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終於得掙束縛,手臂被拽得生疼,不敢發作,只好偷偷剜了兩個丫鬟一眼,心中合計當下唯一指望得上的就只有眼前這不知來頭但顯然尊貴得很的“夫人”了,於是眼淚汪汪地就朝著她撲了過去,跪在地上抱住蓁蓁小腿,把臉埋進衣褶里嗚咽著。蓁蓁感覺小丫頭眼淚鼻涕抹得滿裙,自己本來生性愛潔自是更加討厭,怕在下人面前亂了儀態強壓下嫌惡,轉頭對林總管正色道:“姓林的,有火就衝梁閹人發去,只會在自己家里瞎逞威風,算什麼男人?哦...你也不是男人,我忘了...呵呵...”
林總管今日連遭兩人擠兌搶白,被揭了老底騎上了臉,平常總是別人順著捋他毛,哪曾受過這種氣,兩尊大佛還都惹不起,連嘴都沒法還,憋屈之下怒火攻心,干嚎一聲吐了口血就暈了過去。周圍丫鬟侍女們著急上前,七手八腳地喂水呼叫,鬧哄哄地亂作一團。蓁蓁心下也有點驚懼,有點擔心真的把林總管氣死了該怎麼辦,不過想到身後還有父親撐腰,威脅一番也不必怕下人們亂說,立時就放下了心。低頭看見小丫頭已經不哭了,正從手臂間露出半張臉在偷瞧室內發生了什麼,此時離近細看,饒是蓁蓁自信貌美,也不得不感嘆小姑娘真是麗質天生,十足的美人胚子,長成後恐怕該和自己孰分勝負,難免有些艷羨嫉妒。等回過神來看到小姑娘還專心地瞄著熱鬧,對自己毫無會意,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伸出素手在小笨蛋的額頭彈了一記。“走吧!”不帶感情的聲音嚇得小姑娘打了個寒顫,咽回半句呼痛聲,捂住額頭快步跟上蓁蓁,想了想,還是可憐巴巴地伸出一只小手攥住了蓁蓁的衣角。感受著身後輕飄飄的觸感,蓁蓁嘴角少見地揚起一點弧度,開始盤算起回了里屋要怎麼招呼小丫頭一場盛宴來。
林府並不算很大,不過片刻蓁蓁就帶著小姑娘走進了溫暖的廂房,對門側的丫鬟叮囑幾句後,轉身就閂上了門。看到小丫頭已經毫無規矩地跪坐在爐子邊上,把小手架在火上烤得正歡實,心里又給她記上一筆,沒去管她,自己脫下被抹得一片狼藉的裙子,甩掉繡鞋只著褻褲坐在床邊,也不說話,就眼也不眨地盯著小姑娘不動。興許是感受到背後森然寒意,小姑娘扭頭就撞上蓁蓁清冷的眼神,知道自己又犯了錯,委委屈屈地走到床前跪好,乖乖低頭認起了錯,細聲撒嬌道:“謝謝姐姐救命之恩啦...玉兒不懂規矩,給姐姐添麻煩了...姐姐就不要跟玉兒計較了嘛...以後玉兒就跟著姐姐,做...做什麼都行!玉兒會很多東西呢...”雛鳳清鳴,聲音童稚婉轉,真是惹人憐愛。蓁蓁對玉兒品貌也很是滿意,現在的小姑娘像塊璞玉,唯一的瑕疵就是太過單純,沒什麼心計。正所謂玉不琢,不成器,自己一定要做回嚴師,好好調教一下,不過這其中究竟有多少私心,我們可能就不得而知了。
打定主意後,蓁蓁故作威嚴,對玉兒說道:“救命之恩我可不敢當,不過就是得罪了下那姓林的,雖然不是不用付出什麼代價...唔...那就照你說的,從此你便在我身旁,做個小丫鬟打打下手就好...”看著玉兒似乎很雀躍的樣子,蓁蓁忍不住給她潑了一盆冷水:“你也不用太高興,我是很喜歡你不假,不過愛之深責之切,你以後可有的是苦受了。你應該聽過我的那些傳聞吧?”玉兒已經跪了好一會兒,年紀小皮膚嬌嫩,膝蓋生疼,正在偷偷移著身體想換個受力點,三心二意間突然聽到蓁蓁問話,連忙應道:“是!是的...”雖然蓁蓁還未自報家門,想到之前連梁公公也得做足表面功夫的林總管,還有太監家里竟有這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小丫頭冰雪聰明,自然猜出了這便是那鬧得滿城風雨的死閹人和美嬌娘的正主。又記起幾年前王大小姐的刁蠻任性,還有聽被趕出來的小童仆抱怨起林府那嚴厲的規定,自己這不正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窩,心下怕得緊,跪姿顫顫,腿腳都有些發軟。
蓁蓁見小丫頭被嚇得夠嗆,心中竊喜自己霸氣外露,僅憑氣場就鎮得住人,正打算一氣呵成,給小丫頭定好規矩,順便再懲治一下之前弄髒自己衣服還有亂闖房間不懂禮儀的小錯誤,賞她一頓開門紅,突然房間門一聲悶響,外面傳來“哎呦”一連串的痛呼聲。好事被壞興致被擾的蓁蓁慍然,朝門外喝道:“是誰?不是說了不要來打擾我嗎?穗兒,你是怎麼辦事的?”門外一個聲音怯生生地應道:“夫人,絹姐她...”然後便是熟悉的陪嫁丫頭絹兒興衝衝的聲音:“小姐,那姓林的醒了,不過好像是傻了,誰也認不清啦!”聽聞禍害自己的罪魁禍首得遭此報,蓁蓁稍露喜色,隨即想起剛才努力維持的莊嚴氛圍已經煙消雲散,又瞟到已經趁著亂小手撐地偷起懶來的玉兒,不禁面色一冷,橫了她一眼,隨手套上一件長裙,起身也未穿鞋,羅襪生塵地就打開了門。
門外溫度比室內低了一些,雖未有屋外那般料峭刺骨,也讓人有些受不住。跑過了大半個林府的絹兒小臉紅撲撲的冒著熱氣,耳朵都凍僵了,無視了蓁蓁鐵青的臉,搓著手就從蓁蓁臂下溜了進屋,湊到火爐邊上暖和去了。一邊的穗兒剛被訓斥了幾句,眼眶微紅,低著頭一副犯了大錯的樣子,小手背在身後捂上了翹臀,顯然是想起了之前的慘痛教訓,這次倒霉輪到自己當班,還逢上蓁蓁心情不好,看來今晚又只能趴著睡覺了。不出所料,抬頭就看到蓁蓁朝屋里努了努嘴,示意她也跟上,自己不像絹兒跟蓁蓁那麼親近,沒有什麼撒嬌討饒的機會,不敢違抗命令,剛才還渴望著的溫暖的里屋從未像現在那樣望而卻步,小小的門檻如聳峙的高山令人生畏,在伸頭是一刀,縮頭那刀恐怕更狠的心理鼓舞下,才極不情願地挪著步子跟了進屋。想來今日縱是隆冬,房中也定能花開並蒂,春色滿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