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留壽都是T市南城有名的飯店,以經營魯菜為主。每當夜幕降臨時,店內外燈火通明,門口也總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生意十分紅火。
祁明月隨母親在飯店大堂等待父親。這里樓層挑高,天花板上鑲著龐大而華麗的水晶燈,牆壁皆做了反光的鏡面設計,映得室內一片富麗堂皇。她頗有些自戀地看著牆上自己的倒影、八分滿意——今日赴宴她穿了件經典的黑色天鵝絨連衣裙,方領露出漂亮的鎖骨,佩太陽樣式的項鏈和胸針作為裝飾,裙身貼合她優美的曲线,下擺開至大腿中央;其下是一雙黑色及膝的小高跟羊皮靴,優雅大方卻並不沉悶。
今晚她可是牟足了勁打扮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要見誰了。
每年年底,她父親和戰友幾個總要聚一聚。祁明月有時很羨慕這些當過兵的人,他們互以兄弟相稱,即便平時不聯系,見了面總是親切的。七人都是367團出來的兵,父親排行老三,陸叔叔則最年輕、是被父親帶進這個小圈子的。
這次輪到祁明月家坐莊了,所以另外的六位伯伯叔叔和家屬都聚在了T市南城、離她家不遠的地方。
自從上次發生關系後,這是和他第一次見面。
兩人也不是完全沒聯系過——陸飛虎給她轉了一筆錢,她沒收,對方也沒了後音。祁明月說不失落是假的,但也不敢表現出來,畢竟是她一意孤行地打破了他們兩人原來的相處模式,不該有什麼怨言才對。
但她真的好想他啊。
服務生推開包廂的門,躬身請入一家三口。
屋內已經來了不少人,都是熟面孔。大家活躍地互相攀談,歡聲笑語氣氛融洽。一片喧鬧之中,祁明月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陸飛虎。
他穿著藏藍色的羊絨衫,下身是同色系的休閒褲,雖然仍顯得肩背寬闊,但一身的肌肉都藏了起來,比著他穿軍事訓練服的樣子親和了好多。他站在房間最里面的窗邊,一手隨意插兜,另一手指間夾著煙,面上帶著點謙恭的笑意同她的兩位伯伯講話。
真帥。
祁明月咂咂嘴,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包廂內因為一家三口的到來又喧鬧了不少。父親忙快步流星地走到最里面去和兩位伯伯打招呼,又摟又抱,最後一巴掌拍在陸飛虎後背處,幾人爽朗大笑。祁明月跟著母親也往里走,一路和其他叔叔嬸嬸打招呼,最後乖巧地站到陸飛虎旁,微微俯身,叫道:“王伯伯好~劉伯伯好~”
陸飛虎面上不顯,身體卻僵了一下,只有站在近處的她察覺到了。
祁明月鼻子發酸,但還是自覺後退半步拉開距離,歪頭含笑看他:“陸叔叔好~”
他懸著的心放下一些,語氣淡淡地回應道:“小乖好。”
坐在一旁的男人撫掌大笑:“老七這是怎麼了,和小乖吵架了?這可不像你。”
祁明月的母親斜了她一眼,解釋道:“還不是這妮子不識好歹……她叔叔給她介紹了男孩子,她耍脾氣不見,這不,惹老七生氣了。”
陸飛虎聽到這話前半截時身旁的手握緊成拳,聽完後才松了點兒,片刻被一只小手扯著搖了搖。他轉頭看去,祁明月大眼睛濕漉漉的、討好地對他撒嬌:“對不起嘛陸叔叔……我錯了,不生氣了好不好?”
當著這麼多人,他根本就沒法拒絕,心里暗罵這妮子和他耍心眼兒,只能說好。
她知錯就有鬼了,她以為他看不出她打扮成這樣是干嘛來的?
祁明月剛進門陸飛虎就察覺到了。她往常並不是個那麼注重外表的人,家庭教育如此,祁哥和嫂子都不鼓勵她多花精力在這些事情上,穿著也就止於得體而已。上次見她帶妝已是刷新他的認知,今次她更是屋里最耀眼的一個。陸飛虎直覺得再也不敢拿她當一個小孩子看。
她是真的長大了。
寒暄完畢後諸人落座,按照年齡大小、從主座向兩側依次排開。
陸飛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末尾的位置,就聽祁得水招呼他:“老七副陪哈。”立馬起身應好。
副陪的意思大概是在酒桌上配合主陪調動氣氛,做些斟酒敬酒的活兒。這里多是D省人,對酒桌禮儀有些講究,陸飛虎跟了這麼多年也全學會了,他年紀最輕,和祁得水關系也近,做副陪是理所應當的事。
他上手位坐的男人名叫祁得言,是祁得水的堂弟、祁明月二爺爺的小兒子,現已復員在T市體制內工作。他個子瘦高,架一副無框眼鏡,在一眾人中顯得分外精明。祁得言跟著站起來,手搭在陸飛虎的肩上按他坐下,自然是沒成功。他也不堅持,嘴上勸道:“別讓老七陪了,咱哥幾個就老七還在戰斗崗。哥哥們不嫌棄的話我來陪。”說著看向主位征詢意見。
主位上的王軍頭發已半白,他頷首:“得言說的不錯,咱們團現在就在飛虎手里,還指著他發揚光大呢。”
陸飛虎忙謙虛:“老參謀長可別這麼說,飛虎在這個位置上能做的一定都做到。”
王軍滿意地點頭:“都坐吧、都坐吧,那就辛苦得言了。”
陸飛虎依言坐下,拍了拍祁得言的手臂表示感謝:“謝謝哥。”祁得言眉毛一豎:“咱哥倆……見外了是不?”然後笑著轉身去拿酒。
陸飛虎忽的聞到一絲木質香水的味道,反應過來時看到祁明月言笑晏晏地站在兩人旁、將抱著的一瓶茅台遞到祁得言手上:“叔,給你酒。”對方笑容又擴大了些,手撫上她的小腦袋親昵地揉了揉:“謝謝小乖!來給叔叔說說,最近學業上怎麼樣啊?你爺爺常念叨你呢……”
祁得言新婚不久還沒有小孩,他們這幾個沒孩子的都拿祁明月當半個閨女,他一邊開酒一邊聽祁明月匯報近況,不時地夸贊鼓勵。等酒開好了,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他拍拍小侄女:“真好!快去坐著吧,點了好些你愛吃的呢,玩得開心點~”
“好~”祁明月聽話地點點頭,接著從善如流地一屁股坐在陸飛虎旁邊的空位上。
陸飛虎:???
女孩一坐下,他便覺得那香水的味道清晰了不少,轉頭看去,正巧撞上她的視线。她歪著頭,眼睛彎彎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陸飛虎也只能用眼神警告她不要亂來:這里這麼多人,她祁明月不要臉他還要呢。
好凶……
祁明月癟癟嘴,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陸飛虎不再看她。一會兒祁得言斟酒斟了一圈到他這兒,他趕忙拒絕,倆人推托了幾個回合還是架不住祁得言給他倒滿了酒。
陸飛虎剛坐回去,就聽旁邊傳來句小聲的“真假。”
他暗自失笑,心想才覺得她已長成個大人,不過還是小孩子心性罷了。
宴至酣處兩人都相安無事。見陸飛虎不理她,祁明月邊吃喝邊和另一旁的弟弟妹妹們聊天。陸飛虎漸漸也放心大膽地與眾人喝酒寒暄,英武的面龐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紅暈。
“坐!坐!”
又是一輪敬酒,陸飛虎瀟灑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舉杯口衝外示意。茅台酒入口清甜,醇厚的液體帶著焦香撞上喉嚨後擴散開,在富有層次的香氣中久久回甘,讓人享受不已。好酒不醉人,饒是如此,仍有一絲暈眩感襲來,他面不改色地坐下穩了穩心神,這才發現面前的盤子里多了一堆剝好的蟹肉和其他吃食。
他左手旁的祁明月戴著一次性塑料手套,正側頭和左邊的男生說到興起處、停下拆蟹的手去比劃,聽著像是交流兩人同玩的游戲。男生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還掏出手機來要給她看些什麼。趁他低頭翻找的空檔,祁明月迅速將拆到勺子里的肉絲倒在陸飛虎盤子里,又去桌上拎了只龍蝦回來。
陸飛虎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能壓低了嗓子對她說:“別弄了,你自己吃。”
“哪能光喝酒不吃東西啊……”她還是那副和別人聊天時的樣子,眼神專注在手里的龍蝦上,摸到關節處用巧勁兒把蝦頭卸下來,只上半身稍稍歪向陸飛虎,悄聲說:“你不吃也行呀,一會兒堆成山讓別人看見才好呢~”接著轉頭去看旁人遞過來的手機屏幕,附和著點頭。
陸飛虎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發現確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他實在不願承這妮子的人情,不過也不想惹麻煩,只好將盤子里的東西吃干淨。幸而祁明月還算懂事,給他的都是他愛吃的東西。
他出身內陸地區,來T市當兵後特別喜歡吃海鮮河鮮。祁明月小的時候,還干過和她搶大閘蟹吃的糗事。
最後倆人因為這事還假模假樣地簽了個“合同”,約定祁明月吃一個他吃兩個,代價是他得幫她拆好螃蟹——那時她太小,螃蟹殼對她來說太硬了。那紙“合同”被祁明月媽媽收了起來,現在依舊在她家完完整整地保存著,成了大家每次說起來都哄堂大笑的談資。
想起往事,陸飛虎嘴角不自覺翹了起來。
祁明月一直偷偷關注他,怕他怎麼也不願吃那些東西的情況沒有出現,心里歡喜了不少。忽然見他臉上浮現出混合著微醺的笑意,像夜行在黑黢黢的山崗上望見了撥烏雲而來的月亮一般溫柔。祁明月不知道他為什麼心情轉好,但他這樣真的……
……好帥
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直到祁得水又喊他起來喝酒。
好,真是她的好親爹。祁明月恨恨地想,手下一個用力把龍蝦鉗子掰成兩半,咣啷一聲敲到盤子上。
“嘖嘖嘖,姐,你咋穿得人模人樣的,吃個飯這麼暴力呢?”旁邊男生探頭過來,賤兮兮地笑:“怪不得祁伯伯忙著給你找對象,得找個什麼樣的才能制住你啊。”
祁明月給他個白眼,漫不經心地說:“陸叔叔那樣的就行。”
陸飛虎手一抖,酒杯差點拿不穩。
沒有人會不拿祁明月那句話當個笑話聽,除了他們倆。
他坐下時祁明月剛巧把蝦鉗里的肉都用牙簽掏了出來,抓住祁得言轉著圈兒倒酒的哄亂、將肉撥到他盤子里。
陸飛虎看她衝著另一只鉗子使勁,嘆了口氣,伸手拿過蝦鉗、輕輕松松地掰開又還給她:“別光給我弄,你自己也吃些。”
祁明月因他的幫忙喜上眉梢,雙眼彎彎像含的一泓清水漣漪著細光,笑吟吟地說:“我吃飽了呀~”她覺出他好像不那麼抗拒她了,心下一動,大膽地將腿靠了過去,用腳背曖昧地蹭他的小腿,拖著軟軟的鼻音問:“陸叔叔不我生氣了嗎?”
蹬鼻子上臉。
陸飛虎面上立即冷若冰霜,低聲斥道:“拿開。”
啊啊,還真是討厭她呢。
他這幅反應在她意料之內,但還是情不自禁地難過。然而她並不打算聽他的,沒有人會知道她在干什麼,除非陸飛虎發作,她賭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不了什麼。
的確如她所想,陸飛虎不敢叫別人發現兩人在桌下的交纏。他想推開她,手指卻碰到了祁明月裸露在裙子外的大腿,帶著些許涼意的細膩觸感從指尖長驅直入,他像觸電般地移開了手。
女孩壓抑著的笑聲傳來,她的小腳更加肆無忌憚地在他腿間作亂。陸飛虎本來就因為她心里郁悶,這下更是煩躁了不少。可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她每一毫移動都能被他敏感地捕捉到,酥酥麻麻的癢意像菟絲子順著他的腿攀了上來,一寸一寸地爬過小腿、又爬過大腿、爬至下身處,緊接著催出情欲轟然爆發到全身的各個角落。
草
陸飛虎暗罵。
他猛地夾緊雙腿,將她的腳錮在中間不讓她胡鬧,轉頭警告地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許再動。
祁明月已然滿足,她偷偷把手上用餅皮包好的蝦肉包放在陸飛虎盤子里,回來用方巾仔仔細細地抹掉指腹上的油脂,心想:要是沒穿鞋就好了。
如果赤足的話,即便是陸叔叔也會更加忍不住吧。
她這樣想著,低頭端起杯子擋住嘴角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