點的璀璨冰花。一部分匍匐在道路兩側的魔狼覺察到了危險，畏縮不前，另一些早已飢腸轆轆，無法放任這樣一頓美餐從眼前溜走。它們尾隨在狐人周圍，都躍躍欲試。終於，當狐人來到一片堆滿落葉的林間空地時，幾只魔狼一擁而上，咆哮著從四面八方向骨頭發起進攻。

　　 下一刻，魔狼的鮮血染紅了落葉。

　　 只見無數根一人高的尖銳冰錐拔地而起，在陽光下寒光綻放，眨眼間就刺穿了魔狼的胸腹與喉嚨。一只只魔物被釘在冰錐上，無助地哀嚎與掙扎著，沒出片刻便一命嗚呼。骨頭怔怔地望著漸漸失去溫度的屍體，最後長嘆一口氣。“抱歉。”他小聲呢喃道，“是你們先動手的。”

　　 “干得不錯，小狐狸，看來這片森林中已經沒有魔物是你的對手了。”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不加掩飾的稱贊。骨頭轉過身，發現那只銀鱗龍人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幾個月前相遇時他對宿星總是心懷畏懼，可時至今日，他已經下意識地把對方當初朋友了。

　　 “作為一名普通的冒險者，你的實力應該算是合格了。”宿星緩步走來，伸爪拍了拍骨頭的肩膀。

　　 “你的意思是你的魔鬼訓練終於要畫上句號了？”狐人莞爾一笑。

　　 “我的耐心已經被消磨干淨，不想繼續教你了。”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兩獸一邊閒聊一邊在林中繼續漫步，尋找適合搭建營地與露宿的場所。此時已是深秋，目之所及盡是光禿禿的樹干，枯葉鋪成厚實的地毯，在腳下沙沙作響。而在林立的枯樹間，骨頭看到了幾縷炊煙在不遠處的天空中飄散，這才意識到自己正位於森林的邊緣。“眨眼間已經到這個季節了。”他自言自語道，目光一時有些出神。

　　 “是啊，當初你傻乎乎地闖入森林還是在春季。”宿星搭話道，“對於我來說這只是彈指一揮間，可對於你們來說，幾個月也不算短吧。”

　　 這正是讓骨頭感到驚奇的地方。自從被宿星救下後，他便感覺時間過得很快，每天都很充實，有擔驚受怕的時候，也有喜笑顏開的時候。不得不承認，這半年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這頭強大而神秘的巨龍吸引了，以至於幾乎忘記了事情的始末以及自己的處境。現在回想起來，他之所以路過這片森林周邊的村鎮，是因為他還有其他目的地。他原本正打算返回家鄉探望父母，可這場意外發生後，他把這碼事完全拋到腦後了。

　　 “怎麼不說話了？”

　　 “只是……”骨頭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想起了一些事。”

　　 “又是某些城市的奇聞軼事嗎？”

　　 “不。”骨頭搖搖頭。他皺起眉頭，擺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坦白說，關於北方大陸我沒有更多信息可以告訴你了。我已經把所知的一切巨細無靡地講給你聽了。”

　　 “看來我需要再去找點新樂子了。”

　　 “聽起來我對你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骨頭開玩笑道，“你會把我當成晚餐嗎？”

　　 宿星瞟了狐人一眼，嫌棄地撇了撇嘴。“太瘦了，看著就沒食欲。”

　　 “這樣說似乎有點傷人啊。”

　　 兩獸說說笑笑，最後在一條小溪邊停下腳步，堆砌石堆點燃篝火，整理出一小片用於歇腳的臨時營地。他們沒花太多時間便捕捉到了幾條新鮮的河魚作為晚餐，不過在烤魚時宿星覺察到到骨頭的注意力沒在這兒——那只狐狸的目光始終望著東方。因為光线昏暗，此時已經看不到林外村鎮的炊煙，但兩獸心里都清楚，這條小溪距離村鎮只有幾里地之遙。

　　 “想要離開嗎？”宿星用輕松悠閒的語調詢問道。

　　 “呃？”

　　 正在發呆的骨頭愣了一下，一時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沒想到宿星會主動提起這件事。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行程安排。”銀鱗龍人背靠一顆枯樹席地而坐，“如果當初你沒被魔物襲擊，又會前往何處？”

　　 一般情況下骨頭不喜歡與其他獸談論自己的私事，不過這一次他卻感覺可以向宿星吐露心聲。“我原本打算回故鄉探望一下父母。”

　　 “時隔半年後依舊有這種打算嗎？”

　　 “這不是什麼急事，所以沒有耽誤一說。”

　　 “你似乎很關心你的父母。”

　　 “這次你猜錯了，我和他們沒什麼感情可言。”骨頭淡淡地回應道，聲音忽然變得冷峻而生硬。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露出這種表情。”宿星面不改色，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懶散模樣，“你年紀輕輕就離開家過上冒險者的生活，應該也與他們有關吧。”

　　 “大致如此，此外還有另一只混蛋母狐狸在其中亂摻和。”骨頭的音調高了幾分，臉上顯露出明顯的不悅。

　　 “話雖如此，我能看出你仍然想回去一趟。”宿星指出自己觀察到的情況。

　　 “近年來北方大陸戰亂不斷，我的故鄉也受到了波及，但這不重要。我回去只是為了確認下那兩只獸的死活。”

　　 宿星眯起眼睛，反復打量坐在篝火堆對面的狐人。“時候差不多了。”沉默片刻後他開口道，“你也該離開了。”

　　 “你是在開玩笑嗎？”

　　 “你的傷勢已經痊愈，你所掌握的信息也已經完完全全地告訴了我。我想不出你繼續留下的理由。”

　　 骨頭與宿星對視著，從眼神中他覺察到對方是在認認真真地與他交談，不由吃了一驚。在這半年期間他曾數次有過離開的念頭，然而當宿星真正為他“放行”時，他卻沒有感到多少欣喜之情，與之相反，一種奇妙的失落感滴落在心頭，蕩出一圈圈漣漪。他舔了舔發干的嘴唇，臉上浮現出幾分茫然。“那你呢？繼續回巢穴中睡大覺嗎？”

　　 宿星揮了揮爪，同時將一根插著烤魚的木簽送到嘴邊大口享用起來。“你為我介紹了那麼多好地方，我當然要去親眼看一看。”

　　 “啊，說得也是……”

　　 骨頭垂下頭小聲自語道，這才意識到自己將要與宿星分別。沒有成為巨龍的食物值得慶幸，身為巫師的技藝得到鍛煉也是件好事，但這一切都無法衝散此刻突然涌起的灰暗情緒。此前骨頭也經歷過分別，可為何這一次如此難受呢？

　　 “能自由離開對你來說是好消息吧？”宿星注意到了狐人悶悶不樂的神情，眼睛一轉，嘴角浮現出曖昧的笑容。“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了我，不舍得和我分開吧？”

　　 “怎……怎麼可能？！我才不會……天啊，你在胡說什麼。”

　　 骨頭立刻驚叫著否定，整只獸好似被踩到了尾巴一般從地上彈起來。宿星被他這幅滑稽模樣逗得哈哈大笑，連沒吃完的烤魚都扔到了一旁。“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他解釋道，試圖讓手足無措的小狐狸冷靜下來，“看到你重新打起精神我就放心了。”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有趣！”

　　 “總之情況就是如此。”宿星輕笑著繼續說，“只要你願意明天就可以離開森林，重新踏上返回故鄉的路。而我也會開始我的旅程，去大陸其他地區漫游。”

　　 “我明白了，明天一早我就走了。”骨頭噘著嘴回應道，顯然還在為宿星剛剛調戲自己而賭氣。

　　 在那之後兩獸又相互調侃取笑許久，最後一起返回了溫暖的龍巢。宿星一躺在岩台上便開始呼呼大睡，骨頭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猜想這是因為自己正為明日能離開此地而興奮，卻忘了在林中被宿星調侃時自己的心跳有多快，臉頰有多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