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城,中央黑塔。
9月29日,天氣......陰。心情,良。
我從窗戶里探出頭,往塔下望了望,依稀能看見被灰色濃霧遮掩的殘破廢墟。
城市的天空還是被陰雲籠罩著,一點陽光也透不進來。一切都灰撲撲的,就像一副陳舊的畫卷,將這座城市,定額在了黃昏已過,夜色未至的時刻。
地面的建築大多已經殘破腐朽,全都染上了破敗的灰黑色。不知道還有沒有幸存的家伙,還是說大家都在那天一齊死掉了?
我轉頭向城北望去,那里有一座灰色陰暗的老式教堂建築,是明日教堂。
明明教堂應該還有“最後的燭火”吧,想不到也被灰霧吹滅了。
我還是有點可憐那位老神父的,和藹祥和的樣貌應該在哪都不會被人討厭。
明明叫他來黑塔里躲一躲了!可是神父也和大家一樣,看不見什麼黑塔,也看不見我。
那天,他們全在日落的時候,進入“沉默”了。
其實我覺得,保留唱詩班還是可以的。以前看的人類的書上說,聖潔的歌聲可以滌蕩魂靈、穩定情緒,這樣我可能就不會變成瘋子了。
不過連我自己都只能躲在黑塔里面,又怎麼去阻擋灰霧肆無忌憚的侵襲。
從此,黑塔的周圍再沒有多余的聲音,只能聽見陰冷刺骨的寒風在外呼嘯,伴隨著灰霧的涌動,像黑色的浪潮一樣。
有浪潮,就會有潛藏在其中的“魚”。
但是我很少能把它們釣出來,甚至有時候看見離黑塔很近的“魚”,我也試過大聲呼號,它們仍然不理我。
我知道,它們害怕一旦回應我,就會引起“沉默”的注意。
或許老神父也是這樣想的,我知道“最後的燭火”可以照出我的形貌,他卻還一副看不見聽不著的樣子。
窗外的景色一如往昔,我也不知道自從灰霧降臨,已經過了多少時間。
或許一個月,也可能一年。
沒什麼好看的東西,“魚”也沒看見一條,我反倒是被外面的風吹得瑟瑟發抖。
只好哆哆嗦嗦地爬下書桌,穿上外衣,去准備今天的早餐。
黑塔四樓的面積並不小,連淋浴間和盥洗室都分成了兩間。余下的,就是一個書屋一個廚房和四個臥室,以及一個巨大的客廳,上方掛著一個銅色的老式吊頂燭台燈。
四個臥室都是我在住,嘿嘿。
一天換一間,不至於讓某一間起塵。就像很熱鬧的樣子,四個人住一起,總比我一個人住要好點。
盥洗室的燭燈在前幾天燃盡了,黑漆漆的,我不敢進去。
在淋浴間簡單洗了個臉,再到廚房拿了四只印花小銀碗、四副刀叉和一截小手指。
我出門還差點摔倒,廚房總是滑溜溜的,不知道為什麼。地板也是暗紅色的,明明黑塔的其他地方都是灰不溜秋的。
好在餐具並沒有大礙,穩了穩身子,就開始擺桌了。
出於主先客隨的原則,我把餐具擺好之後,便沒有等其他三位,自顧自開動了。
這截小手指上的肉有點柴,口感比不上髒器和大塊的肌肉。
不過存貨並不多了,姐姐就一只手臂上還有肉,爸爸和媽媽都只剩一副到處都是牙印的骨架。
我已經不能再挑剔了。
另外三位室友吃得很文靜,一點聲音都沒有,刀叉也沒動過。
整個客廳只有酸牙的“嘎吱”聲,這讓我有點羞赫。
姐姐以前說過,吃飯不該發出聲音,可是她的指骨真的很硬,很難咬動。
可能是昨晚睡得太晚了,讓我有點頭暈乏力,突然覺得視线有點模糊。
盥洗室的燭火自從滅掉之後,里面的漆黑景象總讓我有點不安。
以至於昨晚一直在想,要不要把客廳吊頂的蠟燭卸一根下來,作為盥洗室新的光源。
不過我還是害怕,總覺得盥洗室里面多了些奇怪的東西,不該讓它再被照亮。
這讓我想到很晚,沒睡多久,木制時擺櫃就響起了拂曉的鍾聲。
我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視线一下就清晰起來。
看來不是疲憊的問題,手背上倒是多出了一些水漬。
應該是眼睛又在流水出來了,還有點酸脹。
我也不知道最近身體出了什麼問題,總是在吃飯的時候,眼睛涌出來不少咸澀的水流,心髒也一抽一抽地疼。
可能是灰霧的問題,“沉默”注意到我了,我也將步入老神父的後塵。
因為盥洗室,因為漆黑的盥洗室,因為里面多出來的東西。
必須要進去看看,點著燭火進去看看。
我的心底深處有種聲音,它在叫囂著、慫恿著,迫不及待地。我也是這樣想的。
我並不想顧及餐桌上另外三位的感受,立馬起身,拿了三個凳子,費力地堆疊在餐桌上。
當然,三位室友的凳子我沒拿。
我踩著顫顫巍巍的凳子堆,墊著腳尖,勉強能勾到天花板的燭台吊燈。
吊燈只是很簡單地掛在一個小勾子上,我很輕易地就拿了下來。
上面一共有七只粗蠟燭,只有四只還在燃,另外三只很早就半途熄滅了。
我把不大不小的吊燈提在手上,整個黑塔四樓的光似乎都聚到了我的身上。
站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中,四間臥室和淋浴間,好像都變得漆黑了。但我知道,它們里面是有燭光的,不過很微弱。
面前的盥洗室只有熄滅後殘余的蠟淚,一片漆黑,深不見底。
我有點害怕,多出來的是什麼?讓我的身體開始發生奇怪的異變,讓“沉默”也尾隨過來。
我提著燭燈,緩緩地靠近了盥洗室,照亮了里面的一切。
............
1月22日,天氣陰。心情......無。
我救不了他們,我盡力了。
至少,我還有家人。
灰霧會過去,太陽也會升起的。
1月23日,天氣陰。心情,優。
黑塔四樓的房間剛剛好,四件臥室,爸爸,媽媽,姐姐和我一人一間。真是劫後余生。
大家不敢再往上走,五樓的門口貼了封條。
2月2日,天氣陰。心情,良。
灰霧還沒有散去,不過問題不大。儲備的食物還夠吃幾個月,多虧我提前把災難的事告訴了爸爸。
我也想救其他人,可是他們看不見我,也看不見黑塔。
2月19日,天氣陰。心情,憂。
大家的話越來越少了,大多時間都躲著房間里。
爸爸總是愣愣地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媽媽開始變得喜歡哭了,她看見了我,卻總是急著抹眼淚,裝作沒事人的樣子。
我知道,黑塔有問題,但總比被“沉默”盯上好吧。
3月1日,天氣陰。心情,低落。
灰霧還是沒散,不會散了。
儲備的食物已經被吃了不少,大家想出去找點殘存的物資。
外面全是奇形怪狀的灰色生物,它們不敢靠黑塔太近,我也看不清它們長什麼樣。
姐姐說,灰霧就像潮汐而來的浪潮一樣,那些生物就是賴以浪潮生存的魚。
4月4日,天氣陰。心情,緊張。
食物所剩無幾,大家要出去找物資了,把我一個人留在了黑塔里。
媽媽留給了我一把銅鑰匙,這是黑塔樓梯門的鑰匙,我們因此才能到四樓。
姐姐叫我睡一覺,明天她們就能回來。
我回臥室了。
好安靜。
4月5日,天氣陰。心情......良。
大家還沒回來。
4月6日,天氣陰。心情,良。
大家還沒回來。
4月5日,天氣陰。心情,良。
4月6日......
7日,8日,9日......
4月13日,天氣陰。心情,無。
大家回不來了,我知道。
大家回不來了......
4月13日,天氣陰。心情......
爸爸,媽媽,姐姐,他們根本就沒有出去!
不對,應該是,它們。
4月14日,天氣陰。心情,良。
黑塔才是“沉默”。
我把大家,都殺掉了。
它們躲在臥室里,藏在漆黑處。
5月11日,天氣陰。心情,無。
食物吃完了,太陽沒有升起。
我要,我只能吃它們了。
我不能挑剔。
5月11日晚,天氣陰。心情,害怕。
好多血,把廚房的地板都染紅了,滑溜溜的。
對不起,對不起。
5月12日,天氣陰。心情,無。
我不想寫日記。
大家已經死了,卻又活在日記里。
我好想哭,可是“沉默”就在身旁。
5月13日,天氣陰。心情,無。
我把每個房間都點上了燭台燈。除了盥洗室。
我不想寫日記了,我快瘋了。
它們在夢里折磨我,我害怕。
5月15日,天氣陰。心情............
我准備把前面的日記都撕了,都扔到漆黑的盥洗室里。
我整理了每個臥室。
我告訴自己,告訴自己......
餐盤里的不是大家的屍塊,是食物。
廚房里是紅色的地磚,不是血。
是食物,是食物,是食物......
............
盥洗室里面很干淨,只是地上散落著數張日記的殘頁,和一把古舊的黃銅鑰匙。
9月30日,天氣陰。心情,無。
我要去黑塔五樓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