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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長空萬里如彀(下部)◤營苟◢ 

◤長空萬里如彀◢ Junthew 205487 2023-11-19 23:13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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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覺得,自己鈍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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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把吹毛立斷的匕首,不知不覺間磨滅了鋒芒;一片削鐵如泥的,鏖戰晝夜後翻卷了刀刃,就叫做鈍。可,人怎麼會鈍呢,人要怎麼鈍呢,彌留之際的八重山笑著問自己,他又不是塊大刀片子,他八重山怎麼能是大刀片子那麼蠢的玩意兒呢?這件事,只有這件事死都不能承認,分明漆黑的刺,奪命的暗器,那才是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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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斤斤計較的比喻共同訴說著八重山曾經是個危險的人,然而撐著最後那口氣的八重山還是不滿,他會反駁,用他失血過多變得青白的嘴唇,不算迷人地輕笑道:不,我不是人,曾經不是,現在……只是有些像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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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一直都是工具,再精良的武器也是工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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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先是變得鈍,慢慢到現在,就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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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因為“他”,八重山會鈍,不過八重山不怪“他”,懶得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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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個傻子,傻子的生命力總是很頑強,八重山等他咽氣,老早就開始不耐煩,心里沒放棄一百也有九十九次。“好痛的啊,白痴。”八重山不惜從冷漠的赤瞳里擠出媽媽的味道,跟那雙沒自己督促就會一不留神忘記閉上的雙眼絮絮叨叨:我現在很痛的好嗎,悔得發青的腸子在痛,致命傷在痛,他媽的我都痛成這副鬼模樣,你還用這麼大的力氣握住我的手,什麼怪力啊混蛋,臨死還要害我體驗一把粉碎性骨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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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不能死快不要痛點,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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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些,再快些,在我還撐得住,趁我還沒改主意,死在我前面,死在我面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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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的一口氣隨著男人的手和俗套橋段里一樣滑落,兀地散去,八重山好不嫌棄地松開交握的手,臉一翻就賴了同那只寬大手掌的每根手指抵死糾纏的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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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個人的死亡原來這麼累,他仰躺在異族重鎮的地上,實在不肯多付出哪怕一丁點所剩無幾的精力給那個生命出逃的軀殼。占盡八重山便宜的“他”磨蹭著離開的瞬間,它就變得什麼都不是,而沒了“他”的八重山,被“他”磨鈍了的八重山,得以變回藍魔蠍帳下那個沉默寡言的密探,那個從不失手的暗殺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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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因為鈍,這個曾經麻煩的小角色現在,還多出點開心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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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耗盡一生的良知,終於、總算、已經叫那個傻子的最後一刻,不像自己似的冷,不像自己似的痛,不像自己似的一無所有……的吧?他真是鈍的,鈍到如此鋒芒全無,要對他的死負全部的責任,想不承認都不行,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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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合上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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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時間難得慷慨些,把最後的二十四小時還給他,恰好能從八重山的死亡上倒退回這天的凌晨。位於該時間點上的八重山對近在咫尺的終結一無所知,正上趕著給室友制造麻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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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行放風的日子正在這天,八重山從來是不放風的,准確地說,只要條件允許,他風可以放,酒可以喝,錢可以賭,人可以玩,煙?只有煙不行,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他抽得不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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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號子蹲到這份上,還稀罕什麼放風,可別說他還真稀罕,掰著指頭翹首以盼的那種稀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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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八重……嗯山,你到底有沒有去給我打聽,他……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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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促狹髒亂的戰場並未給兩個獸族囚犯間正酣的激戰造成任何負面影響,這種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或者不如說,對性事發生場所的毫不在意,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他們的種族。魁梧健碩的男人雙膝跪在幾塊厚重的鋼板焊接而成的簡陋床板上,鐵鏈聲如霹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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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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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保證牢房空間的高效利用,睡覺之外的時間,兩人身下這塊鋼板就是被吱呀作響的鐵鏈緊貼牆面收納起來,而現在,早已不堪重負的鎖鏈應聲斷裂,將人高馬大的男人頭朝下掀了個狗啃泥,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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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獄老大第三次表達結識一牆之隔新入住牢友願望的時機,仍然錯得離譜。騎在他背上揮汗如雨的八重山早叫他那不合時宜的頤指氣使敗壞了興致,別提更不解風情的意外事故,可血腥味不啻於上等的催情劑,刺激得室內身量纖瘦的青年血脈賁張。摔得七葷八素的男人聽見他的高聲怪叫,隨之而來的是這個獸族聯軍余孽不可遏制的渾身顫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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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握緊男人的骨盆,十指深深剜進他覆著熱汗的皮肉,借此盤踞在他臀部,野獸般高聳著肩背,破碎斷續的喘息一下一下,變得低沉而濁重。男人剛扭過頭,便被八重山劈手奪過他拷在後背的手腕,那一瞬間的力量如此之大,難以想象青年那只纖細過分的胳膊,竟直接將體重是他兩倍有余的男人上半身提了起來,然而這已經是八重山的極限。不等自尊心一再遭受重創的獸族青年抬腿踢打男人胯間的要害,身手矯健的大塊頭便用一雙膝蓋穩住身體,拖拽陰沉沉地從他體內退出,還抓著他手銬的八重山站起來,徑直膝行到牆邊,將胸膛抵在冰冷的牆面,背對怒不可遏的青年重新分開雙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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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銬在背後的雙手有些笨拙地一陣摸索,總算是按住渾圓結實的臀部,向著兩邊掰開,費力將禁地抬高到青年面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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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著男人肌肉虬結的古銅色後背,突然發難的八重山徹底沒了脾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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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對把男人折騰到腰酸腿軟,大大降低對方戰斗力後,再丟進一幫窮凶極惡,還同自己結怨頗深的囚犯中間會發生的事情稀罕得很,但真傷到毫無還手之力,那還有什麼意思。他上前一步,提起男人抵在牆面的頭顱,居然撈了半張鮮血淋漓的臉在手里,登時愣在原地。男人半眯著的赤黑色眼睛亦微微睜大,顯然是沒料到室友那雙向來陰晴不定的臉上居然流露出一絲震驚和不忍——盡管八重山藏得很快——他呆呆望著那張平淡無奇的臉,未被血泊埋沒的那只眼睛忽然神色溫和地微垂下來,在青年的鉗制下仰起頭,湊近八重山的頸窩里小動物似的一嗅,落下片清晰響亮卻毫無雜念的輕啄。臨近刻薄的嘴唇,卻好像不知如何是好地咂了咂嘴,一雙濃眉揚起,乖順中透著股俏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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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個干淨明亮的表情,單純,就是喜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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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覺得這個說法有點惡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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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這個傻不拉幾的笑容,男人眉尾血肉模糊的傷口又開始咕咕地淌血,不知道眉骨有沒有摔碎,還有糊在血里睜不開的那只眼睛是怎麼回事,萬一眼球里的玻璃體破裂……八重山面無表情地想:就得給他挖出來,現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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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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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察覺到了室友又在算計自己,上一秒還溫馴親昵的大個子臉色大變,八重山驗他傷勢的手都還沒抬起,男人就拒不合作地扭過頭,把受傷的那半邊臉死死貼在牆上,只用一只眼睛哀哀瞅著他。而且沒瞅一會兒,視线就往下移,在八重山、八重山胯間和自己腰側三點間來來回回劃著三角形,注意到室友的目光在跟著自己走,那只眼睛立即開始歡呼雀躍,就連“把傷口藏好”的基本危機感都煙消雲散,傷口下,完好無損的眼球在眼瞼背後一陣攪動,加入了那堆誠意滿滿的五官,一同朝八重山施壓,就差沒撅著屁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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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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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掃了眼大塊頭舉得高高的臀,臉上的冷漠加起來能有八重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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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戰王在上”,他像個機車族似的嘀咕道,伸手頗有些不情不願地把大個子拉過來,晦暗的眸底是自己都沒發覺的寵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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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遭報應的人太多了,偏就他叫個人相中,相中他來把自己吃得死死的人還偏偏是個傻子——不是那種情人間親昵的稱呼,而是字面意義上的傻,智障,腦子有問題,用來形容這家伙一點都不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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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幾乎要掩面而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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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沒做過能夠“愛”什麼人,或者,僅僅是什麼東西的夢,反過來也一樣。就連“愛”這個詞也很值得商榷,喜歡,需要,非它不可,希望占有,乃至為之瘋狂——如果這其中之一,抑或所有加起來都能稱之為是……“愛”的話,輪到他頭上,命中注定的那家伙居然和他自己一樣是個帶把兒的。對方器比他大活比他好,真干起來一把老拳能要了他的命,除了腦子不好使這一個缺點簡直堪稱完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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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這麼個完美炮友,每天纏著要他隨便從哪面上,不上就急。上起來還想到一出是一出,不依不饒要他去隔壁問新搬來那人是不是姓王,呸!這算哪門子事,問著了能怎麼樣——對啊所以問著了他想怎樣,傻子還能喜當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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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一點都不好奇,他氣都不打一處來。他把那個飄飄然的傻子翻過來,一只手咚在男人右肩,稍微墊了墊腳,勉強持平,剛准備開口,左右還是覺著不順眼,於是踹傻大個的膝蓋,一不小心扭著了小腳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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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男人遲疑片刻,信誓旦旦下了結論:“嗯,不太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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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臉得意,靠在牆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等著八重山夸獎他。八重山蹲在地上默默盯著他在牆上不安分地蹭蹭的臀,考慮下次爭取立功,問能源之城的機車族討條藍魔蠍元帥軍帳同款的狗尾巴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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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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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裝飾在肛塞上那一整根蓬松雪白、沒有任何雜色毛的尾巴,八重山一時失神。作為藍魔蠍的心腹之一,他在藍魔蠍拋下聯軍、率領自己的嫡系和冰狼獸先遣部隊趕赴能源期間,曾領命抵近偵查能源之城。對於藍魔蠍而言,這個寄予厚望的部下從此便杳無音訊,但八重山並未殞命於戰場,他甚至比他的同僚們幸運得多,那些情報所能換到的賞賜,足夠他下輩子都衣食無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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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說,當時坐鎮能源之城的,並非治安隊,而是真正的精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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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再比如說,他抓到的舌頭恰是個從城內換防出來的將領,那個家伙在極度緊張中說漏了某個人的名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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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八重山提前抵達距離同藍魔蠍約定的接頭地點最近的山坡頂端,將身影藏匿在夜色和黑灼石之中,他站在那里,一直守候到那座移動的燈塔按時出現,最終在黎明中開拔,才轉身走下坡頂,雙腿已經有些浮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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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將藍魔蠍和亡靈之都即將抵達的情報賣給狂野之城,接見他的銀鐵牙得到情報後瞬間翻臉,借口他是藍魔蠍派來刺探軍情的探子,命人將他立即處死。*他在圍追堵截下身負重傷,幾次同死神擦肩而過,不想誤闖進機車族的陣地,被押送到這座獸族夢寐以求城池的核心,苟活至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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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在這座異族的監獄里逐漸安頓下來,追隨藍魔蠍東奔西走的那些日子恍如隔世,甚至不曾入夢,有些片段卻歷歷在目,就像現在,那座軍帳浮現在八重山眼前。那天藍魔蠍聽完匯報,邀他這位得力的部下飲杯薄酒,八重山不敢拒絕,可到底不勝酒力,待仆役們將一絲不掛的年輕將軍從內帳押出來,雙腳離地吊在一面落地鏡前,他已是微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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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魔蠍抽出支軍帳內隨處可見的馬鞭,起身來到兩眼緊閉的青年身側,很是稀松平常地一通抽打。八重山不確定元帥有沒有醉,畢竟以他對藍魔蠍的酒量的了解,兩人喝下的酒遠不足以使獸族巫師的鞭子揮得那般毫無章法,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室內自始至終馬鞭破空、鐐銬霹靂,而直到被疼痛折磨得奄奄一息,風萬里依然一聲未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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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你們還沒教會他吠給我聽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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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師醉醺醺地扔下馬鞭,一把扯過恰轉到風萬里後背的鐵鏈,逼他仰起臉。然後分開那兩條顫抖著的腿,將被皮繩勒得渾圓的袋囊納入掌心套弄,以便另一只手攥著鐵鏈,從後方至前來撩撥興奮得膨脹的會陰。他用指尖揉捻剛抽出尿道按摩棒後淌著透明液滴的鈴口,緩緩貼近兩頰紅得仿佛能滴出血的奴隸耳畔,在那里嗓音溫柔地傾倒下流的話語。青年微張的唇被他纏住,一陣飽蘸屈辱、含糊不清的嗯唔聲後,那個漫長的吻猶未結束,而是變成貪婪的吮吸舔舐。藍魔蠍往擴開的後穴再埋進一根無名指,猝不及防的深插逼出半聲破碎的呻吟,被風萬里有些倉皇地咽下。冷汗很快鋪滿青年的額頭,痛苦把他鞭痕遍布的挺拔肩背拉成張繃緊的弓,欲望借助那些輕車熟路的動作,逐漸控制了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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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具赤裸的身體,開始隨後穴里手指的動作搖擺,分身充血硬挺,在巫師手心配合著擄動抽插。風萬里的眼睜開一线,盈盈的情動之色深處是迷茫和困惑,不見清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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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不是第一次目睹藍魔蠍玩弄這個鐵骨錚錚的青年,他早忘記距離風萬里被俘已經過去了多久,那時的八重山只是驚奇,就好像現在,他每天聽著傻子的鼾聲,把男人擰得“嗷嗚”一聲竄起來後,發覺自己確實還活著瞬間的感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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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活著,他怎麼還能活著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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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終究抬了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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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鏡像胯間垂落的尾巴,布滿血絲的碧眼神色漠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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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魔蠍,”他啞聲笑了笑,一字一頓道,“你這個畜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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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帳內的仆役們半月前頭回聽他出言不遜,立即刷刷地跪得齊整,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後來,他們逐漸發現,其實他們陰晴不定的元帥樂在其中。八重山卻不明就里,騰地起身跪下,才發現自己抬頭的欲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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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這聲聽來可不像,改天,我把伙夫那條狗領來陪您幾天,慢慢就會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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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魔蠍冷笑連連:“我是畜生,那只配給畜生泄欲的你,不就是畜生中的畜生嗎,啊?哈哈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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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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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不覺得他的背叛和那個瞬間的心驚膽戰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系,直到現在他還是不太明白,不過,明不明白都不太重要。被機車族俘虜的時候,他甚至很平靜,這種平靜一直貫穿他在獄中遭到欺壓,在欺壓中韜光養晦,最後瞅准時機,用從藍魔蠍那里學出的半桶水幽冥音波功從廉貞區這座監獄處取得特權的始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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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手將這間牢房里除他和獄老大外的所有人送上天諾、成為機車族練手的活靶子後,八重山也不敢直接同那個白痴攤牌,而是先害安分守己的他去刑房走了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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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剛入獄的時候,為什麼袒護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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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傷痕累累的獄老大踹到地上,難度比想象中高了不止一個層級。八重山第一腳特別尷尬,最後踏在他胸膛上的時候,自己反而累得氣喘吁吁,直接削弱了他那一身攢了好久的王霸之氣,結果特慫,特像跳梁小丑:“呵,你可憐我?還是另有所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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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男人一本正經道:“我是老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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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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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是老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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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的,”八重山眨了眨眼,喘著粗氣把濕漉漉的額發捋到後面,咬牙切齒地罵,“智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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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事了一溜煙退到牆邊,生怕智障能傳染似的如臨大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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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獄老大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表情糾結,不情不願:“……現在是你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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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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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幽幽抽了口並不存在的卷煙:神他媽慘不忍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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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過神的時候他又把那傻子寶似的摟上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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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是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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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八、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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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獄老大頂著板寸在八重山頸窩里磨磨蹭蹭,鐵棍似的分身直往他肚臍眼兒戳戳擠擠,欲言又止地“八”半天沒扒出個所以然來就算了,活生生要把八重山成張千層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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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給我聽好了,這是你自找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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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想抬起男人的頭,手指卻徑直從矮短的發叢里出溜,窘得一張臉鍋底似的黑。又擼了幾把無果,索性揪住他的耳朵斜提起男人沉甸甸的頭顱,沒羞沒躁地舔糊了他滿臉的血,手在他硬邦邦的胸上隨便扯了粒凸起,直磨得男人害怕似的縮起脖子,哼哼唧唧咿咿嗚嗚地語無倫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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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行行!老子知道了,他媽的,今天查房的時候老子就去給你打聽你那念念不忘的新朋友是何方神聖,再把你們一起推薦給咱們頭頂上那個好學校,到時候你再哭著喊我爸爸都別想我改主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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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罵罵咧咧地用腳去踹那條僅存的鐵鏈,無奈腳下功夫實在是慘,最後借著點腰力把傻大個拋上去,才算把床板砸下了地。然後欺身而上,陰沉沉道:“我可聽說過不少人就好‘獸族’這口,但願他也有雙紅得發黑的眼睛,或者跟你一樣蠢的腦子,好叫你們隔著標本罐再……你還有什麼想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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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他是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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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機戰王在上,他是怎麼一個照面教會個傻子說謊的!”八重山挑一挑眉:“害我迫不及待想送他上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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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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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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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那家伙姓甚名誰八重山不知道,雖然他不怎麼想承認,但傻大個溜第一回他就顛兒顛地查去了,結論是這人來頭不小,愣是先塞禁閉室三天,給足了下馬威才趁著月黑風高押進來。當著獄警的面,八重山點頭哈腰,不敢滿嘴跑火車,等回來開始兔死狐悲地咋舌,禁閉室那是什麼地方,三天那得多久,架回來不說別的,那雙腿可不腫得蘿卜似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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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成想傻大個神色如常:“這我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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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咕咕噥噥說三天前隔壁的門就換了,押進來的時候八重山睡得正香,除了八重山大家都看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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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要老子給你打聽個球!”八重山怒摔——摔不動還閃了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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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問題明顯是強人所難,傻大個懵了,坐在吱吱呀呀的床板上干著急,一雙銅鈴似的眼睛滴溜溜一轉,捏起掛在他床頭八重山還滴著水的內褲套在頭上,一雙瞳仁紅得發黑,在大腿根該呆的地方一本正經地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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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秒懂:嗯,頭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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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大個又抬起雙手,捂住眼睛和嘴,透過指縫繼續深沉地盯他。八重山憋笑憋得心肝肺全在一起抽抽,竄起來一個熊抱把傻子就地正法。難得鄭重其事的獄老大覺得八重山敷衍了他,倔脾氣一上來,牆根一蹲就是一整天,牢房里燈都陰了,仿佛能下紅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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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深深淺淺磨著內壁,猛然想起還有這麼回事,不由得一個哆嗦,差點斷在里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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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些心虛地用手指在男人的頂端打著圈,循循善誘:“那,他是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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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大個躬起背,看八重山好像在看智障:“你、去給我打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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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談好八重山去替他問嗎,八重山是不是傻,明明剛答應的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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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問法不對,八重山調整思路:“那你到底知道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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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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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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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默默揣著自己的寶貝退出來,黯然提上褲子,退回自己的床板上正襟危坐。傻大個撅著屁股湊過來,被決心坐懷不亂的八重山果斷踹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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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玩笑,萬一在里頭熄了火拔不出來怎麼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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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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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您把話說清楚,我可以管您叫爸爸。”八重山捂住臉,有氣無力:“你什麼時候跟他接上頭的……嗯,這是牆,”他屈起食指,在背後的牆上敲了敲,又往傻大個那邊一指,“那邊是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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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教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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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教傻子什麼了他,穿牆?他八重山什麼時候會的,現在能出口轉內銷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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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獄老大神神秘秘笑起來,怎麼笑怎麼傻兮兮的:“八重山說,不是隨便教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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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氣息奄奄:“……我就是八重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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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給你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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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大個寬闊的雙肩上起了陣微型的塵暴,細沙般的戰斗能量在他頭頂凝聚成清晰可見的一股,像在那里伸展的一株植物。它啪嗒一聲,瓜熟蒂落,穿透厚重堅硬的牆壁。八重山目瞪口呆地望著消失在牆內的戰斗能量——的確是八重山教給他的小把戲,也說了“不是隨便就能學”的話,可那是哄他的,騙他的,這玩意兒獸族里隨便拎出個心智正常的孩子,哪怕是三十歲毛都沒長齊的小鬼都會,用來在出操的時候交頭接耳。八重山當時也沒想到傻大個學到了手,真能欣喜若狂地蹲在牆角玩上大半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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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哪怕三百歲的獸族,都沒見有人的控制力精准到能叫它離體——還穿牆?!八重山又開始神經質似的抖,他心有余悸,這麼勁爆的事情要在干那號子的時候……別談親眼看到,就是聽說,估計他這輩子都起不來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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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發給他什麼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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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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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名字連我都不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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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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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給了他我的。”八重山心如死灰:“牆聊愉快。他回你什麼了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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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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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我看看。”八重山默:分明是不認識字,要不要說得這麼避重就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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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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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里浮現的圖案筆觸清晰利落,八重山乍一看也沒認出那三個文字是什麼,後來他發現,應該把它整個翻過來,好像印章上刻的必須是左右翻轉的鏡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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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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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認出第一個字,發現那雖是通用語,但十足是機車族的拼寫習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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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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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那個字已經不需要念出聲,八重山空張著嘴,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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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用煞費苦心送傻大個的新朋友上天了,那家伙,那家伙他——他媽的就是打天上來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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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r

   * 該人名取自“八重山蠍”。度娘給出的資料里說明八重山是世界上三種已知雌雄同體蠍的其中一種,性情膽小,容易緊張,會翻身裝死。不但是小型蠍,幾乎無毒,甚至可能已逐漸失去了使用尾螫的能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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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眼球破裂傷對視功能損害嚴重,如致使玻璃體破損,通常需要及時摘除受傷眼球以防止感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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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想而知銀鐵牙是背著其他將領尤其是金爪神,甚至是狂裂猩來接見八重山的,其一是為了最大程度縮短情報的認證過程,其二為將軍功據為己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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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傻大個的大意就是“老子還沒死呢要欺負人不也該我放話才可以欺負”,雖然一身蠻力的他做老大也就是圖個虛名,以及不用挨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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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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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名頭很響,如雷貫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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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突然發現隔壁搬進來幾天、從沒露面的新鄰居,其實是個牛逼哄哄的人,應該對進行到一半的性生活項目造成什麼衝擊嗎?擺事實講道理,一碼歸一碼,隔牆是有耳,然而牆厚得什麼都聽不到不談,風萬里就算殺敵形同砍瓜切菜,大有萬夫不當之勇,那也是挺早前在戰場上流傳過,結果終結在他前上司手上的傳說。眼下,大家說不上沆瀣一氣吧,好歹同是天涯淪落人,況且風萬里淪落得比他還早還徹底,顯然誰也礙不著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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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他風萬里能礙著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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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八重山還真被風萬里礙著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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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那個隱忍剛強的男人竟在這種地方——可是,這事有那麼聳人聽聞,以致於要拿“竟”以示震驚,還是說他真的感到驚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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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並沒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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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反而極好理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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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他所知,早在獸族發起總攻前,傲長空就同時持有閃電和風雪兩枚令牌——當然由於情報的疏漏,機車族自以為掌握的“真相”,和事實間不可避免地存在偏差。比如對於八重山而言,“令牌曾經脫離所有人的掌控”這件事是毫無爭議的,畢竟那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戰績,一個每個細節都能隨時復述,思路清晰,繪聲繪色,哪怕喝得爛醉如泥也能裝成功的逼:是他,率領小隊一連幾天潛伏在能源之城右軍大營附近,餐風露宿,不眠不休;是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一眨不眨地睜著酸澀的眼;所以只能是他,捕捉到第一縷晨光中那道轉瞬即逝的身影,憑借極強悍的目力沿著它運動的軌跡,判斷它的出處。\r

   \r

   風萬里趁了部下換防的間隙,卻逃不過敵方的眼睛。\r

   \r

   然後,有了那場半路截擊,有了風萬里擲令於火,有了他們的扼腕嘆息。\r

   \r

   有這一切,令牌自然是丟了的,不過八重山可沒有那個必要去辟謠,過程怎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只有結果——沒有什麼號召比這個更能叫一個獸族推崇,更能引起他的共鳴的了。那麼你看,這就是結果,八重山想,掌控兩枚令牌,事實上成為能源之城主人的傲長空,會怎麼做呢?\r

   \r

   莫說是一個有力競爭者,便是雲太息此刻死而復生,要他交出權力,都不值一哂,可他照樣會感到威脅,應該感到威脅。畢竟這種情況司空見慣,畢竟“擁有”是件那麼奇妙的事,你拿得起,你拿起來了——\r

   \r

   放得下嗎?\r

   \r

   瞧自己在說什麼,傲長空這不是就放下了嗎,他從九重天闕拋下來的東西,不正活生生地鎮著八重山的隔壁,永無出頭之日?\r

   \r

   那麼,八重山現在是在為風萬里打抱不平嗎,開什麼玩笑,他應該欣喜若狂,應該縱聲長笑!八重山可是知道對風萬里,藍魔蠍羞辱折磨得多肆無忌憚,就防范戒備得多慎重小心的。這麼樣的一個人,這麼一個披靡的戰士,一個出眾的統帥,視他為未來心腹大患的獸族們之間,誰會希望他活著,重返能源之城,被給予信任,甚至只是將功折罪的機會,再度成為獸族的威脅?\r

   \r

   啊對,他太渺小,太微不足道,原本沒那個能力,更沒那分雅興操心獸族的宏圖霸業。自身難保的他是時候拋開立場,靜待能源之城自斷臂膀,再來同人彈冠相慶,有什麼不好?反正他瞧不起風萬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天縱英才,不過是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的愣頭青。就算當時藍魔蠍還是他的頂頭上司,八重山心里照樣犯嘀咕,不看好老大所謂的鋌而走險,陣前易質的貓膩都多著呢,何況“我退兵,你就放人”這種笑掉牙的君子協定,風萬里但凡有一點腦子都不會同意——嘿,結果風萬里還真敢履約。\r

   \r

   要不是後來,風萬里落到他們手心,表現出的悲憤那般摻不得假,八重山恐怕要一直堅信這對師徒背地里有仇。\r

   \r

   他……沒有憐憫過風萬里。\r

   \r

   八重山在心底喃喃:沒有欽佩,沒有欣賞,是這樣沒錯吧?八重山,單只是為那個人的行為感到可笑,若非親眼所見,簡直不能想象竟有他那樣的人,天真、幼稚、固執,蠢得不可救藥。難道不是嗎,難道應該有人不自量力地維護一個不肯給予他無上權柄的死人,一座對他見死不救的城池,一幫子虛烏有的部下,哦還有,他的軍裝,他的將星?\r

   \r

   為什麼藍魔蠍元帥從沒想過扒開這人的腦子,好好研究下里面到底怎麼長的。\r

   \r

   這個明明可以,任憑敵方用盡最殘忍無情的手段摧殘他的身體,踐踏他的人格,屢屢將他折磨到失去意識猶不發聲的人,卻總是替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做出激烈的抗訴——此刻,他的名字飄浮在八重山面前,獸族的眼神恍惚了。\r

   \r

   任人唯賢的將領,視死如歸的戰士,萬眾一心的軍隊……這些令人神往的元素機緣巧合地匯集在一起,去建立一番垂名青史的功績,開創一個海晏河清的盛世。到這里,那些傳說仍要續寫,曾經萬眾矚目的英雄成長為足智多謀的執政官:他深謀遠慮,在天下未定前便著手培養治世的人才;他用人不疑,授予功臣足夠的權力和信任;他公正無私,坦然拾起那些埋在塵埃里的明珠;他雷厲風行,雖不懼功高震主,亦不許居功自傲——這是八重山讀過的故事,沒有屏蔽,沒有刪節,沒有掩碼,泰然自若地懸掛在公共數據庫的檢索結果里,訪問量可觀。\r

   \r

   震驚吧,訝異吧,然後去嘲諷吧。\r

   \r

   為什麼他們不應該懂得忠誠、正義、信任和公平,不,不僅如此,八重山還知道不少獸族熱衷古典音樂、現代藝術,所以當滿手鮮血的拷問官以面目全非的俘虜做背景,在陰暗血腥的牢獄里投影一本哲學,全神貫注閱讀的時候,無怪那個機車族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機車族不相信,生性殘暴的敵人會關注古往今來一切知識中的精粹,獸族不應該染指它,不應該懂得它,他們所謂的造詣,所謂的珍愛,所謂的如飢似渴……\r

   \r

   不過,沐猴而冠。\r

   \r

   這是文明和野蠻原則上的涇渭分明,兩族的本質,必須不同。\r

   \r

   八重山模模糊糊地想,或許吧,或許那些故事,從未真正進入他的心,或許他就像機車族所認為的,根本就沒有心。可是堵的感覺,累的感覺,無力的感覺,愈來愈清晰。八重山終於記起埋葬在記憶深處的這陣鈍痛,它來勢洶洶,穿梭在全身的骨骼之中。痛楚把他拽回那個腥風盤旋的山坡,他在背風處抖著手,笨拙地抽完僅剩的半包煙,想到了很多很多東西,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記起。\r

   \r

   現在八重山知道,那時的他在給自己講故事。他把故事變成連續閃現的幻燈片,太快,太快了,他頭痛欲裂。\r

   \r

   接近狂野之城大營的時候,傳說散盡,狂熱的思維一再重復著那些金爪神散播在世間的“不問出身”的傳言。他真的是在發燒,燒得理智斷裂,燒得稀里糊塗——但願如此。\r

   \r

   八重山仰起臉:但願,卻並非如此。\r

   \r

   銀鐵牙假作親切的微笑,其實相當拙劣。\r

   \r

   進帳詳談以防竊聽的理由,不能自圓其說。\r

   \r

   調遣部下的手勢,沒有藏得很好。\r

   \r

   那麼多的破綻,和風萬里的身影一樣沒有逃過八重山銳利的雙眼,銀鐵牙為混淆的射出第一顆子彈的槍充能時的轟鳴,而故意提高聲音的小動作,他也覺察到了。八重山可以躲過那一槍,他本來應該去躲,然而就在這個瞬間,他鈍了。\r

   \r

   撕裂神經的劇痛只不過徹底震碎了他虛妄的希冀,它就像一錢不值的淚水——是啊,淚水,那麼多難以置信的東西,居然都被他撞破,其中就包括一個獸族的淚。\r

   \r

   究竟要怎樣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才能逼出狂厲如斯的嚎哭咆哮,一聲緊咬一聲,直至低啞,直至失聲,十指還摳挖著軍裝,將衣襟胡亂扯成襤褸,在胸前野獸似的抓撓。整座軍營在那個獸族的宣泄中沉默,而後是稀疏到密集的笑聲,不以為然的,莫名其妙的,訕訕地粉飾太平。\r

   \r

   “不過是輪到他取水的時候,設備恰好壞了而已,多大的事,至於麼。”\r

   \r

   “平時可沒聽說有這麼號見不得事的人,他哪個部分的?”\r

   \r

   “不知道,新兵蛋子吧。”\r

   \r

   “嘖,鬧心,我可不想和這種奶都沒斷的家伙一起行動。”\r

   \r

   卷刃只是一個瞬間的事嗎,崩潰不過因為……喝不到一口水嗎?\r

   \r

   明明早已不做惟願不醒的夢,不要那一切觸不可及的東西,卻原來不信一切認了一切,終於心冷如鐵的人……這麼容易絕望?\r

   \r

   這種人,他是清楚地記得的啊。\r

   \r

   年幼的八重山曾窩在營帳的一角,默默將故事拾進眼里,告訴自己,忠誠是不存在的。\r

   \r

   成年的八重山前呼後擁地在營地中穿行,路過主帥帳後的水井。那里豎起一根立柱,僅焊一枚鋼環,風萬里被反剪著雙手,肩膀向後打開,跪在柱下,只披了件濕透的襯衣。項圈和鋼環間的鐵鏈不過三節,青年只得仰著憔悴蒼白的臉,深秋的陽光下,匆匆一瞥間,他周身裊裊上升的白氣宛如脆弱的誓言。\r

   \r

   無人可見的堅守,愚不可及。\r

   \r

   逃亡的八重山,是個用盡任何能想到的方式以求活命的叛徒,和忠誠再也無緣。\r

   \r

   他欺騙,說自己膽小如鼠,一無是處,受了脅迫不得已來到戰場,見了那麼多血,怕得褲子也濕了,幾乎要暈過去,叫看不過眼的同伴群起而攻之,殺人更是別提;他討好,爬過去舔他們的軍靴,叫人飛起一腳踢得滿嘴是血,抬起頭還那麼諂媚地咧著,笑稱軍爺好身手;他背叛,不失時機獻上掌握的軍事情報,指認企圖隱瞞身份的獸族將領。\r

   \r

   他毫不猶豫,他從無愧疚,他麻木不仁,徹徹底底的一具行屍走肉。可他要活,他還要活,他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瘋狂地——去活。\r

   \r

   這種人……\r

   \r

   八重山把自己釘在垂直的鋼板和牆面里,神色如常,嘴角甚至泛起一絲笑意:怎麼會有心,又怎麼會有資格同風萬里,物傷其類呢?\r

   \r

   風萬里?風萬里那個蠢蛋又如何,且看看吧,八重山,忠誠是存在的,他因它做下如此蠢笨的事情,而它回報給他什麼了嗎,是不遺余力的解救,沉冤昭雪的接納,抑或僅僅是……千千萬萬的獸族最隱秘的渴求,是渺小到極點的、落在遺體上的一聲長慟,一滴淚,一個凝視?\r

   \r

   不,不,那些人們為之展顏的“希望”,連這些報償都吝嗇。\r

   \r

   ——看著這些,然後大笑吧。\r

   \r

   這樣一來,你就可以把機車族徹底否定,它冷成和獸族一樣的溫度,偏生要一副大義凜然,而它的天真就在你的隔壁,很快就會被吃得渣都不剩。\r

   \r

   這樣的敵人,拿什麼跟你們斗,所以笑吧,獸族霸業必成。\r

   \r

   這種絕望……\r

   \r

   有什麼意義,沒有什麼意義,是啊,沒有什麼意義,沒有。\r

   \r

   傻大個不知道八重山正神游天外,那麼復雜的表情加心理活動怎麼能要求個白痴懂,八重山不開口,他就傻不愣登地維持那個畫兒似的字跡。\r

   \r

   凝聚游離的能量顯形是種低級的把戲,這種技能通常有兩個特點,其一是說難不難,僅做到不需要多高水准的操控力,難的倒是份閒來無事,調弄能量的創意;其二說易不易,開發初衷所講究的單就是時效性,即閱即消。所以,無論是移動一定距離,穿過具有相當密度的物質,還是在看似平靜實則流轉不息的空氣中依然原形不散,反成了沒個大師級金剛鑽攬不得的瓷器活兒——八重山都還沒從這層里回過味來呢,傻大個就更指望不上,不多時精力高速消耗的疲累襲上來,他微微眯起眼,顯得昏昏欲睡。\r

   \r

   這邊傻大個一松懈,那邊,映在八重山雙眼中的名字便信號不佳似的扭曲失真,但不過刹那,就連同傻大個一起抖擻兩下,重新變得撇是撇捺是捺。八重山這回倒如願把男人坑得渾身乏力,好在傻大個根本不懂得同八重山計較,他只是睜著眼。紅得發黑的瞳和清澈透亮一類形容詞毫不沾邊,可稱得上是純粹,懶洋洋地轉悠,他一會兒欽佩向往地瞅瞅八重山,這麼辛苦這麼難的事八重山居然知道,還不肯藏私地教給他,簡直好到沒邊;一會兒倚在牆上打量那行字跡,這畫畫得真好看,簡直厲害到沒邊,難怪八重山好像認識那人的樣子,哎哎,不認識不是很奇怪? \r

   \r

   八重山站起身,膝蓋凌空搗碎那行字跡,落在男人右頸,將他踹翻在地。傻大個被八重山踹得一陣耳鳴,愣愣望著他,“八重山。”他柔順乖巧地喚起八重山的名字,八重山伸手按住他的模樣讓他有些蠢蠢欲動,只可惜他什麼都看不清。\r

   \r

   “你,”八重山咬一咬牙,“要他做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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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劇常是這樣開場的,舞台上有兩個人,一個沒頭腦,一個不高興,標准配置,無需多言,觀眾先就笑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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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高興枕著自己的胳膊,仰躺在僅剩的鋼板上翹著二郎腿,閉眼皺著眉,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額頭隱隱浮起幾根青筋,湊近去還能聽到他咯吱咯吱地磨著牙,嘴里念念有詞。\r

   \r

   ——混蛋,神經病,媽的智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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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藏的髒話小磁帶讀完A面翻B面,八重山一疊聲兒地罵,依然安撫不了那顆嚇得噗通個不停的心髒——啊呸,它噗通個什麼勁兒,莫非腦殘真的會傳染?\r

   \r

   生無可戀的不高興先生把自己也給翻了個面,衝一牆之隔的罪魁禍首風萬里丟去個嫌棄的背影,也不在意對方根本看不見。\r

   \r

   八重山確實受驚不小,盡管問話前他一再告誡自己,那是個真傻子,甭管答什麼都是有可能的,千萬不要置氣,萬一氣壞了自己那可是大大的不劃算,活該你折壽。\r

   \r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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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大個說他要越獄。\r

   \r

   他原話沒使用“越獄”這種高級詞匯,然而意思到了:“你,我——我們,”傻大個得意洋洋地笑,“出去。” \r

   \r

   何等直白質朴的宣言,簡直五雷轟頂,但八重山很爺們兒地挺住了。他大著舌頭,哆哆嗦嗦地把話問全:“……去哪兒?”\r

   \r

   機戰王在上!八重山把最高級的傳說搬出來,三跪九叩拜了又拜:您老人家顯顯靈,趕緊讓他許願我和他一起去放風區,他敢許願我就敢同意,大不了我陪他去放風就是了,千萬千萬別是……\r

   \r

   “唔,八重山說。”傻大個邀功似地湊上來,他一直覺得八重山很傻,怎麼就是記不住現在這間號子的老大已經換人,而重要的事情只有老大拍板才算數呢。\r

   \r

   中間隔著道相互理解鴻溝的兩人被男人的搖頭晃腦拉近,八重山忙著消化奪眶而出的眼淚,被他得逞推倒,緊接著又是一番拱拱蹭蹭。\r

   \r

   後續的盤問,在當事人之一的智商欠費和當事人之二的心驚肉跳中進行,八重山總算趕在放風真正開始、野獸們出籠前,掰扯完一個傻子的腦回路,堪稱艱苦卓絕。\r

   \r

   在此之前,八重山和他同吃同住,從沒想過傻子會有耿耿於懷的事情,死牢里還談什麼追求,這不是笑話嗎,可……八重山睜開眼,若不是個傻子,又怎麼會把這種笑話當真。\r

   \r

   就在剛才,沒頭腦把下巴擱在不高興的頸窩,咕噥起自己偉大的計劃。宏圖壯志的誕生不像故事里那麼曲折,起因只不過是,八重山不高興。自己這位輕易就累得氣喘吁吁的室友,一多半的時間在陰沉和狂躁間來回切換,傻大個不明白為什麼,他唯一記住的就是八重山喜歡反復地說起死,語氣狂熱,目光灼灼。\r

   \r

   傻子也是知道死的,甚至他懂得,死不是個好東西,死的時候會很痛,死後就是冷冰冰的。那八重山大概很是害怕吧,如果八重山不怕的話,為什麼送他“好東西”的時候要說,拒絕他帶自己出去放風的提議時要說。他的死,八重山的死,其他人的死——“死”充斥這個所在的每一個角落,把它變成深不見底的沼澤,那個剛進來連面都沒見到的人,八重山已經氣呼呼地把對方摁進死里。\r

   \r

   是“死”讓八重山不開心的吧,死在這里到處都是,那麼出去,走得比放風的小廣場更遠,去哪兒也由八重山來定,八重山一定知道哪里沒有死的,他知道那麼多事情,還肯教給他呢。\r

   \r

   “他,厲害。”\r

   \r

   遭那麼重的罰,戴那麼沉的鐐,畫那麼美的符號,不許任何人窺見面目關押進來的人,很厲害,應該去認識,叫來搭把手。\r

   \r

   對如何打消他這個念頭,八重山感到一籌莫展。他還有種古怪的感覺,說不上哪里古怪,所以八重山只是掛著那種怪異的笑容一腳踹開男人。“去——”他撇了撇嘴,吞下到嘴邊那個和他的陰郁掛鈎的字眼,大剌剌坐在床上,笑得懶散:“試試吧,其實我也好奇,他那種人的極限。”\r

   \r

   風萬里忍耐的極限,和突破臨界值後采取的行動,以他的墮落為目標的藍魔蠍,或許會翹首以盼。可八重山不很關心,畢竟他只是諷刺風萬里的蠢,而且不指望年輕將軍能變得更機靈點。他左思右想,最終放棄去攔傻子,難得這麼個好玩的人,單純為他高興不高興絞盡本來就不多的腦汁,在旁瞧瞧有趣得很。反正,掐著放風前給傻大個留那麼點不太好看的印記,宣告所有權,順便再給強悍的他設置些難言的弱點,擺明告訴他自己就是害他倒霉要他難堪,而後一個人窩在小黑屋里想象他怎麼孤立無援,本質不都一樣。\r

   \r

   得到手的東西,便時時把玩撩撥,絕不束之高閣,小心供奉。\r

   \r

   不惜用傷害刻畫獨有的印記,好讓對方所有激烈的情緒,都和自己脫不了干系。\r

   \r

   ——和存在於那座營帳里,同樣的糾纏,同樣的欲望,同樣的瘋狂……八重山探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熟悉的恐懼,和陌生的興奮,讓他習慣性地痙攣。\r

   \r

   原來……\r

   \r

   八重山微微一愣。\r

   \r

   “嗒——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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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響徹走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攜帶了大量的信息,相對封閉的空間則降低了解碼它們的難度。作為業務能力相當強的偵察兵,八重山第一時間從中判斷出來人的數量,甚至還有其中一人的身份,畢竟他印象中,腿腳有疾、行動不便的獄警僅有一人。\r

   \r

   三個人,標准的提審配置。\r

   \r

   八重山閉上眼,使起潛伏時那套控制呼吸的辦法,將吐息變得緩慢而悠長,同時受到約束的還有他的戰斗能量。以他的能量水平,加之對方的目標不是他,要引人注目其實並非易事,但他不敢掉以輕心,極放松地躺在鋼板上,一動不動,無論氣息還是能量,都消弭無蹤,八重山這個人,已經和這座牢城融為一體。\r

   \r

   若換做平時,慣於諂媚的他早一個箭步來到門前,天花亂墜地恭維一番,可此刻情況未明,貿然獻殷勤無異於找死。\r

   \r

   獄警們徑直穿過八重山門前,待到隔壁牢門開啟,明光乍泄,他才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進入下一個更平穩的周期,同時不放過隔壁的動靜。\r

   \r

   在強光的運用上,廉貞區監獄臻於完美,就是那個五感遲鈍的傻子,呆過禁閉室後也顯得心有余悸,一提表情都發苦。牢門打開後,腳步聲仍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想是風萬里曝露在無處可避的強光中,不得不退居牆角,好歹還能淺眠片刻,抵近他身側後進行的對話……八重山抬抬鎖骨,權當聳肩:嚴格來說,沒發生什麼對話。“煩請將軍跟我們走一趟”,這麼句帶點奚落意味的說明後,風萬里沒有什麼口頭上的表示,隔壁陷入了詭異的沉默。\r

   \r

   八重山在心里想象,青年從雙膝間抬起那雙洞悉一切的碧眼,靜靜打量來人的模樣。那實在是一雙……一雙難以形容的眼睛,瞳色很淺,沒有一絲雜質,不被羞憤、厭惡和鄙夷充滿的時候,便如寒塘般沉靜,算不上寧和,亦不尖銳,毫無那種急於剖析和宣揚所知的神色,而是望進很深很深的地方,停留在那里不言不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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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違背規定的羈押,避人耳目的提審,藍魔蠍都忌憚的這雙眼睛,想必不會看不穿其中的貓膩。\r

   \r

   獸族數著減速的心跳,全神貫注地捕捉走廊里的任何響動。打破沉默的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金屬敲擊聲,像是堆放在一起的鏈條被托住其中一節,緩緩提起。隨後幾聲稍顯尖銳密集的響動,大概風萬里起身時踉蹌了兩步,才勉力站穩。緊接著一番詳情不明的處理,連續不斷的霹靂聲反復向空蕩的牢籠證明刑具的重量,可自始至終,無人再發一言。\r

   \r

   八重山抿緊唇,心頭縈繞的強烈不安感讓他該死的身體又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他伸出手,死死擒住另一只手的手腕,試圖要它屈服在壓力之下。 \r

   \r

   刻意不透露信息,分明是清楚隔牆有耳——他被發現了,而且沒有在一開始就點破,那麼現在,自作聰明的隱藏氣息,他要如何自圓其說?\r

   \r

   一行人終於准備停當,拘束在腳鐐內的步伐,明顯有種摸索前行的猶疑,還有那腿疾獄警的足音,混雜在一起,向著八重山襲來,沒和室友同行的惱恨扯得他腹部隱隱作痛。跛足之人一馬當先穿行而過,漫長得仿佛有一個世紀,八重山的心直提到了嗓子眼,在後的兩人倒是不慢,只不過那無規律的敲擊聲,擾得他心緒拂亂。\r

   \r

   八重山所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他已將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極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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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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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獄警突然停步,八重山渾身巨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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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的笑聲讓他如墜冰窖:“八重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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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在肚子里罵了好幾聲娘,把心一橫猛地彈起,佯作心驚膽裂以致失態地跌下床,連滾帶爬竄到門邊,抬手左右開弓連甩自己幾個耳光,點頭哈腰:“小的不知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罪該萬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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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勾起滲血的嘴角:“不知小的是否有幸,能為您效勞?”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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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wpage]\r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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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斗第五星廉貞,別名玉衡,古老的星象書指其化氣為囚,稱“殺星”,斗柄之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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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源之城第五軍區,亦和廉貞星在北斗中的地位相當,是進入這座塔城地下的門戶。熙攘的街市,和寂靜的監獄,於同一個空間中達成某種詭異的和諧,刑場偶爾驚起的槍聲翻過高牆,總是慌不擇路地逃到商業區上空,跌進新店開業酬賓的禮炮里,道一聲喑啞的“恭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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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軍區總醫院則在人間煙火和鐵窗高牆間設下過渡帶,是二者長期相安無事的保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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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只有逢著百年不遇的當眾處決時,才會被徹底打破。據說屆時,連天璇的大人物們——多半是些還無緣親歷血戰的文官——都會喬裝改扮,混進聚集在中心廣場的人群里。軍法處駐廉貞的底層辦事員們提前一到三天不等,拉起警戒线,驅逐盤踞其上的流動商販,板著臉把地面擦洗得一塵不染,好叫某個罪大惡極之人的血在上面肆意揮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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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過來講,多數時間,廉貞區是低調的,維持著明面上千篇一律的日常,和暗地里不為人知的勾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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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評價後者其實有失偏頗,形成“不為人知”的現狀,很難說全然出自刻意。舉個簡單的例子:軍事行動結束後,必須立即向直屬上司做個簡單匯報,這是天諾的吊車尾都知道的常識。可名列前茅的天諾高材生們,十個中不一定有一個說得出,允許拖延的期限是多久,逾期未交的處罰具體是什麼,以多少天為檔,做出怎樣的區分,存在哪些特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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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源之城人聞言,會第一時間痛苦萬分地抱住被本來就繁重的課業撐大的頭,哀嚎起來:簡直莫名其妙,有那背誦條例的閒工夫,就不能把報告給交了完事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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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人怎麼都不應該熱衷於研究違法的後果,除非他潛意識里,正醞釀著犯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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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廉貞區的規章已經被他逐字逐句細細讀過,熟稔於心。這是他被羈押在上一套囚室期間的事,風萬里將可能采取的行動和條例一一對應,反復推導,最終得出的結論,於情於理都必死無疑。他這才結束對規章的研究,從幕牆邊退開,坐在床上,臉上帶著老僧入定的神情。\r

   \r

   他的失算就是從這里開始的。\r

   \r

   而等風萬里承認這是個不折不扣的錯覺,則是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後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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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懸浮梯載著享用過最高規格晚宴的時光之城、月神殿賓客一行,降落到天璇,陪同人員護送他們前往下榻的賓館。它繼續向下,剛接受委任的右軍將軍和左軍准將並肩而立,提示在天權截止,穿越廉貞區時,二人扭過頭,一個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番上下後,懸浮梯重新升至天樞架空層,摒退左右的能源之城城主步履沉穩,孤身進入,門合上的瞬間,隧道吞沒了全息投影啟動的弧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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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正是傍晚,某間牢房內,八重山瞟了眼亮起的提示燈,埋頭貼著傻大個的皮膚,用牙咬斷多余的繃帶,默不作聲地站起身,掏出一張磁卡刷開自己的門,將傻大個落在他腫脹臉頰上的關切目光隔絕在柵欄內側,轉眼掛上一臉媚笑,走向廊道盡頭的值班處。領來的終端在掌心一轉,被八重山擺正,他旋著壓感筆,漫不經心地連劃兩個對勾,開始查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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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源之城第五軍區-廉貞安寧祥和,一如既往,沒人的視线能夠穿透臭名昭著的叛族者那間囚室,發現里面空空如也——記錄證實在押的年輕將軍,根本不知所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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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某間位置偏僻、牢門緊閉的狹小囚室內,響起陣混著哭腔嗚咽的迷亂喘息,那人的呼吸似乎處處受阻,聽來很是費力。簡陋的鋼架床開始搖晃,人造革繃緊瞬間的吱響,在皮膚和拘束帶摩擦聲的干擾下斷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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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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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從剛剛終止的昏迷中多少恢復了些體力,被牢牢束縛在平台上的男人左右甩動頭顱,掙扎不休,經填塞物削弱後傳出的含糊不清的低鳴,猶帶著憤怒的質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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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您總算醒了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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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虐者像是放下了茶盞杯盤一類的東西,起身再度默然逼近。他左腿有疾,於是第一腳習慣性地踏得非常用力,來拖動跛腿向前,慢而怪異的步調給本已極度緊張的青年以無形的壓力。他停下來,垂手拾起置於風萬里腰側的剪刀在手里把玩,靜待面前這副“訓練有素”的身軀筋疲力竭。他的等候沒持續太久,很快,除了劇烈起伏的裸露胸膛,風萬里再動彈不得。男人聳肩嗤笑一聲,像是說著“果不其然”似的,俯身將手掌按在青年被四指寬的拘束帶擠壓的肺部,熨鐵般過那些深淺不一的鞭痕,指尖在煙頭烙燙留下的凹陷里打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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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撫摩喚醒的傷痕把風萬里最不堪回首的那段經歷揪出來,血淋淋地擺在他面前。他目不能視,因為皮革制的眼罩下,裹了兩層厚實的棉紗,透不進一絲光线;他口不能言,因為棉紗臨時絞成的繩索塞進唇齒之間,勒緊兩腮,彈力極強的拘束帶纏了一圈又一圈,形成殘忍的呼吸管制。可這不代表,他聽不到剪刀奪去僅有遮蔽物的聲音,伴著施虐者那猶如萬箭穿心的諷刺,把他最後的尊嚴踏成齏粉;不代表他感受不到欲望,在那樣毫無感情的把玩下,身體歡呼雀躍,瘋狂地追求闊別已久的極樂,廉恥修養蕩然無存。\r

   \r

   它是愉悅的,它是享受的——它甘之如飴,甚至窒息都變成它的催情劑!\r

   \r

   到底幾次了……這是第幾次了?第幾次他在極度的窒息中獲得極度的快感,第幾次他醒過來,小腹和腿間的冰涼,像刀般劃過殘破不堪的自尊?\r

   \r

   他到底是……這幅低賤樣子的他,到底是怎麼了?!難道說他,終於沒能從那個人的掌心逃脫,難道說他,早就一敗塗地,奴性深種?\r

   \r

   那下一步,會是什麼……\r

   \r

   下一步會是什麼?!\r

   \r

   他不問名聲,不念榮譽,連關切都拒絕,求的不過是個速死,難道這是他貪心不足,是他索取無度了嗎?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又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還要承受這種踐踏和羞辱多少次?!\r

   \r

   “呼……唔呼……嗯……”\r

   \r

   錮囚鋒整個上半身都埋下去,左小臂貼著風萬里胳膊外側,同戰栗的軀體若即若離,擱在鋼架上、內部填充著海綿的皮革床墊被他壓得咯吱作響。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勾著那把鋒利的剪刀,刀刃朝向手心,錮囚鋒就用這只手的手背細細地撩撥年輕將軍被束具分割的臉。因為屈辱和缺氧,風萬里兩頰漲得通紅,在有限的空間里躲閃他的觸碰。獄警不以為然地抿唇,支起身,左手沿腰側探進青年被從衣擺朝領口歪歪扭扭剪開的上衣,那顆不安分的腦袋立即僵直不動,頎長的脖頸猛地拉伸到極致。\r

   \r

   錮囚鋒見狀,越加殷勤地刺激青年腋下的敏感區。\r

   \r

   雙手手腕並攏舉過頭頂、被拘束帶固定的姿勢,使風萬里找不到任何有效的對策,體力一再透支的身體更抽不出一丁點力氣讓他繃緊胳膊,以表達抗拒或是驚恐。錮囚鋒抽出左手,用兩指夾住囚服的圓領,另外三指在相隔一寸的地方,將這塊布料撐緊。他刻意剪得很慢,徹底割裂上衣後手指仍然沒有放開,而是待到風萬里緊繃的神經稍有松懈時,才輕飄飄地放開手,嬉笑著拉拽兩邊的布料在拘束帶和皮膚間移動,剪刀冰涼的刀刃在裸露的胸膛上輕敲勾畫。\r

   \r

   ——接下來是哪里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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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想當年將軍的美名,這能源之城可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莫說廉貞之下的販夫走卒,就是我們開明神勇的傲長空城主,都沒能想到將軍您……竟是個可恥的叛徒呢。”面無表情地說出惋惜不已的話,錮囚鋒打量著囚犯探出內褲邊緣的分身:“不得不說,您實在藏得很深,我想,您懂我的意思。”\r

   \r

   什麼意思,他給了他們一個堪稱完美的偶像,卻親手摧毀,是這個嗎……風萬里放棄支配綿軟無力的四肢,他還是在抖,因為失去遮蔽的身體,因為不願觸及的記憶,因為努力克制的欲望,但不再那麼狂躁。他在聽,他在思考,當他素未謀面卻遲遲不肯同他真正交流、控制住他以後,不由分說開始玩弄他的人開了口,風萬里的思維得以重新運作。\r

   \r

   覺得遭到莫大的欺騙,所以如此憎恨他,認定他不可原諒,他死有余辜,所以千方百計用自己的方式給他懲罰,報復他輕賤他人的仰慕,背棄他人期許的行為……怎麼會有這種事?一個人恨他至此,他卻連對方的身份都不知道。而且,他的“背叛”讓他們失去了什麼嗎?即便有,應該也是微乎其微。傲長空的長處確實不是理政,卻也不庸碌狹隘,自己還盡力把星天罡留給了他,難道……傲長空不好嗎,風萬里沒有登上那個位置,讓某些人如此失望,豈不是等於說,城內有人對傲長空這麼不滿?\r

   \r

   如果一個從未有過交集的人,對他的“背叛”都能夠采取這麼偏激的行為,那麼……那麼,曾經和他朝夕相處的人呢?或許星天罡表現出的極度克制,只是因為習慣服從他,但並不能代表沒有埋怨。所以師父墓前,傲長空那句話……\r

   \r

   那句,完全出乎他意料,瞬間擊潰他的強自支撐的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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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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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微打起精神來啊,將軍大人。職下和典獄長——我的頂頭上司之間,還是有很大不同的,我可不忍心用那麼粗暴的辦法對付……呵,像將軍您這麼標致的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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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懷好意的寬大手掌以和他自己的說法絕不相稱的蠻橫覆在袋囊上,大力抓捏兩把,巡游過可憐兮兮鼓漲的會陰,徑直從割開的褲襠潛入,在那里翻轉,托住緊致飽滿的臀部,隔著內褲按摩穴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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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要碰那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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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獄鑒定結束後,這里再未被除身體主人以外的任何人觸碰。即便是必要的清潔,心有余悸的風萬里都要反復放空大腦,不去做過多聯想,這也是前期審訊進度不盡如人意的真正原因。要詳細交待雲太息被擄為人質事件,藍魔蠍這個人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開的。一開始,風萬里就算做好所謂萬全的心理准備也無濟於事,經常是審訊員發現他面無人色、渾身戰栗後要求緊急中止,且不敢讓獄警立刻押他返回囚室,而是遞了杯溫水給風萬里,三四個人杵在原地神色肅穆,一言不發。\r

   \r

   負責那幾場的人私下里都說,如果需要的話,願意為風萬里作證。因為那種劇烈到演變成生理不適的情緒波動根本裝不出來,若非無以復加的悲痛絕不會有,並且雲太息遇害這件事翻篇後,風萬里如釋重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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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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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錮囚鋒忍俊不禁,差點忘記自己的初衷,但是,該怎麼形容那恰到好處的反應,完美嗎?是,堪稱完美,響應時間很短,似乎是本能地懂得如何應付不同的力度,他的指尖稍稍撐開穴口的同時,它就敞開來准備接納可能的插入。跳轉臨戰狀態的還不僅是穴口,收緊發力的腰腹,蠢蠢欲動的分身,還有居於身體末端,兀自蜷縮的腳趾……比設想中的程度要優秀太多,妙不可言。\r

   \r

   上頭的風聲透出來,要他見機行事時,錮囚鋒仍沒有計劃。他從不需要計劃,有的是一套對付那種天璇下來的嬌生慣養公子哥的辦法。不過出於負責的態度,錮囚鋒抽空瀏覽過“意外”曝光的卷宗,里面提及的風萬里失蹤期間遭到獸族囚禁,再加上體檢報告的不翼而飛引起了他的注意。錮囚鋒同人換了班,刻意趕上和典獄長一起監督用刑,風萬里種種不太自然的反應,看在錮囚鋒眼里,就是突破口。\r

   \r

   既然曾經風光無限的將軍大人,對“那種事情”如此介意……他居高臨下望著苦苦忍耐的風萬里,漠然道:“沒想到,我仰慕多年的風萬里將軍這具身體,懂得這麼多事,這麼多……非常快樂的事,迫不及待地要向人傾訴。”\r

   \r

   他留下兩指管制不斷開合的穴口,內壁高燒般的溫度傳到了錮囚鋒指尖,但他無意進入,而是罔顧風萬里近乎哀求的低鳴,用大拇指持續刺激會陰。分身掙脫僅剩松緊帶維持的殘破內褲,從旁側出,隨著錮囚鋒的動作在半干的斑痕上塗抹,那是它不久前的戰績。正如錮囚鋒所預料的,敏感只是這具經過細致調教的身體的表象,不如說特點之一,但另一方面,射精的刺激閾值被人為地拔得過高,以延長身體維持興奮的時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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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錮囚鋒調轉剪刀,改使刀刃朝天,方便他把吐著透明液體的分身推回濕漉漉的褲內,仔細捋了捋。只剩下模糊輪廓的柱體和袋囊顯得有點憋屈,被他握在手心套弄,隱約發出淫靡的咕啾聲。\r

   \r

   “……哈……呼……唔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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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噓,聽,聽聽這甜言蜜語,我和您這根妙趣橫生的小東西,正要像久別重逢的戀人般,沒完沒了地說上一整夜的情話呢。”\r

   \r

   前後夾擊下肆虐的快感讓風萬里頭皮發麻,他縮著肩膀,除了費盡氣力的喘息,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他也的確不能發出聲音,口腔的空間被拘束帶剝奪殆盡,最寬的拘束帶死死壓在他的肺部,使他的喘息也不順暢。窒息感越來越重,意識開始渾噩不清,他躺在漫無邊際的黑暗里,感官延伸出的觸角卻在以幾何倍數地增長,舌尖只在其中蜻蜓點水地起落,便是摧枯拉朽的颶風——錮囚鋒在舔他,晶亮的水漬像蝸牛的足跡,每一道都誘發極富韻致的抖震。\r

   \r

   從未有過如此徹底的沉淪,叫一支勁弩乖順萬分地翩然落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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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錮囚鋒尋到年輕將軍軟綿綿偏向一側的頭顱,嘗他有氣無力的熾熱鼻息,細膩綿密的親吻在拘束帶上舞動,啪嗒結束在眼罩,才全無征兆地籠罩風萬里左胸堅硬泛紅的乳頭,在他的一聲稍顯尖銳的抽氣聲下肆意吮吸。\r

   \r

   “您大可以放輕松些,否則過會兒,您又該昏過去了,”錮囚鋒語氣無辜,從風萬里胸前抽身而退,“到那時候,職下就算有心幫您,都愛莫能助啊。” \r

   \r

   他依樣捏起內褲的松緊帶,緩緩剪斷。\r

   \r

   ——幫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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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身傳來的涼意一直滲進他心底,原來……風萬里模模糊糊地想,遞給自己一個苦笑:沒有最終因他而破滅的希望,單純只是恨,或許恨亦不見得有。天上地下,追蹤他的依然是利益,連最後一刻都要他得不到安息。\r

   \r

   不過這樣,也好。\r

   \r

   過去的幾十年,一個月,一周,固執地把所有人推開的他,活該被揪住不放,活該。\r

   \r

   “風萬里將軍,這樣一來,職下就得奉勸您一句了,到這個份上,將軍還是不要裝蒜為好。”錮囚鋒望著他胯間挺立的分身,輕笑:“將軍您是個明白人,不妨再好好考慮考慮:職下與您往日無仇,近日無怨,若說對您的滔天罪行有不少想法,誓要找到您不吐不快,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拿自己和傲長空城主相提並論?”\r

   \r

   風萬里側著臉,靜靜聽著這些欲蓋彌彰的話,沒有什麼表示。\r

   \r

   “既然將軍執意糊塗,那……也罷,俗話說得好,難得糊塗嘛。反正時間有得是,既然您有這個需要,職下便再同您把話說得更明白些。”只當他一時轉不過彎來,而不知風萬里心生不耐的錮囚鋒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傲長空城主有吩咐,將軍您欺師滅祖在先,不思悔改在後,他惦念著您和他往日多年的情分在,再給您一次機會,好好反省自己的過錯,想必……您是猜得到的。”\r

   \r

   風萬里默然,這個他還真的猜不到,畢竟“別不思悔改、好好反省”這種督促的話,怎麼聽怎麼像是他自己會說的,傲長空要真開過這個口,他肯定得掉一地雞皮疙瘩下來。\r

   \r

   “職下我呢,也不忍心瞞您,這都是放在台面上的話,說是為了雲太息老城主——當然了,老城主對您的栽培提拔,那都是有目共睹的,確實,您背叛誰也犯不上背叛他老人家。”錮囚鋒聳了聳肩,一邊說,一邊轉悠到平台另一側,風萬里遲遲沒有動作,讓他也有些按捺不住:“不過老城主向來宅心仁厚,現在?那也算是入土為安了,哪兒還會計較到您頭上。傲長空城主就不同啦,他那是恨毒了將軍您,畢竟您這事辦得,未免太道。您自己說說,人一生能有多少次即位儀式,嗯?將軍衝出來,把典禮那麼一攪和,不得了,城主不僅在全城人面前顏面掃地,還叫時光之城、月神殿……整個機車族都看了笑話去,他可不該恨您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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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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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話,讓始終偏頭不語的風萬里有了反應,他像是雙眼可以視物時一樣猛地扭過頭,朝向獄警的方向。\r

   \r

   “所以您看,若天塌下來,上頭沒人給頂著,我哪兒有那個膽,敢動將軍您的一根汗毛啊!”錮囚鋒面露欣喜,更加賣力地游說道:“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同門相殘這種事,傳出去總歸不太好聽,傲長空城主日理萬機,沒工夫為你這麼個和獸族沆瀣一氣的叛徒髒了他的手,汙了他的眼。我們這些下面的人,只好讓眼神更銳利些,手腳呢,也更干淨麻利一點……\r

   \r

   可我對您,那是不敢有一星半點的不滿,相反,聽說您要屈尊在廉貞區小住幾日,職下還不太敢信,欣喜若狂了好一陣子呢!”\r

   \r

   錮囚鋒舉重若輕,似是很隨意地道:“現在,我,就是您的機會。將軍好好想想有什麼可以將功折罪的事,都可以告訴我,我替您去交給城主,興許對了他的味,就能給您求個體面的死法,總好過在這鬼地方活生生磨死——風萬里將軍以為,對也不對?”\r

   \r

   “……”風萬里沉吟片刻,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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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錮囚鋒把手從一個厚重的箱子上移開,笑道:“將軍想到什麼了?” \r

   \r

   因為那份岳紀哲開具的鑒定報告的存在,他必須盡最大可能避免風萬里在自己手上受到什麼實質性的額外傷害,這玩意兒……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雖說所有已知的情況中,沒有人在它面前還能保持沉默,但風萬里的身體狀況比想象中更不穩定,如非必要,他不想使用。\r

   \r

   只要風萬里足夠識趣……不過,怎麼會有問題呢?他上來就以最膽大妄為罔顧法紀的做法,打風萬里個措手不及,然後再搬出傲長空,意指自己的私刑是出於傲長空的授意,也沒有在開條件的時候滿口跑火車。\r

   \r

   ——如果承諾可以免死,反而破綻百出。\r

   \r

   風萬里,沒理由不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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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嗚。”風萬里果然點點頭,頂了頂唇邊的拘束帶。錮囚鋒扭頭簡單確認過隔音狀況,才伸手替他解開,嘴里過了句“得罪”,急不可耐地立在一旁。\r

   \r

   風萬里仰起臉幾個深呼吸,讓缺氧的大腦稍作清醒,可以暫且壓制難堪的欲望。\r

   \r

   他緩緩開口,僅一句話就讓錮囚鋒臉色鐵青:“……你的腿行動不便,是因為沒來得及救治嗎?”\r

   \r

   錮囚鋒退後一步,臉上的表情從意外、震驚、暴怒到冷酷,一變再變,他張開嘴,忽然一口咬緊牙,竟生生擠出個扭曲得咯咯作響的笑容:“這就是,將軍唯一想說的麼?”\r

   \r

   “不,只是好奇。”風萬里心念幾轉,自嘲地笑笑:“如果涉及你的隱私,不方便——啊!”\r

   \r

   錮囚鋒反手取過另一根電針,幽幽冷笑道:“嘖嘖,我說過什麼來著,不愧是天璇那種地方下來的大人物,將軍您果然有意思得很,好奇?”第一針他插得過於突然,又極暴戾,刺穿風萬里用過藥後堪堪愈合的乳頭,這第二支他卻不想太便宜風萬里,於是伸手按住劇烈顫抖的青年,將針順著乳頭向外的一側,搖擺推進:“比起我的殘廢是怎麼來的,您難道不應該更好奇,自己的上限究竟在哪里嗎?” \r

   \r

   “我……嗚——!”\r

   \r

   “我們通常啊,不怎麼看好電刑,一般只在戰局最緊要的關頭,用來撬開又硬又緊的嘴,對將軍而言,應該是種新奇的體驗,咦,您這表情莫非是想說……那藍魔蠍都沒和您做到這個程度?”\r

   \r

   除開顯示數據的液晶屏,漆黑的電箱上僅有一枚感應鈕。錮囚鋒一根手指按在上面,垂眸望著在無以復加的痛苦中痙攣的青年,差不多是電流接通並達到某個強度的瞬間,引而不發的高潮和失禁一同降臨,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腥味。淒慘難堪的模樣讓錮囚鋒十足地出了口惡氣,於是關停了電流,以免錯過他的招供。\r

   \r

   風萬里說了句什麼,卻被打著顫的牙齒切得零碎,錮囚鋒放在一邊的記錄儀費了好半天功夫才解析出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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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我帶句話,給曙暮輝處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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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輩回城後,未能及時拜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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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望海……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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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錮囚鋒一屁股坐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的風萬里和他所提到的那位大人,頓時讓這個小小的獄警覺得天塌地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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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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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也不能說清,記憶,具體是從哪里開始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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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重要的次序又終會被打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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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一次在黑暗中睜開眼,仿如殘夢留予神經般的些微刺痛讓風萬里一陣暈眩,同樣旋轉著的還有刺眼的光线。第三個人造的“白晝”後,光便能喚起某種狂躁,好在意識隕落後光明是由他操縱的,但光明彼端蠢蠢欲動的究竟是什麼,他便無權干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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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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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的主人啞然望著呈現在自己面前的二十四級台階,也許不只有二十四級,和真正的過去差別很大。數不清台階數量的階梯通向的那扇門上,一根生鏽的鐵鏈懸著把嬰兒手掌大小的鎖,它和鐵鏈一樣鏽跡斑斑,似乎沒辦法再開啟。台階將這把鎖連同大門完美地藏匿起來,風萬里站在階梯下,只能看到架空層最里端凹凸不平的牆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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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是明白,很大程度上他無法規劃觀測記憶的過程——畢竟這不是正規的回憶,而是漫長或短暫的昏迷即將結束之際,被身體彈開的意識為清醒所做的校准——隨後發生的一切,依然使向來正經過分的青年感到匪夷所思。視野先開始晃動,風萬里意識到自己在攀升,大門內的機構廢棄後人跡罕至的階梯覆著層細小的砂石,鋪陳其中每根長形的水泥條乏人打磨,頗缺著點人情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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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比天璇、天璣的全鋼制,或是僅僅放在軍校天諾之內,拿出校立圖書館鍾樓的大理石台階來,都暗示這個廢棄的機構原本就不受重視。風萬里在這座年久失修的階梯上重逢了那個不規則的淺坑,發現里面還積了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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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圓形的所在是一座被古火焚毀的廟宇,已經受到沼澤叢林的褻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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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疏稚氣的朗誦聲,那種變聲期前清朗干淨、偶爾混進軟糯糯鼻音的嗓音所詮釋的《圓形廢墟》,自上流瀉而下,在青年周身低回淺唱,他記不得這種聲音,或者說歲月已使他無法同由過去的自己所架構的過去重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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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人在階梯中部駐足良久,他明白自己不知何時從記憶中脫管了,可並未感到絲毫喜悅。他低下頭,打量腳邊積著水的坑,往常“風萬里”總會繞開它,因為刻意踏在坑上走過是極幼稚的行為,能找出一大堆諸如“造成了鞋底的不必要磨損”的理由,去訓斥這種無聊的趣味。\r

   \r

   更何況,坑並不能因此變得更周正,粗礪的內部亦不會更滑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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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風萬里”的看法,“風萬里”的處世之道在細節上的投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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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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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一直盯著清誦不歇的高台,抬腿退後一步,又一步,垂下眸子,俯視那個水坑。頭顱的陰影在水里游動,被奪走了眉眼,坑里只剩一團水泥色的灰霧。他惶恐不安地俯身湊近去,揚起下頜左右打量,這實在是又一次失策,使它得以輕而易舉地抹消他下半截臉,一切就發生在他低頭的瞬間。\r

   \r

   少年的朗誦環繞著他,這個記憶的訪客,如果他依然確信“風萬里”之名對應的即自己……他冒冒失失地踏碎水鏡,一個箭步衝向階梯一側的扶手,目光越過這座階梯下的天井,飛掠庭院里伴著微風搖曳的三角楓們頭頂,徑直撞在對面閱覽室光可鑒人的玻璃外牆上。那里沒有他,沒有自認為是“風萬里”的這個人,他還是一道幻影,一團意外濺在牆上的汙垢。\r

   \r

   青年的呼吸變得急促,氣流穿行在陳舊風箱般的肺部,在他的神經里炸裂出一片狂暴的鼓點。他張開嘴,可是沒有聲音,仿佛有什麼人正掐著他的脖子,置他於死地的力道。他離開扶手,不如說是從上面彈開,渾身顫抖著拾級而上。少年嘆息般的踱步聲蠱惑著他,他相信少年有栩栩如生的眉眼,他為之戰栗不已——那個存在,才是名為“風萬里”的一切。\r

   \r

   那這里呢?這里這道真真切切恐懼著,卻寂然無聲的幻影又算是個什麼?\r

   \r

   “呼……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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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啞的喘息流淌著高燒的濕與熱,汗水點亮手心縱橫交錯的紋路,青年下意識握緊雙手,有什麼東西,像裹著粘液的蛞蝓般,從他指縫間滑落。他的余光中有了血,然而血也不過是某種感覺的媒介,他真正想擺脫的是那種如影隨形的羞恥的觸感,努力忘卻無數個窒息般的擁抱里,身體像孤舟般搖晃。面目可憎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突然松手,任那葉舟子拋出瀑布頂端,下意識的驚呼暴露他的情動,本能伸出的手,被藍魔蠍俯身刻意壓低的肩膀接住,十指安心地攀緣而下,溫存綿軟地停留在肩胛,被緊隨其後的劇痛嵌進男人的皮肉。\r

   \r

   他的輕吟,他的汗水,所有被賦予和被竊取的東西,都混雜在那種粘膩濕滑的觸覺之中。\r

   \r

   這個迷失了真正身份的幻影堪堪站在最後幾級台階下,忽然不敢去面對徘徊在架空層內那縷記憶的幽魂。倘若他仍留有屬於自己的五官,還支配著那雙碧綠的眸子,此刻應該滿是哀戚。但“風萬里”的聲音戛然而止,少年應該察覺到了他的靠近,稀薄得仿佛能被一個大力的呼氣驚醒的夢境的主人,就等在那扇門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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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個問題問“他”。\r

   \r

   這個人恍然間憶起,那個星天罡留給他的,只有風萬里才有資格回答的問題。他的步子變得有些踉蹌,低下頭的時候,他掃見了踝上一圈漆黑的足枷,顏色和樣式都和熟悉的那副不太一樣。隨後,這個人垂下手,低低地在心里重復起問題的前提:“……如果……”他說,如果——可“風萬里”不是從來對“如果”不屑一顧的嗎?“他”會用恰到好處的謙遜,那種骨子里透出來的傲慢,冷嘲這兩個字背後的無稽之談……吧?\r

   \r

   那也將算作是“他”的答案。\r

   \r

   然後他就能堂而皇之地嘲笑“他”,逃避和無情說不上誰更卑怯一點,難道不是?\r

   \r

   ——你很好,你沒什麼不好,但只有我知道,你不過如此,真正的你不過如此,不過如此。\r

   \r

   他跨過最後一級台階,心房里回蕩的全是這樣卑鄙的雀躍,然而——\r

   \r

   那扇門前什麼都沒有。\r

   \r

   哪怕是倉皇逃離的痕跡,也沒有。\r

   \r

   真正的人間蒸發。\r

   \r

   這個人發了瘋般在只堪一目的架空層內搜捕“風萬里”的蹤跡,他踢踹布滿汙垢水漬的牆根,撕扯積滿灰土的一堆橫幅,甚至搬開一截遺留在那里的混凝土塊。第一眼他就覺得它,如果架空層內有什麼東西知情不報的話,那就只有它,這個多面體只有上下兩面完全平整,其他各處是不規則的斷口,很像……很像是某面牆壁崩塌後的一塊殘骸,可架空層的牆壁完好無損。\r

   \r

   它憑空地、無征兆地出現在這里,沒人知道它守在門前多久,這個人的搬動叫它不可避免地染上血汙,從而也使他確信汗是錯覺,應該是血。一塵不染的地面否定了他關於“風萬里”去向的猜測,“他”沒有躲進架空層最顯而易見的違和的存在——的確不知所蹤了。\r

   \r

   他頹然坐在混凝土塊上,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失序的記憶里的世界如此輕易地擺布著他的情緒。\r

   \r

   “……這個膚色灰白的人肯定是吻著淤泥爬上陡坡的,全然不顧(也許是沒有感覺到)那些劃破皮肉的茅草,昏昏沉沉、鮮血淋漓……一直爬進了一個圓形的場地。……”\r

   \r

   “——!”\r

   \r

   他怒不可遏地從地上竄起,聲音仍高高低低地漂浮在他頭頂,卻不再出現通往它的階梯。少年返回文章的開頭,繼續旁若無人且聲情並茂地讀了下去,無動於衷的態度讓他有些氣急敗壞,感覺遭到了愚弄。\r

   \r

   ……停下——閉上你的嘴,停下!要麼就給我出來,你這個無恥之徒!\r

   \r

   他揮舞著拳頭,其實他還想喚醒一把劍,但他的身體里空空如也。\r

   \r

   少年就在他的頭頂徘徊,於是這個人如臨大敵地退到牆角,只用眼神同聲源繼續對抗,忽近忽遠的朗誦聲漸漸將他的目光引向庭院盡頭的所在。惡狠狠的惱怒穿透最外層的玻璃牆,在天諾校立圖書館閱覽室空曠的走廊間橫衝直撞——少年是故意的,他算是進一步意識到更年幼的時候“風萬里”那肆意舒張的惡劣,任何篤信那個少年是好相與之輩的人都該去面壁。因為走廊有相當的縱深,要歸功於它那別致的設計:向內的一側是天光傾落的天井,對應的那側是一排落地的玻璃門,門框同外牆邊一截低矮的欄杆一樣刷著黑漆。陽光只在午後的某個時間觸及門邊,更多的時間,比如現在,光影涇渭分明,地板上映著清凌凌的玻璃的倒影,通過它容易發現每塊門面都凹凸不平。\r

   \r

   他那頗具威懾力的視线在空曠、寂靜和層層疊疊的鏡像中消弭於無形,少年又沉默了,可他確信少年此刻就倚在外牆上,遙遙向這個幻影致意。\r

   \r

   ……該死,你這個懦夫!\r

   \r

   即便立刻追下階梯、爬上樓也無濟於事,他抓不到在這里擁有絕對支配權的“他”。雙手終於握脫了力,在身體兩側痙攣,他不甘心地盯著外牆後那排漆黑的欄杆,這個人的倒影疊在其上,就像另一個他,更加從容不迫的他正在憑欄遠眺。\r

   \r

   突然,他發現那的確是個人。\r

   \r

   這個人的笨拙讓少年心急如焚:“……當初它曾是火紅色的,而今卻與灰燼同色。” \r

   \r

   或許少年會接著斷章繼續,或許年輕的軍校生將重歸沉寂,他不知道,所有的聲音他都無心理會,只是……像在廉貞區的幕牆前一般,甚至比那時還要放肆而貪婪地,他丈量著那個人寬闊的雙肩。曾經的某一天,那個人的個頭竟超過了他,結果便對他動手動腳,生怕差距猶不明顯似的,攬著他的肩膀拉近,假裝成突然發現地大驚小怪,肆無忌憚侵害起他的自尊心。還在師哥展開又一次追殺時溜得飛快,再一次使兩把狂舞的劍都撲了空,完成補刀。\r

   \r

   誰不知道那家伙蓄謀已久,機戰王在上,怎麼就該他攤上這麼煩的人呢……\r

   \r

   他想搖頭,卻紋絲不動,只用一雙碧眼緊鎖著那道身影。外牆後的傲長空是如此分明,甚至隔著整座庭院、那些三角楓們上方的虛空,仍能看清他單手持著的十幾厘米見方的數據終端。他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腕上空空如也,由此可以肯定,這是就讀於天諾時的傲長空——雲太息授予他們軍權後,通訊器該是常年不離手的。\r

   \r

   關於傲長空的瞳色,他心里同自己產生過小小的爭議,那究竟是懾人的赤金色,還是稍顯深邃的暗金?但毫無疑問,那雙眸子連同兩道英氣逼人的劍眉從這時起,便暗藏鋒銳,所以……\r

   \r

   此刻立在那個人對面,他心如止水,徐徐緩緩地對無處不在的少年道:你錯了。\r

   \r

   ——你見過他,見過真正的他,引出閃爍奪目的火焰,要它燃燒在眸底,將瞳仁淬煉成金的瞬間嗎?\r

   \r

   那是永不熄滅的活火,任何時候都不會如灰燼般黯淡。\r

   \r

   ……是嗎。\r

   \r

   少年發出聲意味不明的慨嘆。\r

   \r

   赤紅點亮那雙凝固的碧色,像是俘獲了它們一般誘使他向著那團火焰伸出手,漆黑的欄杆誤解了這份期許,在他眼前驟然放大。刹那間整個“天諾”燒灼般扭曲,連同欄杆後若有所思中透著股溫存味道的傲長空,乍泄的光线吞噬除他之外的一切。這份記憶將來不及驚呼的他重新放逐到一片深不見底的沼澤,此刻他終於得以看清那只手的全貌:鮮血侵占每根手指的指縫,在那里干涸成褐色,宛如血海中撈出來的一般髒汙不堪。\r

   \r

   這只手握住那截僅剩的柵欄,血已經干了,觸感像隔著一手膩子粉。柵欄間的縫隙變得稀疏,它們分割的不再是傲長空筆挺的軍校制服,而是鱗次櫛比的墓碑。他意識到自己正站在能源之城公墓前的坡頂,墓園的門不像是開啟過的樣子,里面空無一人。\r

   \r

   貫穿始終的只有少年的聲音,從幾十年前的天諾追蹤而至:“……這個圓形的所在是一座被古火焚毀的廟宇,已經受到沼澤叢林的褻瀆,所供奉的神抵也不再有人朝拜。”誦讀聲隨著時間軸的壓縮而加快,隨後失真,他赤足穿行在墓地的小徑之間,在腦海里還原了余下的文字:……高升的太陽使他恢復了神志。他毫不驚訝地發現身上的創傷,已經結疤,然後閉上蒼白的眼睛睡了過去,但並非由於體力不支,而是——\r

   \r

   “而是意志使然。”\r

   \r

   他立在雲太息墓前,夢囈似的低喃。\r

   \r

   腳邊囚服染血的青年正將額頭抵在冰涼的墓碑上,低聲喚起幾日來刻意回避的稱謂。\r

   \r

   “師父。”\r

   \r

   一聲,緊接著又是一聲,缺乏潤滑的齒輪般越來越澀,那麼無助淒切的聲音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讓我陪您說會兒話吧,”青年抬起頭笑得勉強,“以後應該,不會再有見面的時候了。”\r

   \r

   他注意力渙散,聽得斷斷續續。\r

   \r

   “我不明白您真正的想法,不過,也不需要明白了……如果您一開始傾向的是我,對不起,我可能要讓您失望了。”\r

   \r

   “——我不在乎。” \r

   \r

   “只有能源之城……只有能源之城不能蒙羞,不能受到任何傷害。”\r

   \r

   這個人閉上雙眼,屈膝同記憶里的那個自己跪在一起,什麼都不想說。事實上,現在連向這位長輩跪下的行為都有些不倫不類,因為他清楚地記得陪雲太息說的這番話最後,自己對當時還是師父的雲太息行足了入門時的禮,意在自逐。\r

   \r

   再說,方才在“天諾”,他已經成了連自己是誰都不能說清的一道幻影,現在還能是什麼,叛徒……死囚……還是一縷執念凝成的孤魂?\r

   \r

   不在乎麼……怎樣,都無所謂?\r

   \r

   他漠然打量著跪在雲太息墓前,按部就班落實著劇本的自己,如今,以一種奇妙的狀態獨立存在於這里的意識,屬於一個肆無忌憚的無神論者:死去的人真的能知曉現世嗎,或者問題不那麼尖銳一點,他的那些話,真的能傳達給師父?這些……他環視四周,位於墓園中央的A區恰似一個“圓形的所在”,供奉在這里那些或戰功彪炳,或隨其余死者一同葬在某次戰役紀念碑下的這些人,所謂的神祇們……\r

   \r

   聆聽乃至回應的可能很寥寥。\r

   \r

   這些記憶,這些困惑,這些——他仰起臉,望著頭頂那天沒來得及仔細品味的天色,這些交疊的時空,究竟是什麼?不堪刑虐而死後得到的走馬燈嗎?原來草草一生,他什麼都沒記住,眼下還忙著對僅有的內容吹毛求疵,和自己置氣。\r

   \r

   這個人無可奈何地想,自嘲似地笑。\r

   \r

   所謂的懇切言辭,而今聽來何其虛偽,所以,對一座沉默的墓穴說那番話,自己當時究竟想要得到什麼?\r

   \r

   是什麼,風萬里,你想要什麼,你把那當作什麼?\r

   \r

   年少的風萬里的聲音,重又在墓地上空高高低低地響起——\r

   \r

   「他知道此廟就是他不可戰勝的意願需要的地方。」\r

   \r

   答案呼之欲出,意識到閘門將啟的怪物般衝撞起最後那道防线。仿佛畏懼著這股擊潰一切的駭人的力量,他匆忙降下已經收起的層層防御,嚴陣以待。他是如此專注,以致於身側的青年何時站起,那團攝人心魄的火焰何時點燃在碑石的叢林之間,全未注意。\r

   \r

   「劍——把,你的劍,給我交出來!」\r

   \r

   怒吼似平地一道驚雷,在這個執著於回避的人耳際炸響,他驚喜得以至於有些失態地仰起臉,目不轉睛盯著和天諾一同消失的那個人,短暫的分別使他對師弟更加牽腸掛肚——“傲長空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里長大成人”,他像遲暮的老人一樣感慨萬千道,轉眼叫自己這個奇怪的說法弄得忍俊不禁。\r

   \r

   畢竟,死亡總會過濾掉那些活著時認定為無解的一切,把苦痛釀成蜜糖。\r

   \r

   殘劍在傲長空和當時的風萬里之間顯形,來訪者自地上從容不迫地起身,插進劍拔弩張的兩人之間,施施然觀察起那把劍,伸出手撫摩它。手指在劍柄到劍鋒之間流連,意外叫某道裂痕劃破,他驚訝萬分地將受傷的食指舉到眼前,眸中的驚奇甚過駭然——真是傷口,血珠正連續不斷地滾落,甚至用指腹輕捻時的痛楚都很真實。\r

   \r

   “哈……?”\r

   \r

   這個人驀然暢快淋漓地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直到流出生理眼淚的那種大笑,很快他不得不用手環住腹部,來緩解兩側的脹痛。那扇閘門轟然開啟,蠢蠢欲動的野獸們懾於他那罔顧一切的笑聲,紛紛據守囚籠,倚門不出,他被生理淚水模糊的視野里卻只有那把劍,它是一雙劍中的雄劍,選擇留下它而犧牲掉雌劍並非偶然。雌劍雖然狀態優於雄劍,但考慮到棄權的最終目的只是震懾敵人,而且萬一發生打斗,保留長度不足的雌劍意味著更多於己不利的近身戰。\r

   \r

   兩害相較取其輕,這套邏輯貫穿他行動的始末,理論上應該如此,所以,必須按部就班,容不得差池。\r

   \r

   一個完整的系統往往是封閉的環形,他在這種苛求中作繭自縛,將自己變成一個冷冰冰的獨裁者,一台決策的機器。一旦覺察到不對勁的地方,總有大義凜然的借口叫自己安心,將他擺回高高在上的奉獻者的地位。\r

   \r

   ——這點,他仍渾然未覺。\r

   \r

   而就在剛剛,還是這把劍,他那套邏輯之下的遺產告訴他,他的意識是活著的,他的感官是活著的,窒息甚至沒能損傷他的腦,它編織這一切時敏銳得不可思議,所以他還會醒來,不過不是在這里,而是他避猶不及的現實之中。\r

   \r

   他當然還是個孤魂,那麼個生前就因為執念而不能痛快去死、窩囊到家的行屍走肉,好吧,哈哈哈,好吧,他的執念繼承了他的固執,沒有什麼比直面自己的本性,承認它招人厭更讓人惱火的事了,而他居然被它刻意攪出來的溫馨感人的回憶逼得繳械投降。\r

   \r

   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所以——\r

   \r

   “你是個混蛋,風萬里。”\r

   \r

   很好,你這個混蛋,放馬過來吧。\r

   \r

   “……”\r

   \r

   不知何時追蹤而至的少年懷抱著數據終端,仰臉一副翹首以盼的模樣,與他隔劍相對,清淺透澈的眸子忠實地映出他的憔悴與絕望。大概因為少年就是自己,年幼的外表並不能造成他的負罪感,他不留情面地咒罵這個陰魂不散的家伙,訓斥那無動於衷的傲慢:“現在,你該滿意了,如果還沒有,趁我還沒醒過來,把你想要的統統拿走!”失態乃至瘋癲的他,到底顯得不可理喻,所以他頓了頓,補充道:“然後——滾。”\r

   \r

   “……如果,”少年清凌凌開口,將二人的身份徹底倒置,也斷絕了他最後的退路,“現在是傲長空將軍置身您的處境,”少年走近一步,拽起他的衣角,“您會甘心袖手旁觀,看他被處以極刑嗎?”\r

   \r

   「不,我並不想聽到您的答案,請容忍我的懦弱,將軍……如果您的答案是“不會”,允許我,代替傲長空將軍請求您,逃出去。」\r

   \r

   “……果然是這個,呵。” \r

   \r

   只有風萬里,真正的風萬里才有資格做出答復的問題,此刻原封不動地回到他手上,他漫長的逃避結束了——\r

   \r

   他是風萬里,他就是風萬里。\r

   \r

   “我不是已經……”風萬里別過臉,從少年的注視下逃開,繼續負隅頑抗:“給過答案了嗎?”\r

   \r

   墓園里的記憶成了一出默劇,在眼前悄然推進。\r

   \r

   “……”\r

   \r

   年幼的風萬里歪了歪頭,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的樣子,卻放棄和長大後油鹽不進的自己糾纏。他被從未見過的情節吸引,用漂亮卻空洞的雙眼刻錄下風萬里作為逃犯被捕的畫面。風萬里陪少年一並站在舞台上觀望,共同注視著另一個風萬里在鍾破邪坼權時痛苦地躬起腰,雙膝精疲力竭地落地,驕傲的頭顱亦不再抬起。\r

   \r

   「把他押去他該呆的地方——我不想再見到他。」\r

   \r

   傲長空丟下這句話,拂袖而去。\r

   \r

   台上的風萬里一陣難以覺察地抖震,站在少年身邊這個,不知該將臉掰向哪里,寂然如死。\r

   \r

   “這就是答案。”\r

   \r

   青年垂眸低聲道:“一切你現在……都已經看過了,還想確認些什麼?”\r

   \r

   見少年並無反應,他扯扯嘴角,握緊雙手:“我明白了,非要我親口承認才算完,是嗎?那好,如果,那個人是傲長空,如果今日身陷廉貞區的……是他,如果他即將作為叛徒遭到處決,我……\r

   \r

   我還是會堅持……”\r

   \r

   “……”\r

   \r

   “你贏了。”\r

   \r

   風萬里抬起手按在少年頭頂揉了揉,而後是少年的肩,他蹲下身,幫少年把懷里快要溜出去的終端扶正,才撫摸那雙誓不罷休的眼睛:“我不會。”\r

   \r

   “我不能。”\r

   \r

   “我做不到。”\r

   \r

   他像是隨時會哭泣般用力笑著。\r

   \r

   “事情發展到那種地步,我無法袖手旁觀,會比他做得更出格……也說不定,所以你現在終於能證明,我並不是什麼言行一致的人。”風萬里想起少年那個歪頭的動作,於是嘗試著也偏了偏,惹得少年忍不住伸手托著他的下頜,調整了下角度,衝長大後的自己靦腆地抿唇。\r

   \r

   “我和你想成為的那個人,恐怕不止這麼點差距。”\r

   \r

   不過總歸,是我自己選的路。\r

   \r

   風萬里溫溫柔柔道:“可惜,我沒留下機會改正……對不起。”\r

   \r

   少年搖了搖頭,張開雙臂將他的脖頸輕輕摟在懷里,那個寶貝得不行的數據終端徑直滑出去,風萬里眼疾手快地接住它,這才單手攬了少年稚嫩的肩背。\r

   \r

   “時間差不多了,讓我……回去吧。”\r

   \r

   \r

   [newpage]\r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Ⅴ]\r

   \r

   「——“讓我回去吧?”」\r

   \r

   風萬里似乎聽見了一聲稚嫩的嗤笑,少年解開交纏於他頸後柔若無骨的十指,毛茸茸的腦袋在青年頸下蠕動,鑲嵌在精致臉蛋上那對漂亮卻空洞的眼睛倏然活了過來,里面難以名狀的情緒分不清是疼惜,嘲諷還是……憤怒。\r

   \r

   刹那間,無數晦暗不明的聲響和畫面奔襲而至,闖入這個搖搖欲墜的時空。亟待蘇醒的身體此刻才發覺意識早已,竟妄圖偏安一隅,於是勃然大怒追剿至此,仿佛裹挾著漆黑的巨浪:\r

   \r

   “嗚——!”\r

   \r

   不……那並不是什麼浪濤,而是失聲的喘息。很難相信人類能發出那樣的哀鳴——要經受怎樣的痛苦,才會使每一聲唏噓都宛如尖銳的弦音,徑直貫穿意識游離的其中那片混沌的沼澤,抵達這里?\r

   \r

   更難以置信的是,喑啞干澀的底音並非來自別人,正是這片避風港的主人。\r

   \r

   現實同夢境間的邊界開始陷落,時間到了,他將返回現實,在那里重新睜開倦怠至極的雙眼。\r

   \r

   天崩地坼之中,他——不如說“它”,那道幻影從繾綣的依偎里抽身而退,站在咫尺之外訕訕地嘲笑起風萬里瞬間變得空落落的懷抱,和他替自己開脫的笨拙說辭正相反,那不是什麼漫不經心的僅僅出於禮節的回應——風萬里緊擁著它,在高聳如牆的海嘯里,就像避風港里拋下錨的舊船。\r

   \r

   他們所依賴的分明只剩下彼此,甲板上殘存的劈波斬浪的誓言,不過是他出於那點可憐的自尊,說給晴空碧海的情話。\r

   \r

   ……情話?\r

   \r

   如果有誰會真的相信,這個瀕臨崩潰之際反而愈發沉默且隱忍的男人,有朝一日會同人十指相扣,從心塘的淤泥里翻攪出他那些纏綿悱惻的心緒——他會嗎?他肯嗎?他能嗎?他那在熱汗里浸得低啞含沙的嗓音,將綿綿絮絮直至夜盡天明嗎? \r

   \r

   “啪——”\r

   \r

   數據終端從風萬里手心隕落,在屏幕支離破碎的聲音中,他終於得以騰出手,無限地拉近同那個年幼的自己的距離,少年只來得及受驚似的空揮了兩下手臂,便連同頭顱一起被他按進懷中。它奮力推拒,用疊在他胸膛上的手臂輕輕掙動,被風萬里異乎尋常的固執鎖得更死,仿佛要把它的去意,連同它一起揉化在那里般用盡全力,且不給它機會目睹他臉上脆弱的表情。\r

   \r

   少年在風萬里瑟瑟發抖著的懷抱中睜大眼,尖刻的眼神驟然流泄成星夜里河上的波光,涌向瞳孔中那片深不可測的大海,澄澈的眸子清晰地映出它緩緩變得稀薄的雙腿,還有那雙碧眼中至死不休的追問。\r

   \r

   它是那個真正的幻影,亦是諸多真實中的一個,最終將和無法維系的時空坍縮在一起。\r

   \r

   所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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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據終端躺在少年和風萬里之間,接觸不良的背光燈斷續的光芒,像極了青年沙啞聲音中的澀然:“……你究竟是什麼?”\r

   \r

   “……”\r

   \r

   少年聞言沉默地微笑,它並非風萬里所臆測的那樣足夠睿智,所謂的能言善辯也不過是拾人牙慧,打造這座容器的那個人……它無可奈何地聆聽他的心跳,竟真的有那麼蠢,這個人所有的機敏,莫非都叫那顆慣於制造死循環的大腦獨占了?\r

   \r

   難道不是?有誰會在曠野上築起一座錯綜復雜的迷宮,再煞費苦心地在它的中心安插機關遍布的高閣。最後,在謎一般的建築群的心髒里,小心地鎖好一只空空如也的寶箱,才帶著謎題的答案——那真正的寶藏,揚長而去。\r

   \r

   除了語焉不詳的謎面,最重要的……秘而不宣的東西……原來他竟真是為了叫它無解才煞費苦心的。現在,迷宮、閣樓,箱子——這個無意義謎題的忠誠護衛們,它們屏息凝神,終於等到這一刻,可以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為最後遭到愚弄的居然是出題人自己。\r

   \r

   “嘻……”\r

   \r

   “嘿嘿……”\r

   \r

   “哈哈哈……”\r

   \r

   鋪天蓋地的笑聲乘風盤旋而上,撕裂記憶所構築的屏障。虛幻的天幕被擊得粉碎,笑聲於是追逐著那些隕落的光芒,將它們蠶食殆盡,僅剩渺遠星辰般的殘片。在稀疏的星光下,少年開始背誦那諱莫如深的短篇,風萬里怔怔注視著它開合的嘴唇,透過唇齒間的縫隙,他發現那里空無一物,少年仿如無底洞的身體深處,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似乎那里有什麼東西正在吞噬它,它的形體,它的聲音,他所賦予它的一切。\r

   \r

   記憶中的天色徹底隱沒,風萬里搖晃著站起身,好像置身於某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黎明。火龍山谷下與星天罡他們重逢以來的每天,甚至……更早、更早、更早的那些日子,或許就從他在雲太息座下躬身,第一次牽起那個擁有一雙暗金色瞳仁的男孩的手開始,連綴成一場只存在於夏日午後的冗長夢境。\r

   \r

   風萬里知曉那種不給人喘息之機的長夢,他總在夢境開始的地方,懷抱著不知名的東西,猝不及防地陷入奔逃,但是——太倉促了,他甚至來不及低下頭看清它,就在某個拐角同它失散。他會固執地返回已然屍橫遍野的來路,為了找到它,那個至關重要的失物,無窮無盡的遇襲和接連不斷的迷失後,逐漸……逐漸,連最初它留下的氣息都已經遺忘。\r

   \r

   最後,就像現在一般,夢醒了,通往現實的道路,在最深邃的黑暗中悄然開辟,那是真正能埋葬他的地方。\r

   \r

   可是——\r

   \r

   下次。\r

   \r

   下一次。\r

   \r

   再下一次。\r

   \r

   不可能重合的夢境永遠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總會遺忘自己丟失的究竟是什麼。他只知道丟失了它,他認定它就靜靜等候在某個積滿水的泥坑里,他忘卻了它的模樣,他又篤信只消一眼他便能認出它——這一切,都是他自信過剩的妄斷。\r

   \r

   ……\r

   \r

   “‘師哥’……?”\r

   \r

   “師哥”的發音遠沒有“似糊”、“次糊”或是“師糊糊”那麼容易蒙混過關,男孩口齒不清地咕噥著,皺起小小的眉,那雙懾人的眼睛里映出少年同樣稚氣未脫的臉。\r

   \r

   “嗯。”\r

   \r

   少年俯下身小心翼翼地伸手,尋到傲長空攏在袖子里的小拳頭,綿軟細膩的手感和“師弟”的出現一樣奇妙。風萬里愛不釋手地偷偷捏了捏躺在手心的那幾根短小的手指,它們後來變得骨節分明、修長有力,好像從不懂得什麼是安分守己,只有在酣暢淋漓的戰斗後,才會沒輕沒重地,同他的手在半空混著血汗交握。\r

   \r

   “師父吩咐我,先帶你熟悉你的房間,以後你有什麼難處,都可以來同我……”\r

   \r

   借以藏匿不知所措的話語戛然而止,始終擔憂遭到排斥的年幼兄長喜不自勝地睜大眼,直盯著師弟粉團似的小臉。傲長空正咧開缺著顆虎牙的嘴,用力抓緊風萬里的小指和無名指,還貪心不足地一陣蠕動,勉勉強強把兄長的中指也據為己有:“師哥!”\r

   \r

   傲長空仰起臉,風萬里大氣都不敢出地等了下文很久,只等到男孩滿心歡喜地湊過來,晃著他的手,咕嚕嚕地糊著鼻音,重復這個讓他志得意滿的標准叫法。後來傲長空心情好的時候,還喜歡蜜蜂似的前後左右圍著他,“師哥”、“好師哥”,一疊兒聲地抹了蜜般饒舌。\r

   \r

   風萬里卻最記得,肉嘟嘟的手熱熱乎乎地攥在手心,那一股仿佛要融化般的柔暖。\r

   \r

   難道那樣的一個瞬間生出的千絲萬縷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才是……他諱莫如深,又念念不忘的一切?\r

   \r

   「有那麼一會兒,他想逃到水里躲避。」\r

   \r

   但後來明白……\r

   \r

   踏上歸途前,風萬里向著少年消失的地方投去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r

   \r

   仿佛這就是,同不復存在的退路最後的對視。\r

   \r

   而他的前方,一望無際的黑暗以他的名位相迎。\r

   \r

   “風萬里將軍。”\r

   \r

   多少恭敬,多少忌憚,多少威脅,多少試探……五味雜陳,卻不敢再含一絲輕慢的低喚浮動在頭頂,風萬里暗自松口氣,微點了頭。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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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恕職下愚鈍,不太明白將軍此前所托,又害怕誤了您的要事,所以還請將軍……不吝賜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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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風萬里冷笑一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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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獄警的說辭,和強作鎮定仍無法掩飾的顫抖,只能說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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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山深處那只虎,到底叫他震動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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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罩未摘,身猶被縛,雖是盲對虛空,但聲色凜然,不怒自威:“如此下馬威亮出來,恐怕……該是晚輩先討這個 ‘不吝賜教’吧,曙暮輝處長?”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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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成體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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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裝革履的男人門還未及進,先臨到聲劈頭訓斥。他恍若未聞,仍施施然趁了被自己半開來、僅容一人通過的空間進入大廳。蒲騁天在門口止步,將門恭恭敬敬地合上,才轉向盡目處二人——主要是首席那握著只鍾型曲线紅酒杯的老者,微按了心口,俯身低頭行禮。\r

   \r

   次席上犯上位者怒的正主兒一聽到門口的響動,便如蒙大赦地抬起頭,認出是他,立刻宛如驚弓之鳥般直起頹縮在座中的身子。蒲騁天和長老這位義子多年不對付,早習慣眼下的狀況,徑自闊步近前去,不理會惱羞成怒的曙暮輝遙遙擲來的眼刀,在雲冪燈座下站定。\r

   \r

   “長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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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點一點頭,沒有多言。靜靜守了數秒,未等到額外的吩咐,便舉步上前,從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副疊得齊整的干淨手套,慢條斯理戴好,執起那支名貴的葡萄酒來,微躬著身替雲冪燈飲空的酒杯細細斟上。\r

   \r

   作為雲冪燈一手培養起來的心腹,蒲騁天如今在能源之城亦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然而,服侍起雲冪燈,卻依然謙恭自然,未見隔閡。\r

   \r

   雲冪燈心知他此刻現身天璇,必然不負所托,顏色這才稍和:“你為小輝奔波一夜,應該也累了,坐下休息吧。”\r

   \r

   姍姍來遲的男人低應一聲“是”,默然埋著頭退到矮幾前,簡單收拾好酒水器具,這才直起身,不動聲色地掃了眼雲冪燈面前的投影。大片沒有遮攔的軀體第一時間占據蒲騁天的視野,那顏色很白,卻是種久未見天日、帶點病態憔悴的蒼白,同無規律分布的累累傷痕,以及漆黑皮質拘束帶形成鮮明的反襯,透著股禁欲的味道。橫陳其中的青年被牢牢縛成雙手並攏舉過頭頂、雙腿朝他所處空間的某個角落大張著的姿勢,頭歪向一側,綿綿地癱在那里,仿佛渾身的骨頭都酥軟了般一動不動。\r

   \r

   他的上衣明顯被人剪過,碎布在拘束帶間胡亂掛著,聊勝於無,下身的全部衣物則不翼而飛。不甚明朗的電子光映照中,身下床墊的皮面上,白濁被草草擦拭後殘留的汙漬隱約可見,類似的痕跡還殘留在他平坦的小腹。\r

   \r

   蒲騁天甚至眼尖地注意到了男子赤裸胸膛上那兩根分別側穿過乳頭的電針,針尖凝著鮮血,寒芒閃爍。\r

   \r

   ——的確是有失體統、大傷風化的場面。\r

   \r

   至於……男子的身份,雖然當初風華絕代的繼承人淪為俎上魚肉,狼狽至此,實在叫人難以置信,但那頭被汗水濡得半濕的湛空色碎發、雙眼受制卻依稀可辨的五官輪廓,還有雲冪燈在通訊里諱莫如深的說法,已足以確認。\r

   \r

   蒲騁天收回目光,得以另立門戶後,他對雲冪燈仍然言聽計從,不過,他到底是分家,事關重大,雲冪燈一來為定他的心,二來要他辦事時慎之又慎,於是同他簡單說明過基本的情況。\r

   \r

   雲冪燈一派懷疑風萬里名為越獄,實則與星天罡接頭,交付自己暗中掌握的證據,原本打算在風萬里越獄上大做文章,將星天罡打成從犯,再來撬開他的嘴。無奈大部分長老考慮到局勢未定,不宜責眾,不論雲冪燈如何調遣人手進行活動,應和者都極為有限,蒲騁天是清楚的。\r

   \r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傲長空竟不計前嫌,跳出來對星天罡加以重用,使其位極人臣,徹底打亂了雲冪燈的。\r

   \r

   既然星天罡再動不得,那麼不出本周,廉貞這邊必有安排,只是沒想到……\r

   \r

   蒲騁天頂著曙暮輝不甘的目光在雲冪燈左手邊坐定,抿唇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公子哥。曙暮輝則更凶狠地瞪著他,目光幾乎能把除了出身,處處壓他一頭的蒲騁天燒出個洞。\r

   \r

   那個不起眼的小小獄警大費周章聯絡上曙暮輝的時候,廉貞區治安維持與聯防處的處長大人剛邀齊了道上幾個舉足輕重的大哥,在一群鶯鶯燕燕的包圍下喝得爛醉如泥,被火燒眉毛的屬下貿然打斷,瞧都沒瞧灌下去的白酒紅酒啤酒,便同肝火一道,噌噌往上竄。然而錮囚鋒性命有虞,不肯輕言放棄,冒著惹怒這位大人的風險“如此這般”地反復解釋,貓尿灌腦的曙暮輝漸漸聽得個分明,驚懼之下,頓時肝疼如割,一通翻江倒海差點沒把胃給吐出來,卻片刻都不敢耽誤,擎起輸液瓶就上天璇扒義父家大門,那架勢,好像巴不得鬧到人盡皆知。\r

   \r

   雲冪燈只恨,沒趁契兄遺下的這個腦肥腸滿的混球舌頭還捋不順時就掐死他。\r

   \r

   自我感覺長期良好的混球則滿以為,形勢如此緊要,雲冪燈摒退的人員里應該包括蒲騁天這個羽翼豐滿的家臣。結果,雲冪燈非但沒有刻意回避,還第一時間知會蒲騁天,派給他連曙暮輝都不得而知的任務——這些也就算了,曙暮輝沒想到蒲騁天事情辦妥後便出現在天璇。瞧他來的時候,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雲冪燈又沒出言反對,十有八九就是義父自己的安排。\r

   \r

   義父啊,你果然老糊塗了。\r

   \r

   曙暮輝倍感委屈地暗罵,至於蒲騁天?哼,小角色就是小角色,像他曙暮輝,就用不著那麼低三下四地去討好雲冪燈。\r

   \r

   居中的雲冪燈將殷紅勝血的葡萄酒舉到面前,唯恐被那汙穢的影像髒了眼似的別過臉,視线掠過,二人的劍拔弩張便盡收眼底。\r

   \r

   而靜靜懸浮在三個神情各異的男人面前的投影內,錮囚鋒守在昏迷不醒的風萬里身邊,焦急地等候著上位者們的決斷。\r

   \r

   “曙暮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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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冪燈枯坐片刻,忽然一聲長嘆,疲累不堪的語氣驚得曙暮輝半跳起來,愣愣地朝他仰起臉,老者於是緩緩向後靠在椅背,搖了搖頭:“你兄長生前同我義結金蘭,臨終之際,把你托付給我。”他重提舊事,憶及故人,一腔蒼涼中脈脈地漫出分溫和孺慕:“他一生仁勇,不願累及旁人過多,托孤已是過意不去,所以執了我的手不放,非要我點頭答應他,讓你不受凍挨餓,順利成長得足以自立即可,不貪圖富貴。\r

   \r

   可我視你兄長英年早逝為畢生的遺憾,誓要保得你出人頭地,才算……不負所托。”\r

   \r

   “義父,那、那個您……節哀順變?”\r

   \r

   突然開啟的回憶殺讓曙暮輝手足無措,對他死得早的老哥,他真是半點感情都沒有,勸解雲冪燈勸得磕磕巴巴:“不、不是,義父,過去的事您啊,不要總是去惦記,您對我好,愛護有加,這我都明白!我、我哥去得那麼早,要在天有靈,肯定看得更清楚。”\r

   \r

   坐在另一側的蒲騁天目睹他丑態百出,不由得想起過去曙暮輝仗著是雲冪燈的義子,百般奚落自己時趾高氣揚的模樣。年幼的蒲騁天不敢惹靠山頂上的太歲,天大的委屈一律打碎牙齒和血咽,處處忍讓退避。懂得些人情世故、尤其是得知雲冪燈和曙暮輝哥哥的結義後,他對這二人的關系有了另外的看法。單就年歲而言,曙暮輝認雲冪燈為父不會有任何不妥,可嚴格說來,論輩分,他實際是雲冪燈的平輩。長老有和曙暮輝兄長的八拜之交在前,又與契兄的幼弟父子相稱,實在不倫不類。\r

   \r

   蒲騁天大概能猜得到是曙暮輝做足綁定雲冪燈的決心,認定義子比起契弟,離“外人”更遠,提起要求更名正言順,便不管那許多條條框框,涎著臉自作聰明倒貼。\r

   \r

   雲冪燈居然真能接受他。\r

   \r

   可如果雲冪燈真像他自己所說,如此敬重已故的契兄,又怎麼會接受他?\r

   \r

   曙暮輝就是個庸人。蒲騁天冷眼望著眼前的一幕,身體深處,那個躲在沒人處握緊小小拳頭的少年,和他一起冷冰冰地嘲笑:雲冪燈把他嬌慣成不堪大用的庸人,曙暮輝卻對此毫不自知,沉浸在被人寵愛無度的幻夢里,像個真正的嫡子般捍衛這份專寵,終日醋意橫飛。難道不是嗎,有朝一日,備受重視的曙暮輝竟吃起了他蒲騁天的醋!曙暮輝是不是以為,雲冪燈召蒲騁天過來,就是種明顯不過的青睞,而蒲騁天是不是,應該為終於出了口惡氣,感到無比驕傲?\r

   \r

   那,可就錯得離譜。\r

   \r

   因為能源之城不是雲冪燈的,而有權有勢的長老,亦非僅此一人。\r

   \r

   ——雲冪燈把他牽涉進來,不過是提防著,事情在勢力日隆的蒲騁天身上再生枝節。\r

   \r

   “呵,眼下我便是在反省,對你,我是否過分失了原則些。”\r

   \r

   雲冪燈越說語氣越淒,儼然這次已回天乏術,保不下曙暮輝了:“你以前胡作非為,惹出禍端來,我都推說你性情直率,加上年少氣盛,沒什麼大錯,不痛不癢地罰你。本以為,你年歲漸長,就會慢慢和騁天一樣穩重端方,卻想不到……小輝,”雲冪燈晃了晃酒杯,點在投影里精赤下身的青年胯下,痛心疾首道,“你這次這事,辦得實在太出格,太沒個體統!\r

   \r

   正所謂‘飲水思源’,若不是雲太息老城主生前屢次提攜,委以重用,我如何能有今天的地位?他予我有知遇之恩,不幸遭人毒計,慘死敵手,我不得機會出力相救,已深感痛心。你倒好,累我知曉他得意門生如此放蕩不堪的模樣,要我千年以後,還有什麼面目見他。”\r

   \r

   “得意門生?義父,您該不會說的是這小子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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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暮輝的腦子被他煞有介事的哀嘆攪成一團漿糊,總算抓住個反駁的機會:“對待這種欺師滅祖的叛徒,不是怎麼樣都不過分嗎。況且他、他可是我們的……您有什麼好痛心的!”\r

   \r

   雲冪燈捂著臉搖頭:“他一日未被逐出師門,就一日是老城主的大弟子,現任城主的師兄,一舉一動攸關全城顏面,就算他情趣如此不堪,你都不應該這麼草率地……唉!我真是給氣糊塗了,你要是懂這其中的是非曲直,又怎麼會鬧得了這一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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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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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老那無可奈何的態度,如果說全是裝出來的,蒲騁天鐵定不信。他不敢相信的還有,曙暮輝真能有這麼蠢。雲冪燈的意思難道還不清楚麼,長老就差沒把編輯好的文檔存進數據板,照臉拍在曙暮輝這個榆木疙瘩上頭吧!\r

   \r

   人說酒壯慫人膽,可蒲騁天分明覺得,壯不壯膽的還未可知,慫人的智商估計當場就一波帶走,不然……不然他怎麼還不開竅,那堆沒營養的狡辯里,就只有“有什麼好痛心的”誤打誤撞,順了雲冪燈的意思,其他全是廢話。\r

   \r

   雲冪燈確實沒什麼好痛心的,他氣定神閒得很。蒲騁天已經可以確認長老那流於表面的焦急,其實是悠哉游哉地耍著曙暮輝,因為眼前的事態,這個一無是處的家伙但凡聰明一點就可以避免。\r

   \r

   畢竟,風萬里只來得及點曙暮輝的名,壓根老底都沒掀,錮囚鋒那就更算不上什麼東西。如果曙暮輝接到聯絡的第一反應,不是自亂陣腳,而是承諾事後全力保他,給錮囚鋒吃上顆定心丸,支使他解決掉風萬里,再通過雲冪燈求助蒲騁天抹除通訊記錄,不至於半夜來擾長老清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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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一查到曙暮輝頭上,他大可以辯稱兩人過去有過摩擦,彼此耿耿於懷,而他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眾多,行事乖張下得罪的人也不少,沒准哪次酒局上,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雲雲。\r

   \r

   無怪雲冪燈尚有興致汙蔑風萬里生活作風不檢點,順便連雲太息那個死人一起奚落。事情要交給蒲騁天這個段位的人去處理,還能更簡單利索些,城主若執意追究,他就散出風聲去,暗指廉貞這場傷風敗俗丑聞的雙方是你情我願、追逐齷齪情趣下發生的意外,保管叫傲長空寧可吃悶虧也不肯把事情鬧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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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怎麼說,蠢貨就是蠢貨,最好操作的事情都能辦得稀爛,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要不是礙著雲冪燈在場,不便放肆,天知道七竅生煙的蒲騁天多想撲過去,狠狠給曙暮輝幾拳,倒不是他有那份打醒蠢貨的善心,只是再聽下去,蒲騁天敢肯定,佛都得冒火。\r

   \r

   要說也是怪,風萬里情急之下為穩妥起見,十有八九是直接揪出罪證確鑿,官職最高的人中的一個。可“廉貞”這張網上那麼多人,怎麼好死不死的選了曙暮輝,簡直歪打正著,運氣好到蒲騁天不得不羨慕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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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父,我、我您是知道的吧。”曙暮輝乍一聽,雲冪燈竟自顧自數落起他,用的還是緬懷兄長那副口吻,頓時嚇得心碎膽裂,什麼叫蒲騁天看笑話的細節全顧不上,忙不迭地討好賣乖:“您指東,我絕不敢打西,您不發話我哪里會動上一動,義父、義父!您可千萬不能見死不救,不能這就不管我了啊——哎喲喂!”\r

   \r

   曙暮輝吐過幾陣,本就體力不濟,冷不丁地猛竄起來,頓時雙膝發軟,摔了個狗啃泥。他這一撲不要緊,牽動還在手背的針頭,點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注完,倒流的靜脈血一早逼近藥液過濾器,被他一聲殺豬似的嚎著胡亂拔掉,鮮血從死蛇般的輸液針內流出,淅淅瀝瀝地灑在地上。\r

   \r

   “要不,我……我讓那個混蛋現在就把他放開,我親自去賠不是,誒不,到這個份上,義父,我賠不是也沒用啊!不如我叫人把他做掉?可那樣城主肯定不會放過我……義父,義父,我是真……我真不知道,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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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老挑眉有些好笑地打量著他:基因真是奇妙,雲冪燈的契兄去世時風華正茂,雖稱不上英武不凡,但不失浩氣。曙暮輝這張臉和雲冪燈記憶里的男人足有七八分相似,殘留著經年累月的酒色侵蝕痕跡,此刻又不停賠著猥瑣怯懦的笑,居然還是有一點違和。他漫漫地回憶起男人念及家中幼弟時驕傲的神情。男人撓著頭說,母親因為父親的死訊悲痛過度,早產生下弟弟後,了無生欲,弟弟的名字只好由他來起。又不好意思地笑道,他是個粗人,思來想去苦熬好幾天,才憋出來這麼個名字。\r

   \r

   ——那麼一縷陽光,迎來清晨初啼,送走赤霞千里,亮敞敞的,就是弟弟之於男人生命的意義。\r

   \r

   雲冪燈斜倚在座中,握著酒杯輕輕旋轉,欣賞曼舞的酒腳,間或含住杯沿,把那不置可否的冷哼混了杯中物飲下……他覺得自己醉了,又或許,只是無趣而已。\r

   \r

   眼見投影里風萬里的腳趾微微顫動,即將蘇醒,而絞盡腦汁的方案均被否定,垂死掙扎的曙暮輝腦中靈光一現:“——我是真不認識那個叫錮囚鋒的!”雲冪燈掌中立時靜止不動的酒杯給予曙暮輝莫大的肯定,他干咳兩聲,試探道:“您知道我喜歡喝酒,喝高了就容易亂說胡話,可能一不留神,對風萬里將軍出言不遜,叫有心人聽去,打著我的旗號,被將軍誤會了——對,這都是誤會,是栽贓陷害!”\r

   \r

   他捶著胸,仿佛要剖心明志似的一口咬定:“這件事,我從頭到尾都毫不知情!更別提能想象得到,他竟不知廉恥到這種地步,和個獄警都能翻雲覆雨,而且就在這個過程里,發生了不幸的意外。”\r

   \r

   雲冪燈微微頷首,移開遮擋視线的酒杯,將杯中殘酒緩緩飲盡,睡眼惺忪地望著投影里衣不蔽體的青年,皺著眉輕輕嘆息。蒲騁天見狀起身走過去,手指在操控台幾下起落,僅把風萬里的臉納入鏡頭中來,雲冪燈這才和顏悅色地提了提身,漠然道:“我時常思念我一手培養、視為己出的兩個孩子,無奈你們各有公職在身,到底聚少離多,今晚……全怪我這個糟老頭子任性,臨時邀你們來天璇慢飲幾杯,閒話家常。”\r

   \r

   他左手支著額,右手食指應和錮囚鋒那聲“風萬里將軍”,在杯壁上叩了叩:“不過我年事已高,不勝酒力,一早由騁天照料著睡下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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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和小輝不懂事。”蒲騁天聽得風萬里的冷笑,也是微微一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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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你風萬里,執意要死個明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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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暮輝踢開輸液器,落回座里大剌剌翹起二郎腿:“向我討個‘不吝賜教’?好啊,給他又何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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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父您說,是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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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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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廉貞區商業街的店家們今晚達成了一個共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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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徘徊不去的生客,實在是個叫人捉摸不透的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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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軍區商販們聚集的地方,說是商業區、步行街,實際也只是在空間上,比第六、七兩個軍區擁擠的巷道更可取些。不過,該區域配套的基礎設施建成較晚,規劃時本就采用更新式的理念,加之住戶消費能力較高,到底體現出不遜於天璇的井然有序來。因為商販們的活動而無法保持光潔的人行道,和街道上神色悠然的游客一起,漫著親切的煙火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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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諾那些被繁重課業壓迫得喘不過氣的軍校生們,就最稀罕趁著公休日呼朋引伴地竄下來,三五成群,嘰嘰喳喳個沒完。不少年輕軍官心里也癢癢,還不習慣天璇清冷肅穆氛圍的、厭倦逢迎應酬尋機會散心的、單純愛瞅小鬼們放浪無羈借此懷念青春的……什麼稀奇古怪的理由都有。店家們見得多了,都知道較之殷勤,把他們晾在臨街的座位上,只在端茶添水時不咸不淡聊上兩句,這種看似疏離,實則不拘泥的態度更能投其所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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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上了年紀,城府日深,抑或身居高位的人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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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自然是有。然而比起混跡廉貞,出於政治考量,他們更鍾情帶上一兩個在基層戰士中頗有人望的部下,換了便服,但不使用全息投影藏匿面容,往下一層,去探訪開陽或是搖光。他們蒞臨的消息總會不小心走漏,不久後“與民同樂”期間的美談,將會持續跟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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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剛過去的那位,卻是哪一樣都對不上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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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本人絲毫沒有變成“形跡可疑男子A”的自覺。隨便捏個形象投影出來,蓋住自己那張家喻戶曉的臉、那標志性的裝束,過去他又不是沒干過,隔三差五地干,導致他隨手捏的形象那叫個出神入化,就是杵在風萬里跟前,師哥都認不出,沒什麼好大驚小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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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你說在同一條街上晃來晃去,隨手就買東西,買不會吃的食物,買不像適合他的小玩意兒,大包小包地拎了滿手,踱到街尾逮著個垃圾桶,立馬一股腦兒塞進去這種可恥的鋪張浪費?還有,這人扔的時候居然不分類!一點公德心都沒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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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這個,他有錢,他開心,他樂意,林子大了什麼鳥沒有,人家一沒作奸犯科,二來出手闊綽,標准大款設定,怎麼不能接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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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買過第三輪回來,頂著路人臉的傲長空被成功糊了一臉“購物癖高官”的相關標簽,漫無目的地購買和深不見底的津貼賬戶間的拉鋸戰,最終在個不起眼的餛飩攤前分出勝負。大約叫私事耽擱了一會兒,最敞亮的地方已經容不下攤主擺開桌椅板凳,小車左拐右讓地突圍一番,滴溜溜地就往街尾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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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傲長空正扭著脖子,目光越過懷中大包小袋堆成的小山頂峰,遙遙落向盡目處的大獄,忽然覺得肋下像是刮過陣旋風。可他沒有分出哪怕一點余光去關注,心不在焉地購物在他看來,已經是盡顯誠意的偽裝,傲長空再無更多的耐心,裝得更像個悠閒自在的游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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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憑空”冒出來的餛飩攤,這波烏七八糟的亂購成果最終躲過了淪為垃圾的厄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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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的初衷不過是天色漸晚,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也該返回天樞,陪岳紀哲逛的那次,他還沒有正式成為城主,通訊器就被爆了個底朝天,如今被人逮到夜游廉貞這麼敏感的地方,機戰王在上,他的耳朵要被能源的文武百官磨出幾層繭才算完。能源之城城主大人打了個寒噤,突然發現自己真有點虛,頭重腳輕,於是就近找張凳子把因為低血糖開始晃的自己安頓好,不理會人家具體賣的什麼,卸下貨來隨口叫了份招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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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調料面皮剛剛列陣的案台後,攤主匆忙應了句,聽喘著粗氣的聲音,很容易想象她的手忙腳亂。她動作麻利地系上圍裙,往分成兩半的鍋里嘩啦、嘩啦各添一大勺水,抄了抹布拐出來,“哎,小心,別弄髒您的衣服!對不起,嗯,現在好了,對不起,真不好意思。”女孩吭哧吭哧地一邊擦他面前的桌子,一邊忙不迭道歉:“攤子我出晚了,水還沒開,您如果不趕時間的話,可以先坐這里等一會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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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他咕噥一句,語氣似乎有些不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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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很抱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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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傲長空沒聽清前言後語,心里嘀咕著這攤主的話未免太多。等弄明白她的意思是,因為“水還沒燒開”這種不可抗力,他不得不遲一些時候再返回天樞,好在他還有地方可以坐,等得舒舒服服——傲長空愣了愣:那他足足小半夜飄來飄去的,是腦子里缺根筋嗎?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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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我沒有什麼急事,”他笑了笑,平淡無奇的長相亦不能減弱那個笑里讓人絕對安心的成分,“你慢些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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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怎麼讓鍋爐里的熱量,更慢些供給水,還是說,那個如蒙大赦的姑娘,怎麼才會干得不那麼起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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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抽出辣椒罐里鋼制的小勺,不緊不慢攪著泡在油里紅得發亮的辣椒末,辛香的味道立即元氣飽滿地往鼻腔里鑽——這類醬料絕大多數是店家的私作,明明很是隨意地選購些原料,突發奇想地放進點同樣平凡的味引,用滾燙的熱油爆炒浸漬,就變得沒法復制,風萬里那樣不怎麼吃辣的人,都樂得小心地用匙子剜起一點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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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總忍不住奚落他,小指甲蓋兒一半大都不到的那麼點辣椒醬,你還要往回磕,吃得出什麼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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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仰臉,好脾氣地輕輕一笑,繼續我行我素,置若罔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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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個人……就老是這麼副所求有限,且唯恐過猶不及的樣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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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攪著辣椒醬,懶洋洋眯起眼,打量並排碼放的兩只分裝瓶。一只,不出意外是醋,剩下應該是醬油,那麼賣的就是某種面食吧……面食。傲長空有一搭沒一搭想著,憶起風萬里那次本可以慶祝得更隆重些的生日。他果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上心,抓耳撓腮許久想出來的不過是碗餛飩,還自以為很別致。其實,就算那是他印象中最好吃的餛飩,掐著點排隊買了,無視飛行管制送上去又怎樣,餛飩始終是餛飩。甚至,等他用這麼點微不足道的東西打發掉風萬里了,才得知那是師哥整兩百歲的生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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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風萬里忙得暈頭轉向,恰好誤了飯點,迎面撞上早等得不耐煩,氣勢洶洶衝進去找人的傲長空。看他提起保溫箱,聽他說“生日快樂”的時候,風萬里已經微微睜大眼,好像僅僅是他記得自己的生日這件事本身就讓風萬里感到意外。而風萬里那麼敏銳的人,嘗到第一口便知道不同,大概他的師哥原本以為,他就是從天璇食堂買的,所以才會……傲長空記得那個表情,那個欣喜到一時間找不到合適話語的沉默,還有那句笑著說的“你費了不少心吧。”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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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人是怎麼可以,面對這種簡陋的東西,照樣笑得毫無陰霾的?\r

   \r

   他又怎麼真敢跟著開心,像是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似的自我膨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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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您久等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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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把一大碗剛出鍋的食物端下托盤,掏出勺子認認真真放上,又將餐巾紙包好的筷子遞給他,嘴里招呼道:“蝦仁是請您的,您是我今天的第一位客人,讓您等了這麼久,我實在過意不去——您慢用。”\r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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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蔥青蝦赤,半泡在像是勾過芡的清湯里。餛飩的形狀嚴格來說只是大體上保持相似,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各不相同,卻不影響美觀。每只皮都很薄,不像速凍制品那般均勻透亮,只能隱約透著剛剛熟好的肉粉色,用勺子輕而易舉就能挖開截斷,聞到新鮮的肉香。\r

   \r

   這不是……分明就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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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臉色驟變,仿佛正飄散著熱氣的碗里,滿盛的是他深惡痛絕的東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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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怎麼了……您沒事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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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被他的反應駭得不輕,不知所措地望著他,她生意做得多,應變能力倒是不弱:“您是不是有忌口?對不起,我現在就去給您換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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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關你的事,我只是……剛好有點不舒服。”\r

   \r

   傲長空發出吃痛般的聲音,在她還要繼續說什麼抱歉的話前,制止了她:“現在這個就很好,不用麻煩……謝謝你,很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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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那只瓷勺從碗沿拾起,驅散遮擋視线的熱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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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廉貞區監獄的大門在這一瞬間,變得觸手可及。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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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游在身後的設備,和信號彼端窺伺的眼,讓錮囚鋒覺得芒刺在背,好在他到現在都沒收到給風萬里松綁的指示,風萬里仍然看不見他臉上干巴巴的笑容,多少讓他輕松些許。\r

   \r

   “將軍真愛開玩笑。據我所知,曙暮輝處長全權負責第五軍區監獄外圍的防務,職下則供職深牢大獄,和他素未謀面,亦無緣結識。可依將軍的說法,倒像是曙暮輝處長親臨此地,不知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r

   \r

   “哈——”\r

   \r

   像是早料到他會這麼說般,笑聲在下一秒便突破不甚通暢的呼吸道,被青年震顫的身體顛得起伏不定。風萬里確實在笑,忍俊不禁,那些破碎的音節如此靈動恣肆,細浪般穿梭回響,讓人肯定他的笑發自內心。 \r

   \r

   如果說此刻錮囚鋒背後是威脅,那麼眼前,就是詭異。他其實懷疑風萬里已經瘋了,不然怎麼解釋一個人在這種境況里,還會笑,笑得這麼好,這麼開心。他想說點什麼打斷,一時竟不知道怎麼開口,風萬里的話,他說職下愚鈍,不解其意,風萬里的笑,他總不能去問“你在笑什麼”吧。\r

   \r

   萬一被回答“笑的是你”,豈不是很尷尬。\r

   \r

   風萬里上氣不接下氣笑到最後,精疲力竭地癱在平台上,還漲紅著臉亂咳。好不容易等到呼吸平復,他張口就是句反問,語氣那叫個無辜:“既然是玩笑,你為什麼不笑?”他撇了撇嘴,自我檢討起來:“看來,是我的笑話講得太無趣——實在抱歉。”\r

   \r

   年輕將軍聳了聳肩,儒雅清秀的臉上綻放出一個絕對詭秘的笑容:“那麼,你想不想聽聽別的?”\r

   \r

   耳麥微微一震,錮囚鋒心里天人交戰,最終橫下心第一次公然違抗上鋒的命令:“……願聞其詳。”\r

   \r

   “我接下來要說的這個故事,你我本該沒有機會聽見,所以,可能會和實際的版本有所出入,但細節影響有限,不需要介意。”風萬里仰臉深吸一口氣,事不關己道:“原能源之城第三十一任城主雲太息關門弟子、能源之城右軍統帥,風萬里,通敵叛族在前,荒淫無恥在後,於第三十二任城主即位典禮當天,挾持右軍副官星天罡越獄,企圖破壞儀式。陰謀詭計遭城主挫敗後賊心不死,不惜……以身為餌,引誘獄警從旁協助,再次越獄。”\r

   \r

   他語氣漸至森寒冷厲,近乎凍結:“所幸,該獄警迷途知返,將這個惡貫滿盈之人誅殺劍下,大快人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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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一周,我這個天大的笑話,都會是全城人茶余飯後的談資。那麼,你覺得,‘他們’會替笑話里的你……續個什麼結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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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在威脅我?”\r

   \r

   “威脅,倒談不上。”\r

   \r

   萬年寒冰般無動於衷的嗓音里溢出縷涼薄的笑嘆:“我如今身無長物,不殺之恩,實在無以為報,只好提前講這個故事博君一笑,求個……兩不相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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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wpage]\r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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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前腳踏進空無一人的廉貞區監獄大廳,後腳還在門外,一整口氣先就給全嘆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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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話說得好,近鄉情更怯,就是能源之城的城主,都不能免俗。\r

   \r

   而在真理面前,堅持不以為然的態度,固執地認為自己就是那個特例,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都死得很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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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剛撲街的例子就杵在這兒。\r

   \r

   他衝最近那面玻璃幕牆上,煙歇火息的那個自己翻了個白眼,遭到倒影的實時回敬,於是傲長空望天花板,把決心定了又定,開始往大廳中央的電子屏幕挪,那叫個舉步維艱。直到在數據分庫交互查詢平台前站定,接受自行啟動的虹膜檢測儀識別身份、更新權限,他心神始定,進而懊惱起自己此前諸般牽扯不清的小兒女做派來。\r

   \r

   他傲長空,向來是雷厲風行、敢作敢為的,什麼時候這麼婆媽過,給風萬里知道,該要取笑他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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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到底,要不要私下見風萬里這最後一面,傲長空心里早有決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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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治上,說他一竅不通未免言重。傲長空不是沒有政治細胞,只是過分隨意,不少時候順的是股子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任性而已,所以城內的風聲,他能聽得有七八成透,大方向上該做什麼應對,傲長空也很清楚。\r

   \r

   如今,在風萬里一手促成的局勢之下,他是絕對的人心所向。事情就是這麼有趣,一對師兄弟,師哥一再犯下於公於私都不可饒恕的罪行,始終沒有悔改之心。即便如此,屢屢遭他算計的師弟,依然不忘手足情誼,對他不離不棄,以德報怨,一邊承受種種非議,從不肯出言為自己辯駁,唯恐矛頭轉向師哥;一邊四處奔走,只為保下鑄成大錯之人的一條命。\r

   \r

   或許人們的耳目之外,這個受害人不止一次苦口婆心勸那個不知好歹的人回心轉意,不然怎麼會招致墓園前,那樣不以為然的輕賤譏諷?\r

   \r

   ——原來,本質上是以權謀私的行徑,只要匹配一個權力足夠大的當事人,再附加一堆條件,經過精心包裝依然可以變成美談。\r

   \r

   許多過去有疑點的問題,風萬里的越獄,再結合那份點擊量數以萬計的卷宗就足以解釋。傲長空不需要刻意發表聲明,他只要避而不談,透露一點點心灰意冷——哪怕是他毫無動作,都會源源不斷地有人跳出來,稱贊他的重情重義、寬宏大量,奉勸某些心懷不軌的人,他們詆毀城主的企圖路人皆知,不要欺人太甚才是上策。\r

   \r

   一切都不關他的事了,他還能做什麼,什麼都不做才好,傲長空現在去探望風萬里,再被人得知,不會錦上添花,反倒弄巧成拙,顯得他自降身份,往大了說,那叫囿於私情,黑白不分。\r

   \r

   可惜,傲長空從不受制於那麼些條條框框,臉皮早就和城牆有得一拼。“就讓他們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去吧”,他咬牙切齒地想,他們要風萬里的命,而他只是討要些閒言碎語背後的忿忿回來,不過分。\r

   \r

   說到底,那些無關緊要,卻總喜歡指手畫腳的人的心情如何,傲長空一點也不關心,他不過是……“風萬里要是知道我故意干得出格”,忍不住這麼假設,想象風萬里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那種很是不放心,好似恨不得把著他的手,或者索性嘴里細小地嘆氣,接過來三兩下親自辦妥才好的表情,他是暗自喜歡的吧,喜歡風萬里的視线,一刻也不敢從他身上移開,不惜這麼拙劣地耍寶賣乖,好牢牢……\r

   \r

   就這樣,再牢牢纏住風萬里一次,會不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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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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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分不清一閃而逝的疼痛源起何處,像是外來,又似乎一直潛藏在他體內,漆黑的瀝青一般粘稠,攜帶肉眼難以分辨的熱度,這是傲長空和它的初會。潦草的亮相之中,他錯過了融化在它每一滴的拉絲中、日積月累的欲望發酵出的怨毒,他只是冷,只是懷疑,大廳的溫控設施剛剛那會兒是不是出了毛病。傲長空一手撐著傾斜的台面,望著自己假造的面容,他還沒來得及對一次性的長相產生什麼感情,唯一熟悉的是他的眼,像兩團幽冷的火焰,吸盡周身彌漫的寒意。\r

   \r

   就是這樣的自己,他明白,就因為眼前這個瀕臨崩潰的自己,他才一再拖延不肯避免的重逢。\r

   \r

   他當然會看著風萬里,當然要看著風萬里,把風萬里那注定的死,從始到終、一點不漏地烙在眼里,揉進生命。什麼不能再見的鬼話,都只是因為他的怯懦,它不在風萬里身上,只在於他自己,他自己那糟糕的自控力,他自己那無用的依賴欲,而這一切,會讓風萬里最後都走得不踏實。\r

   \r

   ——就讓他一無所知,傲長空,去讓他以為,你這次值得托付。\r

   \r

   做不到,就從這里滾。\r

   \r

   “歡迎使用第五軍區-廉貞數據分庫,您的權限級別為:A。本庫所有資料,您均可查詢、瀏覽、下載。檢測到您的全息投影正在運行,系統已根據該設備的功能分類,默認跳轉無痕模式,將不向當前值班人員發布您的訪問提醒。\r

   \r

   如需修改設置,請點擊界面相應位置。”\r

   \r

   讀完能源之城歷代城主傳記的人都知道,並非所有城主走馬上任時均胸懷大志,憋著三把火要點。這類得過且過的城主往往集中出現在後期,彼時經過數代人的長期實踐,維持能源之城各個部門日常運作的制度已趨於完備。任內如果有幸沒有重大戰事,一輩子做個甩手掌櫃政績平平,也不是什麼招人詬病的事。\r

   \r

   在該分類下,真正用一生貫徹落實“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偉大精神,並把其發揚光大,因此留下一個愁白了無數史學家頭發傳奇的城主,僅有一位,叫做商岐冷。\r

   \r

   最初,商岐冷進入人們視野,憑借的是他那可怕的精確。這位城主早在更年輕、其身份仍然是繼承人的時候,即使不借助計時器,也可以永遠做到不遲到、不早退,可要他為公務多浪費一秒鍾強制規定以外的時間,卻是想都不要想。\r

   \r

   在他那令人發指的照本宣科的作風襯托下,這麼個讓人啼笑皆非的守時方式,反倒被哀鴻遍野的能源之城揪出來,當作漫漫長夜里的一點星光:嘛,不論如何,守時是美德,人家是斤斤計較,不樂意勤勉於政,可該他做的也沒推辭啊,不能因為未來的城主不願意燃燒自己照亮全城,就把他給一口否定不是。\r

   \r

   再說上任後,眼界開闊,見多了民生疾苦,說勤快那就勤快的。\r

   \r

   論個性,素來狷狂的傲長空當初讀到商岐冷在這一點上的堅定不移,還咋舌不已。風萬里則僅在“原則性極強”這個層面,難得地認同了傲長空的青睞對象。\r

   \r

   傲長空覺得,風萬里能對商歧冷持還算中肯的態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位毀譽參半的城主無比珍視的私人時間從不曾被用來尋歡作樂。商歧冷另一個為當時人所知的愛好,就是穿行在能源之城各個部門,旁觀甚至親自體驗辦事的流程。他會在一個部門逗留很久,短則幾月,長則數年,沒有一天間斷,最後翩然離去,出現在另一個部門的辦公區。\r

   \r

   後來他的權力被閹割、失去一言定人生死的效力後,這個叫人心驚肉跳的愛好反而漸不明顯,像是戒掉了。\r

   \r

   這倒是另一段歷史:商岐冷執政時期的能源之城,爆發過放眼整個機車族歷史都堪稱殘酷的黨爭,持續將近三百年,上至高官下至平民人人自危,對城主的滿意度降至冰點。究其原因,仍然是商岐冷絕無通融可能的原則。“你立論前,我認為應該先劃分時期。”風萬里沒有對師弟選擇商岐冷這種爭議頗多的人做研究對象進行奚落,他的心思,全在如何幫焦頭爛額的傲長空避免落得掛科重修的淒慘下場上:“嚴格意義上的黨爭涉及的時間其實有限,你必須找到形勢進入下一個階段的節點,唔,我想想,這里還要插進一個部分,重新定義你這份報告里的黨爭,算作你的創見。”\r

   \r

   “我的死线就在眼前,你居然要我去干挑戰教材定論這麼刺激的事!”\r

   \r

   可別說,比起所謂的權威,背後躬著身,胸膛靠近他的肩膀,表情認真的風萬里,傲長空更樂意聽信:“那依我的好師哥看,不是黨爭,是什麼?”\r

   \r

   “。”\r

   \r

   風萬里靜靜道:“他們終於發現,如果不優先對付那個自始至終無意培植親信,卻手握重權、隨時會將任何人依法懲處的城主,和同僚的你死我活根本沒有意義。”\r

   \r

   終其一生,商岐冷都沒懂得規則的初衷和目的永遠是制衡。或許他不想懂,也可能他就是那麼個怪物,連懂後去利用的意識都沒有。三百年的爭斗發展到最後,變成現行法律的攻防戰,窮凶極惡的反對者們使盡渾身解數鑽法律的漏洞,因為商岐冷絕對的秉公執法聚集在他身邊的支持者們,則誓死阻止修訂法律。最後的結果是,商岐冷接受了遵循合法程序修改、意在限制城主權力的法案——盡管那些遭到限制的權力,被繼任者們逐漸重新賦予。\r

   \r

   可商岐冷不見失意,他依然按部就班,選定兩個各方面能力均衡的少年,把他使來毫無花哨的劍法教給他們,就這麼不慍不火地執政、卸任、去世。\r

   \r

   商岐冷即位之初,距離能源之城的技術爆炸已有千年。在他活著的時候,人們對他的了解,也僅限於他那機械般的精確,以至啟用一種古董來評價他:這位城主,就像過去某個科技尚不發達的時期最名貴的那種機械鍾表。\r

   \r

   而他最璀璨奪目的頭銜,即“不世出的人體工程學天才”,則在他淡出人們視野很久後才得到追認,彼時人們終於發現他那和能源之城融為一體的遺產。\r

   \r

   事實上,早在籌備商歧冷繼任者的即位典禮期間,工程師們打算按照慣例初始化天樞的系統,以抹去前任的個性設置的時候,就驚訝地發現,商岐冷根據權限層級,結合使用慣例,編寫了相應的通行方案,將城內各主要部門的系統調試到一種恐怖的高效率狀態,精致得猶如藝術,人性化程度較之他這個城主本身,恐怕還要勝過百倍。\r

   \r

   這個工程師們進行復刻的系統,僅容他們做幾處細枝末節的優化。總負責人於是拍板,將它定為新的初始設置,小組成員約定對所有人隱瞞它的來歷,以免如此珍貴的設計遭到雪藏。將近一千年後,真相大白於天下,後代城主欣然接受了這位古怪前輩的饋贈。\r

   \r

   該套系統的設計理念之一,就體現在傲長空剛收到的那段AI的提示中。\r

   \r

   在能源之城內,城主的權限多到難以想象,左軍統帥的權限層級雖然僅次於城主,是B級,但落到實際,兩者間卻存在無法逾越的鴻溝。過去傲長空進入安保級別和廉貞相當的區域,會在門禁識別身份後立即被勒令關停全息投影,而現在,廉貞監獄不僅對他敞開大門,在通過全息投影判斷出他隱藏身份的意圖後,還體貼地協助他完成潛入。\r

   \r

   這種明顯的區別對待弄得傲長空哭笑不得,不過也好,要他前呼後擁架子極大地拱去風萬里面前,就是風萬里大度不計較,他自己都會覺得害臊。\r

   \r

   他在檢索框里輸入風萬里的名字,跳出來的結果只有風萬里第一間囚室的記錄,顯示流程結束,犯人已經搬離。傲長空想起墓園里不想再見的話,心道這個鬼精的系統,不至於連那種命令都要踐行的吧?\r

   \r

   回憶起那本如果印成實體,厚得可以砸死人的商岐冷傳記里收錄的照片,前輩仿佛無機質的眼球,一臉不食人間煙火的淡漠,傲長空莫名覺得,也不是沒有可能。\r

   \r

   好在啟用高級搜索後,他得到了風萬里目前的位置,趨炎附勢的系統還傳送給他一份地圖。傲長空望著導航界面上無法設置關閉的“重犯”的警示彈窗,頗有些郁郁地經由大廳進入廉貞監獄深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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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能源之城這座塔樓內,“身份”所對應的權限層級,在理論上,直接決定了視界的范圍。\r

   \r

   權限層級過低將導致很多問題,比如消極怠工的時候,被從天而降的城主大人抓包。\r

   \r

   再比如,自己都不知道值的這個班里,具體關的是什麼人,被抓包的第一時間,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r

   \r

   這第二點實在不是正當班兩位的責任。吃獄警這口飯的,說得好聽點,是能源之城正規部門的辦事員,其實他們大部分從天生,或者後天傷病無法鑄劍的人中招募,同那些被認為不堪大用的“廢人”相比,多出來的只是好運和冷酷。供職於監獄這種性質特殊的機構,要保持冷酷並不難,閉目塞聽正是最傳統的明哲保身之道。到要拿主意了,就以上級的意思為准,不,不需要特別揣度,只需要等待命令後,像馴服的狗一般行動即可。\r

   \r

   那人是另一班獄警負責押進來的,在系統里就匿過真名,據此他們能知道的不過是,他是個使用臨時代碼的重犯——到這份上,基本沒有翻身的機會。廉貞究竟有多少這樣的倒霉蛋?不知道。可以說,廉貞監獄的諸多分區附帶的功能之一,就是為了把他們關押得更不為人知些,他們在監區間隨機流動,臨時代碼隔三差五就會更換。\r

   \r

   普通獄警應該做的僅僅是從旁協助,保證押解過程的順利。\r

   \r

   然而傲長空不理會他們的解釋,他原本沒想好怎麼見風萬里,真的靠得很近,只隔著一百米的走廊他才想通一件事——傲長空見風萬里需要准備什麼嗎?不需要。如果風萬里沒睡下,他可以直接進去,沒凳子,總會有床,那要床都沒有,不是還有傲長空嗎,他就發火,把敢這麼糟踐風萬里的家伙膽嚇破,限時逼他們趕緊把床給架起來,自己拉著風萬里坐在地上。\r

   \r

   要是風萬里恰好休息著,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滿可以要間隔壁的牢房,城主的權力這麼好用,全息投影他都可以開進來,一點坐牢的要求過分嗎。\r

   \r

   原本沒想好,和被迫見不了,不是一回事,不是。\r

   \r

   更何況那麼個大活人,現在不知去向。\r

   \r

   他是怎麼了,他在想些什麼,這都怎麼回事……傲長空啞然對著空空如也的囚室,不,它其實不是空的,里面有很多東西,承載那人連名字都被剝奪後的生活。光……光怎麼這麼強,刺得他的雙眼隱隱作痛,幾天以來,那盞燈一直都是這麼咄咄逼人的麼?角落是吃剩的東西……還是說,根本沒吃就放在那兒的——喂,他俯身,頭顱的陰影籠罩了那只淺口盤里米湯分離的食物,十指狠狠捋進頭發,一遍,然後又是一遍,不知衝誰扭曲地笑著。\r

   \r

   喂,傲長空張開嘴,聽啊,這個發出咯咔咯咔聲音的人,他在說話:喂,喂,我那個師哥,是從來不怎麼挑食,可這是人能吃的東西嗎,這東西……這東西端出去,狗都不會舔,狗都不會。\r

   \r

   還真的沒有床。\r

   \r

   到底為什麼他要設想風萬里沒有床,他倒想和風萬里並肩坐在地上,但在不在地上重要嗎,重點難道不是就這麼和風萬里靜著,像他們以前在天諾的操場、教室、圖書館?是他那麼個荒唐的打算,害得風萬里坼權受傷後這幾天,只能蹲在地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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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左手仍支著額,手腕抵在那雙目眥欲裂的眼上,它們還是沒有閉上,像是忘記怎麼去閉上。他眼球生疼,疼得太陽穴狂跳——它們就要掉出去,摔在地上爆掉了吧?那種場景,傲長空是記得的,他麾下一個小戰士,死的時候被獸族追砍,兩人都很怕,他們怕極了,獸族砍那少年的頭,一直劈了五六下才截斷。那顆頭落地後完全變了形,眼球從眶里擠出來,不像曾經駐扎過生命的樣子。\r

   \r

   這個噩夢,他以為永遠不會再做,可是哪兒有什麼永遠。“給我去查!”傲長空右手食指探進領口,——它是剜進去的,在他喉結下摳出一道紅痕。第二顆紐扣連著領帶一起被扯開,傲長空頓時覺得好受多了,可僅有一瞬間,在發現另一樣必不可少的東西從這個囚室不翼而飛後,他呼吸一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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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紅在地面悄然蔓延,它的速度不快,此刻堪堪漫過牢門,侵蝕了牆角代替便池的痰盂底部。八重山雙膝跪在地上,脊柱抵著兩間囚室之間的隔斷,他捂住腹部,滑落出來的腸子在他手心蠕動,而身後,傻大個在拼命擂門,發出嗚咽般的咆哮。\r

   \r

   八重山直到死,也沒機會知道,如果他查房結束得更早一點,或者,傲長空來找的不是風萬里,那個會讓能源之城城主重視至此的人,他其實可以躲過這一劫。\r

   \r

   當時,值班的兩個獄警認出來人的身份,想起八重山這個獸族正在走廊里晃悠,已經刻意拉傲長空來寒暄,以拖延時間,畢竟叫城主知道負責查房的是個獸族,總歸不太好。可八重山數據板上的進度,亦實時呈現在眾多監視器中的一個上。傲長空的目光掃過那個不起眼的屏幕,未作他想,只是隨口問起值班的人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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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獄警們成功將他拖住,恰好松著口氣,說漏後的慌忙改口,為時已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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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襲的刹那,八重山聽趕來的那兩個機車族喊“城主”,方醒悟過來,又是所謂的冤家路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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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轉身,踏在八重山的血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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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實在太多,不差在廉貞動手這一件。也許他還要多虧半路殺出了這麼個獸族,供他提前發泄一部分不安預感帶來的狂躁,恫嚇獄警的目的也達到了。盡管傲長空下殺手的原因和這些都沒有關系,八重山招致殺身之禍的,正是他得以在廉貞安身立命的半吊子幽冥音波功。他學得實在蹩腳,實戰經驗幾乎為零的獄警都沒能認出,加上入獄的時機,他陰差陽錯地躲過了傲長空在戰事結束後立即下達的殺令。\r

   \r

   藍魔蠍一系的俘虜,那個時候就該全部處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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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套功法的根底到底還在,八重山時運不濟,撞上身經百戰的傲長空,唯一不為人知的大概僅僅是,傲長空曾通宵睜著幾乎滴血的眼,目睹藍魔蠍一次又一次,用那個熟悉的起手式抽取風萬里好不容易恢復的一點戰斗能量。\r

   \r

   徹底瘋狂需要多久,一個月,一周,一天,還是……一刹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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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噩夢就活在八重山身上,認出那個招式的瞬間,傲長空的理智繃斷了弦,擊殺他完全不需要判斷,對,不需要,只是本能。傲長空停下來,睥睨著奄奄一息的噩夢,回憶起殺人的感覺,他僅用一只手就擒住八重山,另一只手折斷柵欄,順勢深深捅進獸族的身體。\r

   \r

   這個人居然還沒死,鐵條果然不如劍趁手,傲長空不很在意地想。劍,應該說是好用過頭了。那時在戰場,他驚痛之下劈殺藍魔蠍的時候,完全談不上任何招式,連確認對方是否斷氣都來不及,便衝向風萬里墜落的地方,叫忠心耿耿的部下七手八腳拽住,生怕他們的將軍一個想不開也跟著送死。\r

   \r

   那麼快,怎麼來得及讓人愉悅。\r

   \r

   而現在,只有現在,在八重山的苟延殘喘中,他才真正得到報復賜予的快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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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山艱難抬眼,面前英武偉岸的男人狂熱而痴迷地注視他的血,像嗜血的殺人魔一般,目光灼燙發亮。男人伸出舌尖,從上唇唇角,掠到下唇唇心,仿佛那里既是致命的毒藥,亦是極致的享受。\r

   \r

   “我……我知道——!” \r

   \r

   他望著那樣瘋狂的神色,忽然厲聲高叫起來:“我,知道能源之城右軍將軍風萬里——現在在哪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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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回光返照的緣故,八重山渾身亂顫著撐了撐身子,居然能搖晃著站起。\r

   \r

   “哦——?”\r

   \r

   傲長空竟笑了笑,那個笑毫無溫度,滿是貓玩耗子的雀躍:“你有什麼條件,說來聽聽。”\r

   \r

   他的神經和一幀不漏地看完視頻的那個晚上一樣灼熱,那是怎樣一種熱度啊,熱得發燙,隨時都要徹底熔斷。身體疲憊到極限,可是思維不眠不休,開出幾百碼地狂奔咆哮,雙眼無法視物,全是劇烈碰撞的光影。\r

   \r

   這個獸族會說什麼呢,他清楚他們,已經再清楚不過了,無論他們之前多麼想把風萬里置之死地,獸族此刻都會說,久仰風萬里的大名,傾慕他的風采,若是能為救他略盡綿薄之力,將不甚榮幸。\r

   \r

   傲長空卻不再能被風萬里的優秀,從別人口中傳過來這種事情輕易討好,沉淀在他骨里、血里,他的靈魂深處,那一鍋燒得滾燙的瀝青,被整個掀翻倒置。他不想聽他們談論起“他”,不想要他們知道“他”,不想被“他”逃開他的視线。\r

   \r

   ——我受夠了,他,是我的。\r

   \r

   八重山靠在門上,把那傾巢而出的占有欲納入眼里。如果他還不了解這種欲望,確實會像傲長空所設想的那樣說出恭維的話,然後被這個一腳踏進瘋狂的男人用最殘忍的手段殺死。\r

   \r

   “在處決我前,容我和……”他風淡雲清地衝扒在門上的傻大個努努嘴:“他,告個別。”\r

   \r

   獸族轉過頭,對著那雙哀哀喚著自己的眼睛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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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柔的、寧靜的、深情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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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微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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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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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時間,難得慷慨些,把最後的二十四小時還給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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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好能從八重山的死亡上,倒退回這天的凌晨。\r

   \r

   潮水漲起,將匯成四海的河流歸還,無數水的屍骸悄無聲息地漫過堤壩,浸漬途徑之處萬頃懵懂無知的土地,於其間染做濁流,旦夕退走,沉淀成永眠。\r

   \r

   他僅要來一個凝視,望盡這方寸光陰中的點滴。\r

   \r

   而在逆流的時間盡頭,一束目光穿透長廊間搖曳的萬千魅影,饒有興致地戲謔道——\r

   \r

   你經歷過絕望嗎?\r

   \r

   何其幼稚天真的發問!可那雙眼渾然未覺,兀自分享戰栗著的初饗的狂喜:不,你一定不曾有過,沒關系……由於瞳孔收縮到極致,而無限擴張的暗金色瞳仁,竟滲出孩童才有的舉重若輕。它在寬慰他,死神的溫柔亦不過如此,可那種一無所知下的興奮、好奇和期待,比死神更殘忍。仿佛,它的主人終於奪還了難以計數的歲月,得以捕一只蜻蜓湊在眼前,舉過頭頂,用稚嫩的雙手將那個生命仔細撕碎,把這渺如塵埃的死亡映在清澈見底的眼中。\r

   \r

   「沒關系,我也一樣,不過是嗅到近在咫尺的一絲甘美,未嘗其味,不解其意……」分明大權在握,萬人之上,男人那雙暗金色的眼,卻這麼笨拙地,茫然地——狂熱到語無倫次地抓緊他,「所以給我。」\r

   \r

   ——交出來,取悅我。\r

   \r

   不是了無生趣的麻木呆滯,而是搖搖欲墜的希望,是不顧一切、尊嚴盡喪地祈求苟活,為此,所有可笑可悲的哀告,所有發誓賭咒的厲烈,所有劫後余生的狂喜……直到把那種東西通通騙到手,再笑著踏碎全部虛偽的施舍,推翻一切敷衍的允諾,玩弄所有愚蠢的乞憐,從極致的絕望里敲骨吸髓,嘗盡暴虐釀成的醇美。\r

   \r

   八重山幾乎要放聲大笑。\r

   \r

   如何回應這份扭曲欲望的教條,早像他的骨,他的血,他的痙攣般嵌進他的生命。他原本就是個狩獵者,什麼時候淪落到,要一個不得其法的機車族來教授他如何烹飪殺戮,引導他調味自己的恐懼和絕望。\r

   \r

   ……什麼亂七八糟的,告別?\r

   \r

   傲長空似乎是聽清了他的條件,轉而打量一眼囚室里那個雙目噴火的大個子的瞬間,就感到索然無味。這個獸族清楚求生也是枉然,他身受重傷,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肯定活不過今晚,就算傲長空當場應允下來,根本不需要再有什麼後續動作,只要事後不加過問,廉貞就會將他滅口。\r

   \r

   對方把形勢讀得這麼透,連獄友都不打算保,執意糾纏就是自討沒趣。\r

   \r

   至於他的說辭,傲長空則一百個不信,沒理由獄警尚無頭緒的事,一個獸族反而知根知底,還肯和盤托出,只為跟一起蹲班房的人告別。\r

   \r

   裝出來的那麼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真是叫人作嘔。與其在這麼個無聊的人身上浪費時間,還不如冷靜下來,想想別的辦法,盡快找到風萬里。\r

   \r

   傲長空拂袖而去。\r

   \r

   “私自帶走他的人,是錮囚鋒。” \r

   \r

   ——不夠盡興,是嗎?不過……不過啊,傲長空,你以為僅此而已嗎,僅僅是這種程度,離你感到僥幸還早著呢!是,現在你是大權在握,而權力這種東西要摧毀什麼,輕而易舉。可就因為,你——你們,如此信任它的力量,會比任何人都絕望得更加徹底。\r

   \r

   傲長空那凜冽的殺意一撤銷,八重山的回光返照便徹底失效,他向後重重靠在牆上,微低著頭道:“這、這個監區……符合條件的地方,我倒是知道那麼幾處。”\r

   \r

   視野正在急劇縮小,頭沉得沒法轉動,他無力也無意關注那個男人聞言是否有停下來,只自說自話地對著空蕩蕩的走廊報出幾個地名,在噤若寒蟬的獸族囚犯們的注視下,罔顧一切地挑釁:“信,或不信,隨你。”\r

   \r

   八重山提及的全是不引人注目的監控死角。偌大的監獄,刺兒頭總有那麼幾個,心情不好拉出來整治是家常便飯,值班的獄警要查,也是從這些地方入手。然而八重山自有他的優勢,只有他能夠鎖定錮囚鋒,並根據對方所持有的權限和大致去向,將搜索范圍極大縮小。\r

   \r

   他以前干的愛的就是這一行,日子順遂後沒多久就忍不住重操舊業,正所謂“職業病”嘛,治起來哪有那麼容易。 \r

   \r

   事實上,傲長空不太可能調動對監獄內部不熟悉的軍隊,把事態無限擴大,只剩下組織獄警一條路可走。可是靠這麼種趕鴨子上架的做法,一時很難查出名堂。\r

   \r

   之所以得知九死一生的風萬里沒能沉冤昭雪,而是再次身陷囹圄,且就關押在隔壁時,八重山第一反應那麼驚訝,進而認定這是傲長空的刻意安排,就是因為利用他所在的這個監區集中管理無足輕重的獸族俘虜,是廉貞區眾多不成文的規矩之一。這個監區級別較低,分區門禁對所有虹膜成像未被登記的擅闖者格殺勿論,一律不給予緩衝時間,加之服刑人員普遍戰力有限,更替頻率極高,監控設施便形同虛設,權限層級在錮囚鋒之下的都可以對記錄進行修改。\r

   \r

   以八重山過去接觸錮囚鋒的印象來看,此人行事大膽,但算不上莽撞,最基本的反偵察措施肯定不會忽略。\r

   \r

   要不是錮囚鋒不想惹額外的麻煩,要不是留守牢籠的恰好是八重山,要不是他還需要八重山查房時給予掩護,最根本的是,要不是錮囚鋒根本無從知曉,原來八重山早就識破了他偷偷摸摸押走的那個青年真正的身份,唯一的目擊者,今早就該化為火湖里的一捧飛灰。\r

   \r

   獄警各有各的算盤,傲長空又做不到盯死每個人,目標一旦無法提前鎖定,變成地毯式的搜索,刻意略過或者應付牽動自己利益區域的搜查,就變得不可避免。會導致什麼後果,誰都無法預料。\r

   \r

   一切最終都在掌控之中?\r

   \r

   盡管那麼堅信去吧,我之所以幫你,不過是不願你錯過哪怕一秒鍾的好戲,不過是我也很好奇,到那時,你會是怎樣一副表情——絕望?恐懼?憤怒?相信我,傲長空,你會學到它們,你會學得很好、很好……你會是最好的學生。\r

   \r

   在傲長空鑒賞八重山的死亡時,曾經的獵手何嘗不是在品味他的恐懼?\r

   \r

   八重山握緊那根從傷處拔出來的鐵條,手臂從牆上借力,朝自己的囚室翻過身。腹部的致命傷抵在門禁,他得以空出只滿是鮮血的手摸索磁卡——還好,傲長空沒把它捅碎。八重山欣慰地抬起頭,隔著透明的有機玻璃朝里面那個焦急萬分的智障笑,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卡拍在識別區,隱約聽到拐角處傳來的傲長空的聲音:“那個獸族……暫且隨他去,不必管他。”\r

   \r

   “呵……”\r

   \r

   不然怎麼說,機車族就是機車族。\r

   \r

   但願……吧。\r

   \r

   八重山倒在傻大個的胸膛上,腸子立即“噗咕”一聲鑽出一大截。他疼得臉白如紙,冷汗淋漓,還嘿嘿地干笑兩聲,卻輕得只像嘆息。\r

   \r

   ——但願這次,你那位“導師”,依然能撐到你趕去。\r

   \r

   獸族的血很快浸透男人的囚服,智商天生欠費停機的大個子傻不拉幾地保持著投降的姿勢,絲毫不敢碰一碰這個抖個不停的青年。\r

   \r

   八重山送他好東西的時候也抖,可是哪里抖得這麼駭人。\r

   \r

   今天份的“要完”,這就到賬了。\r

   \r

   劇痛慢慢折疊八重山,把他的頭顱拖離男人的胸膛,向下沉沒。感到腹腔內容物漏個沒完,下意識把滑膩的腸子努力塞回去的八重山一邊抱怨著遲遲沒有動作的傻大個,一邊暗暗叫苦:機戰王在上,這家伙天生已經是個傻子,已經夠蠢,現在給這出嚇壞了,要怎麼更傻。\r

   \r

   他的萎縮到底驚醒了魂飛天外的傻子,男人猛地伸出手,握緊八重山的手,把他的缺口堵得嚴嚴實實,然後才一把抄起他來,提只死雞似的拉直。右手攥著血淋林的鐵條,被他看似粗暴實則輕柔的動作端起來,八重山竭力舒展擰成一團的五官,扭曲的眉眼輕松得意地,在咫尺間笑。\r

   \r

   笑啊,笑啊,笑個不停。\r

   \r

   “我……”手指在逐漸凝固的血里蠕動,八重山仰起臉,嗓音也是笑著的,柔聲說明:“這個,我的死。”\r

   \r

   死亡經不起惦記,這是真的。\r

   \r

   傻大個兒那雙瞬間震怖不已的赤瞳中倒映的笑容,暈染成恍惚之色:“不去。”\r

   \r

   ——我哪兒也去不了了,所以,這就是我的答復。\r

   \r

   八重山在那個仿佛被按下電源鈕關停的男人懷里掙動,鐵條明晃晃的尖端鬼火般浮沉,他的眼睛已經不大能看清,只能大致將難得的凶器抵在男人側頸,親昵地摩擦,以找准動脈。\r

   \r

   鋒利的不規則斷口剮開途徑之處的皮肉,血很快細細地流出來。\r

   \r

   隨著生命的流逝,他的力量已經不多,而距離對於八重山而言還是……太遠了,八重山不依不饒地湊近去,額頭砸在男人胸膛上,聽到那顆封存在密閉腔室內的心髒驟然停止。“八……”男人只喊了一聲,強壯有力的胳膊摸索到八重山後腰,捂住位於那里的貫穿傷,把青年輕輕攬進懷里。\r

   \r

   有什麼滾燙的東西落下來,沿著後頸淌進背部。\r

   \r

   八重山聽著他低沉的哭泣,漠然執著鐵條,在確定的位置上敲了敲,而後高高抬起,全力刺下。\r

   \r

   ——如果,不是你實在是傻,我其實有個故事,一直想講給你聽。\r

   \r

   生養八重山的地方很小、很偏僻。城池?不,怎麼可能稱得上,他們只是世代生活在那里,在那里生,所以,在那里死。八重山想講給傻大個聽的,就是死後的事。傻大個這麼傻,但都一定不能想象,就在八重山小的時候,他干過一種更傻的事情。\r

   \r

   八重山和親族們,會定期去掃墓。\r

   \r

   他們用一種很傳統的紀年法匹配這個習俗,那份年歷大部分時候和通行的錯開,規定不少名字很美的節氣。在其中一些到來的時候,所有人就約好一起去墓碑林立的墓地。他們把某種可以燃燒的礦石提前染成紫水晶的顏色,放進修築墓碑時留好的坑里,虔誠而又認真地守著它在死去的名字下燒完。\r

   \r

   記憶里掃墓的日子,奔跑穿行在那些墓碑之間,到處都是這種冷色調的火焰。\r

   \r

   小小的八重山偶爾會聽到些對話,無非是玄而又玄的夢境。他們信誓旦旦地說,都怪自家那個做事不讓人放心的小鬼,沒有守著礦石燒完,害得親人揣了顆殘缺不全的紫水晶,在夢里興師問罪,說是押在牌桌上,牌友都不肯收。他喜歡聽這樣的對話,駐足在不遠處,瞧著成年人們鄭重其事地模仿逝者被交際圈唾棄嘲諷的戚戚,顯得妙趣橫生,好像真的發生過一樣。\r

   \r

   後來,他追隨藍魔蠍,在那麼漫長的歲月里,幾乎遇見大陸上所有族群,沒有哪個城池會放棄紀念。\r

   \r

   這就是死後的世界,生者的居所即便再擁擠,都要開辟一塊土地,立起墳冢,他們撫碑而嘆,他們深情款款,他們篤信泉下有知,他們堅持報應不爽。所以被他殺死的人,抓緊時間不遺余力地詛咒他,很難想象那麼多惡毒的願望落在他身上,他卻沒有立死。\r

   \r

   不,並不是在那個時候,他開始不再敬畏天道,而是年幼的他,還聽到過輪回,那些生離死別的尾聲,生者抓著瀕死之人的雙手,許諾來生得饗果報,祈願再世能續前緣。\r

   \r

   一邊是煞有介事的供奉,相信死者猶在此地,能夠影響現世。\r

   \r

   一邊是斤斤計較的輪回,認定他們已然永訣,奔赴福地。\r

   \r

   那麼,夾在截然相反的去留間的死者,究竟應該何去何從。\r

   \r

   ——無法並存,便兩個都不是。\r

   \r

   他冷眼旁觀,不以為然地戳破死的迷魅。\r

   \r

   死,不過是死。\r

   \r

   所以你明白嗎,你明白我真正的恐懼,明白我殘忍的本性,明白我無情的欲望,僅僅是因為,這雙貪婪的手一旦垂落,我就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r

   \r

   這些因為我而誕生的願望,這顆因為我而加速的心,這個因為我而哭泣的人……屬於我的,這一切的一切,就讓我在最後——\r

   \r

   其實你沒有自保的能力,對吧?你放過風回來,欣喜若狂地告訴我你的新發現,說是自從我來,你突然擁有了不死之身,放風時,全監區的人聯合起來圍毆你,陣仗比你輸得最慘的戰斗還要大,可你就是能安然回來,哪怕次次揍得牙落骨折,卻從不會死。\r

   \r

   你以為是靠著誰?你以為我怎麼對付玩過火的人?你以為,沒有我……\r

   \r

   沒有我,你不會樹敵眾多。\r

   \r

   鐵條陷進肉里,溫熱的血流了他滿手,八重山沒有抬頭,也知道鐵條不過插在男人肩頭,深入不到一寸,離頸動脈還遠得很。他慘笑一聲,不然怎麼說,人一旦死了,一點用都沒有呢,八重山這不還沒死,就手滑,連個故意不設防的人都殺不了。\r

   \r

   ——該怎麼同你說,我其實很怕,怕很多東西。\r

   \r

   怕活著,被無望的未來逼瘋。\r

   \r

   怕死去,連瘋狂都不能擁有。\r

   \r

   還有疼痛,以及,恐懼本身。\r

   \r

   八重山想抬起頭,想拔出那根鐵條,想推開男人,以免咽氣前一秒,還要聽到他殺豬般的嚎叫。然而力量急劇流失,身體已經不聽他的指揮,他只能被男人靜靜抱著,在對方強有利的心跳中細細篩著自己的生命。\r

   \r

   他一個傻子,被自己強迫住在一起,自己對他也不是特別優待,況且“那種事情”不是被一般人看作莫大的恥辱嗎,他們攻擊他的初衷,不就是朝八重山麼,那等自己一死,是不是……\r

   \r

   呵,有朝一日獸族真能懂得不要傷及無辜,他大可以在地獄找人湊一桌麻將。\r

   \r

   八重山閉上眼,不再一廂情願地追加賢者設定,死確實是不得好死,不過就這麼死在傻子懷里,倒也不壞。\r

   \r

   傻子會抱上多久呢?\r

   \r

   總不該是等臭了、爛了,還不撒手那麼久吧?\r

   \r

   臨死,八重山操起欠了一輩子的心,要不是傻大個默不作聲地握了他的手,他保不齊得像某些玄乎的傳說里一樣變成鬼怪。他感到傻大個的胸膛在下沉,凝望那片逐漸占據視野的模糊的白,先就很有自知之明地撲哧笑了,震得腸子又是陣劇痛。\r

   \r

   眉尾每個紗布眼都透著敷衍的包扎是八重山的手筆,倒不是他技術不佳,而是刻意胡來。\r

   \r

   傻大個注視著八重山渙散的瞳孔,他的臉在青年空洞的雙眼里,僅是團不斷放大的黑影。他一直在下降,降到自己的雙眼遠在八重山的眼之下,然後從那里,以一個卑微而又虔誠的姿勢,緩緩吻住八重山的雙唇。\r

   \r

   “唔……”\r

   \r

   八重山低吟一聲,無意識地回應男人沒有一絲情欲的探訪。那只可以完全包裹他手掌的手,引著他的胳膊和鐵條向上移動,比八重山更精准地找到脖頸上跳動的血管。\r

   \r

   一個人頸動脈的血,到底有多熱?\r

   \r

   在那股熔漿把八重山的視野化為一片血海前,他的唇,他的舌,他的顱骨,共同聽到傻大個那句輕不可聞的斷言。\r

   \r

   他說,八重山,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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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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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錮囚鋒承認,這次之所以會栽,是因為先前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r

   \r

   所謂“簡單”並不是說,他對風萬里極度敏感的身份,以及東窗事發的後果沒有清醒的認識,正相反,錮囚鋒深知私刑逼供一事不容失敗,這才采取頗為極端的手段。得以瞞天過海,成功使風萬里以為一切是出自傲長空的授意,而不敢聲張最好,一旦被風萬里識破,他就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取情報,再來個死無對證即可。\r

   \r

   廉貞區內,要做到不留蛛絲馬跡地滅口,絕不是難事。\r

   \r

   真正讓他意識到大事不妙的,是第五軍區治安維持與聯防處負責人的意外介入——曙暮輝?思維被震驚阻滯的短短一分鍾內,錮囚鋒僵坐在地上反復問自己:怎麼是曙暮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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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看來,為爭城主之位不擇手段的風萬里,本該對“傲長空是幕後主使”的說法深信不疑,事實卻是,年輕將軍非但沒有,還第一時間跳過和他有最大利益、最有可能打擊報復,且唯一有權定奪生死的傲長空,點名道姓拋出來的,卻是曙暮輝這麼個說小不小,說大又不大,按道理和放出風聲的上峰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為什麼?\r

   \r

   ——不如說,究竟是什麼矛盾,尖銳到連奪位之爭尚不能相提並論?而那種東西,就算風萬里肯和盤托出,他錮囚鋒敢聽嗎?\r

   \r

   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場殺局,事成之後,“他們”絕不會容許他攥著這個把柄,算作支付報酬的憑證,迎接他的,只有萬劫不復。 \r

   \r

   回過神的錮囚鋒雙肩輕顫,那陣毫無征兆的戰栗迅速蔓延全身——並不是恐懼,而是憤怒。怨毒的怒火把他灼燒到不斷蜷曲、不斷收縮,化為一顆散發著焦臭味的硬核。現在,這個漆黑的人終於笑起來,笑得很輕、很低:“風萬里將軍,您確實是在威脅我。”那個沉默的微笑肆意生長在所有人視线的死角里,像某種不知名的藤蔓,絞殺他栽植在五官間的怯懦,剩下的只有他的聲音,好整以暇地維系著一個小角色該有的緊張:“不過很可惜,我不會受您要挾。”\r

   \r

   “……是嗎?”\r

   \r

   風淡雲清的應答之外,風萬里大概,正為他的執迷不悟感到萬分遺憾。\r

   \r

   錮囚鋒品味著風萬里視死如歸的表情,刀刃般的目光在年輕將軍半裸的身軀上游走,切割視野中心那兩根靜止不動的電針,飛濺在觸手可及的啟動旋鈕上。他多喜歡電刑啊,對那麼纖細精致的小東西,簡直情有獨鍾,壓根沒心思關注失聲哀嚎的囚犯怎樣掙扎扭動,懶得欣賞他們語無倫次地又哭又笑,他只熱衷於瞧著它們,插在滿是冷汗的皮膚上,接通電流後兀自興奮地跳躍。如果現在,他把旋鈕往中間推上那麼一點,風萬里還會那麼隨性地笑,一本正經地同他講那個並不好笑的笑話嗎?\r

   \r

   天知道,他多憎惡他們啊。那種盡在掌握的從容自信,錮囚鋒有多熱愛電刑,就有多仇視它。僅僅因為手上操控著生殺予奪的權力,他們便能夠居高臨下地俯視他,藐視他,無視他,且時時流露那種看透一切的理所當然。一旦他對他們口口聲聲為他好的考慮表現出一丁點遲疑,他們就立即興致缺缺地抽身退去,發出聲縹緲得仿佛遠在天邊的嘆息。\r

   \r

   “將軍聰明過人,”那種火還在燒,搖曳的冷焰舔舐他的殼,刺激他惡意地揶揄風萬里,“想必早已猜到,廉貞區避人耳目的地方眾多,職下卻偏偏選擇此處的原因吧?”\r

   \r

   風萬里明白,錮囚鋒口中這個原因和所謂的“不受威脅”息息相關。他也不是聽不出錮囚鋒在故意諷刺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剛才的態度著實引人不快——不快就對了,難道他難得被人惹得怒火中燒,還要照顧對他使那種卑鄙下流手段的人有沒有心碎一地?再說,光錮囚鋒不快還不夠,他風萬里還要從骨灰盒里跳起來,把雲冪燈那伙鬧得雞飛狗跳,才肯按照原計劃躺回去,老老實實接全城人的唾沫星子。\r

   \r

   錮囚鋒自然不會想到,在風萬里的調查中,官商警匪蛇鼠一窩,勾結串通牟取暴利,人為造成救治延誤以致殘疾的個案多到觸目驚心,所以,“百般折磨自己的人竟是廉貞貪腐大案的受害者”的事實給風萬里帶來的衝擊,某種程度上遠勝於電刑前的玩弄;不會知曉在電刑開啟前的十數秒內,年輕將軍有生以來,第一次笨拙地哄勸自己,殺人不如誅心,一切都是雲冪燈那伙人的精心設計,就算真是巧合,一個人的惡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r

   \r

   ——不能以偏概全的基本道理,你風萬里應該懂。他劈頭蓋臉地質問自己:難道你所追求的公平正義本身,就有個誰配享受,誰不配擁有的前提?\r

   \r

   那算是什麼正義。\r

   \r

   看似平靜的那麼一問,不過是風萬里心中怒濤狂瀾般的質疑,最終化為的一聲浩嘆。\r

   \r

   換來的,卻是穿透乳頭的電針。\r

   \r

   風萬里根本沒料到會遭受真正的電刑,哪怕在身陷獸族大營期間,他挨電擊的次數都屈指可數。突如其來的電流,在他不及做出任何心理准備的情況下,短時間內增幅到相當的強度,迅速將他此前竭力維持的理智摧毀殆盡。\r

   \r

   “替我帶句話……” \r

   \r

   無以復加的震驚、羞恥和痛苦中,風萬里怒極恨極,有那麼一瞬間,確實想拼出個魚死網破。\r

   \r

   他真正取得的罪證規模之龐大,遠超所有人的想象,引起錮囚鋒乃至曙暮輝警惕的不過其中冰山一角,雲冪燈只要大致了解風萬里進行到的程度,就會不計一切代價除去他這個心腹大患,向極可能全盤接手的星天罡發起瘋狂反撲。而星天罡得知他慘死廉貞,自然也不肯善罷甘休。\r

   \r

   以風萬里的死為導火索的這場內戰,星天罡雖勢單力薄,但不見得處於下風。一方面,他擁有累累鐵證的穩固根基,另一方面就是傲長空的鼎力支持,只要傲長空站在星天罡這邊,他不可能輸。\r

   \r

   雲冪燈之所以這麼快、這麼急地對付他這根不好啃的骨頭,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在那之後,星天罡被傲長空賦予了更大的權力。風萬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星天罡已經接替自己,執掌右軍。\r

   \r

   原本憂心傲長空的遷怒,求的不過是,不給傲長空怪罪星天罡的由頭,卻想不到……\r

   \r

   想不到,傲長空會保護他的舊部。\r

   \r

   傲長空……\r

   \r

   千鈞一發之際,那個人的名字猶如一滴濃墨,落入心池,在他的肺腑間百轉千回,變成山呼海嘯般的回響。\r

   \r

   “給——曙暮輝處長。”\r

   \r

   終究是,穿梭在天諾二十四級台階頂部的架空層,城郊鱗次櫛比的墓碑間,棲居雲海的城主府走廊,軟嫩的小手初次丈量著的少年掌紋——那萬萬千千的分秒、重重疊疊的空間之中綿密如織的柔情,和從未停歇的心意,渡盡喧嚷的不甘和憤恨。\r

   \r

   失去意識的刹那,風萬里潰散迷亂的思緒間,飄出一聲輕嘆。\r

   \r

   ——原來,那麼多人事歷遍,他骨子里,仍是傲的。\r

   \r

   風萬里,驕傲如斯,一如從前,容不得輕賤小覷。\r

   \r

   先師墓前聲聲句句,不計榮辱,無謂犧牲,和過去的溫馴謙遜,全是謊言虛像。他不應忘記,商歧冷任上三百年的黨爭,致使城內近千年精英人才青黃不接,歷經兩代終於恢復元氣;他本該記得,低調求證包括托付星天罡的初衷,正是祈求平穩的變革,以應付初現端倪的兩族廝殺。可他竟把商歧冷的前車之鑒拋諸腦後,差點不惜給傲長空一個支離破碎的能源之城,也要逞那股驕傲蠻勇。\r

   \r

   他怎能那麼自私?\r

   \r

   他怎配那麼自私! \r

   \r

   明明風萬里,就是眼下最廉價的犧牲品,為什麼他不認命,他又憑什麼……不認這場命?\r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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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抿一抿唇:“我確實不知道,你選擇這里的原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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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原因就是,職下多年以前偶然發現,這個房間內某個角落,有一個廢棄的數據端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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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錮囚鋒撥了撥耳麥,曙暮輝久久沒有出聲,若不是不時響起的雜音,錮囚鋒幾乎要以為那位因為他違抗命令而氣急敗壞的大人,一早下线差人來趕緊滅了他:“有线數據傳輸可不常見,通訊台監管之外還能正常運行的,那就更加不可多得了,所以,我對這截可憐的线路動了點手腳。如果接下來,您有什麼話不吐不快,盡管放心說出來,端口的接收器會自動將數據傳送到某個同樣只有職下知道的終端,那玩意兒,只要職下二十四小時之內沒有登陸取消發布,存儲器內的所有數據,都會立即上傳。”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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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暮輝那頭不要虛張聲勢的警告,還有大約是求證後拍桌子罵出的髒話,都很能取悅絕地反擊的錮囚鋒。他常自比頭舔血的傭兵,這種賭徒究竟有多麼睚眥必較,大人物們大概永遠不能想象:“依職下愚見,將軍和曙暮輝處長,還有職下之間,不慎發生了不少誤會。如今將軍有意化解,特別托付職下,我當然不敢怠慢,立即替您聯系處長——畢竟二位大人這麼僵持下去,職下夾在中間,難免坐立不安嘛。無奈職下央求曙暮輝處長許久,他卻一直避而不見,職下有負將軍所托,深感愧疚,自然要想方設法彌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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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暴跳如雷的曙暮輝自不必說,饒是風萬里也料不到錮囚鋒准備了這手,還敢於亮出來要挾殺心已起的曙暮輝,他斟酌片刻,采用了最穩妥的問法:“你到底想要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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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又想要什麼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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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錮囚鋒被他聞言愣怔的反應惹得心情頗好:“將軍別誤會,我不是路見不平的俠士,您應該清楚。我今天原本的打算,是完事後收工回家睡一覺。”他悠悠擺著手,居然不管風萬里看不看得見:“要知道我們這些廉貞當差的,記性是最不好的,第二天早上起來,昨天發生過什麼,保管一點都不會想起,只可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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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話鋒一轉,卻只是聳肩一笑:“如果反過來,將軍願意只當今晚平安無事,曙暮輝處長若是回心轉意,肯和將軍坐下來談談,將軍屆時,再記得把職下的奔波同處長提一提,省得處長怪罪我溝通不利,就是職下的萬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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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知無法脫身,索性把水攪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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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以生死作籌,押在桌上,但如果尚有一线生機,誰會甘心赴死?錮囚鋒幾番權衡後,決定依言去把曙暮輝牽扯進來,為的就是要把這死局賭大,把深水攪渾,不成功便成仁,即便最後身死,拉人陪葬總比走投無路淒涼死去,要稍微熱鬧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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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受刺激過度,就是個生死不懼的主,曙暮輝接受他的聯絡,本已一腳踏進局里,卻不知怎麼酒醒神清,龜縮不出,逼被迫同風萬里半綁在一起的他不得不使出殺手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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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錮囚鋒還要盡可能替風萬里向曙暮輝爭取利益,以換取風萬里不追究的保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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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寡廉鮮恥?他錮囚鋒可從沒覺得自己是什麼正人君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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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答應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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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鄭重地點點頭,不論諾言的內容是什麼,許諾即便沒有儀式,也該有儀式性的態度,用以督促自己踐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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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個他不知如何置評的獄警,風萬里莫名覺得,因他的允諾,對方明顯松了口氣。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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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你憑什麼肯定,我會信守承諾?”他回想今天種種,到底忍不住發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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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錮囚鋒沒料到他會自找麻煩:“我不能肯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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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更加沒想到的是,風萬里聽過他不假思索的答案,居然面露糾結,以致於微微偏著頭。錮囚鋒望著那麼種絞盡腦汁的模樣,錯覺對方在思索有什麼讓他取信的辦法,不由失笑:“但憑這額外一問,您的承諾多多少少,顯得可信了些……啊,曙暮輝處長似乎改變主意了,我這就幫您把他的通訊接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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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源之城第二軍區,天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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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愈三百,總領第五軍區治安維持與聯防處多年的處長大人,在雲冪燈座下打滾耍賴,一疊兒聲“義父”地鬼哭狼嚎無果後,哭喪著臉坐到了投影面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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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暮輝算是看穿了,這個人和省油的燈一類比喻,簡直半毛錢關系沒有,平日里溫和謙遜,瞧著頗好搓揉什麼的,都是十足的假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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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他,根本就是個惡魔,和他做交易,魂都要被勾走的那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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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到了不得不和風萬里攤牌的時刻,曙暮輝內心對於理會他,同他妥協,講那句慫到堪稱畢生恥辱沒有之一的話,也是拒絕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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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在對峙的兩人間一陣激蕩,最終,是風萬里仰起下巴,莞爾而笑:“處長可是計較晚輩以這般面目相對,有失禮數,所以不屑於同我澄清誤會?”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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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風萬里,我不和你打嘴皮子官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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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劃歸為非人生物一事,風萬里自己當然毫不知情,然而落落大方的態度有多讓曙暮輝怏怏不樂,他倒能聽得分明。曙暮輝那氣不打一處來的口吻,活脫脫像是正打發一個厚顏無恥的碰瓷者:“東西,你交出來。條件,只要我辦得到,隨你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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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Ⅹ]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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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我提?”風萬里心念幾轉,將接下來這步棋怎麼走考慮得七七八八,嘴里不忘自嘲,以免曙暮輝和……他背後的人起疑:“晚輩閱歷有限,到底才疏學淺,竟到現在才發現,處長還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但要論誠意,”他狀似惋惜地一聲輕嘆,“就遠遠不及我那位‘忠心耿耿’的副官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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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什麼意思,你口中的‘副官’,難道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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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暮輝這次的反應差強人意,至少沒丟臉地失聲叫起來:“是星天罡?!”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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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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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語露敵意怨恨,很快礙於自尊似的,借著輕哼生生咽下去:“以我如今的身份,也得喚他一聲‘大人’才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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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交易,居然意外觸發了另一個核心人物的情報,曙暮輝一時找不到任何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的驚喜。他下意識起身,伸出手,恨不得按住風萬里的肩,逼對方立即結束沒完沒了的文字游戲,把語焉不詳的埋怨變成確鑿無誤的情報,完全忘記面前的那張臉不過是種光學欺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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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暮輝撲了個空,不過,這不妨礙他的追問:“你說他比我有誠意,莫非早在……可他不是數日前,還協助你越獄嗎,那之後,你們沒可能見過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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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協助我越獄?哦,那的確是他拋出的條件,不如說,誘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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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一字一頓,仿佛咀嚼著天下最好笑的話,隨即露出遭到最信任的人背叛時才會有的那種憤恨:“要不是我堅信,藍魔蠍一個月前得以成功伏擊我絕不是偶然,在他提出助我東山再起時始終心存懷疑,恐怕當時他就已經得手,騙到我手上的資料,去向傲長空邀功,用你做他升官的墊腳石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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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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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暮輝“咕咚”咽了口唾沫,瞥向蒲騁天和雲冪燈,兩人卻只是仔細拆解著風萬里的表情變化,若有所思,誰都沒分出精力來安慰他受到驚嚇的心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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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只怪,我有眼無珠,輕信那個吃里扒外的混賬。”風萬里咬了咬牙,淒然道:“常言道‘成王敗寇’,我事跡敗露至今,半生心血付諸東流,早已心灰意冷,只求速死。處長以為,還有什麼條件可以打動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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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欲無求,將死之人,兩大前提鎮場,要發起這場交易,蒲騁天自問都倍感棘手。不過曙暮輝面對義父這另外半個義子,向來打腫臉也要充胖子,是絕對不會考慮他的建議的,只把一雙眼在雲冪燈身上滴溜來,滴溜去,完全不擔心眼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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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冪燈側倚在座中,左手手背托著毫無醉意的臉,將空酒杯執在右手里把玩,眼神漸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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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天罡沒能取得證據,甚至,根本是出於私欲才與風萬里決裂——這一切當然很好,對雲冪燈而言,稱得上最理想、最有利的情形,然而問題恰恰是,它實在太好,太完美。莫說這不過是風萬里的一面之詞,就算雲冪燈切實掌握的證據都指向這種完美,他依然很難相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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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出反常,必有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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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另一方面,內心深處,他並不覺得風萬里的調查,會以曙暮輝為界,往上再走一個,或者兩個層級。至於觸及到他……雲冪燈笑了:可能嗎?當然可能。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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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敢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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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太清楚這些相互傾軋的年輕人,游離在權力之外奔走呼告的理想有多麼大義凜然,就有多麼不堪一擊。那些激進乃至厲烈的手段,當他們跟隨那說得比唱得好聽的領袖最終掌握權力,立刻就會像一只力大無窮的拳頭打在棉花上,被那面張力大到難以想象的利益網不費吹灰之力地彈回去。所有他們認定為是正義的障礙而不擇手段排除的東西,他們將變成它,不,他們會發現自己就是它,某種不論形式如何改變都將永存的本質,他稱之為,他們共同的內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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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是它,它就是他,他屬於它,它不完全屬於他,因為它還是他們,整個世界都是那些冒險者們的樂園。雲冪燈就是這座為廝殺而生的庭院中擁有最頂尖心態的玩家,他享受著這一切,並不是痴迷於他所攝取的那些即便用最奢侈的方式生活,都一世享之不盡的財富,與此相反,他過得簡朴,是那種挑不出大錯的簡朴。然而雲冪燈極致地享受著,作為最危險的獵物,死,在他看來神聖不可褻瀆。他年老的胸膛里那顆心渴望著敗北,幻想著毀滅,期待著獵手將他肢解,為無限接近死而血脈賁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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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如今的確不足為懼,只不過,作為獵手的雲冪燈,作為獵物的雲冪燈,不能容忍自殺。盡管更漫長的歲月里,雲冪燈像盤踞在幽暗神殿中的魔王,在等待合格獵手的過程中寂寞得發瘋,他仍拒絕烹飪自己的死,視輕敵、惻隱和手下留情為作弊。他並不欠挑戰重重關隘的騎士們名望——不過是交易,他們取走他後的世界,而他享受他們獻上的目眩神迷的死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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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雲冪燈還會慎之又慎地對付風萬里,剝出這個膽大心細的獵人最後的絕望來欣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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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下酒杯,揚頜緩緩給曙暮輝一個口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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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暮輝會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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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將軍不必多慮,條件我當然開得出,而且保管你難以拒絕。”他緘口不言,吊足風萬里的胃口後,才漠然:“將軍還不知道吧,星天罡被您一劍穿胸,非但沒死,還被城主提拔,官拜右軍統帥。此等賣主求榮的小人,卻活得風風光光,簡直是老天爺他沒開眼!”他翻了個白眼,心里早吐血三升,還得繼續抽著嘴角把條件推銷給風萬里:“只要將軍您把東西交給我,這不共戴天之仇,也一並歸我了,保證給您報妥——如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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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處長真不愧是好算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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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失笑:“事變前,星天罡深得我信任,許多事務都經由他手落實。我藏匿的證據,即便我不告知他所在,只要他細心打探,假以時日,總能獲取。他既然已經起了害你的心,且依處長所說,被我那個不長眼的師弟委以重任,處長如果不先發制人,遲早要成他功勞簿上的亡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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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雖恨他入骨,但生前仇怨,死後還有什麼計較?屆時他就是將我挫骨揚灰後唾上幾口,我泉下有知,也無可奈何。”年輕將軍說著,還真的露出毫無辦法的表情:“處長和他作對,分明是出於自保,怎麼聽你口氣,好像我才是最大的受益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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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我看你就是在虛張聲勢,東西你就算是有,恐怕也一早給了星天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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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暮輝厲聲道:“我警告你,陪你挑三揀四這麼半天,是我看得起你,少蹬鼻子上臉!你不是想死個痛快嗎,你敢耍我,信不信我有一百種方法,保證你在最後的日子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記起風萬里胸前那兩根漆黑的電針,以及剛剛和錮囚鋒接通訊息時瞧見的慘狀,冷笑:“或許用不著一百種,我可是聽說,這電刑達到一定強度、一定次數,尤其是使在某些常人無法忍受的部位……呵,那滋味,將軍還沒嘗過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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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臉色微變,蒲騁天敢肯定,絕不是因為冷。他還在心底為曙暮輝這麼個酒囊飯袋難得一次有利的威脅,忍不住把給他的印象分上調0.01,終於離成為正數進了一步。只可惜智商是不會因為印象加分而有所提高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基本要不歡而散,接下來該怎麼辦,曙暮輝要比比看,他和數據誰跑得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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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這不明擺著的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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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因不過是雲冪燈不及針對現狀謀篇的當口,一次馬屁拍到馬腿——而且是馬腿傷口上的烏龍事件。到後來,他基本是以看戲的態度,旁觀曙暮輝令人貽笑大方的所謂談判。要說不知如何收場,未免言重,就算最後,風萬里把曙暮輝抖了個底兒掉,蒲騁天照樣不很憂慮曙暮輝。兩人幼年的積怨導致他幸災樂禍的成分固然有,不過這個成分得以包含有個前提,就是曙暮輝下場再慘,蒲騁天都不會是遭殃的池魚,他才樂得城門失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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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騁天深知自己是顆棋子,他唯一該做的就是壯大自己的勢力,使得雲冪燈必須慎重考慮他被吃掉的後果。曙暮輝卻沒有蒲騁天這麼強烈的危機感,雲冪燈把他從禍事里成功撈出來的案例太多太多,每次都是必死,每次不過降職,他依賴過雲冪燈一千次,第一千零一次還會順理成章地指望長老,所以,曙暮輝只能守口如瓶——這個飯桶當然不是熬得了刑的烈士,他怕苦,怕痛,但他怕死最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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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出賣唯一可能救他命的雲冪燈,他必死無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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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風萬里的話,雲冪燈興許只當那麼一聽,該留意的地方,他一個都不會放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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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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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錮囚鋒在兩人的唇槍舌劍交鋒之際,就退守門邊靠近那個數據端口的位置,同時警惕著走廊里的動靜,提防曙暮輝聯系獄警中的親信前來痛下殺手。他實力有限,彈藥不足,劍技更是荒廢多年,仗著風萬里重傷未愈,行動不便才敢造次,不到萬不得已,錮囚鋒不希望同人發生武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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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和曙暮輝的討價還價並未涉及真正的核心,錮囚鋒本著少惹是非的原則,有意分散精力不去細聽,一雙眼只不時落在風萬里身上。目睹那個曾經站在整座城池頂點的青年,以一種極屈辱的姿勢躺在簡陋的平台,朝半空他看不見的地方據理力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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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錮囚鋒漸漸有些走神,尤其是,當他從曙暮輝的話里,聽到自己最感興趣的字眼,幾乎是下意識地定睛去關注風萬里的反應。和曙暮輝爭執的全程,風萬里都在輕輕顫抖,冰涼的電針還留在他乳頭里,錮囚鋒差點懷疑是不是自己沒有擰緊旋鈕,很快獄警發現風萬里之所以戰栗,不僅因為他真的很冷,像暴露在冷雨中一般瑟縮,還因為他在用力,攥得死緊的手,繃直的胳膊和腰背,還有僵硬的雙腿,無一不在說明這具身體的主人竭盡全力到什麼地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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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暮輝的威脅奇跡般遏止了他的顫抖,錮囚鋒隔出六七步遠,都看見風萬里的表情變了,並不是變得猙獰,而是……好像在那寥寥幾句話中,生機被從每一塊面部肌肉,甚至是這整具身體猛然抽離。錮囚鋒覺得他在坍塌,在融化,可能下一秒就要順著墊子的邊緣滑落,連崩潰的這種動態都隨著生機一起離去。風萬里像無聲老去的鶴,不再發出高亢的清鳴,而是靜靜臥在蘆葦間,緩緩閉上雙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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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剩下緊抿的嘴唇還在顫動,忽然它下定決心似地猛然開啟。錮囚鋒本能地感到一種危機,不由得邁出一步,然而不待獄警靠得更近,風萬里高高揚起的下巴也慢慢落回去,疲憊肆意流淌在他身體的每條曲线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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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錮囚鋒聽到他開了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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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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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每個字都像聲嘆息:“我當初調查這件事,不過是……想增加和傲長空競爭的籌碼,如今我已經一敗塗地,這些用來邀功的東西,直接給你也無妨。可就算我告訴你,東西放在什麼地方,只要你想,只要……我還在廉貞,不論什麼手段,不論我還有多少時間,你都可以拿來折磨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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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曙暮輝,不到最後,我絕不會把東西交給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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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保證你被處決前,再不會遭到任何怠慢——我指的是,字面意思的怠慢,你就肯在上刑場前交出來,全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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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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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深吸一口氣:“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差他來監視我,防止我同其他人接觸,伺機將東西的所在告知。至於傲長空,”他勾一勾唇,嘴角的笑有些苦,“你大可以放心,他雖怨我,但向來……自詡光明磊落,一言既出,從不翻悔,既然他在雲太息……墓前,放話說再不見我,該是部下都不屑於派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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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人,會在行刑日前夜來取,你最好……”曙暮輝壓低聲音:“不要耍什麼花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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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連頭都懶得點一點,權當默認,曙暮輝有沒有補充些什麼,他也無心關注。原本他想點名找的是雲冪燈,好以死去刺激星天罡復仇,臨時換成曙暮輝,雖然設想過錮囚鋒真去找的可能,但是概率實在太低太低,能夠重新蘇醒並和對方正面交鋒,風萬里是基本沒有准備、倉促應戰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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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暮輝是雲冪燈的義子,行事驕橫,可談判期間又明顯忌憚著什麼,時有停頓。他於是暗下決心,盡全力引導對方相信,證據仍由自己持有,而自己調查廉貞貪腐的初衷,不過是為了爭權奪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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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求能完全麻痹對方,只求這層疑雲,能替星天罡再多分擔些壓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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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他風萬里的部下,又因他涉險,哪里有放手不管的道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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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這麼折騰下來,那種似是被夢魘住,動也不能動一下的疲憊似曾相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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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像樣的衣服穿,或是缺張正經的床,其實不是什麼特別不能忍受的事,唯一困擾到他的就剩囚室頂部那只賊亮的強光燈,獄警這次押他回去,應該就會記得關。照這麼算下來,不能完全說是舍己為人吧,多少,他還是落著點好處的……不至於又要惹星天罡拿那種幽怨的眼神盯著他瞧,就算他對那種目光有抗體,還是會給盯得有點不自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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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其實,星天罡不會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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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在,和傲長空一樣……很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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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漫無邊際地想著,然後,他聽見了腳步聲。那個聲音是陌生的,它的主人,似是踩在雲彩里,極穩,極小心,像是怕踏碎水汽凝成的棉絮,他腦海里沒有任何關於這種步伐的記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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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步聲開始前有過一聲轟響,該是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風萬里第一念頭是獄警遭到襲擊,可是沒有抵抗的過程,沒有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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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開始對它感到困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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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的事情,像極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冷雨下,獸族營地中央,風萬里的一個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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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攪動陣狂風,厚實挺括的布料將他從頭到腳覆住,隔了片刻,又把他的頭自那件大概是披風的衣物下露出來,雙手緊緊地按著他的雙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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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夢里不同,那個人這次用的力道很輕柔,相識多年,風萬里不記得那副手掌長到能握住他雙肩後,曾經這樣溫和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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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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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心傳來的熱度,和那個人低啞的嗓音,讓風萬里猛地一顫,好像帶它們來的是陣不知名的風,搖晃得青色妖精瑟瑟發抖,向披風下的黑暗里藏匿。熟悉的聲音追著他,風萬里停止動作,因為他從發澀的低喚中,聽出了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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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聽得到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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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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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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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錮囚鋒在他身後的地上哆嗦著喊:“城、城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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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傲長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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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雙手的一只,從肩膀落下,探進披風里,小心翼翼地替他抽出右乳的那根電針。肌膚間的搔弄讓風萬里渾身僵硬,而男人的呢喃,代替消弭無蹤的生機,瞬間灌滿這具軀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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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哥,我來接你回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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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X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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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風萬里的夢和現實間的邊界上,落著場無盡的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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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獸族前哨陣地的營區上方,雨雲遷移積聚,以瓦礫色天空的某一點為眼,短短數小時內便堆砌成一座凝固的颶風。太陽從雲層下向著“眼”爬升,檢閱它的武庫,掰碎在縫隙間的光芒一道道刻印它的車轍,雷鳴則竊來車輪的轟響,在天地間翻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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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師軍旗下,那具叫永無止境的凌虐耗盡痛覺的軀殼被雷鳴喚醒,微一掙動。青年木然抬起失去焦距的雙眼,第一滴雨,宛如裁紙刀般劃開天幕,恰隕在他眼里,將那副暗啞無光的翡翠洇成碧色的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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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具重量感的雨滴頃刻間匯作洪流,吞沒目光所及之處的一切,連同迎接它降生的他。風萬里從來不知道,一場雨,可以那麼狠、那麼凶,揉和乍泄傾城的日光,與無處可逃的塵埃,發酵出濃郁濁重的腥味,和歇斯底里的寒意一起刺穿皮肉,直抵骨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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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音,氣味,還有……疼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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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歸還了所有被他刻意拋卻的感官,籠罩世界的白霧倏然散盡,視野仍在無規律地搖晃。卡住他腰部的手用起對付一條滑膩的魚的力道,幾乎將他的腰椎對折,以便加快甬道內的凶器抽插的節奏,腰腹重新感受到的尖銳刺痛,竟讓風萬里生出種新奇的感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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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力在厚重的雨幕下派不上任何用場,倒是漸趨冰冷的身體每個方寸的觸覺代他望清一切。他空睜著眼,以一種孩童特有的大驚小怪注視正在自己身上肆虐的暴行,兩具陌生軀體的碰撞間,水花飛濺,分身在單調乏味的噼啪聲中膨脹、延伸,被獸族挺腰送到底。就在這突如其來的徹底侵占中,什麼噎住了他似的短促呻吟久久回響在風萬里的腦海,仿佛,那個封閉的場所空無一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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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獸族全數發泄在他體內,意猶未盡的謾罵陷入那場雨的交響曲,不過無關緊要的雜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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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感激它,感激這麼場雨,並不是因為,它的到來迫使校場的凌虐提前終止,而是雨水迅速奪走他僅剩的體溫,他無比清醒地知道,再過一會兒,自己就會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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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剩下的不過是雨,湍急地奔涌在身體末端的溝壑里,溶解倒流而出的白濁後猶不止息,把那千軍萬馬奔襲百里的廝殺聲渡進風萬里的夢境。那個人翻越此起彼伏的呼喊聲的海洋,軍靴踏在渾濁的泥水上,大步流星朝他走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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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寂降臨在他們之間,風萬里竟絲毫沒有懷疑觸手可及的傲長空不過是他的臆想,他抬起頭,向著雨過天晴的秋空,向著並不存在的那個人,用盡全力地微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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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里那個人就像眼前一般,第一時間將披風展開在他頭頂,裹緊他傷痕觸目的身體,卻始終緘默。風萬里心急如焚,笨拙地掙扎起來,努力校准自己的焦距,去尋傲長空的雙眼,好和那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目光交接,追加一道讓人安心的眼神,在自己那單薄的笑容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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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急,那麼怕,那麼……繾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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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卻先他一步抽出只手,輕輕捂住他的雙眼,誓要揉碎他般把他嵌進懷里,就這樣扶起他,抵住身後的旗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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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夢里,將他一劍穿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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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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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得不到他回應的傲長空頗具城主風度,以和風萬里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沉著冷靜,僅用一只手有條不紊地拆解起他周身的束縛。空出來的那一只,則全程不輕不重地落在風萬里左肩,適時五指微收,以緩解他的緊張情緒。風萬里能夠明顯感到,傲長空在有意識地避免不必要的肢體接觸,例如輔助他合攏酸麻的雙腿時,披風就被臨時作為隔離帶,傲長空托著他的膝蓋,將寬大的下擺仔細墊在風萬里身下,才肯緩緩把他的腿放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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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兩人學藝未精,過招練兵有什麼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何況還沒分家,在天樞同吃同住,便常常勾肩搭背地回家,拌著嘴坐下來互相挖苦,把傷藥糊得毫無形象。對比如今自己的身體條件反射式的疏離,風萬里多少有些窘迫,思忖著是不是應該向傲長空解釋,這麼見外的表現不是故意針對他,或者索性說兩句“我沒事”“不過是看著嚇人些”來讓他放寬心。轉念一想自己現在這幅狼狽的模樣,有沒有那麼厚的臉皮睜著眼說瞎話還未可知,把傲長空惹得暴跳如雷倒是可以肯定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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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亟待進行的溝通,實際上遠不止風萬里有事沒事這麼簡單。按理說他得知道傲長空究竟聽到了多少,評估紙這次還能包住火的可能性。光這個就夠讓風萬里頭發白上幾根的,更別提,他還要想辦法委婉地勸說傲長空,事關城主顏面,不要監守自盜,破壞規定——總而言之,城主還是收回成命吧,廉貞區我待著沒什麼不好,您日理萬機的,就不要為我這麼個罪大惡極的人操心號子的質量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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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這個,潑冷水它再怎麼委婉,那都是掃興吧,換成佛都得火冒三丈,何況傲長空他還不是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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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思右想,得出的結論都是越描越黑,風萬里假惺惺地連連哀嘆一陣“沉默是金”,放棄完全沒有任何誠意的糾結,頗有些安然地躺回去,默默地等候雙眼重見光明的一刹。僅此一次,他放縱自己的私欲,任由被傲長空體貼入微而又小心翼翼的動作喚起的欣喜、愧疚、柔軟和暖意,脈脈從對方每一個觸碰中發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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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的手指搭上綁縛風萬里手腕的拘束帶,這是最後兩道束縛之一。金屬扣卡得很緊,按在風萬里肩上那只手猶豫片刻,松開來協助右手,他的氣息因這個動作落得極低,那一股陌生的劣質煙味,讓風萬里微微愣住,禁不住在他身下拱了拱,仰臉去嗅來確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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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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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人輕抽一口氣的反應,等於供認不諱了糟踐身體的行為。幾乎是雙手重獲自由的瞬間,顧不得手掌仍然麻木,風萬里有些慌張地伸手去追那雙心虛抽離的手,能源之城城主的左手撤退不及,被他一把揪住兩根手指,和那只骨節修長的手一起發了愣。傲長空垂眸,望著那根明顯有些使不上力、開始戰栗的食指,記起它纏著傘柄的俏皮,突然不忍心就此甩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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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再這麼僵持一會兒,那只自己都有些尷尬的手就會自行放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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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重傷初愈的食指竟開始貪心不足地攀爬,惹得其他的手指也各自動作,又是那種細細碎碎的模樣,不減固執地糾纏著他,得寸進尺,一點,一點,扣住傲長空的手腕,小心收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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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的左手緩緩收回來,落在眼罩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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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名為風萬里的人,究竟有多麼虛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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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那場冷雨里就發起高燒,卻沒有死,甚至沒有昏迷,神志清明地守在迷夢的盡頭,等到藍魔蠍派來的心腹。那種疲乏的感覺,風萬里告訴自己,不過是累,他真的很累,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從頭到尾都低著頭,睜著眼,一直,一直,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們怎樣在他紅腫的乳頭間牽起一根銀鏈,串聯那對冷酷的裝飾,殘忍地掛上鉛墜。如何在他的注視下一把剝開鈴口,故意慢慢插入一根末尾鑄了拉環的銀釘,封堵他的尿道。他們搖晃縫著精巧鎖具的皮革,摔打他的臉,他腰間的烙印,嬉皮笑臉地要他猜那是什麼。\r

   \r

   風萬里下意識張了張嘴,才發覺高燒讓他暫時失語了,只好輕輕搖頭。他確實不知道,沒必要知道,更不想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他後知後覺地記起,自己其實可以閉上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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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獸族們彼此交換過眼神,一前一後俯下身,動手把他的下體整個包裹在密不透風的調教皮具里,逐一固定腰上的金屬扣,干脆利索地上好鎖,隨後啟動一根電動的分身模型,塞進他仍淌著血水白濁的後穴。嗡嗡低鳴著的酥麻在風萬里滾燙的身體內部滋生、逼得他難耐扭動起來的同時,他們滿意地打量他,在他耳邊冷笑,告訴他那是貞操帶,借以管束他的身體。\r

   \r

   “風萬里,你生來就是個給人泄欲的賤種,元帥收你做他的性奴隸,那是看得起你,真正讓你這個淫蕩的身體物盡其用。你最好識相點,乖乖服侍我們藍魔蠍元帥,順便……也伺候伺候我們。”\r

   \r

   風萬里聞言,默默合上滿是血絲的雙眼,不做任何回應。\r

   \r

   他只是累了,所以他們提起他的頭,他便仰著臉,他們去撬他的唇,他索性張開嘴,由滑膩的舌頭盡情攻城掠地,他們放開他,他就馴服地垂下頭,任碩大的口枷將口腔撐大到極限,一條黑布來勒在眼前。他們於是夸他識得時務,把這個終於認清自己性奴身份的青年解下來,押去那個為風萬里量身定做的地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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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帳中的第一夜,藍魔蠍就指使手下,把他架上那個搖擺不定的鐵箱,清洗的水流、消炎退燒的藥物時斷時續地衝刷他的腸道。風萬里的嗓子只喊出不到十聲,就徹底啞了,之後整整一個月,他在那里飽嘗屈辱,受盡虐待,日夜早已遺失,有的只是被折磨到昏迷,再疼得醒轉。\r

   \r

   那個人不再入夢,可無序蕩漾的記憶,和辨識不清的情感,從未遠去。\r

   \r

   真的是累嗎,真的只是累,而不是失望,不是落寞,不是……他反復,反復,反反復復問自己,是一樣的嗎,隱秘的期盼和理智的判斷背道而馳的兩難,和累一樣?他明明期待過傲長空來,只不過翹首以盼的並不是傲長空為他做出怎樣可歌可泣的犧牲,僅僅……就像那個人記得他的生日,堵他在辦公區走廊里道的那聲“快樂”,交到他手上那只普通的保溫盒。\r

   \r

   ——傲長空不應該來,和風萬里是否希望傲長空來,根本……是不一樣的。\r

   \r

   不一樣,所以風萬里究竟要虛偽到什麼地步,才能夠始終心安理得地混為一談?因傲長空而生的那份竊喜,憑什麼就要被自己用大義凜然的借口去踐踏?風萬里本該用這雙眼,透過自己為傲長空安排的風光無限,看到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的憔悴,他的失意,他的不甘心,卻在明知那個人使盡渾身解數做著補救後,對那一切視而不見,乃至全盤否定。\r

   \r

   是風萬里自我膨脹至此,還是說,根本他就是恨了傲長空,否則,口口聲聲說,從未怨過傲長空的他,又怎麼舍得,怎麼忍心,怎麼能夠,這樣去懲罰手足至親……?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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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為什麼,”溫軟的嗓音仿佛呢喃,“你還在抽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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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風萬里,從來不是需要躲到什麼人身後,沒了誰就寸步難行的人,可就因為如此,才絕對算不上,是個負責任的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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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制住他摸索著取下眼罩的手,暗金瞳仁內晦色翻涌,脫口而出道:“應酬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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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力道雖然不至於造成不適,可要掙脫,亦非易事。風萬里嘗試扭動幾下手腕,未果,只得妥協似的往下拉了拉,傲長空會意,扶他坐起身,引著他的胳膊繞到披風下,這才放開他,左手拇指在風萬里手腕輕輕一敲,要求他也松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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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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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分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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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已經做出這種保證,再繼續糾纏,反而顯得囉嗦,風萬里只得放開那強勁的脈搏,有些失落地坐在那里,任憑傲長空將披風仔細系好,暗自攢起些力氣,想避免起身時雙膝發軟,難看地摔倒。\r

   \r

   那個人下一步的舉動,卻完全出乎了風萬里的意料。\r

   \r

   傲長空俯身抄起他腋下和膝蓋,風萬里來不及反應,就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抱在懷里,等他從自己晃蕩在半空的雙腿,和絲絲縷縷灌著風的大腿,意識到這個姿勢有多麼古怪又曖昧後,立即伸手格開傲長空抵近的胸膛:“我、我可以……自己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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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料的完美觸感加劇了風萬里大事不妙的直覺,要不是礙著別的人在,好歹得給城主留點顏面,他簡直要破口大罵這個用禮服披風來裹他的白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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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城主了,怎麼還是這麼不注意,這麼不小心,這麼不長多個心眼,關注下名聲!氣不打一處來的風萬里,頓時從眼眶紅到下巴,又從下巴紅到耳根:天知道沾上那種……那種東西,負責清潔的人要怎麼想,傳出去又該多難聽。\r

   \r

   傲長空抱著這麼個原本身形相當,不過因為瘦得厲害,他又趁其不備搞偷襲,才得以輕松駕馭的貨真價實的大男人,奈何風萬里拒不配合,左右幾下掙扎後,裹得嚴實的披風都露出了破綻。錮囚鋒沒心思評價城主劫人的姿勢是何等詭異,只看到那張陰雲密布的臉“刷”地又黑了一層,堪堪邁出兩步的傲長空埋首風萬里側頸,咬牙切齒地咕噥了句什麼,剛剛還鋒芒畢露的風萬里立刻像遭霜打了似的蔫巴,縮著脖子,恨不得往披風里再鑽深一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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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搬運難度降低,城主的心情明顯有所好轉,他再不遲疑,大步流星地跨向門外,好像這間刑室中除風萬里以外的一切,都入不得他的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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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城主!”走廊里,趕來的典獄長努力想使自己的聲音,顯得更有底氣些:“恕卑職直言,這……這不合規矩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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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規矩……?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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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止住步,仿佛聽到什麼有趣的笑話般挑眉:“在這能源之城內,我——就是規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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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他用“你要是執意給我找麻煩,那麼憑你這副模樣乘懸浮梯,或是被我直接打暈扛上去,你大可以試試看哪個更丟師父的臉”鎮住的風萬里,深深地懷疑起傲長空“我知道分寸”的說法,到底有沒有一個百分點的可信度。\r

   \r

   他只是出於應酬抽煙的說辭,明顯都比這個可信得多啊,對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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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風萬里所不知道的是,這個注定漫長的夜晚,現在落下的,不過是序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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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Ⅻ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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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的壞習慣往往是全家福套餐,裝一送十,濟濟一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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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拎出抽煙這事來,傲長空肯定會狡辯道,他本意不是為抽煙而抽煙。之所以學著抽,是因為風萬里剛失蹤那陣子他鬧失眠,軍營里的床鋪都快給每天輾轉反側的傲長空掘出個坑。他的性格,又是那種既然睡不著,索性就不睡,漸漸的日夜顛倒,白天萎靡不振,夜里上躥下跳,整個左軍高層被生物鍾突變且經常性狂躁的主帥折騰得苦不堪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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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夜漫漫,解散哈欠連天的部下後,余額還不少,處於亢奮狀態的傲長空自然要做點事打發空虛寂寞,白天渾身不得勁的時候,他更是樂得嘴里咂吧點什麼提提神。但傲長空自認為沒有什麼煙癮,就算是抽,也不過就近到販售機上信手刷兩包,視情況抽一口到一根不等,離洪水猛獸般的大煙槍還遠得很。\r

   \r

   他就這麼對自己放了心,絲毫沒有發現在風萬里借他的浴室清洗的功夫里,巴掌大的煙灰缸底部已經鋪著 層溫熱的灰燼。空氣調節設備自動跳轉最大檔,把混合數千種有害物質的煙霧置換出室外,一刻不敢停。\r

   \r

   風萬里一拉開浴室的門,視野就被那個吞雲吐霧的背影完全占據。傲長空軍靴都沒換,一雙長腿隨意疊在寫字台,聽到身後的響動,他微微側臉,但沒有交流的意思。風萬里在浴室門口干站了會兒,默默把手頭那條毛巾展開來,搓揉濕漉漉的發梢,吸干到不再滴水,回身替傲長空整整齊齊掛在浴室里。水汽退散大半的鏡前,那雙碧眼中愧色隱現,他抿抿唇,強行給自己打一打氣,扭頭慢慢蹲下來,提起地面那件上衣,有些吃力地擰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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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叫那陣有氣無力的水聲惹得心煩,扭過頭,恰好和有些不知所措的風萬里四目相對,他有些尷尬地移開目光,望向風萬里手里那件粗糙的囚衣,很快明白它應該是被風萬里暫且充作了浴室的防滑墊。可,換作身體處於巔峰狀態、步伐穩健的風萬里,防滑墊其實可有可無,就算鋪設在浴室內,都不過是他周全的考慮使然。然而眼下風萬里重傷未愈,腳步虛浮,竟連關起門來簡單衝個澡,都需要小心翼翼。\r

   \r

   就這副模樣,他居然還收拾了浴室,收拾得干淨整潔,洗漱台上不見泡沫,用過的拖鞋並排斜靠在牆根瓷磚砌起的台階上,瀝著水。\r

   \r

   “浴室不需要你收拾,反正天璇這間宿舍,我基本不會來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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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傲長空說起謊草稿都懶得打,一屋子的設備,遠的不說,至少最近三天內,基本都是運作著的,不過他能明顯感到傲長空借狠命滅那半根煙的動作表達出的不悅,所以沒去戳穿。他也知道,傲長空但凡心里不痛快,總要找個渠道發泄出去,而今晚對方在第五軍區那般克制,沒有當場發作、動手傷人,已經大大出乎風萬里的意料了。\r

   \r

   離開廉貞後,傲長空沒有取道最近的喻影懸浮梯,而是很自然地抱著他騰空而起,徑直在自己位於天璇的宿舍前降落,臨門一腳,直把來不及勻速縮回壁內的移動門踹得尖聲報警。至於一路上傲長空手腕的通訊器自動打回過多少條禁飛警告,被隔著披風傳來的震動持續困擾的風萬里根本數不清。\r

   \r

   真正讓他忐忑不安的,是傲長空的沉默。\r

   \r

   盡管傲長空的照顧周到細致,風萬里在高空寒風中表現出任何一絲不適,青年都會立即一言不發將他摟得更緊,但卻拒絕開口,態度異常強硬。現在,惡狠狠拋出那句話後,更是氣鼓隆咚地扭過頭,差點要把煙往鼻子里插。\r

   \r

   面對這麼個油鹽不進的傲長空,風萬里完全無計可施,只得輕嘆口氣,在茶幾邊預留給他的位置上坐下,不再刻意藏匿疲態。他垂下眸子,漫無目的地打量四周,他此前也介入過傲長空的私人空間,然而這一個多月來,到底不曾有這麼個生活氣息濃郁的地方,任他仔細品味。\r

   \r

   進門後他還未想好怎麼開口,先叫自己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腥味汗臭弄得窘迫不堪,於是掙脫傲長空,撂下個倉促的背影就往浴室里去。備受冷落的傲長空絲毫沒有計較,不消片刻,他敲開浴室的門,隔了一臂遠的距離,遞給正一籌莫展發愣的風萬里一只透明防水包,里面是還沒拆封的毛巾、內褲和換洗的衣物。\r

   \r

   皮膚殘留著水和沐浴液的味道,被干燥舒適的——傲長空的衣物覆蓋。那個人的肩背本就比他寬厚,加上風萬里如今消瘦不少,褲子倒還好,僅拖著一截,要撐起襯衣卻暫時困難,穿出來大了一號似的松松垮垮,不成樣子。風萬里的掌半攏在袖管里,手指摩挲著那平整精細的針腳,恍若沉眠千萬年後重新恢復感官的人,指尖、眼里、心頭,全是溫柔細膩的感觸。\r

   \r

   或許,所謂劫後余生,不過如此。曾經微不足道的細節變得新奇生動,而闊別已久的人……風萬里的表情,隨著觀察慢慢、慢慢松懈下來,眼神異常柔和,他忽然有了直面傲長空的勇氣,不如說是,不舍得再去逃避這場重逢。\r

   \r

   一直背對他的傲長空似有所感地站起身,面無表情走到風萬里的視野邊緣,風萬里這才注意到剛剛響起的提示音。\r

   \r

   傲長空在料理機邊鼓搗一陣,很快走回來,把一只保溫杯放在茶幾上,直推到風萬里面前,自己則到寫字桌邊坐定。他將火器和煙一並掏在桌上,遠遠用目光丈量風萬里消瘦的雙肩,細窄的腰腹,棱角分明的膝蓋……倒沒像一直以來自責的那麼禽獸,對平台上完全敞開的身體產生什麼欲念,傲長空只是不解,只是氣憤,只是疼惜:怎麼會瘦成這樣,衣服穿齊全居然還是不能改善他的瘦。\r

   \r

   至於,整個抱在懷里的感覺……是很微妙,當時傲長空之所以不說話,是因為突然憶起那本損友閒來無事便翻兩頁的小集子,里面收錄了岳紀哲流散各處的同胞們的創作,詩歌和散文居多。庸醫有時抓起壓感筆打著節拍,自得其樂地清唱,還挺像游吟詩人那麼回事,可興致也去得快,一言不合就念念有詞,自稱是rap。\r

   \r

   這麼個神奇的作品集,傲長空作怪搶過一次,坐在鑒定室的窗台上左躲右閃間草草瀏覽了兩篇,立即索然無味地丟回去,坦言不是很懂你們外鄉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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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頁那篇,在我看來完全是無病呻吟!”青年刻薄地攤開雙手:“沒趕在城門關閉前出城,忘記預約附近的招待站,內置導航也不更新,導致半夜在陌生城池的街道繞圈子,被治安隊呵斥,這都能怪到能源之城頭上?她那口氣,好像我們多不近人情似的,哼,幸好他們不是本城居民,不然早中個廉貞七天樂。”\r

   \r

   “是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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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的情節不曲折,岳紀哲又一早把故鄉的饋贈背個滾瓜爛熟,可他用壓感筆敲著唇,沉吟許久,才撇了撇嘴:“畢竟,你從未離家遠行。”\r

   \r

   「父親衝我發火,惡狠狠地吼出我的全名後,我縮進後座緊靠車門的角落,不敢再向他提出任何建議,甚至避免出現在後視鏡里。白天被我們用歡聲笑語載回的那些大包小包的戰利品堆在另一個角落,我覺得,它們是那麼面目可憎。」\r

   \r

   「一路上,我一動不動地呆在那里,注視握著方向盤的男人,偶爾穿過他的肩,去望繁華的街景,但我分神的時間並不長,導航內五百到五十米後“請調轉”的提示,每次都把我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自己所處的這個狹小空間里來。」\r

   \r

   「“——這不是屬於我們的城池”,我的心里,有個聲音輕輕告訴我。」那位作者如此寫道:「那一刻我想,我應該永遠不會再愛上這里。」\r

   \r

   “那一刻”,傲長空抱著風萬里,依次掠過廉貞、天權、天璣——“第五,第四,第三”,他默數著,俯視身下千千萬萬無動於衷的燈火,突然覺得它們其實如此疏離。“那一刻”他竟能一字不差地復述那個異族少女的文字,她說,意識到這一點後,仿佛只是一瞬間的事,她對這座著名城池的向往,接近和融入的渴望,一切再清楚不過,可又再不像從前那般,強烈到足以造成失落。\r

   \r

   「我有種錯覺,今晚父親和我,僅有我們兩個人,會就這樣一直把這輛車開下去,找下去,一直。」\r

   \r

   「這樣,或許不壞。」\r

   \r

   「後來,在我更大些的時候,終於找到這些話語去形容那種想法——」\r

   \r

   「我的生命,至少是那一夜的一整個我,哪里都不是,就蝸居在那個動蕩、狹窄,卻安全的場所之內。」\r

   \r

   在高空把微微蜷縮的風萬里抱得更緊的傲長空,不知何去何從最後回到天璇而非天樞的傲長空,鎖起門,再強迫自己確認一遍又一遍,藏起最珍視之物般的傲長空……從未,被塞進那種只需一個人的背影,就感到安心的漂泊不定中。\r

   \r

   他靜靜守候在寫字桌旁青黑的陰影里,仿如無月無星的夜晚盤踞戰場的硝煙,卻怕得像個孩子。\r

   \r

   風萬里不知道這個大男孩在害怕。\r

   \r

   觸手可及的那只保溫杯上方,熱氣裊裊翻滾,隱約有股淡淡的甜香。風萬里捧起它來,右手食指搭在杯沿,慢慢擦拭出金屬的本色,米白色的內容物很好分辨:牛奶,甜味的來源是蜂蜜,大概出於補充熱量的考慮,量放得很足,卻沒有調得發膩,香氣則主要是煮到綿軟的燕麥片散發的。\r

   \r

   被用這麼個孩子氣的口味招待,他臉有些發紅:“……謝謝。”\r

   \r

   ——我要謝謝你,不僅是這口,從舌尖暖到心的香甜。\r

   \r

   謝謝你,這一個月以來,為我耗費的心力。\r

   \r

   謝謝你,袒護我的副官,讓意圖加害他的人不能輕易得手。\r

   \r

   謝謝你,到如今,依然尊我信我,一如當初。\r

   \r

   謝謝你,最後,最後的最後……\r

   \r

   成全我那自私的期待。\r

   \r

   生得償願,死……有何怨。\r

   \r

   ——他不知道他在害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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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好像他永遠不會知道,年幼的傲長空死死攥緊他的手指,大聲喊”師哥”,是因為驚疑著天樞的金碧輝煌。\r

   \r

   傲長空的沉默,風萬里以為,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r

   \r

   對於風萬里的致謝,傲長空沒有什麼表示,那寥寥兩字,在凝固的暗金色死水中激起波瀾,宛如纖細的發,系住那人命懸一线的理智。傲長空的目光鎖著他,誕生於不安和無力中的、這個人全部的瘋狂,坍縮在漆黑的瞳孔深處,在那里釀造起毀滅。\r

   \r

   他在等風萬里的下文,等緊跟在謝意後的話鋒陡轉,等成堆的大道理和奉勸在這位永遠顧全大局的師哥口中滔滔不絕,像審判席上的死刑犯,靜候判決。但那居然真的只是謝意,單純的、柔軟的感激,那樣的溫存,讓傲長空一片死寂的心中,響起針尖落地般輕吟的希望。\r

   \r

   他開了口,微微顫抖的聲线中,是只有自己才知曉的哀求:“到底……是什麼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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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膽大包天,窮凶極惡,我卻毫無察覺,一廂情願地以為只要你身在能源之城,只要是我坐這城主之位,只要憑人去傳,我如何黑白不分、枉顧法度地保過你,情況和那個時候……一定會不同。\r

   \r

   所以,為什麼?\r

   \r

   究竟為什麼,究竟是什麼人,你所倚仗的身份、權力和我這個最大的擁躉——我滿以為足夠保護你不受傷害的這一切,在他們眼里通通不值一哂?\r

   \r

   “——告訴我。”\r

   \r

   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我應該怎麼做,才能……師父,然後是你,我甚至已經不能讓你像師父一般保全名譽,求的不過是你在最後的日子里,不要受太多的刁難侮辱。我做不到閉目塞聽,我做不到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麼,師哥……風萬里,告訴我,這份恐懼,我要怎麼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叫他們感同身受。\r

   \r

   “……”風萬里把保溫杯從唇邊移開,放在桌上,微微垂眸。\r

   \r

   傲長空突然有些怨恨,自己如何能有如此的目力,隔著幽暗的客廳,准確捕捉到碧眼里的閃爍其辭。這個本性殘酷的人本想奪路而逃,但是,但是,他的眼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專注地挖掘風萬里可能的話語,一眨不眨。\r

   \r

   風萬里打算說什麼?\r

   \r

   他死命鑽著牛角尖,“你聽了多久”,抑或“你聽到多少”……哪個,會是哪一個?如果都有,誰在前,誰在後?傲長空應該回答嗎,傲長空應該配合著他,清楚自己手上掌握的情報到底有多麼寥寥,好使風萬里接下來的謊,圓得完美而漂亮?\r

   \r

   皆大歡喜,呵……皆大歡喜!\r

   \r

   碑石叢林中心侵襲傲長空的那種冷,他現在終於意識到它跟定了他。傲長空甚至能夠想象它鬼鬼祟祟地灌進四方的懸浮梯,在將領們頭頂鬼魅般踱著步,刺探他的住處,早早進駐天璇,守株待兔。他還知道它真正的溫度,那麼恐怖的冷,在他的認知里,只有液氮汽化能夠與其一較高下。\r

   \r

   “這件事上,我原本存著私心,連師父都沒有告知詳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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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抬起頭,微微苦笑,那種形勢所迫、不得不將他不為人知的黑歷史向最信賴仰慕他的至親和盤托出的猶豫,實在能夠以假亂真:“我當年初任右軍統帥,年少氣盛,同不少人發生過摩擦,其中就包括曙暮輝。後來我以為,我和他的矛盾已經得到妥善解決,就沒有把這次事件放在心上,不想,他竟始終耿耿於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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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什麼行動,但凡涉及他的職權范圍,他明里暗里,總要從中作梗,幾次三番下來,我便動了對付他的心思。恰好他也不是什麼恪盡職守之人,我暗地里調查過一段時間,抓到他不少把柄,只是不知什麼時候走漏了風聲,被他得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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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愉快的經歷確有其事,並非風萬里的憑空捏造,他記憶力和應變能力過人,當時果斷拎曙暮輝出來,亦有這麼層考慮:如果對方不是那麼健忘,他的調查不過是公報私仇就又多了個佐證。他眼下交待這次事件給傲長空,故意將描述得非常激烈,意指雙方鬧到水火不容,其中避重就輕的成分自然也有——畢竟真實情況還遠不至於結仇——但傲長空如今去查,極有可能碰到添油加醋的正義人士,風萬里被拆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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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他在通訊里也承認,唯恐我死到臨頭心猶不甘,執意拉他墊背,”風萬里一邊謹慎地檢查邏輯是否有疏漏,一邊續道,“這才決定先下手為強,將罪證討要回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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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並未置評,甚至在聽的表示也沒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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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雖然覺得對方的反應未免過於平靜,但只道自己這麼個睚眥必報的形象,行事磊落的傲長空或許不太能接受,因而不知如何回應——或者從此鄙夷了他。聯想到這種可能,風萬里莫名有些後悔,可他實在管不了那麼許多:“你今天能來,我……我很感激,謝謝你。”他勾起僵硬的唇角,努力忽略那個衣著光鮮,卻遠遠坐在黑暗里的大男孩的落寞,明明“天諾”校立圖書館走廊里緊張備考的傲長空,是那樣神采飛揚:“能源之城日後就……交給你了,傲長空,你會成為一個好城主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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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值得那些最好的東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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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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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城主?傲長空只捕捉到風萬里良好祝願的尾巴,幾乎不假思索地反問:“你如何敢肯定,能源之城得城主如我,是件幸事?”他刻薄地冷笑起來:“如果我沒記錯,不出這周,你風萬里就會因叛族罪,被處以極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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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足足慢了一拍,才從殺得他措手不及的違和感里緩過神來,意識到風萬里根本什麼都沒有問,而是給他直接編出一段私怨——好一個私怨!行事囂張跋扈,好死不死得罪小肚雞腸的小人,惹得一身騷不算,還叫對方趁你病要你命……全他媽是套路。可套路也分落在誰身上,他風萬里做得出這種事?好笑,傲長空就是手把手教,恐怕都教不會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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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原來,傲長空聽到過什麼、看到過什麼,風萬里完全可以棄之不顧。\r

   \r

   可傲長空竟然還能笑,他居然還在笑,笑自己感激涕零的那些饋贈,不過是眼前朝夕相處的陌生人,為自己假想的師弟獻上的祭品。否則怎麼解釋,如果他是風萬里對話的那個傲長空,應該要被這席話騙過去不是嗎,難道那麼聰明的人煞費苦心編織出謊言,不是希望瞞騙對方,而是想被對方拆穿?可為什麼他會知道那是謊言,為什麼他不信,為什麼這個音容笑貌和他的記憶重合的人,讓他感到一種強烈的不真實?\r

   \r

   究竟是,這執手並肩的一百幾十年,及至此刻他們才得以初識,還是說,寄托著傲長空的溫情、欲望和悔恨的那個風萬里,早就死在他這雙眼所無法望見的地方?傲長空本來不能想象,一個人生生熬過觸目驚心的折辱心智猶存,一個人墜入熔漿依然不死,一個人身陷惡牢還能等到自己來接他回家——他常年投身最慘烈的廝殺,那些頃刻間灰飛煙滅的生命何曾強韌至此,更何況,他這麼個把叛徒之名輕易扣在最敬愛的兄長頭上的人,何德何能,可以這樣一次又一次守到那樣單薄的生命完完整整回到他身邊,供他贖罪?!\r

   \r

   風萬里,明明已經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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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來,觸手可及的一切,才能夠說得通。\r

   \r

   那這個人,他是誰?\r

   \r

   因著他的出言不遜,露出尷尬勸慰神色的,是誰?祈願傲長空的能源之城城祚綿長的,是誰?廉貞區內師徒名分被剝奪後面無人色的,是誰?火龍山谷之下搖搖欲墜的,是誰?還有那夜軍帳之前,一再欺瞞他的——他們是誰?\r

   \r

   他們在什麼時候,假扮成風萬里的模樣,一次次給他終究會破滅的希望?\r

   \r

   “我知道,”那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鬼魅嫌他還未崩潰,猶在出聲蠱惑,“我相信你。”\r

   \r

   “‘知道’……你的意思是,在你殞命刑場後,有途徑知曉人世。”\r

   \r

   傲長空點一點頭,站起身向風萬里走來,聲如夜嵐:“我和他的師父雲太息,一個月前已經過世了。”\r

   \r

   “……傲長空?”沒頭沒腦的話和陌生的眼神,讓風萬里腦中警鈴大作,他猛地站起,卻由於動作不及傲長空迅速,被對方擒住雙肩。\r

   \r

   青年暗金色的瞳,在黑暗中毫無光澤:“我的話還沒問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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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你先放開我……傲長空,唔……”\r

   \r

   “我師哥有個很好用的部下,從藍魔蠍的大營里,給我帶回一批光盤——你知道里面是什麼,對嗎,那就好。我看了很多遍,很多遍,很多、很多遍,”他機械地重復著,“從風萬里在畫面里第一次……那個樣子地出現,到屏幕黑下來,我的手一直在抖,完全克制不住,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不知道……”\r

   \r

   他衝臉色蒼白如紙的青年無聲地微笑:“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不通,你既然可以‘知道’,那你倒是說說,我師哥受困藍魔蠍大本營,被那個畜生干得日夜不分的時候,師父他老人家——在哪兒?”\r

   \r

   那般大逆不道的調笑深處,是仿佛滴著血的恨意:“依你看,雲太息他,就在那里,由著自己愛徒遭人踐踏!”\r

   \r

   “傲長空!”風萬里嘶聲低吼:“你在胡說什——放開我!”\r

   \r

   “我胡說?是你根本解釋不了吧,風萬里,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甚至不像你所說的那樣,相信我‘會是個好城主’。”\r

   \r

   傲長空咀嚼著這句話,被他推倒在沙發內那個掙扎不休、胡亂踢蹬的身體,正在飛速消耗他的耐心:“‘能源之城日後就交給你了’?呵呵,你以為這是多麼感人的臨終托付?”他僅用一只手按住風萬里的胸膛,騰出右手來,貼著那具溫熱的軀體向下滑動,試圖控制它動作的幅度。荒誕的夢境在他那灼燒一切的怒火中悄然降臨,強勢的壓制不知不覺變成緊摟住那副勁窄有力的腰身的懷抱,無限拉近彼此的距離:“可惜我不這麼認為,風萬里,我不這麼認為。只要現在,有另一個具備同樣資格的人出現,你絕不會希望接受委托的對象……是我。”\r

   \r

   “不是你想的……那樣……”\r

   \r

   安全距離的界限被徹底打破,意外抵在風萬里腿側的某個部位逐漸膨脹堅硬,他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本能地停止任何可能進一步刺激傲長空的動作,收緊肌肉,竭力避免更大面積的親密接觸:“除了你以外,沒有……”\r

   \r

   ——怎麼會有人,在我心目中,比你更優秀。\r

   \r

   “不是……哈哈哈哈!如果不是,你為什麼要越獄?”\r

   \r

   傲長空住處這組沙發配備的坐墊較硬,風萬里拼盡全力拉開和他關鍵部位的距離,卻收效甚微,只好一只手下意識攥緊褲鏈和襯衫下擺,用另一只的小臂擋在胸前:“什……什麼,為什麼……”他愣愣望著傲長空狂亂的雙眼,如此緊迫的形勢下,風萬里已經無暇回答傲長空的突擊提問:“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傲長空,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完全可以坐下來,我們可以好好談談,我們可以……你冷靜一下,這樣我聽不清你在問什麼。”\r

   \r

   “……做我的副手,難道不行嗎?”\r

   \r

   傲長空放開風萬里的肩,和他胸膛貼著胸膛,兩顆戰栗的心狂跳在一起,那句埋在耳際近乎哽咽的質問,風萬里聽得分明,而傲長空話里潛藏的難以置信的可能,一時間竟讓他動彈不得。\r

   \r

   仿佛哭累的孩子般低啞的嗓音,在不時流過幽藍光芒的天花板下,把那個狂人的願景敲進風萬里的靈魂。\r

   \r

   傲長空原本的打算居然是,拼了做偽證都要洗脫他的死罪。\r

   \r

   他在他耳邊說,只要你不死,只要你還活著,那些非議對我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r

   \r

   我會用你,我一定要用你。\r

   \r

   他怕風萬里不相信似的念叨著,師哥,我決不允許你被埋沒,他們要說副城主史無前例,我就去開這個先河。\r

   \r

   只要你想,右軍也好,閃電令牌也罷,我都給你,一切還是可以和過去一樣。\r

   \r

   所以,為什麼?\r

   \r

   為什麼你不惜一切代價,寧肯赴死都要拒絕我。\r

   \r

   “難道位居我之下會讓你覺得丟臉,比現在這副模樣還要難看?”\r

   \r

   ——風萬里,我的想法,我的考慮,我的願望,在你那里一錢不值。\r

   \r

   你不信我,你從來沒有信過我,既然如此,你憑什麼來說,我會是個好城主。\r

   \r

   ……不。\r

   \r

   風萬里仰面躺在傲長空身下,問題把他的神智整個吞沒,他已經連思考的力氣都快要喪失。橫亘在兩人身體間的手臂,不知什麼時候酸麻脫力,軟綿綿搭在胸腹,進行聊勝於無的推拒。死守在最後防线前的手只一下,就被制服,一起成為傲長空手掌的俘虜。他茫然望著,表情在極度亢奮中扭曲的傲長空抽出領帶,把他的手腕舉過頭頂,立即露出恐慌的神情。\r

   \r

   “不……”他喃喃道。\r

   \r

   風萬里的意識和身體發生了嚴重的斷裂,後者現在正由本能托管,緊張地進行性事前的准備工作,因恐懼而抵抗,因期待而興奮,混雜成無與倫比的戰栗。可他在意的只有傲長空的問題,他拼命想告訴傲長空,沒有機會輔佐他,不能和他一起,把能源之城變得更加強盛,只會是自己一生的遺憾。\r

   \r

   一刹那的失語,風萬里已經錯失解釋的機會。\r

   \r

   傲長空弓起背,像某種大型肉食動物般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空洞的碧眼,然後俯下身,猛力吸嗅風萬里唇心的味道,確信什麼了似的冷冷:“是你,害死了我的師父。”\r

   \r

   那雙眼因為這一句指責,兀地泛起淚光:“傲長空……呃!”\r

   \r

   傲長空毫無憐憫地抓捏他的褲襠,用一條腿壓平風萬里本能曲起的膝蓋,然後解開長褲頂部的金屬扣,將拉鏈慢慢拉到底:“本來師父走的時候,我身邊還有兄弟,我唯一的兄弟,可你殺了他,是你殺了他——風萬里已經死了,他是被你害死的!\r

   \r

   你有什麼臉稱自己是風萬里,有什麼資格直呼我的名字!”\r

   \r

   ——我一直把你當兄弟,師父一直把你當親生孩子看待,你就這麼報答我們,風萬里,你就這麼對我?\r

   \r

   “我有時候也恨,恨不得殺了你,可是我又想啊,不能這麼便宜了你。這幾天多少人向我獻計獻策,為的就是讓你死得更痛苦些,可我偏不,你不是一直都想死嗎?我憑什麼成全你這個卑鄙小人,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頂著我師哥的臉,在能源之城的中心廣場被處死,還記錄下那副低賤的樣子?”\r

   \r

   長褲連同內褲一起,被傲長空一把扯到大腿中部,突如其來的冷意和私處被暴露的羞恥感驚醒恍如夢中的風萬里。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不理解自己為什麼要那樣剛愎自用,不明白他如何錯得這樣離譜,致使傲長空恨他如斯。風萬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絕不能,放任事情發展到最壞的地步。\r

   \r

   ——他們之間如果終至失控,便再無轉圜的余地。\r

   \r

   這種判斷甚至無需依靠理智,僅僅,是種預感。\r

   \r

   風萬里猛然發力,從傲長空的掌控中抽出右手來,照著近在咫尺的那張不設防的臉揮出,被反應敏銳的傲長空中途截住,堪堪停在鼻梁前。雙手再次被制,天諾教授的那套格斗術依然奏效,風萬里趁此空檔,冷不丁抬腿准確襲向傲長空胯下,卻在千鈞一發之際生生收勢,撞在傲長空大腿內側。\r

   \r

   被偷襲得逞,還有疼痛的刺激讓壓在他身上志在必得的傲長空惱羞成怒,他一把將風萬里掀翻在地上,膝蓋制住他的腰,然後反扭過他的雙手,以領帶綁住。他用腳分開風萬里的雙腿,趴伏在他後背,一腳將質地稍硬的長褲蹬到腳踝,托起他的腰,迫使那個不停扭動掙扎的人跪在地上,肩膀抵在地面,罵罵咧咧地解開褲鏈。\r

   \r

   ——師哥……師哥……\r

   \r

   風萬里,你不知道我……\r

   \r

   “你……你不能這樣……”\r

   \r

   內褲被他整個撕走,蓄勢待發的分身頂部叫液體濡濕,正在禁地入口進行試探性戳弄,難以接受的現實之下,風萬里的呼喊近乎失聲:“傲長空,你瘋了嗎……啊——!”\r

   \r

   傲長空的嘴角有點抽,未經前戲擴張的穴口異常緊澀,徑直插入本來就能讓人痛得發狂,風萬里變了調的慘叫又震得他的腦子嗡嗡作響。風萬里的情況比他糟糕得多,整個人都疼得陣陣顫抖,埋頭倒抽著冷氣,暫時說不出一句話。\r

   \r

   一股血腥味自兩人粗暴交合的地方竄出,似乎那里受傷不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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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不能……我為什麼不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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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把那根莽撞的凶器抽出來,用拇指強行撐開因劇痛收縮的褶皺,借著未干的血勉強把它變得潮濕:“我不殺你,更不會叫你快活,我高興的時候,心煩的時候……只要欲望來了我就會找你,像這樣狠狠干你,反正,對待叛徒怎麼樣都不過分,你也只配做我的泄欲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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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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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我聽清楚了,你沒資格喊我的名字。以後,我所有的話都只說一遍,如果你還記不住,我就親自來教育你的身體,讓它替你記得違抗命令的下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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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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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Ⅹ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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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傲長空一生,再沒有比剛剛經歷的那場更糟糕的性事體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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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扭著了腰,以一種自己完全無法理解的姿勢,進而深深地懷疑起人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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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的沒了,真沒了,整個流程下來,毫無可圈可點的地方。魯莽的行為單純只是魯莽,和官能藝術家們孜孜以求的悖德感毫不沾邊,引爆衝動的還並不完全是欲望,而是牽強附會的憤怒。傲長空馳騁於那具覬覦已久的身體,比旖旎夢境中的自己慢條斯理得多,卻並不因為享受,正相反,他感到索然無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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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不是軟玉溫香的女人,放棄無謂抵抗後的這具軀殼就像一塊預制板,在他的生拉硬拽下硬邦邦地挪動,完全沒有任何韻致。穴口在和分身的遭遇戰中受到重創後,雖然明顯有所退讓,不像一開始那樣緊得傲長空生疼,但甬道肌肉的運動模式異常單調乏味,仿佛一個濫竽充數的合唱者,正試圖以蹩腳得一目了然的唱功踩住節奏,不時在樂章中制造雜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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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當然不是個樂感良好的人,同時他也清楚男人們在花街柳巷中的戰績里摻著多少水分。誰要把那種逢場作戲的征服當真,也太狂妄自大了點。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感到郁悶:直到最後完成任務般敷衍潦草的登頂,通過後入式得以眼不見為淨的那個男性最為突出的特征,仍然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受兩人爭執時劍拔弩張的氛圍影響產生的一絲興奮,最後都徹底叫不堪忍受的疼痛磨滅。疲軟的分身和陰囊堆在一起,隨著傲長空精湛嫻熟然而毫無用武之地的九淺一深、右三左三跳躍,無可奈何地摔打在他橫在小腹的手臂上——真他媽稀奇,傲長空心想,他居然感到風萬里身體的某個部位的小情緒,可那玩意兒哪兒來的情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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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叫這麼種任性的敷衍鬧得一點脾氣沒有,他伸手擒住風萬里被領帶胡亂綁縛在後腰的手腕,改扶對方的胯部,懶得搭理風萬里腿間那根並不通情達理的小畜生。完事後對著明顯松了口氣,仿佛終於熬過一場酷刑的風萬里賭氣似的嘀咕著“還不如自行解決來得舒服”……什麼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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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客觀的評價,客觀得猶如買家秀和賣家秀的差距。未來有望成為職業差評師的能源之城城主大人興致缺缺地拔出自己,順勢將性事過程中始終控制的手腕往前一送,視线落在飽受折磨的穴口,觀察它的狀況。分身帶動甬道內靠近出口的白濁,蘸上殘余的血水,濡濕疼痛中抽搐輕顫著的紅腫褶皺。入口依然保持無法閉合的狀態,在傲長空的注視中稍作一會兒適應,才小心翼翼地聚攏,封閉禁地的入口。\r

   \r

   傲長空腦海里閃過幾種常備外用藥的包裝,在察覺到這點後,他避猶不及地冷哼一聲,從他感到心悸的畫面前讓開,起身扣住風萬里左肩。\r

   \r

   手無寸鐵,且有傷在身的風萬里顯然不是傲長空的對手,僅有的些許還手之力早在粗暴激烈的性事中損耗殆盡,被他輕而易舉提起上半身,跪坐在地上。那件風萬里穿來本就寬松的襯衣,扣子在拉扯中不知拽丟幾顆,衣領翻到背後,肩部則褪至胳膊,斜掩著他優雅的蝴蝶骨。脊柱隱沒在隆起的兩片蝶翼間,僅在低垂的後頸處留有兩節,幽暗的電子光中,一個多月以來沒有仔細打理、肆意生長得全無層次的湛空色發絲,如同它負痛的主人般低落,綿綿軟軟伏在脊骨的末端,固執地替它阻擋著不懷好意的目光。\r

   \r

   傲長空望著怕得顫個不停的發梢,那麼種努力庇佑什麼的姿態,略微失神。\r

   \r

   他其實知道風萬里有心配合。\r

   \r

   兩人幾乎融為一體的緊擁間,哪怕最輕微的反應,都逃不過彼此的感官。那聲丟臉的痛哼第一時間就叫風萬里聽了去,他甚至下意識回頭想要看傲長空一眼,卻被自尊心大受傷害的傲長空狠狠抵在地面,摟著他的腰腹強行突破緊窒的防线,把頜骨得悶響。劇烈震動的視野之中,傲長空隱約看到他默然別過臉,額頭整個埋進地毯,再沒抬起。\r

   \r

   這之後,多虧風萬里集中注意力,調整自己的呼吸頻率,來接納傲長空橫衝直撞的分身,穴口處的阻力得以顯著減弱。\r

   \r

   傲長空當時就意識到,風萬里絕不是在取悅他。予取予求的松緊控制,他初嘗人事那次,曾在某個技巧精湛的女人身上體驗過。和她相比,風萬里的動作蠢笨到硬要說成是取悅,准叫人笑掉大牙。\r

   \r

   他單純是在毫無意義地開放自己,努力保證即便是穴口收得最緊、角度最刁鑽的時候,傲長空都不會在他的身體里折戟。\r

   \r

   早在以前,傲長空就認定,哪怕一大幫子連哄帶騙、生拉硬拽地抬風萬里到紅燈區去,恐怕他都會羞紅臉落荒而逃,給攔急了沒准還跟人動手。而唯一能把他從不可救藥的雛兒狀態里揪出來的,只可能是傲長空那位遠在天邊的嫂夫人。\r

   \r

   這麼個性觀念謎之保守傳統的家伙,性子還傲,還倔,要硬起來,說不好聽點,那就是茅坑里的石頭,死心眼得很。傲長空不能想象風萬里會屈服於某種暴力,再甘心被教導到能把人服侍得欲仙欲死,難度堪比……唔,登天對他們而言小菜一碟,倒是不適合拿來做比,姑且說是有生之年,得見機戰王現世——這個級別。\r

   \r

   所以,獸族們那種趨之若鶩,欲罷不能的狂態,八成是為討好藍魔蠍裝出來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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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現在冷靜下來,總算開始轉移焦點地貶低起獸族。難怪古籍上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哪兒會有那麼多人天生熱衷同性的軀體。就連他自己,也只是接受,要做愛,一般而言首選還是女子,而不是腰板僵硬的大男人。\r

   \r

   唯獨對風萬里,傲長空執念最甚,卻又不是情之所至要的他,導火索竟是刻骨的仇恨——傲長空自己都感到可笑——所以沒有照料,沒有撫慰,沒有愛語……什麼都沒有。風萬里的退讓甚至瞬間使他怒火中燒,刻意不斷變化抽插的節奏、角度,很快磨得風萬里力不從心,徹底不能動彈。至於他?當然也沒落著好。不得其法的戳刺害傲長空的分身屢屢碰壁,刁鑽的角度更是把性事變得險象環生。\r

   \r

   傲長空對此不屑一顧,他倒要看看,這個人對他的遷就,究竟能維持到什麼時候。\r

   \r

   ——究竟到什麼時候,你才會……和我一樣恨我。\r

   \r

   風萬里料想針對他的報復不會這麼輕易結束。獸族巫師帳內為奴數十日,他變成個不折不扣的悲觀主義者,況且相似的痛楚他並不陌生。換做以前那個從來走在陽光里,志在匡扶正道的風萬里,無論如何都不能想象,世間可以有如此齷齪陰毒的手段,用來徹底摧毀一個人的尊嚴。如今深受其害的他,接受的亦僅僅是介於生與死之間的“生不如死”的確存在,掌控乃至征服他人的身體,則會給那些施虐者帶去滿足和優越,可他仍然理解不了這種侵犯和其代表的趣味本身。\r

   \r

   就在剛剛,他試圖去解釋為什麼最終傲長空會加入施虐者們的俱樂部,更重要的是,傲長空是否真能從侵犯他的過程里獲得報復的快感。\r

   \r

   他的答案偏向否定,但很快被他自己推翻。風萬里不得不承認,他對傲長空的認識,並不比過去那個天真的自己了解真實世界的程度深。強烈的恐懼和無助混淆了現實和記憶的時空,他恍惚間不知身在何處,不明白為什麼,他又在痛。\r

   \r

   分明已經……甩脫那個可怕的惡魔,回到能源之城了,難道不是嗎?他、他的記憶可以證明,風萬里瞪大朦朧的淚眼,費盡口舌和不知名的質疑者爭辯:是星天罡和清雲逸,還有傲長空一起去火龍山谷把他接回來的,他的兩位舊部各借他一件衣服,總算讓他看上去像樣了些。他還記得,清雲逸那天可難看,他從沒見清雲逸落過下風,當時卻被堵得啞口無言。他在一旁聽得焦急萬分,最後還是忍不住站出來護短——啊對,現在他認了,他確實護短,那麼個被欺負到快要哭出來的丟臉表情,他怎麼忍心讓清雲逸有。\r

   \r

   可是,好痛……為什麼……\r

   \r

   為什麼他的雙手好像又給人綁住?這個姿勢很難受,風萬里記得,很難受,保持幾個小時不動後,遭殃的不止是胳膊,前胸到後背都會酸痛不已。\r

   \r

   “嘖。”\r

   \r

   傲長空選擇這個時候查看他的表情,明顯出乎痛得意識恍惚的風萬里意料。他扭動肩膀打算掙脫,可沒能奏效,只好驚慌失措地扭過頭,生硬的掩飾再次使傲長空極度不滿,一把捏住風萬里的下巴,強行掰回他的臉。\r

   \r

   是……是傲長空?\r

   \r

   風萬里穿越一片衰敗的紅,宛如充血的雙眼見證過的那副染血的光景,仰望給予他莫大痛苦的男人,眼神在傲長空那像是嘲諷他不自量力的咋舌聲中,變得困惑而茫然:傲長空為什麼要綁著他?還是說……真是,他怎麼又在做那種夢,以前夢到,傲長空攻破藍魔蠍的大營,一劍結束他的痛苦,這次夢得這樣多,這樣長,是嫌上次不夠讓自己絕望?\r

   \r

   ——為什麼他要問,他怎麼有那麼多問題,他如何要想不通發生的一切,他憑什麼事事都去討個緣由?\r

   \r

   不過是恨。\r

   \r

   不過是,傲長空恨極了他的狂妄,他的驕傲,他的自私,所以要這樣懲罰他。\r

   \r

   那麼,還不夠,僅僅是這樣,還……遠遠不夠。\r

   \r

   “……哭什麼,被我干到很爽?”\r

   \r

   傲長空不無煩躁地掃了眼雅致的菱格紋地毯上,那兩團和風萬里通紅的雙眼,以及滿臉狼狽淚痕對號入座的不規則水漬,仍難以相信,風萬里居然會哭,他竟一直在哭。\r

   \r

   滿是委屈的那雙碧眼下,猶在無聲無息地涌出滾燙的淚水,壓抑斷續的抽噎終於等到傾訴的對象,刹那間清晰可聞。傲長空瞠目結舌地松開手,忍不住屈指去觸風萬里濕透的臉頰,卻在半空如夢初醒般停下,生生握緊收回。一陣掙扎後,降至冰點的視线追蹤著淚水,落到襯衫下擺抬高後暴露無遺的分身上:“你裝我師哥,真是裝得越來越不像樣,可恨我還差點兒被你這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叛徒騙過去,哼,風萬里他……可不會在被男人操過後,還這麼興奮。”\r

   \r

   討好般仰起頭輕輕搖晃、頂端吞吐著透明液體的分身,和始終盤旋在傲長空腦海里,排出紅紅白白穢物的受傷穴口,持續發酵著他陡然生出的嫌惡。\r

   \r

   “……像你這種寡廉鮮恥的東西,只配做我的泄欲物。”\r

   \r

   ——髒。\r

   \r

   那雙叫淚水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碧眼中忠實映出的,自己的欲望,和這些東西一樣汙穢不堪,讓傲長空作嘔。他竭力抵抗那根分身的蠱惑,卻被迫翻攪出更多關於這具身體的畫面,那批光盤堪稱最好的教材,向他傳授過所有應該秘而不宣的訣竅。傲長空清楚,迄今為止的交合之所以寡淡無味,全因為他連淺嘗都算不上地侵占時,刻意避開了印象中那些敏感的區域,他不允許自己在風萬里的身體上真正建立起快樂。\r

   \r

   這是懲罰,能源之城城主反復告誡自己,對他,更是對你。\r

   \r

   就讓他誤解你不過是憎恨,讓他憎恨上你的憤怒,你占有他一次,然後就永遠失去他,這種無以復加的代價,將是你的復仇之神。\r

   \r

   風萬里一早的提議沒錯,他們是可以好好談談的,真談成了,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但那又怎樣?傲長空,和黜邪崇正的風萬里,本質上是不同的。當他意識到,自始至終他所希望的就是和風萬里抵死糾纏,根本再不會屑於接受習以為常的訓誡來矯正自己扭結的思維。他前所未有地渴望著和風萬里鏈接,所謂的愛,早在他被這種卑劣的欲念操縱著指責風萬里是叛徒,進而引發這一系列事件之際,他就已經沒有奢求的資格,剩下的,只有恨。\r

   \r

   就算只有恨,都好過一個師弟的孤名。\r

   \r

   更多的關系,更多的鏈接,更多不可磨滅的記憶,他所呼喚的這一切的一切,織成張無法逃脫的網,死死將那個人的生命困在這里——傲長空的確瘋了,現在,他和獸族一樣,是個肮髒的瘋子。提前降臨的眼淚,喚醒他那道貌岸然的疼惜,來假造他泯滅的良心後,鋪天蓋地的欲望乘虛而入,那麼多捕獲風萬里,狠狠抵在某個堅實的平面,卻因想象力匱乏而不了了之的衝動終於有了續篇,他想嘗遍他的每一寸肌膚,他想沒日沒夜地蹂躪他,他想把他貯藏在只容自己知曉的地方——\r

   \r

   他,想要風萬里,一次,一次,又一次。\r

   \r

   “你其實知道我是誰,風萬里……究竟有沒有遇害。”\r

   \r

   胯間分身在傲長空的注視下逐漸堅硬如鐵,情動之色化作碧湖中兩道游龍般的陰影,風萬里凝視那雙遲遲不肯和他視线交匯的暗金色眸子,傾巢而出的欲望融化略顯干澀的嗚咽,熬煮成溫和綿軟的低吟:“是,我承認,那種……我本來應該覺得羞恥的事,如今卻……”他微微搖頭,苦笑道:“要是你不想認我這個師哥,完全可以提請長老會公證,將我逐出師門,不需要這樣……自欺欺人。”\r

   \r

   風萬里回憶起天諾架空層里的追逐。至關重要的夢境,似乎總在他失去意識之際方肯降臨,他不是第一次拒絕承認“風萬里”就是眼下不堪入目的這個男人。那麼多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夜,他無時不刻憎恨著自己僥幸留存的生命,盼望著有朝一日,隨便什麼人來到他面前,宣告那位天之驕子的死訊,證實苟延殘喘的他,不過是個拙劣的贗品。\r

   \r

   所以傲長空的指責是空穴來風,苛求完美的風萬里,幾乎成為心胸狹隘的獨裁者,傷人害命的劊子手。\r

   \r

   但也正是這樣的風萬里,在一場回溯歷歷往事的長夢盡頭,勘破自己的驕傲是多麼脆弱。\r

   \r

   不可侵犯的所謂自尊,只不過是他逃避現實的華麗外殼。\r

   \r

   而傲長空跌入同一個怪圈後的強詞奪理,讓風萬里本人啼笑皆非:風萬里不過是個人,為什麼不可以錯,為什麼不能夠敗?迄今為止他的每一個抉擇,都為風萬里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推波助瀾,風萬里就是他,風萬里只能是他,而風萬里一日未被正式逐出師門,就一日是他傲長空的師哥。\r

   \r

   ——與其心甘情願作為自己的,不明不白承受傲長空所有的仇恨,再眼睜睜看他把提純過的認可、依賴和尊敬傾注在那個虛偽的“風萬里”上,對自己視而不見,風萬里寧可要傲長空心目中的那個他不夠完美,省得……傲長空對他的無辜“死去”無法釋懷,將事態無限擴大。\r

   \r

   某種絕不讓步的固執占據了上風,連風萬里自己都未能察覺,他們間的師兄弟關系尚未失效的事實,帶給他的那絲隱秘的滿足。 \r

   \r

   “你恨我。”風萬里的喘息有些沉重:“現在也已經……這樣報復過我,還請放我回第五軍區繼續服刑,等候處決。若嫌一顆槍子兒給我個痛快過於便宜,不夠你出氣,大可以安排我的,高調帶上天樞,對外宣稱十惡不赦的叛徒已被幽禁,任何人不得探視。”\r

   \r

   風萬里娓娓道來,仿佛正替傲長空出謀劃策報復的對象和自己壓根無關:“第五軍區經過今夜這場騷動,大規模的人事調動勢在必行,只要你的親信完全接手,屆時……對我用什麼刑,要折磨我多久,全都由你定奪,不會——不必,像現在這樣,髒了你的手。”\r

   \r

   傲長空恨他,是應該的。\r

   \r

   風萬里對自己強調道,他可以接受傲長空恨他的事實,並不會反過來,仇視因為他不得不孑然一身的至親。他為傲長空考慮,也不是沒有條件,那就是不肯作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被對方憎恨,不願傲長空為這份恨意付出更大的代價。\r

   \r

   ——報復我並不復雜,而這樣的我,不值得那些代價。\r

   \r

   “我傲長空的仇,什麼時候需要經他人手去報?”\r

   \r

   傲長空頗不能認同地抬眼瞧他:“該怎麼做,用不著你來教我,而且……你不會真以為,自己就是風萬里吧?”\r

   \r

   “……”\r

   \r

   風萬里表達觀點向來適可而止,從不做什麼糾纏,眼下意思已經帶到,傲長空執意鬧別扭,他也毫無辦法。靜靜地,最後再望一眼笑含譏誚的傲長空,他緩緩別過頭,連眼睛都閉上,每根都掛著細小透亮水珠的睫毛,在斷續的唏噓中發著顫。\r

   \r

   他哭的樣子真是慘,沒有歇斯底里的慟嚎,但照樣慘得很直觀,而且莫名讓人聯系到稀里嘩啦、七零八落這類形容。透著股孩子氣,又不像孩子的那種哭一樣罔顧一切,弄得人不知所措。傲長空扳過他的肩,伸手攬他側靠在自己懷里,感到風萬里聽候發落的順從表現下的強烈不安,聯想起那好為人師的調調,恨得牙根直癢癢。在廉貞他就想問,如果今晚他沒有來,如果直到行刑日前夜,依然沒有任何人施以援手——\r

   \r

   風萬里打算怎麼辦,往自己挖的那個火坑里跳不成?\r

   \r

   還有,不必髒了他傲長空的手?那又是什麼鬼,他的自我保護機制麼?就像傲長空言語間暗示風萬里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壯烈犧牲,假裝那些無法承受的傷害從未發生一樣,風萬里同樣在模糊焦點,試圖淡化傲長空侵犯他的行徑,本質有多麼不可饒恕,從而為傲長空開罪。\r

   \r

   ——無論我犯的是什麼錯,哪怕是我……對你做下你最不能接受的事,委屈到在我面前,連哭泣都不及掩飾,你還是要原諒我,你永遠都會原諒我,呵,真是叫人潸然淚下的寬容。\r

   \r

   可惜,風萬里,我不稀罕,我不接受你施舍的無罪釋放,還有苦苦維系的那個兄友弟恭的假象。\r

   \r

   你以為我像你一樣說得出破綻百出的謊言,卻不敢拆穿?\r

   \r

   你以為我那樣反復地暗示,真的是為讓我自己忘記這一切?\r

   \r

   我不像你想的那樣懦弱。\r

   \r

   “嗚——!”\r

   \r

   支撐風萬里的左手攀上側頸,宛如靈巧的大型貓科動物猛然張開血盆大口,扼住他的喉嚨,仿佛要扭斷他的脊椎般向後一掰。虎口使的力道極大,擒著下頜骨逼他高高仰起臉,傲長空幽幽冷笑,埋首湊近他,舔舐浮凸的頸動脈和氣管,撩起大片寒粒。\r

   \r

   “住……嘔唔……住手,不……”\r

   \r

   傲長空的食指撬開他緊閉的牙關,和隨後闖入的中指一起挑逗柔軟的舌苔,開采它底部清亮的津液,持續向著喉嚨口進發,極具暗示意味地翻攪進退。“怎麼,你考慮得那般周全,難道不是因為……”右手習慣性地覆上胸膛,截然不同的手感並未讓猛然醒悟自己新手身份的傲長空過分尷尬,他隔著襯衫按壓胸膛邊緣靠近腋下的突起,打著圈磨:“對我的手段非常期待?”\r

   \r

   無助的干嘔和嗚咽,喚醒風萬里不堪回首的記憶中最不願觸及的部分。他極力抑制身體條件反射的迎合,可被激活的區域著實太多。津液浸濕傲長空的手掌,沿著嘴角滿溢,流向通紅的耳垂,一並滾落的還有生理淚水。分身充血挺立,脹得疼痛,會陰亦悄然膨大,就連好不容易平復的穴口,都在蠢蠢欲動中重新感到刺痛。周身亟待愛撫的敏感點,則此起彼伏地嗔怪起乳頭上那流連不去的手指……到最後,這具身體的主人唯一能夠勝任的,只剩吞咽一切求歡的呻吟,而哀求住手的使命,便落到活動空間有限的碧眼上。\r

   \r

   可風萬里的視野里,傲長空早已失落。\r

   \r

   「你剛才在走神,可有趣的是,你的身體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為你所想起來的東西。」\r

   \r

   誰……誰的聲音……\r

   \r

   他在哪里,循環的噩夢,還是……活生生的現實?\r

   \r

   “唔咿——”\r

   \r

   尖銳的顫音那麼突兀,將風萬里自己也嚇了一跳,他微微回過神,不知什麼時候傲長空放過他的下巴,不過因為那里幾乎完全麻痹,他沒有第一時間察覺。風萬里軟垂下頭,大顆的淚水砸在套弄他分身的那只手背部,稍遲些滴落的,是牽出銀絲的津液。視野開始有節奏地顫動,他的身體正配合傲長空強硬蠻橫的擄動前後搖擺。\r

   \r

   「是嗎,那麼這個可愛的聲音又是因為什麼?」\r

   \r

   因為什麼,因為……誰?\r

   \r

   “求你……求求你……不、不要……\r

   \r

   放過我吧,求求你,放過我……”\r

   \r

   “喂。”\r

   \r

   哀哀乞饒的口氣和往日反差極大,傲長空從中聽出了些許古怪。他捫心自問,今天確實把風萬里逼得太緊,略一猶豫,已經依言停下手中的動作,改扶住語無倫次低喃的兄長,捧起那人再次哭得慘兮兮的臉,注意到他神情恍惚,估摸著現在喊他本名,風萬里應該也不會聽得清。\r

   \r

   傲長空“嘖”了一聲,低喚:“……風萬里?”\r

   \r

   明明知道,風萬里只有一個。\r

   \r

   蠻不講理地對傲長空隱瞞師父遭到綁架的是他,心灰意冷獨自出營散心被偷襲的是他,數十個日夜承受非人折磨猶不改志的是他,戰場上毅然躍入熔漿的是他,石門前凍得皮開肉綻的是他,墓園里假意忤逆自置死地的是他,廉貞區暗間中據理力爭的是他……從未相信過傲長空,卻也從來為著傲長空好的,那個驕傲的師哥,一直,都是同一個人。\r

   \r

   這個一天之內哭過這麼多次,次次慘得旁人心碎的笨蛋,理解憎恨遠比感知濡慕敏銳,而且永遠願意隨時伸出手,接過沉重的罪責。\r

   \r

   正因為如此,才不能要風萬里知道傲長空的內疚,疼惜他,進而寬恕他。\r

   \r

   傲長空的臂彎中,濕漉漉的青色妖精縮著脖子瑟瑟發抖,無意識地呢喃懇求:“放、放開我……不要碰……那里,不……”\r

   \r

   他接過風萬里的目光,錯覺那兩道視线徑直穿過了自己,投向時光的長河里深不見底的漩渦。\r

   \r

   風萬里喊起一個淤泥中的名字。\r

   \r

   “……藍魔蠍。”\r

   \r

   [newpage]\r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Ⅹ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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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嘀——」\r

   \r

   「您好。已讀取預設時間表,系統正在初始化,請稍候。」\r

   \r

   「掃描到觀看人數為一人,是否啟用模擬?」\r

   \r

   「提示:是否開啟模擬?」\r

   \r

   「進入倒計時,結束後將默認關閉。提示:本進程內仍可接收指令」\r

   \r

   「十……九……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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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否。”\r

   \r

   「指令已接收。即將為您切換到指定頻道。」\r

   \r

   早上八點,原天璇左軍統帥公寓內,靠胡思亂想打發掉並不漫長的後半夜,外加此後兩三個小時的風萬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應該直接下令關閉眼前的新聞。\r

   \r

   這個念頭一起,就遭到沙沙作響的下頜骨和隱隱作痛的口腔聯合,風萬里只得作罷。\r

   \r

   正所謂“沒有比較,哪來鑒別”,火龍山谷石門前那把老拳,算他傲長空優待傷病號了,真要像昨晚那麼一下,星天罡和清雲逸非得雙雙跳起來跟傲長空拼命不可。\r

   \r

   “你……你叫我什麼,藍魔蠍?!”\r

   \r

   傲長空氣得暴跳如雷,胖揍他兩把:“睜開你的眼,給我看清楚,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好情人!”\r

   \r

   某種程度上,這通指責的邏輯簡直和藍魔蠍殊途同歸地無理取鬧。性愛方面風萬里確實保守,除了不知哪個環節理解有誤導致的莫名羞澀,更多的,他待兩人的契合很是神聖,打算對未來的妻子負起完全的責任,類似雙方取悅彼此時的義務原則,他了解得比技巧姿勢深入得多。\r

   \r

   義務里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喊對方的名字,絕絕對對不可以喊錯。\r

   \r

   頗具責任感的風萬里對此表示完全贊同。\r

   \r

   所以傲長空的這火發得,簡直莫名其妙,仗著自己位高權重,趁人之危無恥地侵犯他,這事都沒翻篇呢,還管他痛到極處喊的是哪個阿貓阿狗?又不是心甘情願,和名正言順的愛人做,他風萬里想喊誰喊誰,獨獨沒有義務喊對傲長空的名字。\r

   \r

   當然,說實話,喊藍魔蠍錯得更離譜。\r

   \r

   傲長空一定不知道綁起風萬里的手有多礙他的事,不知道風萬里只恨不能動手把散落在空氣中的呼喚,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塞回喉嚨里咽下:“請你……務必收回你的話。”\r

   \r

   ——你這人也挺稀奇的,最想收回那些話來不算數的明明是你自己,結果轉眼,又一鍋扣得傲長空昏天黑地,賊喊捉賊的事什麼時候辦得這麼溜了。\r

   \r

   風萬里暗自苦笑。\r

   \r

   “這是命令,還是你在威脅我?你憑什麼要求我更改我的判斷!”\r

   \r

   果不其然,傲長空怒發衝冠,如果偉大的進化忘記除去人類的毛發,那麼風萬里並肩攜手長大的這個男人,大概得炸成朵煙花。“憑什麼”,傲長空剛剛又問他,憑什麼?風萬里只覺得這句話今晚的出鏡率離奇的高:“憑我和……那種畜生,”他心有余悸地掃了眼傲長空腕上的通訊器,就是那玩意兒砸得風萬里鼻血長流,不過這還沒什麼,風萬里更擔心傲長空怕他不認賬,把他的話錄下來當呈堂證供,“是不共戴天的仇人。”\r

   \r

   “……”\r

   \r

   能源之城城主大人整裝待發的尖牙利嘴出師未捷,身先死,戳得傲長空一陣內傷。風萬里卻清楚,這算不得是自己扳回一局,他不過借此再一次轉移焦點,將自己真正的想法對傲長空欺瞞到底。\r

   \r

   但要被說成是有意回避,風萬里又很冤枉,在他來不及意識到自己有多麼不想接受現實時,他已經固執地呼喚著那個惡魔,一次,再一次。\r

   \r

   那麼當時,他究竟想得到怎樣的回應?\r

   \r

   到底傳達給傲長空什麼訊息,才能讓他滿意?\r

   \r

   風萬里雙臂交叉在胸前,抱緊感到些許涼意的自己。\r

   \r

   ——並不……\r

   \r

   傲長空,我並不是,無論什麼形式的恨意,都可以坦然接受。\r

   \r

   唯獨……你,對我做這樣的事,傲長空,我不能接受。我不想在你面前露出那種低賤的求歡模樣,甚至幻想,如果我呼喚那個人,呼喚得足夠多,他會前來撕碎所有稱之為“現實”的存在。\r

   \r

   可是直到、直到現在……我……\r

   \r

   「……各位觀眾,接下來將為您插播一條重要新聞。」\r

   \r

   「傲長空城主將於本日九點二十分,召開能源之城常務委員會擴大會議,針對12號第五軍區-廉貞監獄Ⅲ2-05監區發生的事件發表公開講話。」\r

   \r

   「您好,我是本專題現場記者……這里是天樞議事廳,十分鍾後,我們將為您全程直播會議詳情。」\r

   \r

   風萬里坐在浴室門口的台階上,望著濃縮在不足29吋畫面中的議事廳內,與會者們西裝革履,依次就座,沒有生出過多物是人非的落寞。主機位的鏡頭持續拉近,星天罡率先出現在投影里,清雲逸居然也在,風萬里不得不說,這個角度對星天罡很不友好,現任右軍將軍那張肌肉緊繃的臉直惹得風萬里忍俊不禁,幸好他要求關閉場景模擬,否則身臨其境的錯覺影響下,他一定會忍不住起身,走過去拍拍舊部的肩。\r

   \r

   甩給星天罡爛攤子,再加個陰晴不定的師弟的愧疚,多少緩解了風萬里對於接下來新聞內容的緊張情緒。城內近九成的信息曾對他無條件開放,被俘後耳目閉塞的狀態,風萬里過了好一陣子,總算適應下來,那之後,他從沒像現在這麼焦慮過。\r

   \r

   ……\r

   \r

   “我突然有個不錯的主意。”\r

   \r

   暗金色的眼逆著光,微微眯起:“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很快……等我找人算完這筆帳,我就帶你動身,然後在那里讓你認清楚,你真正的身份。”他攥緊風萬里的衣襟拎起他來,然後像拋棄一個破爛物件似的松開手,任由手酸腳軟的風萬里摔倒在地,漠然道:“和藍魔蠍做過那麼多次,應該懂得怎麼清理你下面那張嘴吧?自己去洗干淨,我可抽不出一堆仆人來伺候你。”\r

   \r

   “……”\r

   \r

   看傲長空那架勢,大概會拒絕給他松綁。風萬里做足幾個深呼吸,積攢起一點體力,用肩膀和膝蓋從地上借力,掙扎著慢慢站起身,體內未被清理的穢物,混著血水緩緩沿大腿內側滑落,他立在原地,默默夾緊穴口,顫顫巍巍往浴室里去。\r

   \r

   傲長空嗤笑:“誰告訴你是現在?”\r

   \r

   回過頭時,他已經拾起剝下來的那條長褲,擦干淨小腹、分身和大腿內側,順手扔進垃圾桶。見風萬里還不明就里地望著他,傲長空伸了個懶腰:“時候不早了,”他衝時鍾打個響指,口氣一半威脅,一半調笑,“我休息的時候不希望聽到任何動靜。除非,你特別希望我立即懲罰你,否則就找個你該呆的地方,給我老實呆著。\r

   \r

   哼,我得提醒你,客廳的地毯價值不菲,打理起來也麻煩,要是讓我發現你的東西弄髒了它,恐怕……就要拜托你,親、自用嘴給我收拾干淨了。”\r

   \r

   “你……”\r

   \r

   “不服?沒關系。”\r

   \r

   傲長空斜睨他一眼,脫下髒汙的外套和襯衫扔進沙發,精赤上身扭頭走向臥室:“你想動手,我隨時奉陪。”\r

   \r

   事出突然,傲長空捆綁他的時候無意間結了死結,加上那根領帶質地強韌,風萬里最終還是沒能靠自己解開束縛。他雙手不便,連毛巾都無法取用,也就談不上多徹底的清潔,腸道不斷收縮蠕動,很像受涼後拉肚子的感覺,偌大的公寓因此幾乎沒有一處可供他棲身的場所——傲長空點名的確實只有地毯,之前毛巾還借他用過沒錯,但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藍魔蠍帳下風萬里采取的策略是消極抵抗,偶爾主動招惹,從不避其鋒芒,可在傲長空這兒,談不上什麼策略,他單純就是不想觸傲長空的霉頭,被對方借題發揮。\r

   \r

   風萬里靠著牆壁,在浴室里晾了許久,等到地面的水排得差不多,襯衫基本被體溫烘干,才走出去,三步一歇地靠近垃圾桶,咬出那條長褲。再付出多一倍的時間慢慢走回浴室,坐在門框上,把長褲搭在腹部,遮住私處。\r

   \r

   天樞議事廳,傲長空推門而入,全體起立,以熱烈的掌聲相迎。能源之城的年輕城主在演講台上站定,萬眾矚目的他,意氣風發,神采奕奕。\r

   \r

   天璇公寓內,風萬里屏息以待,那個人臨走之際,精心設定時間播放給他的這場宣判。\r

   \r

   ——他,想要告訴自己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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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r

   是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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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源之城肇基於當代建築學典范,自誕生之日起就是毋庸置疑的巔峰,全方位、無死角的示范性,表現得淋漓盡致。\r

   \r

   兩道堅固的長橋橫跨永不熄滅的煉爐,凌空架起環形基座上高聳入雲的塔樓,鑲嵌於大陸的胸膛,從視覺上混淆這座機車族要塞真正的地基。火龍山谷依千萬年岩漿蛀食造就的萬仞峭壁而生,被知曉此間玄機的歷代城主和長老們驚為天人之作的幻象悄然覆蓋,將整個世界的禍根貯藏。\r

   \r

   先代們的雄心以及遠見卓識,俱在這座礦山之中。\r

   \r

   同時它亦是真正意義上的遺珠。\r

   \r

   絕大多數波瀾壯闊的詩篇屬於第一軍區,中央懸浮梯從不欠缺溢美之詞,短期內曝光率飆升的天樞議事廳則成為其他城池研究者的新寵。異族人們如今正將目光投向神秘莫測的城主府,迄今為止,這個軍事重地對外公開的部分僅僅是一間單調乏味的會客室,和所有已知城池的最高級別接見處沒什麼不同,而且很顯然,空間上更局促些。\r

   \r

   能源之城古往今來的主事者們相信,選擇會客室召開全體會議並不明智,反正生死攸關的決議城主心里早有定奪,討論向來只是走個形式,剩下些挑肥揀瘦的拉扯有什麼理由不在議事廳進行,動起手來不僅唾沫星兒能夠輕易躲過,還有茶杯盆栽可供互毆。至於接待舉足輕重的外賓——前提是,確實有外賓值得這麼重視——會客室既沒有祈風台隆重,更不及宴會廳奢華,不倫不類得很。\r

   \r

   城主府會客室,所會之人與其說是“客”,不如說是城主的心腹。\r

   \r

   能源之城大概是唯一將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延伸到如此私密場所的城池,室內僅有的座席,其主體幾乎已經占據背後的整面牆壁,卻還在座前鑄起三級台階,執意要它那位尊貴的主人時時接受仰視。\r

   \r

   但此刻,以最高權限鎖閉的大門內,卻是一副淫靡至極的景象。\r

   \r

   “嗚……嗚嗚——!”\r

   \r

   不容僭越的權位叫衣不蔽體的青年鳩占鵲巢,他的手腕被電磁拘束器固定在身後巨盾形的金屬靠背上,雙腿則向兩邊打開到極限。所有的高度、角度仿佛都經過精心計算,使得他半仰起上身,肘部向下直到腰椎中段完全懸空,整個人除分散在扶手的重量外,全落在飽受煎熬的腰部,維持眼下這個姿勢對他而言本已種刁難,何況經手指草草擴張過的後穴里,還倒插著那把第三十二任城主加冕儀式上所用的禮器,昂貴而沉重的權劍沒柄而入,劍身銘刻的紋章在輝煌的燈火中熠熠生輝。\r

   \r

   “明明和我師哥,長著張一模一樣的臉,聲音……嘖,一點差別也聽不出,不過你比不上他。風萬里他啊,不管多瑣碎的小事,只要事關能源之城大局,想瞞他都瞞不住。”傲長空旋轉著帶螺紋的手柄,一旦發現風萬里眼神渙散,就適時控制它小幅度地搖擺:“可你看,到現在為止,會議記錄你聽進去幾條?枉我今天在城主府加班加點,一整理完就下來接你。”\r

   \r

   “嗯……呃唔……嗚——”\r

   \r

   “這就是你在我師父墓前,口口聲聲說你夢寐以求著的權柄。”\r

   \r

   傲長空悵然若失地笑一笑:“我那個時候頭一回知道,繼承人各自的紋章備選方案,早在我和師哥初掌左右兩軍時,就依流程設計好,等待啟用。我問他們要風萬里的那套,他們卻告訴我,城無另主,所以這紋章現世之際,也只能有唯一的一套——屬於我師哥的方案已經銷毀,我一眼,都沒能看見。”\r

   \r

   風萬里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那種至今濃得化不開的哀傷,傲長空當時有多無法接受?\r

   \r

   “我從來對這種事不上心,想著要是風萬里他還在,指不定能幫我參考參考……呵,到此為止吧,你不是他。”\r

   \r

   能源之城城主抽出權劍來,欺身而上:“我本來還擔心你這個樣子,不太方便享受至高無上的權力給你的快感,現在看來,倒是我多慮了,你下面那張無所不能的嘴很識貨,剛插進去就興奮得不像話。”\r

   \r

   “唔——!”\r

   \r

   分身不斷進攻他身體末端的入口,凶狠的搗杵讓風萬里錯覺那節承重的脊柱下一秒就會被折斷。\r

   \r

   但這還不是風萬里全部的恐懼,甚至不是最害怕的部分。\r

   \r

   尾椎骨往上,至遲遲不被賜予高潮的男根——所有的禁地,在那扇被告知將隨時有人造訪的門前暴露無遺,而紊亂急促的喘息,尤其是那性感含沙的呻吟飄蕩在會客室內,宛如充斥潘多拉魔盒中的邪靈。風萬里竭盡全力掙扎著拔高身子,卻只能透過傲長空不時漏出的一點空隙,望見嚴絲合縫的那道黑线。\r

   \r

   這種場面,不能……\r

   \r

   “你在期待誰?”\r

   \r

   “嗚……唔嗯!”\r

   \r

   能源之城的主人用拇指指尖懲罰性地摳挖被重新剝開的鈴口:“還是藍魔蠍麼,嗯?”\r

   \r

   他欣賞兄長的負隅頑抗,不時稍顯激烈的扭動蹬踹使他得以始終保持亢奮狀態,相應的,傲長空也異常反感風萬里的走神。雖然一點點強制手段就可以迫使風萬里重新集中注意力,但是到底,風萬里的關注點發生過偏移的事實,和性事中途呼喊某個臭名昭著的仇敵一樣叫人惱火。待到那知錯願改的目光轉向他,傲長空便溫和寬容地微笑,覆以指腹,借著體液的潤滑,力道拿捏得當地按摩敏感至極的前端,安撫那根受驚的分身,算是接受了風萬里的致歉。\r

   \r

   “唔……不嗚……嗯哈……”\r

   \r

   風萬里咬緊牙關,仍抑制不住快感催生的津液,不厭其煩懇求傲長空愛惜羽毛的那雙碧眼,漸漸盛滿深不見底的晦色,被單膝跪在階上、埋首他胸前專心舔弄的傲長空占據。傲長空對此渾然未覺,他俯下身,門齒逐一解開襯衫前襟的紐扣,叼開濕透的布料,挑一側挺立飽滿的乳頭含在唇間舔弄,舌尖擴張尚未完全愈合的孔洞,輔以駕輕就熟的吮吸:“那,我得給你個更好的建議……”\r

   \r

   “嗯……唔嗯……”\r

   \r

   時間在他們之間流淌,腰椎發出類似鏽蝕齒輪轉動的澀響,風萬里高高揚起下頜:沒有錯亂,不是夢境,並非幻覺,他被迫以一種毫無尊嚴的姿勢徹底打開自己。短短兩天之內先後經受過手指、分身和權劍輪番侵占的甬道深處,殘留著前夜傲長空射進去的東西,而數十年前,正是這座如今被白濁徹底玷汙的權位,見證那個驕傲如鷹的少年眼里,驀然有了疼寵。\r

   \r

   曾經,風萬里是那樣歡喜過的啊,原來那種柔軟的感覺……\r

   \r

   情不自禁的呻吟,逐漸染上絲婉轉迷離,他的身體含住傲長空,泛濫在那亟待填滿的欲壑間的苦澀,摻進極致的滿足中,化作一聲喑啞的嘆息。\r

   \r

   “嗚——!”\r

   \r

   犬齒毫無預兆地咬進風萬里的乳頭,傲長空這一口極狠,幾乎再次貫穿那顆敏感的蜜豆。掌中的分身立時在難以忍受的劇痛里疲軟,傲長空不以為意地放開它,端起胯間懸掛的兩顆囊袋揉捏。\r

   \r

   就在一個小時前,傲長空確認了一件事,代替他“坐”在首位的這具身體熟練得不像話,哪怕是最蹩腳的撩撥都能喚起欲望,要獲得真正的釋放卻不那麼容易。風萬里每每只有在懸而未決的阻塞感將體力消耗到所剩無幾、意識恍惚之際,依靠某些劇烈的刺激才能迎來高潮。\r

   \r

   岳紀哲先前的說法,就此得到了最好的印證。\r

   \r

   入獄體檢的化驗項目結果出得稍晚,率先提交給了傲長空。叫這個領域大字不識一個的城主大人抄起來,屁顛顛地跑去庸醫那里不恥下問。\r

   \r

   “睾丸靶向素,還是神經毒?或許吧,藥物成分短時間內我分析不出,不過攝入途徑我能肯定,是靜脈注射。症狀倒是清楚:誘發目標器官的炎症,造成局部組織腫大,神經過敏。至於病變過程可不可逆、有沒有後遺症……嗯,說不准。我只能……別那麼瞪我。”岳紀哲不甘示弱地回應損友“要你何用”的眼神:“獸族這張白紙上,我好歹比你城醫生多個點,敢在保證控制病情的基礎上,嘗試治療。”\r

   \r

   庸醫把初始界面堆滿攜帶象征“絕密”的文件格式後綴的數據板拋回給損友,漫不經心地瞧一眼傲長空五味雜陳的表情,聳肩:“其實根據我對其他創傷形成機制的總結,那玩意兒估摸著,也就是害他多受份活罪,致命……倒還不至於。”\r

   \r

   ——不過,只是份活罪……呵。\r

   \r

   傲長空從一枚新鮮的牙印開拔,繼續埋頭在那具累累傷痕均不致命的身體上掃蕩,試探那些藏匿在淡淡水香氣肌膚下訓練有素的敏感區域。舌尖搜集情報的能力遠超手指,追查它們並非難事,所以接下來,走馬觀花地啄風萬里身體的這個人很快感到,排除所有的地雷是項浩大的工程。他開始為繁重的工作量感到煩躁,情緒嚴重削弱了傲長空對自己力度的控制,更多的啃咬失去分寸。\r

   \r

   “——我是誰?”\r

   \r

   傲長空……\r

   \r

   那聲輕喚應聲而起,風萬里認得這組英挺俊朗的眉眼,就算終有一天衰朽松弛的皮肉會將它們篡改得面目全非,他也永遠……不會和傲長空擦肩而過。\r

   \r

   “不,不不……我不要你用那張花言巧語的嘴來告訴我,有時候……我越來越覺得,你的兩片嘴唇這麼一拍,就會讓我忍不住想把它撕爛。”\r

   \r

   傲長空嘗到風萬里的血後下的每一口,扎實到仿佛他就是在吃風萬里,真正意義上的食用,生吞活剝這個他畢生最愛,亦是畢生所恨之人的臆想,使得傲長空的喉嚨都在模擬吞咽的過程,他含糊不清地重復著:“我是誰,我是誰,我到底是誰……你就用這雙眼來認清楚,然後——期待天譴吧。”\r

   \r

   風萬里條件反射地抬起頭,那個把他咬得鮮血淋漓的人,正凝視著風萬里盆骨邊緣那枚烙印,宛如面對摯愛一般深情:“去求這城內歷代先祖的亡魂,一齊來……教我五雷轟頂。”\r

   \r

   在風萬里印象中,那不是陣劇烈到足以讓人刻骨銘心的痛。\r

   \r

   痛苦和他實在糾纏得太久,彼此再無新鮮可言,過去風萬里曾笑,笑自己如今的確堅強過頭,天底下應該再沒有什麼事可以讓他真正崩潰。\r

   \r

   然而,那麼一個司空見慣的痛,最終卻讓他徹底失去了意識。\r

   \r

   至於不翼而飛的軟組織真正的下落,風萬里無從得知,畢竟被黑暗吞噬前,光明留給他的,不過一陣……聽上去,像是蠶啃食樹葉的聲音。\r

   \r

   躺在地上遭到冷落許久的通訊器,仍在忠實地重播著能源之城城主這天早上在天樞議事廳公開發布的講話,在那里,傲長空提及不幸殞命的師父,仍數度哽咽,並義正詞嚴地表示,只有風萬里心悅誠服地悔罪,才能給予雲太息真正的安寧,同時,能源之城法律的公信力,將得到維護和鞏固。\r

   \r

   而傲長空本人更傾向於,視其為有的放矢的宣戰。\r

   \r

   無論如何,所有的瘋狂,以及接踵而來的巨變,就在這天端倪初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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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wpage]\r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ⅩⅤ]\r

   \r

   “星天罡?這可真是稀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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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府會客室玄關內,靜候許久的新任右軍將軍應聲開口:“……您知道,我一定會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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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聞言撇撇嘴:“這話說得不錯,只不過我沒想到等你會等得這麼苦。”視线猶集中在手頭亟待授權的批捕令上,他草草瀏覽過文件下方的名單,隨即手指輕劃,做了批復,拍拍手收工狀往星天罡那里去:“剛剛我還嘀咕呢,‘哎,他星天罡怎麼還沒來?’”\r

   \r

   他身後那個可憐的官員手忙腳亂地接住傲長空順手拋回來的數據板,頂著滿頭冷汗囁喏著,極力勸自家城主再斟酌一番,總算嘮叨得旁若無人的傲長空停下來,回憶起什麼似的猛拍腦門,隔著戰術眼鏡似笑非笑地瞅星天罡,和善地微笑:“吃過了?”\r

   \r

   “是,城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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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比我勤,很好。”\r

   \r

   傲長空點點頭,表示情況已經了解:“可是常言道‘客隨主便’,隨便陪我再吃點什麼,如何——星天罡將軍?”\r

   \r

   星天罡發自內心地贊成這個好主意,一定是因為在他干站在玄關內的短短半個小時里,目睹了傲長空繁重的非日常工作。出入會客室的官員們絡繹不絕,全是奔著處理第五軍區虐囚的後續而來,這種情況下非但不能進行什麼包含私密內容的談話,連星天罡自己都有可能陷入人民戰爭的大海。\r

   \r

   他甚至能夠想象他們淳朴善良的眼神:星天罡,命運給你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去站出來,證明你有能力服眾吧!\r

   \r

   ……我拒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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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軍將軍試圖忽略進入會客室後的異樣感覺,作為一個常年罹患輕中度強迫症的人,他明明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牆磚脫落地燈損壞座席歪斜等等不對稱,卻還是感到哪里不對,直到傲長空伸出手按壓他的肩膀,搖得軍姿標准的星天罡左右一晃,低聲:“我之前和他在這里談過。”\r

   \r

   城主,怪力亂神我……我也是拒絕的。\r

   \r

   星天罡默默腹誹,血淚控訴:年紀輕輕的,突然之間這麼迷信真的不要緊嗎,我怎麼聽說前天你還親自陪同大力士一族的占星師上天樞,要人給能源之城瞅瞅風水?現在什麼年代了都!就算沒有物證您也不要跟我賴,那個人證可是往外傳得神乎其神的,什麼黑袍兜頭罩到腿,卻光著腳,一路念念有詞的,這都什麼事,八成是給您嚇得哆嗦著呢吧!我這一不留神都聽著幾輪幾個版本了,您老人家管是不管,啊,管是不管到底。\r

   \r

   不過,單瞧傲長空這飯量,又不像中了什麼邪。他說隨意,那就真的很隨意,徹底沒招呼星天罡,埋頭扎進宴會廳卯足勁吃。偌大的能源之城官方招待處,就只有傲長空一個人津津有味地嚼個沒完,再加個一臉冷漠的星天罡,在旁邊惡意揣測被下大獄虐待的沒准是自家將軍的這個寶才對,天樞醫生的擔憂……嗯,顯然也是多余的,這麼能吃,一時半會兒肯定死不了,甭著急。\r

   \r

   “東西,交給我。”\r

   \r

   傲長空直起身梗了梗脖子,沒打出那個很不雅觀的嗝,口氣輕松得仿佛剛治好多年的老便秘。\r

   \r

   “職下能否問一句,這是……”星天罡估計傲長空的意思,和風萬里在會客室談的就是這個,並且雙方已經達成共識。但是有那位素未謀面的占星師同志堵著,他一百個不信,總覺得傲長空在挖坑要他跳:“將軍的意思,還是城主您的命令?”\r

   \r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r

   \r

   這話問得真有意思。\r

   \r

   傲長空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不知為什麼,星天罡和清雲逸私下里尊稱風萬里為將軍,他就是知道那是敬意,這要擱別人,保管聽得他渾身不得勁。可星天罡要是回答,對不起城主,忠臣不事二主,我猶豫再三,決定抗命,傲長空肯定窩火:“你采取的對策,難道就有不同?”\r

   \r

   “職下這麼一問,不過是……好奇而已。”\r

   \r

   那個人的近況,確實很在意——他怎麼可能對風萬里將軍不聞不問?星天罡定定神,轉而斬釘截鐵道:“可我的立場絕不會因人而異,請城主恕星天罡不能從命。”\r

   \r

   “……”\r

   \r

   吃飯果然還是細嚼慢咽的好,傲長空隱約感到,最後那份牛仔骨給他噎著了。他鄭重其事地放下餐具,勾起唇,眼神有些幽暗:“呵,他對你……果然太過縱容。”\r

   \r

   那個人對關系親近的人,哪個不是放任著沒大沒小,一點架子也沒有,一手帶出來的家伙里,沒一個叫他省心。“看樣子,把你派給我前,風萬里應該交待過不少事,可偏偏忘了替我好好教導你,什麼是見好就收。”傲長空挑一挑眉,話里帶刺:“怎麼,星天罡將軍,犧牲舊主換得的右軍一把手,還不夠讓你大展宏圖?而且,如果我沒記錯,你的好搭檔清雲逸,就是打第五軍區出來的,你卻對他的出身視而不見,選擇無條件相信他?”\r

   \r

   星天罡直視他的雙眼:“您在監視我。”\r

   \r

   “呵。”\r

   \r

   那聲冷笑,仿佛是在嘲諷他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又像是被星天罡的回擊中卑鄙無恥的暗示激得有些惱怒。傲長空清楚自己有時候過分情緒化,那股相爭的意氣一上來,他就會不計後果地挑出所有表達中最能夠刺傷對方的方案,哪怕明知道對方是自己所珍視看重的人,為此他還吃過不少虧,可是那張雙刃劍般的嘴,根本不受他的控制:“我以為你應該知道,只要有利可圖,沒有什麼人不能出賣。”\r

   \r

   他的眼神隱有松動,顯得有些渺遠。\r

   \r

   如果,放在很多很多年前,那個無所倚仗,卻心存不甘的星天罡,一定會覺得,說著這種話的傲長空很好笑,就像剛開始隨侍風萬里左右時,少年老成的他也發出過類似的疑惑。在那肩背日漸挺拔寬闊、隱有成熟男性模樣的身體里,怎麼會仍然住著個那麼小、那麼小的孩子,表現出來的性格也許不大相同,可是,就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固執地不肯接受硬塞給他的東西,固執地做著明知沒有好處的事。\r

   \r

   至於他的這個城主,清雲逸的評價是,簡直能別扭得拐個720°的彎來。要聽明白傲長空真正想表達什麼,就得耐著性子,壓著火,把那節冗長的斗勇耍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才算進入正題,就算正題他都要跟一般人的理解扭著來,難怪沒朋友。\r

   \r

   “城主不必過分為職下憂慮,清雲逸……”星天罡直截了當地戳破傲長空拐彎抹角的提醒,把城主大人的萬般不自在看在眼里,憋著笑胸有成竹道:“我對他心里有數。”\r

   \r

   猶記得那夜,第六軍區那間毫不起眼的宿舍里,他向星天罡袒露心跡,平靜地講述他至今為止,全部的人生。\r

   \r

   ——來解答你的第一個疑問。\r

   \r

   清雲逸輕叩覆蓋著薄灰的桌面,環視那間家徒四壁的居所,清醒銳利的眼神帶著些許殘忍,為星天罡條分縷析。\r

   \r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微笑,不是那間宿舍。\r

   \r

   不是那間,承載著他童年的地方。\r

   \r

   「我不像你想的那麼高尚。對將軍提拔我的恩情銘記於心,起初僅僅是因為,右軍的待遇足夠好,供職右軍不久,我就有了一筆積蓄。像你所設想的那樣,我第一時間回到開陽,希望贖回我父母生活過的地方,可惜,只趕上那一整條街區拆遷後剩下的瓦礫。」\r

   \r

   「似乎我終於應該忘記,我在那間廉租房里,親手殺死了我的父親。」\r

   \r

   星天罡從沒感受過這樣強烈的心悸,那是逼一個人揭開最不願觸碰的傷帶來的自責與愧疚,可是清雲逸搖頭婉拒他的阻止,盡管男人不再笑,但表情,依然那樣風淡雲清。\r

   \r

   「真正的凶手是我。」\r

   \r

   「那個時候,我們山窮水盡,連維持空氣調節系統運作的額度都透支了,家里熱得就像蒸籠,我一輩子都記得父親的傷口潰爛後散發的味道。他沒日沒夜地哀嚎,喊母親的名字,喊我的名字,求她把他帶走,求我……給他個痛快。」\r

   \r

   「我把剩下的三支藥品,一起注射進他的身體,以為那麼快,父親應該不會受太多折磨。可……他還是走得很痛苦,直拖到後半夜,他仍然沒有死,甚至不知道我握著他的手,在他耳邊聲嘶力竭地喊,“爸爸,你別怕”。」\r

   \r

   「星天罡,你知道嗎,我一直慶幸,有生以來,最走投無路的時候,起碼……我還有一只枕頭。」\r

   \r

   所以,第二個疑問,星天罡,我追隨將軍的理由,不可能純粹。\r

   \r

   那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心思。他告訴星天罡,初見風萬里時那番話,乃至校場同人起本身,都是他在提前得知風萬里蒞臨視察的消息後的刻意設計。他知道抓住風萬里的目光,就等於接到“地上”的邀請函,他要爬上去,不為了凌駕他人之上,不為了渺眾生如塵土,從頭到尾,清雲逸只想要昔年的那個少年安息。\r

   \r

   風萬里如他所願注意到第五軍區醫院的蹊蹺,著手調查。\r

   \r

   “將軍肯為你涉險至此,該是感到能力未盡,心里因你這個受害者而非常自責吧。”\r

   \r

   風萬里總是這樣,星天罡直到說出這句話,還一門心思地認定,他的將軍始終是那麼善解人意。而風萬里的付出和境況的極不對稱導致的憤慨和失望,連日來就像座大山一樣落在星天罡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r

   \r

   可清雲逸笑,噗嗤地笑出聲,震得灰塵撲簌簌地飛起。\r

   \r

   「星天罡啊,我們所受的教育,畢竟是不同的。」\r

   \r

   他在慌不擇路的塵埃里似是感慨道:第三個疑問,風萬里對於清雲逸而言,究竟是什麼樣的人?\r

   \r

   「你想說什麼,士為知己者死,古往今來多少人羨慕不已?我從沒那麼抬舉過自己,我不是‘士’,沒有建功立業、名垂青史的追求,可是將軍有,這件事上他扮演的角色絕不是慈善家,而是賭徒。」\r

   \r

   「將軍和傲長空旗鼓相當,軍事的成績上升空間很小,如果不另辟蹊徑,根本不可能拉大彼此間的差距。我清楚廉貞這個案子的份量,他所承擔的風險,和他將能獲得的報酬,並沒有失衡。」\r

   \r

   “然而最終,他不讓你插手,才得以容你在我面前,肆意揣測他的心意。”\r

   \r

   你的意思是他保護了我?或許吧。\r

   \r

   清雲逸反問他,那麼星天罡,你如何解釋,他要你摒棄傲長空這個強有力的靠山,一個人去打這場凶險的戰爭的決定?\r

   \r

   ……\r

   \r

   “風萬里將軍現在的情況……”星天罡沉吟片刻:“很不好?”\r

   \r

   傲長空愣了愣:“什麼?”\r

   \r

   “將軍他在廉貞吃了不少苦,所以,城主,您在公報私仇。”\r

   \r

   他的目光越過滿桌殘湯剩水,望見傲長空眼里,和那夜的星天罡一般震動的神色:“既然如此,我更不可能將東西交給您。”\r

   \r

   ……\r

   \r

   「他將我排除在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在仇恨作祟的情況下,幾乎無法保證在調查過程中心平氣和,說不定會就這樣功虧一簣。」\r

   \r

   可他,星天罡堅持道,畢竟是將軍。\r

   \r

   「沒錯,他是將軍,那難道我的性命和忠誠,就比他放進來的心思輕賤多少嗎?我一開始躊躇滿志,打定主意要成為他的馬前卒,只要將軍願意追查到底,我在其中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萬一最後事敗,要拉出頭替罪羊,我就自己從棋盤上跳出來引頸受戮。」\r

   \r

   ——他不會。\r

   \r

   那一刻,星天罡想反駁,就和兩軍對峙之際,面對排山倒海的非議挺直腰板站出來說,風萬里不會,他不會犧牲他無辜的部下,他不是那樣的人。\r

   \r

   可是終於,他沉寂下來,這個曾經舌戰群儒的副官,畢竟親耳聽到了他的將軍在墓園前給他的回答。\r

   \r

   星天罡從沒受過那麼嚴重的傷,或許正因為如此,他前所未有的脆弱,一再重申風萬里可以不用當面回答,仿佛多麼貼心地給他的將軍留了余地,其實,是星天罡自己害怕。\r

   \r

   他最害怕的話語,卻還是在那人毅然決然抽身遠去前,輕飄飄地落進他尚未昏聵的意識里。\r

   \r

   風萬里給星天罡的回答是,會。\r

   \r

   如果傲長空落到像風萬里這樣必死的境地,風萬里說,他會,和犧牲自己一樣,堅持將傲長空獻祭來換取城內局勢安定。\r

   \r

   那麼,清雲逸算是什麼,星天罡又算得上什麼?\r

   \r

   「他那個人,和你所理解的其實恰好相反。」\r

   \r

   風萬里不會無端感到自責。\r

   \r

   他所做的一切,始終都在一個合理的軌道上行駛,瞄准他真正的目的地。在此之前,他已經連代價的范圍都計算好,那是會不斷調整的域,只要控制不超出這個閾值,對他而言就是可以接受的。\r

   \r

   「除非受害者真正找上門來,站在將軍面前,告訴他自己受到怎樣的侵害,而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在甄別之後,就會告訴對方,他非常抱歉,希望可以力所能及地做出彌補,可這對他下一次的行動而言,無濟於事。我這麼說你能懂嗎,將軍他不能未卜先知,只有等到意料之外不可挽回的結果明明白白擺到他面前,他才能夠理解,自己的計劃出現了疏漏。」\r

   \r

   「而且,也僅僅是疏漏。」\r

   \r

   “精致的功利主義者嗎……”\r

   \r

   聽上去分明是冷酷無情的角色,可不知為什麼,星天罡對於腦海里浮現的那個溫和儒雅的人依然厭惡不起來。一種通透的審視宛如解剖刀般介入他那些混雜不清的情緒,剔除無關緊要的枝蔓,只剩下無拘無束的核心,刹那間將他的心照亮。\r

   \r

   「每個人都是。」\r

   \r

   “第四個疑問。”星天罡一字一頓:“你已經置身事外,為什麼還要回來?”\r

   \r

   ——如果是“不放心你一個人”這種看似親密無間的理由,那麼我可以肯定到此為止,全部都是你的謊言,你將成為我第一個敵人。\r

   \r

   因為我意識到,清雲逸針鋒相對,有件事我到底還是想錯了。\r

   \r

   「就算我時刻提醒自己,父親的死有我的一份,但我在潛意識里,始終以一個受害者自居。將軍出事前,我從沒有注意到,其實我恨著這座城池里的一切,恨著他,自然……也包括你。我嫉妒你們和我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認定你們享有足夠大的權力,是這座城池的寵兒,無論做什麼,都能夠輕而易舉得到翻倍的利益。」\r

   \r

   「在我肯定,人微言輕的我所交付的性命和忠誠,就是我的全部,並不比一聲號令輕賤的同時,我卻刻意貶低他的付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將軍本可以和其他所有將領一樣,對此視而不見,可他沒有,只有他,沒有。」\r

   \r

   「難道,因為將軍武藝高強,就以為他受到那些傷害的時候不會痛?難道,因為將軍不善流露,就認定他面對羞辱可以一笑置之?難道,因為將軍生殺予奪,就去斷言他所做的一切就是理所當然?」\r

   \r

   「即便如此——星天罡,即便如此,我也不是為他趟這渾水,不過是……」\r

   \r

   ——為不讓我自己,繼續做一個小人。\r

   \r

   ……\r

   \r

   “呵,無所謂,我原本也不太指望,你能在這件事上提供得了多少助力。”傲長空興意闌珊,似乎什麼都不能再更改他的決定:“敢問星天罡將軍專程拜訪,又有何指教?”\r

   \r

   “職下今日求見城主,所為和這件事息息相關。星天罡斗膽懇請您,此次事件結束後,無論最終結果如何,求城主——”\r

   \r

   星天罡站起身,行至翹腿斜坐的傲長空身側,單膝跪下:“給將軍個痛快吧。”\r

   \r

   “哦?”\r

   \r

   傲長空捏著根筷子,敲打餐盤邊緣:“我怎麼記得,當初要我相信他沒有背叛,執意為他求得一线生機的,就是你星天罡,現在,你改旗易幟,希望他死了?”\r

   \r

   風萬里和曙暮輝關於星天罡那段交鋒開始時,傲長空恰好趕到,聽風萬里聲音,中氣雖有不足,但是思路清晰流暢,料想情況不算緊迫。加上咒罵星天罡時風萬里演技爆棚,足可以假亂真,內容又徹底刷新傲長空的三觀,傲長空便蹲在牆根,把這一段往後一句不拉聽完,直到風萬里自掘墳墓才被激得出手。後來風萬里單只道謝,沒和他告星天罡的狀,傲長空也就擱置了對星天罡的懷疑,明白不過是誘敵之計。\r

   \r

   眼下星天罡的建議,頓時把這堆破爛事翻攪出來,傲長空不由得設想,會不會風萬里識人不明,錯信了星天罡,畢竟……自己對他做出那種事,不正是大大超出風萬里的預料?以風萬里自認為對他的了解,根本想不到傲長空存著那麼齷齪的心思。\r

   \r

   幼年抵足而眠的同門尚且如此,星天罡一個外人,如何說得准。\r

   \r

   “星天罡,最近除開你的動向,我其實還聽到些不同的意見,或許我有理由懷疑,你並不像你所表現的那樣,擁有絕對的忠誠。”\r

   \r

   “……!”\r

   \r

   星天罡渾身巨震,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星天罡承故主遺志,供城主驅遣,雖做不到惟命是從,但卻百死未肯翻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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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嘴角噙了絲怒笑,瞳中叫人不能直視的光芒卻漸漸熄滅:“如今城主既已對我產生懷疑,職下縱然渾身是嘴,亦再難分辯,懇請城主下令,免去職下軍職,交由軍法處處置,相信不日,就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結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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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屆時,還望您即刻派兵,查封我的私人物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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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Ⅹ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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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個平淡無奇的年份,你死於相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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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夜燈下,第五軍區知名庸醫吮一口棉花糖味兒的食指,按摩著被好一陣噴嚏震到酥麻的鼻梁,深情款款地替扉頁這截無名詩哼句後續:“而我,策劃著那場逃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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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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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合上拆封不久的精裝文集,陶醉的表情中,透著一股虔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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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大力士一族文藝之魂的最新結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岳紀哲腦門,庸醫同志痛苦不堪地按著書脊,哀哀叫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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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回憶那艱難謀生的歲月,後天養尊處優響當當一把懶骨的岳紀哲淚流滿面:當真是半點詩性也無的他,拋棄廉貞區的工作以後,不是只能去吃土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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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怨歸抱怨,路還是要開始跑的,吃土的人生有什麼好,不好!可是連土都沒命吃的英年早逝,那連咸魚都不如啊!岳紀哲生無可戀地站起身,拽過床頭櫃旁碩大的背包,手中文集橫豎左右地塞了又塞,果斷揪出盒椰絲千層酥來,將它安置妥當。然後,完全沒有逃亡緊張感地盤算著還有多少家限號搶購的甜點沒來得及買,無限悵惘地離開公寓,往距離單位最近的懸浮梯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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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軍區總院,今天依然和平安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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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拐上醫院大門所在的街道後,頻頻有熟識的患者向岳紀哲點頭寒暄,對他那只撐到硬度堪比大理石的背包,每個人都表現得相當驚訝。鑒於不少人都見識過岳紀哲隔三差五,恨不得把整個賣場的甜食統統打包的儲備糧采購行為,以及庸醫自帶的“生人勿近”氣場,倒沒有人拉著他盤問。\r

   \r

   岳紀哲走在神色匆忙的異族居民們中間,自顧自享用线上預訂就排了他一整周的千層酥。習慣能源之城本地居民鼻孔朝天的常態後,這座城池的美食迅速占據吃貨心中的絕對高地。到底是機車族曾經的首府,吃的東西不僅花樣繁多,不斷推陳出新,許多老字號招牌更是僅此一家絕無分店,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賓至如歸,樂不思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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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了他那凌晨五點秒挫群雄搶到的岩燒乳酪新品啊,曬單的時候他可是挨了羨慕嫉妒恨的好一通罵,賭咒說不發開箱去氣死他們就直播吃手術刀和紗布來著,唉,唉!他怎麼就管不住這嘴,早知如此,當初不就不去招惹傲長空那種麻煩角色了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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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恨恨地磨牙:叫你交友不慎,現在好了,仿佛失戀後立馬逃荒,一逃還是一輩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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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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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這個千層酥,味道不錯,甜而不膩,不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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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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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不凜冽的冬季風中,顧影自憐的庸醫捧著人間美味,被人撞個滿懷。千辛萬苦買到的那盒,換成在自己家關起門來,盒子里的渣渣他都要拿奶糖裹來吃掉的千層酥脫手而起,劃過一道優美的拋物线,整個倒扣在刻著“第五軍區總醫院”幾個大字的大理石根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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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有那麼一瞬間,好像整個人被掏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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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一個吃貨來說,如果這個無比美好的世界上存在什麼不共戴天之仇,就只有沒能夠保護心愛的食物,直到它被滿懷敬意和感激地送進胃袋。\r

   \r

   現在,不是即將失戀了,岳紀哲的摯愛就死在他面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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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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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掛在他腰上那個急診室的年輕醫生被他勃然大怒的戰斗能量嚇得一個激靈,前有狼後有虎的夾擊之下,連冒犯的人是誰都沒看清,道歉也來不及說,腳底抹油逃之夭夭,遺下副眼鏡戳在岳紀哲紐扣間。門禁後竄出來捕捉醫生的人撲了個空,被山岳般的男人震得一個趔趄,倒退兩步,踩在千層酥的屍體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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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庸醫的愛人碎了滿地,場面異常血腥。\r

   \r

   “哪兒來的鄉巴佬,”根據他那迥異於能源之城人的五官輪廓認出他是異族的中年男人橫眉立目,揮舞著拳頭,“是不是想找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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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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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廉貞區對醫鬧寶具-岳紀哲,遞交辭呈的第二天,仍然堅守在打擊醫鬧的崗位上,精神可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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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同庸醫在內,三個人被聞訊趕來的好事群眾圍得水泄不通,被他擒住手腕的病人家屬從路人口中得知岳紀哲原來也是醫生隊伍中的光榮一員,立即用足以撕裂他耳膜的分貝持續造勢。\r

   \r

   “醫生不管病人,醫生打人啦,醫生打死人啦!有種告訴我你的工號!我要找你們院長,讓他處分你!”\r

   \r

   倒地不起的男人,生死未卜的少年,受驚過度的女人,再加上個毫發無損的異族人,她很清楚自己的輿論優勢:“他一個外族,居然敢在我們能源之城這麼囂張,蹬鼻子上臉,你們就甘心放任不管嗎!”\r

   \r

   ——這都什麼跟什麼,怎麼不說你們家三分之二的人口公然大搞種族歧視呢,二對一怎麼看都是孤家寡人的我比較弱勢比較慘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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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翻個白眼,表示不是很懂他們能源之城人:“不好意思,種我目前真沒有,不過工號可以告訴你——又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扯什麼種不種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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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猶豫片刻,默默握著她的手腕,把她舉得離自己遠一點,暫時卻不敢放開。還真別說,能源之城人的空中優勢很能占到便宜,岳紀哲見她生得那麼嬌小,一時錯誤地估計了形勢,沒想到一個照面,她就撓得岳紀哲破相,現在都還疼著:“但是,他目前處分不了我,因為我已經辭職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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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頗有先見之明地雙眼緊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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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病人家屬又是陣魔音穿耳:“……你們聽聽,聽聽!廉貞區醫院,打了人不想負責,這就踢出臨時工來了啊!”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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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圍觀群眾呼啦一聲你推我搡地遠離聲源中心,像只被她的哭訴牢牢牽緊的環形風箏般盤旋不去,拋下不堪其擾的岳紀哲接受她的狂轟濫炸。從來伶牙俐齒,正面杠上傲長空亦能不落下風的庸醫一言不發地聽了陣,顱內炸窩馬蜂般的嗡鳴反而逐漸消停下來,他無可奈何地睜開眼,望著有氣無力只剩抽噎的家屬,暗道原來耳膜的耐受力在如此極端的情況下,短時間內的確可以達成自我突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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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那話的後半段岳紀哲聽得更完整些,大意是指責第五軍區偌大一個醫院,抽不出像樣的人手來搶救,他們爭分奪秒把孩子送上廉貞,居然愣是眼睜睜看著他在那個束手無策的小醫生耽誤之下陷入昏迷。庸醫聽罷,掃一眼院內公示信息用的字幕,某個急診室標明正在占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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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目光所無法觸及的地方,有個生命奄奄一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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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情這一家子都不看新聞,不知道整個廉貞區眼下的常態就是“抓人——審問——監控——抓人”的無限循環,而且據他所知,有那麼點能耐和野心的,哪個能出淤泥而不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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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仰天長嘆:瞧自己這話說的,死亡可不懂得避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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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治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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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女人睜大眼:“你不是辭職了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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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吐血三升:“大姐,我是辭職,又不是失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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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開她,漠然走向人群,把那些個還踩著他背包的群眾用眼神逼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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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個人的原則從來是見死不救,你家小孩還沒死,雖然說快了,但是畢竟沒死不是,又給我撞上,不能不救——算我倒霉!你不願意更好,我樂得少樁麻煩事。”俯身撿起全部家當來扛在肩上,岳紀哲仰起臉,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不管怎樣,能不能麻煩你趕緊想好,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起開,我趕時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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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風這麼喧囂,他眼里一定是進千層酥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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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三級台階的福,傲長空斜倚扶手,懶洋洋窩在會客室主座里,仍然得以一覽眾人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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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你擅自離崗出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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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看就不像什麼正經城主的家伙揚頜睥睨著階下損友,手指叩擊著腰側金屬箱的提手,好整以暇道:“要走怎麼也不告訴我,我好親自送送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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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給我等會兒,岳紀哲瞠目結舌,這種“你離開了我,卻一笑而過”的惡寒感是怎麼回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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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不告訴你?城主大人,你這不明知故問嘛!按這兩天那架勢,您那位師哥的情況大概不怎麼樂觀……唉!我跟你這廢什麼話呢,他要好你能惦記得起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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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就一典型的見利忘義、有親無友的混賬,對這個害他不得不舍棄安樂窩的罪魁禍首,應該堅持嗤之以鼻的態度,絕不動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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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擅自離崗?”岳紀哲莫名其妙:“你聽誰說的,這絕對是汙蔑!我可是把這個月的班都值完後,留了辭呈,這才肯放心走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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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資他還一分沒動,就吃光了積蓄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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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皮笑肉不笑:“既然如此,你跑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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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喂!這又是哪個王八蛋冤枉我,我冤,我真冤,好心當成驢肝肺,竇娥你知道不,那都沒我冤。”他甩脫身後那兩個對他始終心存芥蒂的親衛,絲毫沒把自己當外人地往上貼。傲長空搖一搖頭,示意不需攔他,趁這會兒功夫,庸醫大步流星地湊到了損友面前,衝那張觸手可及的臉舉起手:“你說他傷著病著,得治吧,我,這熟人熟事的吧,”他用了另一只手,一根一根往回掰手指,像是老農算賬,“還是個在能源之城混飯吃的異族人,好死不死的沒拖家帶口,再加上和你傲大城主的這層關系……我擱家里來回這麼一合計,這事,還只能我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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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層酥慘死的悲憤,出逃計劃夭折的憋屈,以及剛下手術台就被蠻橫劫往天樞的怨念,新仇舊恨,本金利息這麼算在一起,岳紀哲瞪著傲長空的雙眼根本是在冒火。親衛們在背後,所見卻只是他拍著胸脯,裝腔作勢地硬給自己的口氣整出股大碴子味兒,就是不確定是不是他家鄉的方言,向城主打包票:“要管,那肯定就必須管好哇!所以這不,我正打算回我老師那里一趟,啊,跟他要點,最新研究成果之類的玩意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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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為你考慮得如此周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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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源之城城主眼神戲謔:“看來,還是我的人錯怪你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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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調動極大的克制,才按捺下掐死這個沒朋友愛的混蛋的衝動:“不敢當,不敢當,大家共事一場,那什麼摩擦啊誤會啊,總是難免的,大人不記小人過,城主以為對是不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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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到底誰是大人,誰是小人,就自由心證……呸,這不明擺著麼,拖他來趟渾水就算了,傲長空居然還打算羅列一堆莫須有的罪名,恩威並施好逼他去賣命,真當他岳紀哲是個傻子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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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替軍法處做事的時候,你傲大城主,八成還在天諾圖書館爬格子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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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到底還是老的辣,不得不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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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微微皺眉,本想跟他再逞一番口舌之快,話到嘴邊,猛然醒悟過來時間已經耽擱了不少,那個人的傷……說不定在他和岳紀哲討價還價,撕扯不清的時候,就進一步惡化。他悻悻閉上嘴,頗有些煩躁地望著岳紀哲,最終沒能遏制住表情軟化,遞去一個求助的眼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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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低下頭來請求”這一成就圓滿達成,常年奮戰在抗擊醫鬧前线的庸醫卻沒有多少獲得感。過去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師從於聖騎森林資歷最老的醫生,混跡那群孤陋寡聞的小學徒們中,聽他們為某個醫術精湛的師兄師姐遭到的欺侮打抱不平,一次兩次三次這麼聽得多了,他於是索然無味地避開,一門心思練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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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力士一族的骨子里,天生就有種疏離,生死之前,反而表現得越發寡淡。這種性格和聖騎森林一脈的氣質完全不同,那是世世代代積淀而成的真正意義上的醫者仁心,篤信著在死神面前,他們和傷患是並肩作戰的戰友。然而岳紀哲明白事實並非如此,他在抵達聖騎森林前獨自跋涉了太久,穿越那麼多的生死後,銘記的卻只是恨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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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無助,所以恐懼,而因為恐懼,終至憎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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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命數無跡可尋,自身切膚之痛——在這無限縹緲,和不堪忍受以外,恨得最便捷、最廉價、最成效顯著的人,就是承諾過定當全力以赴,從死神手里奪還生命的醫者。\r

   \r

   他不會因此袖手,卻也不肯坐以待斃。\r

   \r

   沒有什麼破壞工作環境秩序,還恩將仇報的家伙不能一拳撂倒的,如果有,那就兩拳。\r

   \r

   唯獨傲長空不能打,而且打不過,他可不是只好跑,真跟想不想救二愣子家的師哥沒有半毛錢關系。傲長空犯得著上來就拿玩忽職守要挾他好好治嗎,他要輕易就給人這麼要挾了,怎麼可能活得那麼愜意滋潤,廉貞區這麼大動靜都波及不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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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套話干脆啊,就不說了,我知道你沒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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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吸了吸鼻子,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城主,帶路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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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在外警戒,任何人不得打擾,違令者,殺無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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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提起金屬箱走下台階,眸光微動:“請吧,醫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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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庸醫和損友並肩走在空曠的走廊里,一路上不下十次惋惜通訊設備給傲長空的親衛提前搜刮了去。畢竟城主生活區的私密照這麼罕見的東西,果斷要曬朋友圈,打個“有史以來首次獲准進入城主臥室的異族”的tag,絕對能成為新一代網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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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完全無法理解這人庸俗的愛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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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治好他。”拐過最後一個拐角前,傲長空停下來,似有些詞窮地生硬道:“我不會虧待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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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不屑一顧:什麼八點檔劇情!真不打算虧待我,你倒是現在就去給我把那麼聲勢浩大的親衛隊逮我的影響消除掉,賠我苦命的高枕無憂的人生,還有那一整個大背包的甜食來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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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要治不好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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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望向那扇緊閉的臥室大門,冷笑:“給他償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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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許他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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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這口氣,不愧是能源之城的城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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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率先跨出一步,抵達門前,側身回望仍站在拐角處的傲長空。走廊的陰影落進能源之城城主眼中,那里一片晦暗,僅余些許廊燈的光芒,一閃而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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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磁卡,虹膜,口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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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割裂黑暗,仿佛貯藏著世間至寶般層層封鎖的入口緩緩開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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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直到此刻,那只朴實無華,卻莫名有股突兀感的金屬箱,岳紀哲仍未得以一窺內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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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Ⅹ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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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叮咚咚的電子音覆蓋了臥室大門在凹槽內移動的輕響,那種細小的劃拉聲亦非常輕柔舒緩,容易讓人聯通偷得浮生半日閒,在快節奏的生活軌跡上停頓片刻,坐下來旋開一支鋼筆的筆帽,謄一支腦海里默誦的小詩時,自紙筆的阻尼感間享受到的那絲溫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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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對於囚鳥而言,最上乘工藝打造的典雅精致的牢籠,僅僅只是牢籠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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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送達的那一縷清風,候在門前不久就獲准進入的欣喜,還有寫字桌前,師父永不陷落的雙膝和寬厚有力的懷抱……少年時代的全部饋贈,如今蕩然無存,僅余致命的熱度,附骨之疽般糾纏不休。風萬里像被塞進一個殼,一個和軀體嚴絲合縫緊貼的套筒,斷絕了熱量出逃的所有可能,所以他一直在燒,卻一直燒得不很明顯。\r

   \r

   後者有待商榷,風萬里不能斷言高燒是否曾趁他失去意識的時候悄然來去,就像他也分不清昏迷和清醒。早在傲長空察覺到他顫抖的頻率和幅度極不對頭——根本就是輕微的抽搐前,風萬里的行為已經表現得刻板呆滯,似乎理解周遭環境時受到了某種阻礙,導致他極容易受到驚嚇。\r

   \r

   遲鈍與敏銳,在一個人的精神持續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中,得以並行不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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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體力尚存之際,風萬里在所有避光的角落和傲長空打游擊,頎長挺拔的身軀轉眼間就擠進牆角桌底一類促狹至極的空間,依托可笑的屏障,小心翼翼地蜷縮起來,建構久違的安全感。傲長空每次不厭其煩地上前去揪風萬里,那人都無一例外地交叉抱住手臂,將雙腿攏得死緊,頭埋在膝蓋間側對來人。他原本以為風萬里這麼煞費苦心地藏匿,捕獲過程中會遭到對方的激烈反抗,然而沒有,傲長空第一次整個端起風萬里的時候,感覺轉移的像是刺蝟或是穿山甲一類的生物,扔到那張大得犯規的床上,仿佛還會滾上兩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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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球狀的風萬里要形成很容易,拆開卻超乎想象的難。而直到再次被壓著四肢、平平地攤開,明顯燒糊塗的風萬里才意識到,躲避那張厭惡大床的努力又一次功敗垂成,於是睜著被強大惡勢力胡攪蠻纏後不快和戒備的雙眼,自下而上,在傲長空的陰影里望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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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水分幾乎燒干,這該是個濕漉漉的凝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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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終於確認風萬里沒能認出自己,他眼下誰也認不出,連時不時把他嚇得一跳的整點報時都不能理解,唯獨只記得,暴露身體的某兩個關鍵部位會招致不堪承受的災難——恐怕還沒這麼復雜,僅僅是本能地感到厭惡而已。\r

   \r

   在這一核心思想指導下,風萬里目標明確地拖著傷痕累累的軀體胡鬧,其他出血量不多的咬痕還要好些,胯部除去烙印後的凹陷處,包扎屢屢被他蹭得松垮。緩慢結痂自愈的傷口大概有些癢,風萬里總是無意識地去撓,疼得渾身戰栗,卻還一臉茫然,看得傲長空在旁連抽冷氣。臥室內溫度被傲長空刻意調節到最讓一個身體虛弱的傷員舒適的程度,然而對於菌類而言同樣如此,不斷遭受二次傷害的傷口薄痂龜裂,隱隱有感染惡化的跡象,掀起紗布來簡直觸目驚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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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傲長空既抽不出,更不能抽出過多的心思放在照料外加看管風萬里的事上。把他提出牢獄、私自帶回天樞的舉動起初就招致不少非議,全城的視线都集中於動作頻頻的城主身上,包括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即便傲長空公開做了頗具導向性的澄清,以及,刻意煽情,仍有不少人不肯買賬——和那時衝擊押運車的小規模騷亂如出一轍的輿論操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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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下葫蘆浮起瓢的情況下,不出岔子還好,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他被潑什麼關心則亂、偏聽偏信、視能源為糞土,棄大局於不顧的髒水倒在其次,重點是,僅僅一個妖言惑主的懷疑,就足夠使風萬里成為千夫所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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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一方面控制住曙暮輝,以這個人的關系網和近期活動為突破口,進行大量的情報搜集、线索整理和逮捕訊問,在盤根錯節的案件中尋找主干,劍指核心;一方面他以身作則,敦促從天樞到天璇的各個部門加強配合,維持整座城池的正常乃至高效運作,以免落人口實。對風萬里的病情,亦不得不采取雷霆手段,連連從庫房提成色最好的紫水晶,強行塞到失去雙劍輔助中轉的風萬里再吸收不進去,神智總算清醒些許,再惡狠狠地掰開他的嘴,往里面灌常備的抗生素。還定時撈他過來,面朝下鋪在膝蓋上,在拒不配合的臀部甩兩個干脆利落的耳光,用外用消炎藥仔細潤滑,才把退燒栓推進腸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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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藥物攝入方式的原則性問題上,傲長空和風萬里之間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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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對前兩天的雞飛狗跳沒有任何記憶,比如長達一個月的不間斷折磨中落下的慢性胃炎大發神威,導致他在服下抗生素後,襯衫全新褲子昂貴頭發剛洗什麼的通通不管,很不給面子地吐過傲長空好幾身,吐完還繼續往旮旯里鑽,就地昏睡,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樣。傲長空也並不想向自己那燒得生活不能自理的師哥描述他翻江倒海地吐得何等驚人,連著之前吃進去的熬得稀爛的粥一並清掉,把胃徹底騰空,隨即化身一條死氣沉沉的咸魚。要不是後來傲長空突發奇想,從記憶深處刨出退燒栓這麼個兒時深惡痛絕的玩意兒,跑遍幾個軍區醫院的藥房給風萬里找到成人版,他哪兒來的氣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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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可以,傲長空恨不得抗生素都一並用栓劑解決,省得繼續折磨風萬里的胃。奈何雄踞鄙視鏈頂端的能源之城人普遍身強體壯,且心理上又難以接受,壓根找不到適用的抗生素栓劑,他被逼得沒轍,要不是時間不允許,傲長空果斷得跑去點靜脈注射的技能樹。\r

   \r

   徹底報廢的數套衣服?那根本是次要中的次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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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也就不難理解清醒後,面對傲長空處理起他時寫作“簡單粗暴”的駕輕就熟,風萬里的誤會有多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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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尤其拒絕退燒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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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曾經聽說,久病未愈的人去世前,病情會突然之間有所起色——像是罹患喉癌、胃癌水米不進的人一覺醒來,口齒清晰地指定要吃某種食物,抑或是酗酒誘發急性肝炎的人,送醫搶救數日,猛地坐起來談笑風生,揚言下次再來推杯把盞——一切似乎都朝著可喜的方向發展。可是緊接著,就在親友們以為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候,病情卻陡轉直下,病人轉眼撒手人寰,此謂之“回光返照”。\r

   \r

   他本沒信過什麼萬物有靈,什麼冥冥之中自有命數,卻不知為什麼和星天罡不歡而散回到天樞後,目睹風萬里難得規規矩矩地靠坐在床上,心中立時警聲大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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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不能時刻盯著他,亦容不得自己視為私有物的師哥再度被外人染指,為防止不在的時候風萬里四處躲藏誤傷自己,傲長空一氣撤去里臥棱角分明或薄銳易碎的家具擺設,然後將整個隔間反鎖——風萬里其時置身這樣一個房間的正中,完全鋪開的絨被覆蓋著他腰部以下的身體,碧眼宛如廢墟頂部一株完好無損的綠植,向陽舒展著葉片。\r

   \r

   那麼安靜平和的目光,卻不知落向何處。\r

   \r

   直到傲長空收斂呼吸,走過去輕輕坐在他身邊,風萬里還是一動不動。\r

   \r

   傲長空注視那雙眼睛片晌,垂眸望見風萬里雙頰的兩片酡紅,便再不猶豫,掀開他壓在小臂下的棉被,摟住風萬里腋下和腰部,把他橫向放平,掰開並攏的雙腿,擒著大腿下部靠近膝蓋的地方抬高他的禁地。藥膏仔細揉化在紅腫消退後恢復緊致的穴口,隔著一次性無菌手套傳來的體溫依然灼熱,護送著栓劑彈頭狀前端沒入甬道的手,卻被毫無征兆支起身的風萬里一把握住。\r

   \r

   他聽到風萬里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喚他的名字:“傲長空。”\r

   \r

   那雙眼里起了風,碧綠的瞳在席卷廢墟的風中,兀地一陣戰栗:“我是你師哥。”\r

   \r

   ——我是你師哥,我只能是你師哥,而我終究是你師哥。\r

   \r

   所以,你為什麼,你怎麼能……這樣對待我?\r

   \r

   傲長空緩緩抬起頭,目不轉睛地同風萬里對視。\r

   \r

   “我知道。”\r

   \r

   ……\r

   \r

   “師哥——”\r

   \r

   傲長空的這聲呼喚里,七分無奈,三分嗔怪,聽得尚未定睛看清室內情況的岳紀哲如墜五里霧中。回過神傲長空已經撇下他,徑直趕到床邊,丟開箱子,雙手扶起倒掛在床沿的青年,起身先一個側切坐在床上,左臂穿過腋下把人納入懷中,任由風萬里頭枕著他寬闊的肩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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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走前我不是叮囑過你,我去給你請醫生,很快就會回來,讓你好好躺在床上,別亂動嗎?燒成這樣,還要逞能……”低頭瞟一眼滾得老遠的電熱保溫筒,傲長空皺起眉,在風萬里耳邊親昵地埋怨:“水都給你打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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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說著關切的話語,那雙暗金色的眸子卻深不見底,抓起他手腕來檢查有無燙傷時的眼神,更是無動於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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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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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懵了:這又是鬧的哪一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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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不知道能源之城這對師兄弟手足情深,可親密也不是這麼個詭異至極的親密法啊!那個,二愣子誒,你摟著的這位師哥可是個名副其實的大男人,不是吃奶的娃娃,這麼個連哄帶騙的語氣……\r

   \r

   風萬里難道是失心瘋了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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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完,大寫的要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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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理學精神科一竅不通的庸醫抓狂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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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r

   \r

   變本加厲的高燒折磨之下,風萬里連眼皮都無力抬起,卻在認出來人是傲長空後微微掙動。傲長空架著他往上顛一顛箍緊,才伸手給他掖好被角。許是感到掙脫無望,風萬里瑟縮著陣陣輕顫,飄忽不定的目光越過傲長空的手臂,落到床頭櫃上那灘明晃晃的水漬,舔了舔嘴唇:“水……”\r

   \r

   “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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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忍俊不禁,不然怎麼說,藝術源於生活呢,風萬里這一張口就是橋段金句。他垂下脖頸,額頭抵在肩頭那顆發型凌亂的腦袋上,拱開風萬里額前的碎發,在那滾燙的唇瓣上方不到兩寸的地方鄭重其事地征求風萬里的意見:“……很想要?”\r

   \r

   “……給、給我,水……”\r

   \r

   風萬里縮縮脖子,從那曖昧的吐息前移開,他注意到了外人的存在,而即便岳紀哲不在場,他仍然會堅持消除那句話里危險的暗示。\r

   \r

   傲長空抬起半邊眉毛,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模樣,抽身從風萬里身邊退開,拾起滾落的保溫筒,運氣不錯,里面還剩著口涼透的開水。他坐回床上,動作輕柔地摟過那人的肩膀,仰臉將筒中的水一飲而盡,順手把那倒霉的容器擲在腳下,俯身含住風萬里微張的唇心。風萬里本能地緊鎖牙關,慌忙抬起綿軟無力的雙手,按在傲長空胸前,那股力道聊勝於無,動作瞧上去……與其說推拒,倒不如“依賴”來得貼切。\r

   \r

   “唔……”\r

   \r

   時間確實緊迫,可傲長空不打算用強。他先是慢條斯理地封住唇瓣間所有可能的縫隙,而後釋放一小股水流,借著靈巧的舌尖滋潤干枯的雙唇,蠱惑蠢蠢欲動的牙床,細數兩排整齊漂亮的牙齒。嚴密的防线在持續的騷擾中漸漸露出破綻,探頭探腦的舌尖初時觸及那個儲水巢穴的使者,唯恐避猶不及地一陣退縮,然而,它到底敵不過水分的誘惑。風萬里含糊地低吟一聲,迅速反客為主,連連衝破重重障礙,突入近在咫尺的要塞的核心,用盡全力掠奪那里每一滴被體熱得恰到好處的水,氣喘吁吁地吞咽。\r

   \r

   他整個人的重心全壓在傲長空胸前,將予取予求的男人頂得後仰起頭顱。過分急切的翻撬下,水流沿口角涌溢,傲長空被他逼到無處可去,從旁輔助貪婪卻笨拙的舌搜索口腔的每一個角落,慢慢伸出手,按住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強行中斷了這場單方面的盤剝壓榨。\r

   \r

   “……?”\r

   \r

   “呵。”\r

   \r

   傲長空在對方意猶未盡的眼神中抿唇微笑,埋首仔細舔去風萬里唇角的水,重新覆上他的唇,盡數讓渡,才結束這個冗長的深吻。\r

   \r

   “我今天,”他捏起風萬里的下頜,以拇指勾畫唇心,望見自己幽深的瞳孔映在那雙眸光迷離的眼中,笑色薄涼,“和星天罡見過面了。”\r

   \r

   風萬里猛地睜大眼。\r

   \r

   “很擔心他麼,可你不知道,他現在……巴不得你死。”\r

   \r

   左側胸膛某處因他眼中肆意蔓延的驚疑而收緊,牽連得傲長空喉嚨一陣發澀:“都怪你以前沒有好好管教這個小子,張口閉口要我抓他,哼,他以為軍法處是什麼地方,是他的私邸,想進就進,想出就出?”傲長空把頓時渾身僵硬的人擁在懷里,從他肩後探出頭來,在風萬里頸窩尋了個愜意的角度,孩子似的向他告舊部的狀:“我哪里由得人這麼挑釁過,說到底,他的生死……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r

   \r

   “你……把星天罡……”\r

   \r

   某個佚散的傳說中提到過一種鳥,生而無足,落地即死,星天罡如今,就是那絕不能墜入塵埃的鳥,一旦他,權勢滔天的第五軍區貪腐集團勢必會要他死無葬身之地,傲長空若真有此舉,無異於自斷臂膀。\r

   \r

   風萬里被傲長空陰鶩冷漠的語氣所震懾,而星天罡受他牽連,可能面臨的下場更叫他毛骨悚然。\r

   \r

   第一次,這個無所畏懼的年輕將軍,因為害怕一語成讖,竟欲言又止。\r

   \r

   “以下犯上可是大不敬之罪,他身為右軍將軍,居功自傲,理應按軍法從重處置。”\r

   \r

   那雙剛柔情似水地吻過他的唇,此刻卻附在耳畔,傾吐著冷酷無情的話語,它的每一次開合,都致使傲長空棱角鋒銳的下頜磨風萬里的鎖骨。字句被凍結一般擲地有聲,余音悠悠在空曠的臥室沉淀之際,控制風萬里赤裸身體的手兵分兩路,扶住後腦的那只手掌緊貼肌膚,沿脊柱向下撫過腋部,以兩指捕獲觸手可及的那顆蜜豆。風萬里急忙抽手回防,卻被傲長空漫不經心的補充駭得不敢有所動作:“他現在……指不定就在廉貞區的哪個不見天日的角落里,叫人把皮都給扒了。”\r

   \r

   “不……啊……”\r

   \r

   右手趁他不備,取道腰側的人魚线探進絨被,在視线所不及的地方仍未停止動作。風萬里猛地直起身,叫傲長空的左臂拖住,動彈不得。身體逐漸在傲長空嫻熟的撩撥中小幅度地前後搖晃,他驚慌失措地側目,望向岳紀哲的方向,很快被察覺到他注意力轉向他人的傲長空含住耳垂,似的啃咬。\r

   \r

   ——傲長空居然,當著外人的面……\r

   \r

   龍陽之好本就難被世俗所接受,而在任何時代,亂倫的行為都突破了主流社會所能容忍的底线。如今在外界眼里,他確實是臭名昭著的叛徒,可他更是傲長空名義上的師哥——不,正因為他叛徒的身份,這種事……這種事公之於眾後,傲長空的名譽必將毀於一旦。\r

   \r

   他怎麼這麼糊塗!\r

   \r

   “你、你對我……怎麼樣都、都可以……”\r

   \r

   風萬里心有余而力不足,已經沒辦法再計較傲長空不顧場合侵犯自己的行為有多麼荒唐,以及,在意識到傲長空明知外人在場,依然執意羞辱他時,心底涌起的委屈和絕望。他永遠做不到對那段失去全部應有的尊嚴,乃至被剝奪人格,當作和泥土石塊沒什麼分別的物件對待的經歷一笑置之——不,不是,並不是怎樣都可以,他仍有他承受的底线。\r

   \r

   傲長空怎麼會這麼恨他,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他無法原諒的方式報復他?\r

   \r

   很可笑吧,事到如今,他仍渴望那人施舍給自己,哪怕一點點余地,容他去原諒他,阻止他像傲長空恨自己那樣去恨。可是,為什麼……風萬里頭痛欲裂,要不是高燒奪走他太多水分,他恐怕已經泣不成聲地質問傲長空:為什麼?\r

   \r

   為什麼,連夜趕到廉貞,擁著他說“接你回家”。\r

   \r

   為什麼,在他瀕臨崩潰的時候,用那句“我知道”來挽留。\r

   \r

   為什麼,給他那樣纏綿悱惻的吻,緩解他身體的焦灼。\r

   \r

   親手贈予他這一切的一切,猶如烏夜星辰的希望,卻又為什麼再來徹底打碎,任由他被更深的黑暗吞噬。\r

   \r

   傲長空在折磨他嗎……這就是,那個人真正的報復?\r

   \r

   可是——\r

   \r

   他握住傲長空擄動分身的手臂:“他是你不可……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風萬里傾注殘存的體力,只為讓身後那人聽清自己的話語:“放、放過……不要……唔……”\r

   \r

   “放過他?”\r

   \r

   傲長空冷哼一聲,興致缺缺:“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r

   \r

   他僅余一只胳膊環著風萬里,以便側身半躺在風萬里身邊,將對方完全置於自己的陰影中,從而借助自己的軀體徹底阻隔岳紀哲的視线:“放心,你那個沒腦子的寶貝疙瘩,我一根毛都沒有動他,只警告他以後這種話,別讓我再聽見,把他罵過一頓了事。”\r

   \r

   提起星天罡,傲長空就氣不打一處來,沒成想星天罡也給他嚇得不輕。見慣傲長空翻臉比翻書還快,可從沒遇上他真動怒的前副官大人,其時噤若寒蟬。要知道那壓根不是什麼怒火,而是殺氣,天樞會客室的燈都叫狂暴厲烈的戰斗能量干擾得連陰幾檔,傲長空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冷若冰霜的目光仿佛要將星天罡也一並凍結。\r

   \r

   換一般人被這眼神鎖定,腿都要哆嗦,星天罡卻莫名覺得,傲長空的獵殺對象不是自己。他緘默不語,不過是因為那幾乎必殺的氣勢下,龐大到難以復加的悲哀和無助,以及……\r

   \r

   悔恨。\r

   \r

   他很快意識到,傲長空甚至不是在威脅他,而是千方百計地阻止他,說出任何可能招致厄運的預言。\r

   \r

   ——到那個時候,我再怎麼試圖挽回,也救不了你。\r

   \r

   我沒能力從災厄手上救回任何人,所以,不要。\r

   \r

   不要呼喚它。\r

   \r

   “可我好歹是城主啊。”傲長空話鋒陡轉,逆著光的眼睛在笑,語氣里卻半點捉弄他得逞的愉悅也沒有:“白白給他氣得半死,師哥你說,應該怎麼補償我?”\r

   \r

   風萬里還沒從這場虛驚里緩過神來,話都問得結結巴巴:“你、你想要我……怎麼補償你……”\r

   \r

   絨被下,傲長空的手指揉按著膨脹的會陰。他對這個直言不諱的部位情有獨鍾,每每還沒等到風萬里的分身完全進入狀態,這個極少得到關注的地方卻會率先興奮起來,冒冒失失的,好笑且可愛。而且無論禁地開放到什麼程度,它總是會固執地維持著程度不等的突起,大刷存在感,由於腺體的一部分就埋藏在會陰下,刺激的時候同樣能夠產生快樂。傲長空和它玩得不亦樂乎,中指在更靠後的地方輕戳,意味深長道:“怎麼補償我最好,師哥真的不知道嗎?”\r

   \r

   風萬里有生以來,終於充分理解了什麼叫做厚顏無恥,以及,羞憤欲絕是什麼心情,同時無比懷念他遠在天國的雙劍,因為地上真的沒有縫供他鑽進去,得現劈。\r

   \r

   “我……我知道……”\r

   \r

   他暈暈乎乎地窩在絨被里,這幾天他燒得頭重腳輕,思維不似以前那樣管用,叫傲長空一陣作弄,一時間不能判斷這頭招惹對方,會不會轉眼全算在星天罡頭上。並沒有任何作用地評估過當前形勢後,風萬里別過臉,猶猶豫豫地分開雙腿,頗難為情地小聲:“進、進去吧……”\r

   \r

   “不愧是我師哥,果然通情達理。”\r

   \r

   傲長空仰臉親一親風萬里的額頭:“不過,你現在傷還沒好,如果我像之前一樣和你做,你會受不住的。”說話間,傲長空放開他,撈起冷落許久的金屬箱,平放在風萬里面前打開:“喏,我回來之前,特地抽時間去給你挑了件禮物,師哥你看看,喜不喜歡?”\r

   \r

   箱子里的東西,風萬里定睛只看了一眼,幾乎要就地暈過去。\r

   \r

   “不……這種……不要……”\r

   \r

   “師哥不是說過,怎麼做都由我麼?”\r

   \r

   能源之城城主按住企圖溜下床的兄長,把那件打開來的項圈從他頭頂降下到脖頸間,不費吹灰之力地合攏,選擇適宜的孔洞扣好,用一只明晃晃的小鎖鎖住,再將待用的金屬環由後方轉到喉結處。\r

   \r

   有時候,傲長空會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人會想到創造“鎖”。\r

   \r

   他現在可以回答,因為失去的風險。\r

   \r

   這是個有能力重建安全感的字眼,懸掛在門、抽屜乃至私密日記本上、嵌進各種實體或者虛擬系統內的“鎖”——五花八門的形式,並不是“鎖”的全部,還包括這個“鎖”的動作,和通過它把某個存在據為己有的過程本身。\r

   \r

   傲長空曾經寄望於他人的“鎖”。\r

   \r

   西橋喻影,朝思暮想的至親出現在亂軍之中,頸扣項圈,雙手被縛,叫腳鐐拖累,步履蹣跚地行至陣前跪下,從脖頸到腳趾都禁錮在密不透風的膠衣里。於是他掉以輕心,眼睜睜望著風萬里縱身墜落熔漿,雙目盡赤。\r

   \r

   火龍山谷,他錯失擁抱風萬里的機會,直到清雲逸用那副手銬拘住那人雙手,才敢確信眼前並非一縷幽魂。那之後廉貞相會,傲長空隔著玻璃幕牆,望見風萬里在促狹逼仄之中,有條不紊地安排自己的生活。於是他欣然轉身,去赴人生中最重要的儀式,廉貞驚變。\r

   \r

   師父墓前,風萬里殘權遭坼,再生不出什麼禍端,仿佛,傲長空終於是時候認這場絕無轉圜的宿命、負疚一生之際,他夜訪廉貞,所見是那人再次九死一生,猶被人苦苦相逼,忍辱偷生。\r

   \r

   膠衣不屬於他,手銬不屬於他,牢房不屬於他,曾經用來禁錮那個世間最會脫逃之人的一切,都不是他傲長空的手筆——為什麼他沒有早點發現,那些最終破滅的自信根本從一開始就是虛妄?\r

   \r

   傲長空居高臨下望著奮力拉扯、嘗試解開的風萬里,聳肩安慰道:“你不用擔心,買的時候用的是我托名開通的賬戶,我還和店主攀談了好一會兒,請他幫忙挑最舒適的材質,保證不會勒傷你。”\r

   \r

   ——事情原本可以很簡單,只要他親手打造一個牢籠,將風萬里困在其中,所有的明槍暗箭、顛沛流離,風萬里都不該受。\r

   \r

   只要……\r

   \r

   “師哥這雙手,和你一點兒也不像。”他執起風萬里的雙手,懲戒式地輕拍手背:“說過多少次不許動你的傷口,屢教不改,我不喜歡。”\r

   \r

   “傲、傲長空……”\r

   \r

   風萬里眼睜睜看著第二道束縛加諸於自己的手腕,那是一副精巧的手銬,如果不是中間的鎖孔,很容易被誤認成一對漆黑的玉石鐲子。傲長空最後取出的是一條鎖鏈,用以鏈接目前的兩件束具。鏈條沒有什麼玄機,唯一的特點是很短,風萬里坐直身的時候,雙手最遠只能抵達胸口,呈V字狀置於兩側,完全卷起腹部的姿勢,也僅容他觸碰到自己的肚臍附近。\r

   \r

   這下星天罡的死活風萬里也顧不上了,他握緊雙手,難以置信地望向好整以暇打量著他的傲長空,希望從對方口中聽到這不過又是個惡劣玩笑的澄清。\r

   \r

   傲長空的回應是劈手奪過那截鐵鏈,迫使他雙拳舉至和鎖骨齊平,竟狀似求饒:“以後師哥的身體,沒有我的許可,誰都不能摸,包括你自己。”\r

   \r

   ——你逃不了了,風萬里,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給你機會逃開我的。\r

   \r

   “差點忘了正事。”\r

   \r

   他松手直起身,轉向始終未發一言,亦沒有拂袖而去的庸醫:“來,我介紹醫生給你認識——岳紀哲。你們上次見過面,有他給你診治,你應該不會過分緊張。”\r

   \r

   被點到名的岳紀哲深望傲長空一眼,那張臉彬彬有禮地微笑著,暖意卻絲毫延伸不到瞳孔深處,而他背後的床上,風萬里怔怔摸索著牢不可破的項圈,雙眼空洞無神。\r

   \r

   “……你是禽獸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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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忍無可忍:“治?為什麼要特地去治,反正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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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早要給城主您玩到死,不是嗎?!”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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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wpage]\r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Ⅹ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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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很生氣。\r

   \r

   ——這個人,里外親疏待得極分明,為什麼會生氣?\r

   \r

   雖說這對損友晾起彼此來,動輒十年數載,线上都不見面,且每每因緣際會,都疑似地下黨接頭,但既然載著幾十年情分的小船風雨不動安如山,就證明庸醫內心深處真把傲長空當了朋友。\r

   \r

   ……等等,朋友?就他?\r

   \r

   你仿佛在逗我。\r

   \r

   深深嫌棄著彼此的當事人一致認為,這說法惡心得不得了,跟什麼臭名昭著的黑暗料理似的,讓人聞之色變。\r

   \r

   拋開定義的分歧,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岳紀哲和傲長空有的是交情,傲長空卻明白,不存在什麼愛屋及烏的人之常情。\r

   \r

   作為醫生的岳紀哲一百多年來,吃在能源之城,喝在能源之城,浸漬在寫作“壯懷激烈”讀作“各懷鬼胎”中,依然固我,沒患上一星半點懸壺濟世的情懷。而作為岳紀哲本身的岳紀哲,那更是個大寫的冷漠——絕非歷盡滄桑紅塵勘破後的淡泊,而是從未入世的疏遠。\r

   \r

   這個大個子仿佛天生是個浪子,浮於表面的精明世故之下,其實怠惰懶散到了根子里,行事因此時常給人種不受原則——准確地說,通行原則——約束的感覺。他確實只依約定俗成的那套是非判斷的框架,加上他懶,不能苟同的部分索性置之不理,既不同人去辯,由著你愛誤會不誤會,亦不熱衷自我推銷,理解不理解關他屁事。\r

   \r

   一切以獨一無二的個體為核心,圍繞著這個“我”的喜怒哀樂所做出的任何決定,連同做出決定和一力承擔後果的勇氣,都被他自己給予高度肯定和尊重。這麼種混亂中立的立場實在太別致,傲長空莫名有種就算仗打到他們大力士一族門前,除非傷著人家自己人,否則他們肯定要一本正經地告訴你,“我屋里花還沒澆,不約”的錯覺。在自動忽略他這份宛如商歧冷再世的我行我素後,時任能源之城左軍將軍的傲長空高高架起地圖炮:你族這種性格,我非常欣賞,不過這不影響我繼續嫌棄你。\r

   \r

   所以對岳紀哲而言,診治非親非故的風萬里應該只是例行公事,軍法處經他手枉死廉貞的人那麼多,要發善心早發了。退一萬步講,風萬里的處境意外觸到他的禁區,岳紀哲也絕不會為早日解脫風萬里搭上自己那條命。他看待事物的方式真就和商歧冷近似,一切只有量化才方便精確計算,如果無法改變一個生命死於非命的結果,那麼附加代價有悖最大程度止損的原則。\r

   \r

   很顯然,傲長空不會讓他有救走風萬里的機會。\r

   \r

   更何況,為風萬里,沒必要。\r

   \r

   醫生會是他,醫生只能是他,早在岳紀哲得知天樞驚變,風萬里再度身陷廉貞的第一時間,他就開始為出城做准備。傲長空確實不會因風萬里的傷情遷怒於他,但是作為醫生而不是法醫的岳紀哲,無法尊重病人的意願的事實,將不可避免地衝擊他心目中,有關這個身份的准則。\r

   \r

   這一點,他和傲長空彼此心知肚明。\r

   \r

   所以……傲長空感到困惑:有充分心理准備的岳紀哲,為什麼,會表現得那樣震驚?\r

   \r

   他還問,你是禽獸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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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意從嘴角的弧度上撤退,一如陰影的前進,這樣緩慢的啟動里,燈光像是數千年前依賴活塞式熱機供給動力的傳送梯,拋下一片逆光的靜寂,在蒸汽繚繞中隱隱作痛。\r

   \r

   那張飛揚跋扈的臉,此刻臥在陰影下,靜得出奇。\r

   \r

   然後,傲長空對他輕聲說,我是。\r

   \r

   星天罡告辭前,最後請求傲長空,務必善待風萬里。\r

   \r

   為此,他道出即位典禮那天,未來得及被錄入卷宗的供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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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本不是什麼散心,傲長空此前一直想不明白,僅僅是散心,如何需要去到距離營地那麼遠的地方。\r

   \r

   ——我如果不是禽獸,怎麼會……把他傷到那般麻痹大意,只身離營去找我和解。\r

   \r

   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我知道的,他不可能謀算師父,別說撤兵,就是藍魔蠍要求他和師父一命換一命,他還會眼都不眨地應下來。我就是知道,才栽贓給他最不能承受的罪名,想著這樣,總可以逼他正面回應我真正的問題。\r

   \r

   「為什麼,那麼大的事,我卻被你排除在外,甚至無權知曉實情,只允許全盤接受你的安排?」\r

   \r

   ——那麼驕傲,那麼矯健,那麼光芒四射的你,就因為……這種理由,為我那可笑的自尊和固執,從此不復存在。\r

   \r

   我本來應該考慮到,藍魔蠍詭計多端,戰場更是危機四伏,卻一氣之下抽走了所有眼线。\r

   \r

   我明明已經被暗示,廉貞區暗樁遍布,吃人不吐骨頭,還當眾揚言與你不再相見。\r

   \r

   所以,為什麼?\r

   \r

   就算你如今怕我,怕得渾身發抖,風萬里,為什麼你仍然……不肯恨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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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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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兀自神游天外的傲長空瞧得岳紀哲怒火中燒,庸醫十指一齊插進頭發,亂梳一氣,好像眼前的一團亂麻移植到了自己頭頂似的。他狠狠跺腳,甩著兩袖清風推開傲長空,探進那張大得令人發指的床去給風萬里做初步檢查。\r

   \r

   “喂,他這個狀態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有多久?用的什麼藥……誒我說,房間里不缺你一個擺設,想當甩手掌櫃給我上外邊兒浪去,別跟我眼前礙事。”\r

   \r

   本來高燒就夠風萬里喝一壺,加之心如死灰,只把自己整個交給岳紀哲折騰,自然不比上次配合得主動。自暴自棄的態度惹得岳紀哲窩足了火,於是在風萬里床邊現場變臉,前一秒柔聲緩語,對患者如春天般的溫暖,轉過身抬腿就是一腳,差點沒把家屬踹個狗吃屎:“傲大城主,我問你話呢,他這幾天用過什麼藥?勞煩您挪下窩兒去拿過來我看看,還有,他除了發燒,有沒有別的症……”\r

   \r

   他揭開絨被,頓時臉色大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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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塊血肉模糊的傷口徹底取代了風萬里左側腰部、接近盆骨邊緣那枚奴印,創面極不規整,絕非任何已知的銳器可以造成,更像是被什麼東西撕咬過。那個罪魁禍首的牙印,在肩膀、胸膛、腰腹和大腿內側均有零星分布,不少出血結痂,卻沒有反復咬合的跡象,完全可以想象當時這一口口咬下來,使的是多麼無情的力道。\r

   \r

   根本不是情到濃時的調劑,而是恨之入骨的蓄意報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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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他這里,”岳紀哲背對著傲長空,努力使自己的聲音不像雙手那般抖得劇烈,“那塊軟組織呢?”\r

   \r

   身側,被他魁梧健碩的身體暫時庇護的風萬里微微一顫,默然垂下手,輕輕合起雙眼。\r

   \r

   因為就在此刻,他和岳紀哲共同聽到,傲長空對那塊失蹤皮肉下落的交待。\r

   \r

   “你說那個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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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恍然,隨即望向風萬里,表情似在回味:“看著挺礙眼,結果味道……呵呵,居然還不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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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這次探視,短暫得出人意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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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府和中央懸浮梯出口間的“方舟”廣場上,以升任將軍的前副官相星淵為首,奉命等候在此的左軍嫡系們遠遠望見他自轅門後行來,懸著的心終於得以放下。\r

   \r

   就在剛剛,他們之中的絕大部分人還犯著嘀咕,機戰王在上,保佑自家任性妄為的主兒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千萬千萬不要再整風萬里上回入獄前那出,冷不丁地玩個人間蒸發。沒想到傲長空非但沒有失蹤,還主動離開城主府,這愛崗敬業的程度,簡直高到要人熱淚盈眶,於是,還沒等傲長空靠近,這幫因他那頗值得稱道的牢靠喜形於色的將士們,紛紛嚷開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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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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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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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您……您就出來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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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場將士誰不是鞍前馬後,跟隨傲長空出生入死多年,再加他那麼個不拘小節的個性,沒理由不打成一片。對於他們而言,傲長空入主天樞無疑是眾望所歸,而正如這份共同的理想經歷過太久的鋪墊一樣,完全改口仍然需要時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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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呼喚簇擁著傲長空,仿佛燃燒過往所余的灰燼上升起的數縷涼煙。一會兒地底,一會兒天上的落差中特有的那種如釋重負的欣慰,使他感到某種真切的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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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下意識伸出手,摸索本該搭在肩後的披風,卻在肘部找到了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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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妙的錯位加劇了遍體生寒的感覺,冷源自內部,那火焰般光輝燦爛的自信橫遭暴雨後的骨骸。傲長空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面前七嘴八舌的部下,誰能想到他們此刻綻放的歡欣鼓舞,其實嫁接在名為“失望”的砧木上?他們越是畏懼他的胡作非為,越是忙不迭地擁抱它,擁抱這份廉價的驚喜,樂此不疲,就像那個黑色笑話:一個從來吊車尾的笨學生,有天終於是倒數第二了,全家上下停下手頭的事情,都去忙著開心,仿佛慶祝什麼盛大的節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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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也好,部下也罷,他們毫無道理地對他感到失望,僅僅因為他是城主,這個身份就是那沓收藏在家人案頭的成績單。每個人都巴巴地望著他,仿佛公共便池衝不出水這種事都該他這個城主負起責任。\r

   \r

   如果他的形象固定地像這樣有通天的本事,倒可以勉為其難朝著這個目標努力,可問題來了,他們一方面認定他理當做好,另一方面,又對他一定會搞砸深信不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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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會有這麼詭異的事?\r

   \r

   經不起推敲的那個試探,也是輕而易舉地,就叫他那個聰慧過人的師哥信以為真。說到風萬里——對,問題的關鍵是風萬里,而不是城主的身份——包括風萬里自己都以為,他這位師哥對傲長空而言多麼重要,傲長空哪怕揚言,因為風萬里的事他怒不可遏,執意要全城的馬桶都衝不了水,臭氣熏天,都會有人哭著跪求他回頭是岸。\r

   \r

   荒誕得可怕的結論在傲長空心上種下一根刺,他從它生長的劇痛里隱約感到某種危機,就目前而言不過是痛。權力這塊凸透鏡無限放大他的付出,但只有傲長空自己深知,他從前沒為風萬里做到什麼很可觀的程度,以後,也一樣不會。\r

   \r

   ——因為不能,所以不願。\r

   \r

   而因為不願,他所受的煎熬純然是咎由自取。\r

   \r

   失之毫厘,尚謬之千里,迄今為止的每一次有所保留,終於,成為了無法掙脫的陷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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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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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被這個不合群的稱謂牽回神來,相星淵置身左軍干部們之間,雙眼似一口沉靜的古井,只有他沒為傲長空的提前現身感到意外,仿佛早就料到傲長空今晚不會在天樞陪護。\r

   \r

   和右軍副官星天罡,貨真價實地是個副官,負責上峰命令的具體執行及隨機應變不同,相星淵通常被視為保險絲,以免那位指戰風格天馬行空的統帥忘乎所以。這種固有印象缺乏根據,卻流傳甚廣,在沒有深入了解過左軍的人心目中,傲長空和相星淵的相處充斥著分歧、爭執和彼此妥協,每個決策都能聞到濃濃的火藥味。\r

   \r

   傲長空對這種空降的受虐狂設定表示不明覺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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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家的副官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把兩人眼神交鋒算上,吵的次數加起來還不如傲長空和岳紀哲撕皮扯淡的多。傲長空做的是個典型的掛名主帥,一到大型戰事挑燈夜戰熬得肝都沒了的是相星淵,他在沙盤前插旗劃路的時候,左軍吉祥物在一旁睡得四仰八叉,鼾聲如雷。\r

   \r

   雲太息生前默認且傾向於肯定這對搭檔的相處模式。傲長空擁有打破戰事僵局、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喜愛衝鋒陷陣勝過坐鎮指揮,左軍作為獨立作戰單位,外有風萬里進行策應,內有相星淵主導實現他的奇襲,減少他不必要的顧慮,未嘗不是件好事。何況對於將來有機會執掌能源之城的繼承人,學會知人善用亦是必要的修行,傲長空把相星淵用得很好,那麼更需要積極看待,而不是橫加干涉。\r

   \r

   相星淵只明確向傲長空提出過兩次異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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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能源城外,反對傲長空下檄文,討伐右軍;第二次,天樞議事廳,緊隨星天罡,對他私自羈押風萬里的決定保留意見。\r

   \r

   “調查有什麼新進展,”那種波瀾不驚的態度下,是無需贅述的默契,傲長空點一點頭,腳步未停,同相星淵擦肩而過,“說來聽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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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徑直穿越這一小股心腹精銳,在暮色掩映下大步邁向中央懸浮梯。相星淵轉身緊隨其後,在懸浮梯門口點出三人來,寥寥交待了幾句。那三人鄭重其事地行過軍禮,就此止步,目送懸浮梯在面前關閉,再不停留,趕往城主府。\r

   \r

   相星淵臨時建起的這組人馬辦事牢靠,口風甚緊,其中兩人負責警戒,以應對需要動武的突發情況,另一人是醫務兵出身,對傲長空忠心耿耿,由他代岳紀哲跑腿,取些需要的藥物和器材。傲長空背對懸浮梯的大門,沒有特別留意相星淵的安排,只負手望著漆黑隧道里橘黃色的光點,相星淵進門後,也不說什麼要他寬心的話,言簡意賅地將新的线索重點說明。\r

   \r

   “繼續查,狐狸總會露出尾巴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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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微微仰臉,暗金色眸中冷光閃爍:“給我揪住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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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本完成診斷和初步治療,用些靜心寧神的藥讓風萬里安穩睡下後,岳紀哲又因為城主府門禁的緣故,無所事事地坐了床頭櫃許久,重新呼吸到方舟廣場的空氣,已是第二天凌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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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府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大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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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軍區亟待處理的事務一辦妥,傲長空就連夜冒雨趕回天樞,不過只在城內輾轉,竟有種旅途勞頓的狼狽。中央懸浮梯出口到城主府這不足八百米的距離里,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沒張開戰斗能量場隔絕風雨的他渾身濕透,惹得相星淵親點的那組人馬一陣手忙腳亂,天樞固定的守衛無法擅離職守,可目睹此景,私下也是陣戚戚。\r

   \r

   傲長空斥退所有上來試圖表達關切的部下,勒令他們滾回去休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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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樞是如此空虛,沒有騎樓,而那個注定會撐著把傘,打雨幕里來到他身邊,送他回家的人,還在風雨深處的某個房間里沉睡不醒。\r

   \r

   岳紀哲是天樞設置在他和風萬里之間的最後一道屏障,庸醫默不作聲立在門前,一眼就瞟見傲長空淋濕成紅褐色的軍裝,以及他身後那行稀薄的水漬。能源之城的城主隔了滴著水的額發,和那雙被澆築在玻璃中一般的眼對視片刻,提起只滴水未沾的點心盒,擱在雙手握得咯咯作響的庸醫胸膛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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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好像沒搞清楚狀況,城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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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算什麼,報酬,還是討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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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一把撥開那盒礙事的點心,劈手揪住損友的衣領,鐵塔般的身影覆蓋上來,拳頭在光线幽暗的走廊里大幅度起落,砸在脆弱的鼻梁上,立時見血。傲長空被岳紀哲推搡著放倒,肩膀首先著陸,發出沉悶的響聲,制住他要害的手臂橫向折疊,岳紀哲整個人幾乎趴在傲長空身上,將他壓死在地面,徹底斷絕他閃避的可能。又是兩拳,夾著風左右開弓,揍得傲長空口角開裂,男人才甩開他皺巴巴的衣襟,結束了這場突然發難。\r

   \r

   “會被你糟踐自己要挾,而原諒你的人,如果有,絕不會是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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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哈哈,那句話……咳咳,嘖——怎麼說的來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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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唆一口滿是腥甜的唾液吐出,掰回被衝擊得偏向一側的臉,側身撐著地面搖搖晃晃站起。手背手心各抹得把鼻血,絲絲涼意仍在他痛到微微變形的臉爬行,見血一時半會兒止不住,傲長空索性漠然置之,只喘著粗氣望進岳紀哲眼底,忽然咧開滲血的嘴角,笑得挑釁:“‘醫者仁心’,果然如此……可你不該打我的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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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個老小子!傲長空連連倒抽冷氣,不滿呈幾何倍數增長:仗著自己是醫生,盡撿些疼得鑽心的地方下手。他確實獲准在城內任何機構中使用投影而不受限制,可投影設備本身有時限,保不齊什麼時候就自行解除,即便不考慮到這點,突然間說話帶呲音,舌頭也不大靈光,這麼明顯的受傷跡象,他該怎麼對部下瞞。\r

   \r

   “別會錯意,城主,我岳紀哲,不過是見到那種欠揍的混蛋在跟前,從來管不住這手而已,和我是不是醫生無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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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是,要出那口見不得朋友這麼糟蹋自己的惡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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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並不想被風萬里誤會是替他打抱不平,正因為如此,這頓拳腳才欠了整晚,沒有當著風萬里的面動手。至於哪兒該打,哪兒不該打,更不由傲長空說了算,打臉的消氣效果,還真沒地方比得上。\r

   \r

   “不該?哦,我記得,”他復述傲長空用來捉弄風萬里的說法,“‘以下犯上可是大不敬之罪’,該怎麼處置我,城主可以慢慢考慮,想好再去告訴我,我隨時恭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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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會不會追究,能不能袒護他這個打得堂堂城主大人破相的異族,那是傲長空自己的事,要岳紀哲為這份快意埋單,天經地義得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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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我困得眼皮打架,麻煩城主給我安排間客房,床必須夠大,夠軟,再把我的背包找回來給我。”庸醫凶神惡煞道:“看什麼看,沒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我接觸過風萬里這件事,不出明天,你城內那些牛鬼蛇神全該知道了,你要敢打發我哪兒來的回哪去,傲大城主,我跟你沒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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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Ⅹ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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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森權之進說,虱子一爬到身上,必然會狠狠地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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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環著少女的腰腹,下頜停泊在她线條玲瓏的肩頭,並不比一只專心梳理羽毛的水鳥更魯莽。頜骨與肩密不可分的聯結,肘同腹和後腰各自的接觸點,是一個三角,置於胯部的手腕到上一個的底邊,則又是一個。在幾何學里,三角是最穩定的結構,而她身上,傲長空同時擁有兩個三角形,彼此還共著條底,好像水鳥和它漂流在湖面的倒影。\r

   \r

   他們那時都還年少,她是“天諾”當期女神團之一,符合這個年紀的男孩們關於少女的全部想象。不過很顯然,真正可愛的人沒辦法具體說出她究竟哪一點可愛,或者哪一點不可愛,這完全是刁難,她的可愛是自然而然,且不屑一顧的。\r

   \r

   在此之前,傲長空從未有過春心萌動的感覺,也就無所謂什麼戀愛的欲望,直到,他在夢中意外把風萬里給辦了。\r

   \r

   這件事的影響非常深遠,在當時也一樣。標准的行動派終其一生都不打折扣,於是傲長空有了很多個第一次:第一次探訪花街柳巷,第一次被人一眼識破他其實是個雛兒,第一次體驗世間極樂,第一次感受靈魂疾速飆升再落到實處的悵然若失。那種舒服是空的,不似夢里毒癮發作般的欲罷不能,他猜想,缺失的部分大概是所謂的愛,年輕的身體渴望著真正意義上的愛和欲,兩者缺一不可,而某種程度上,愛才是更大的前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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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愛風萬里嗎?怎麼可能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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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的靈魂是在暗示他尋找一位伴侶,愛她,一如待他的至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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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之後風萬里終於再沒被他頑劣的愛欲弄來客串,更加使傲長空篤信那只是次笨拙的啟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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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咬就必得去搔癢。身上到處挨咬,也就得到處去搔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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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人是無所不能的,一覺得癢癢就去搔,搔著的地方自然就發熱而暖和起來。一暖和起來,人就會睡著了,要是一睡著了,也就不知道癢了。——在這種情況下,身上的虱子越多,睡得就越熟,還不會傷風感冒。所以,不論怎麼樣也該養虱子,而不應該捉……」\r

   \r

   少女橫坐在他隨性打開的大腿上,靜靜地讀那本書。她中指輕觸數據板靠近小節末尾的地方,埋下枚光標後略微浮升,拇指和中指聚而復散,精准標注出這段尖酸刻薄的諷喻詩來。傲長空幾乎不讀文學,換成現在時依然如此,他貧瘠的詩性里長不出什麼瑰麗的詞匯,去形容少女天鵝引頸般曼妙多姿的手勢,只知道她美好且優秀,他亦不落下風——金童玉女,門當戶對。\r

   \r

   僅僅是這樣,組合還可以嘗試很多,可偏偏是她,也是他,他們是對方的初戀。少女身上有種讓他心曠神怡的氣質,如夢如幻,像散發著水香味道的波浪般流淌,別具洞天,是他被她吸引,懷著朝聖而不是征服的執著向她展開追求,單純虔誠到徹底變了個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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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愜意舒緩的神情,讓人覺得這對戀人相敬如賓。\r

   \r

   可是,不能略過虱子,那段為虱子的命運做的辯護,以及跳蚤。傲長空記得跳蚤,他後來曾經拿它自比過呢。這些小生物徹底從能源之城優越的環境中銷聲匿跡,只能腦補被它們侵擾時的狀況。傲長空皺眉,他極少露出棘手的表情,他的氣質,他的人生,他的前途……他那戰國紅瑪瑙般的發,它們一體同構,本該始終明艷而絢爛。\r

   \r

   “……所以虱子,和跳蚤,”少女的小男友伸手揉了揉鼻子,問她,“到底是不是同一種東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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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提出的分手,她欣然同意,他們早彼此忘記。如今,傲長空站在廉貞區審訊室隔壁的暗間,驀地憶起這段往事,卻是最不解風情的細節。\r

   \r

   ——曙暮輝,和傲長空,究竟是不是同一種東西?\r

   \r

   天樞向廉貞發難不是什麼常見的事態,相對於一般性案件,辦案乃至起訴的每個環節更像場博弈,不如說戰爭——另一種博弈。曙暮輝的人際關系網始終清晰,盡管天樞抓住他三教九流的朋友多如牛毛這點大做文章,以提醒全城軍民,不要過度恐慌,再給新任城主的團隊一點時間,交出份滿意的答卷。然而掌握內幕的人都清楚,地底盤根錯節的人脈不過一種障眼法,對擺開架勢的雙方皆是如此,就像設在皮影戲藝人和看客們間的白色幕布。\r

   \r

   雲冪燈是曙暮輝的義父,曙暮輝是這位長老的義子,僅此而已,足夠嗎?足夠。\r

   \r

   傲長空不得不承認風萬里切中肯綮,那份痛打七寸的機變狠辣從不需要他刻意玩味,每每,他在如火如荼的事業上硌著了手,它就不可避免地浮上來:一個不為他所熟知的風萬里,高貴冷艷,游刃有余,甚至有那麼點嗜虐,熱衷於全方位、多層次地壓獵物,並管控全局。\r

   \r

   曾經傲長空亦在風萬里的提线下,卻只有他發動了革命,徹徹底底地跳脫出來,這個木偶成功了,他是唯一的變數,那些鋼絲反過來纏繞得他的操縱者動彈不得。\r

   \r

   傲長空降臨那座悖德樂園的時間從不固定,而每次風萬里正在做的事情都不太一樣。那雙驚慌失措的碧眼映在盥洗台彎頸的水管、更衣室的鏡面、裹著絨灰的床頭櫃五金件……到處都是,傲長空在每一個平方米上和他做,他們做遍了整個臥室,終於隨手就能摸到備用的安全套和潤滑液,後者有的是膏狀,有的是液態,味道各不相同。\r

   \r

   能源之城城主因此總是憋著口氣,對手越是窮凶極惡,越是反彈劇烈,傲長空越像是發現新大陸般興奮。報復就這麼回事,遭遇到的阻力和尊嚴的痊愈成正比,欲望附議——復仇本就屬於欲望,是最激烈的那部分,和所有欲望同質。\r

   \r

   相應的,風萬里的對手——現在,是傲長空一個人的對手,不再需要推測風萬里到底調查到什麼程度,挑中曙暮輝下手究竟是不是偶然。\r

   \r

   那天,蒲騁天當機立斷終止了視訊。他的職位有這個便利,可以建立一個不會在後台數據庫留下真實記錄的臨時聯絡,時長、發起和接受雙方的位置甚至,隨機截取的片段——這些至關重要的信息,都嫁接到其他毫不相干的普通聯絡上。\r

   \r

   他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異樣:一如既往的順利,沒有受到任何干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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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雲冪燈問那個表情。\r

   \r

   “沒有。”蒲騁天答,一來二去,不分場合的一個啞謎:“……我們贏了。”\r

   \r

   “還沒有,不過……遲早的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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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的行為透著股他們完全不能理解的刻意,某種悲劇般的毅然決然,第一個照面那個人便袒露軟肋,仿佛他就是為了昭告天下,風萬里是他不容碰觸的逆鱗。\r

   \r

   「有膽就來動他,然後——死。」\r

   \r

   他本來應該,無論傲長空從對話的哪個節點入場,他本來應該不動聲色地接通情報部門,以特殊事態的名義,無效化當前全部管理操作,一切通訊備份至相星淵的端口。而守到風萬里暫時性命無虞——這不,他當然可以流露點稱之為“人之常情”的東西,好在良心面前蒙混過關——確認這件事後,就該他抽身而退,回去做足功課,擇日再若無其事地探望風萬里,向對方充分展現作弊換來的睿智、冷靜和魄力。要知道,風萬里無意間透露給他的,那可是一整個人的名字,做過證明三角形等腰的初級幾何題嗎,再沒有比這更顯而易見的優勢了,別說曙暮輝,曙暮輝往上十八代,都能叫傲長空在一個晝夜內扒出來。\r

   \r

   屆時星天罡亦將完全為他所用,假以時日上下聯動,精心,勢必能殺雲冪燈集團個措手不及。\r

   \r

   可傲長空不耐煩韜光養晦,不屑於爾虞我詐,為這股令人欽佩的蠻勇,他選擇放棄概率,無視亘古不變的算計教導的真理,執意像遠古時代行走天下的劍客般當場亮劍,一路走位耿直地奔襲而至,正面交鋒。他甚至親自護送風萬里回到天璇,才調遣左軍開進廉貞,緝拿奉雲冪燈命令,等候在燈火通明的商業街上某家知名酒樓里的曙暮輝,控制監獄。\r

   \r

   這一切對雲冪燈而言,就像死神陷入長眠前,那個綻放了千年的微笑,傲長空的現身唱盡了搖籃曲的最後一個音符。老者很久沒這麼淋漓暢快,僅此一次,他和死神擦肩而過,真正意義上的生死一线,劫後余生。他沉浸在風萬里和曙暮輝劍拔弩張的對峙里,成為傲長空傾聽的內容之一,被蒙蔽得多麼徹底啊,正因為如此,才得以目睹萬劫不復的未來——一整個截然相反的“可能”,在自己眼前坍縮,而這次,是他自己的命運。\r

   \r

   宛如結束了場命懸一线的狩獵,並且最終,他已經贏了。\r

   \r

   傲長空必輸無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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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不重要,但必須收場。可憐庸人不能理解義父的趣味,當場嚇破了膽,還沒能得到回味無窮著的雲冪燈任何安慰。“接下來,就看你了。”雲冪燈把酒瓶掀了個底朝天,殷紅如血的葡萄酒傾瀉而下,直到滿溢,他仰臉一飲而盡。蒲騁天目送他邁向走廊,像猛獸漫步走進幽深的密林:“你不是最喜歡喝酒嗎,現在下去,約上你相好的幾個朋友,湊一桌——喝得熱鬧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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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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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沒事。不過,如果你不能保證管好你的嘴,那我建議你,”嗜血如命的怪物咯咯笑道,他已經醉了,“把舌頭削下一截,再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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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顯得當局者未必迷,而旁觀者未必清了,因為連棋盤都沒能爬上去的棋子,所見只是同伴臉上一成不變的茫然,不知頭頂的離恨天上諸神混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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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夏蟲,何以語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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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膽汁好像催化了某種奇妙的化學反應,降解掉淤塞思維的油脂。曙暮輝拒不交代,軍人們對他毫無辦法,他們盤問著他時,曙暮輝亦在審訊他們的焦慮不安,他們的束手無策。原來如此,曙暮輝意識到是他們——他們唯命是從的那個趾高氣揚的統帥反過來有求於他。雲冪燈的死穴是第五軍區總醫院,傲長空始料未及,等查到醫院,賬目上早已找不出一丁點問題,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黑市,從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更說不出其中的貓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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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城主能堅持多久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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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逮捕審問了再多的人,抓不住置曙暮輝於死地的關鍵,依然不能毫無顧忌地死他這只虱子,最後不得不套個濫用私刑,公報私仇的罪名,撤他的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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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一萬步講,自古邪不壓正——戲文里不都這麼唱的,讀過封建史的都能溜兩段,什麼奸佞權傾一時,忠良殘害殆盡,帝王遭受蒙蔽,不過黎明前的黑暗,艱苦卓絕的斗爭和永不磨滅的意志終會感動上天,英明神武的聖主降下雷霆萬鈞,刹那間撥雲見日,四海升平,忠臣沉冤昭雪,惡賊報應不爽,明主萬世景仰,端得是一片皆大歡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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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美麗的戲文,不過是上位者獨有的狡黠,唱得演繹傳奇的戲子,嗑著瓜子的聽眾,包括故事里外無處不在的正邪忠奸,紛紛相信帝王是權力唯一的化身,他們無所不能,他們巋然不動,他們……永不犯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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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城主恕卑職不便行禮。”曙暮輝坐在審訊椅上,眼里仿佛住著雲冪燈的一絲魂魄:“不知您蒞臨廉貞,有何貴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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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與誰共能源如鑄?是我,是我們,被你仿佛看垃圾般蔑視的這種人互相傾軋廝殺著,你才得以高枕無憂,你需要這樣,你只能這樣……你理應討好我們,現在卻妄圖挑戰這千萬年來的秩序,用它賦予你的一切?\r

   \r

   你不會贏回什麼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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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你似乎還忘了,我“迫害”的對象,可是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叛徒。\r

   \r

   人們對於“替天行道”的人,總是毫無底线地寬容,不是嗎?所以,看著吧,親眼看著吧,我會出去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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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您那天扛回去的可是個十足的寶貝。”曙暮輝得意忘形地笑起來,那個笑容異常齷齪:“您或許不太了解行情,像他這樣,被精心開發得恰到好處的性奴隸,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憑他的姿色,還有過去的身份,賣到黑市上,不知有多少人會一擲千晶。”\r

   \r

   他對傲長空猙獰的表情視若無睹,似乎陷入了某種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迷狂:“您處心積慮想要保他,這麼三番五次地對他法外開恩,他卻不知好歹,沒准……依我看,他好的就是‘那一口’,有句話說得好,物盡其用嘛!您不如投其所好,好好用用他。唉!只可惜……”\r

   \r

   在場負責審訊的軍官是傲長空的心腹,絕大部分人雖不齒風萬里的行為,但風萬里畢竟是傲長空的同門師哥,不能不顧及傲長空的感受,況且內心深處,他們對那位風華絕代將軍的殘影亦存有一絲懷念,不忍過分侮辱。所以,下流至極的詆毀一出,已經有人上前打算制止,卻被傲長空伸手攔下。\r

   \r

   “……將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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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手臂青筋畢露:“讓他說完。”\r

   \r

   “……只可惜,他是個男人,還叫您搶了先,不然我說不定要想辦法,把他調包請回家里,用那一指粗的鐵鏈吊在床前,每天做些快活事兒呢。”\r

   \r

   “城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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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在旁嚴陣以待的相星淵第一個衝上去,拼了被不受控制的戰斗能量生生震斷一根肋骨,才奪下差點插進曙暮輝嘴里的巨劍,把他和傲長空分開。\r

   \r

   傲長空翻轉過來的手心和指尖,全是狂怒之下,指甲刺破皮肉,流出的血。\r

   \r

   於是,經由相星源這個內部渠道得知事件始末的星天罡,不日便再次踏上了拜訪天樞的懸浮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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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r

   語出芥川龍之介《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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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Ⅹ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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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天罡是在軍部機密頻道里和相星淵接上頭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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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通前他仔細檢測過住處環境的信息保密程度,確保沒有什麼隱秘的監聽設備和程序。托傲長空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的福,這種顧慮其實不再那麼必要,他們在明,誰站這隊一目了然。而且,和第五軍區的現狀類似,通訊部門已由軍部暫時接管,人選還是左右兩軍高層與傲長空共同擬定的,原來的整套班子,算是難得地放起了長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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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影那端的相星淵見他坐到桌前,還不很放心地左右顧盼,轉回頭來先態度誠懇地道歉,才詢問自己的康復情況,禁不住輕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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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盛傳公墓階前,右軍將軍星天罡受風萬里穿胸一劍,僥幸死里逃生,一片赤膽忠心慘遭辜負。正所謂物極必反,痛感故主執迷不悟的星天罡,無法再接受傲長空城主對風萬里的屢次縱容包庇,繼天樞議事廳當場未果後,他於會客室再次和傲長空發生爭執,兩人不歡而散。\r

   \r

   絕大部分不明就里的能源之城人,只道他身居高位卻連受委屈,難免懷恨在心,除非焦頭爛額的傲長空做出一定讓步,否則星天罡將始終作壁上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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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顛倒黑白,混淆事實,真是可愛的誤會,正中他們所有知情人的下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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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星淵不知道那天他們具體談過什麼,他只確信星天罡從來沒有,也不可能和傲長空一拍兩散,雖然,傲長空那天回來的時候氣得夠嗆,這也是事實。\r

   \r

   星天罡私底下和現任左軍將軍來往密切,傾力相助,左軍調查取證的整個過程,不乏右軍的身影。相星淵敏銳地察覺到星天罡可能掌握著某個非同小可的——或許應該稱之為“問題核心”的東西,他旁敲側擊,試圖引導傲長空的方向不發生偏差,卻拒絕提供捷徑。\r

   \r

   教科書式的欲言又止,像遠古傳說里的預言家。\r

   \r

   相星淵頓時理解了自家城主的懊惱,傲長空可不是那種對知情不報的神棍寬宏大量的家伙,更何況這個顧忌著天打五雷轟的神棍還被他默認成了自己人。然而,同樣做過很長一段時間副官的左軍將軍比傲長空更能體諒星天罡:他確實有所保留,他畢竟不遺余力,二者其實並不。\r

   \r

   而所有這些似曾相識的默契配合,連相星淵都有些感慨。\r

   \r

   柔和到仿佛能化開的表情,在現任左軍將軍臉上可不常見。星天罡一時怔忡,與他對視了一會兒,意識到接下來的對話很可能和自己,不如說,和風萬里密切相關。\r

   \r

   相星淵希望星天罡能保持平常心。\r

   \r

   他的措辭非常謹慎。\r

   \r

   “我來之前,已經從相星淵將軍處了解過事件的始末,在我的要求下,他轉述了某些……關鍵的供詞,雖不是原話,但我認為,意思應該基本到了——城主,我理解您的心情。”當著傲長空的面,星天罡先把這話拋出來,意在表明他絕不是在一無所知的前提下,直接竄上天樞說風涼話:“只是短時間內,您辦的人太多了。至於,曙暮輝……”素來平易近人的前右軍副官目露厲色,冷冰冰道:“我不建議您就‘這麼’殺他。”\r

   \r

   眉毛胡子一把抓,致使局勢動蕩,人人自危,不是明智之舉。\r

   \r

   “我理解您的心情”?傲長空眉尾飛挑,奚落的話剛到嘴邊,不得不就此咽下。星天罡這招先發制人使得好,深得風萬里的真傳,傲長空有一搭沒一搭地惋惜著,他要沒表示知曉曙暮輝大放厥詞的事,自己就能借題發揮,強行把肯定不會愉快的談判扼殺在搖籃里。\r

   \r

   機戰王在上,為什麼自己就不肯避著星天罡這個混蛋一回呢,他可不能保證每次都忍得住,不去抄星天罡的家啊。\r

   \r

   “相星淵?”傲長空左手手背支腮,露出慘白的包扎,語調慵懶。星天罡今天見著他的時候,傲長空就是副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的模樣,倒不是刻意拒人於千里之外,更像長期缺乏睡眠時的精神萎靡,也不知道狀態持續了多久:“你們倆現在里應外合,倒是把我這個城主吃得死死的嘛。”\r

   \r

   星天罡……星天罡突然間覺得,自己頭頂飄過幾個大字——\r

   \r

   沒事找事!虛張聲勢!\r

   \r

   “……敢問城主,依您看,左右兩軍誰是里,誰為外?”星天罡痛心疾首狀:“城主上任還不到一個月,就要迫不及待地排個上下尊卑,寒了全城將士們的心嗎?”\r

   \r

   沒關系,我已經看穿你了,不好好說人話是病,得治!\r

   \r

   “……”\r

   \r

   這回,換能源之城的城主正襟危坐,上下左右把他瞧了個遍,表情,如果有,很驚悚。\r

   \r

   ——你、你是我師哥請來的救兵嗎。\r

   \r

   “他們死有余辜。”他直視星天罡的雙眼:“如果你早把東西交給我,要辦曙暮輝根本不成問題。”\r

   \r

   星天罡呼吸微微一滯,心知傲長空到底是怨了自己:“那些證據我們一時間消化不了,出入太大,目前,很多线索已經斷了。”他沉吟片刻,松口道:“我可以拷貝一份,由您帶給將軍,對照眼下的情報協助您進行戰略調整。畢竟證據由他親自整理歸納,上手更容易。”\r

   \r

   起初星天罡以傲長空正在氣頭上,不具備基本判斷能力為借口,堅決不肯把數據庫交到他上,固然是一種考慮,但不是主要的原因,此時字字句句,方是實情。事發當天傲長空打草驚蛇,又一再錯失良機,致使對方及時銷毀大部分罪證,蟄伏避禍,形勢相較風萬里調查成型之際,已經天翻地覆,貿然開放舊的數據涌入,極有可能忙中添亂。\r

   \r

   現狀如此,指責傲長空過分衝動,質疑他是否能平心靜氣應對,在當時的星天罡看來,亦不算是完全冤枉了他。然而,也正是在敵方注意力被傲長空高調吸引後,星天罡才得以從虎狼環伺中抽出身來,集中精力和清雲逸一起,逐步厘清錯綜復雜的證據鏈,密切配合左軍的調查。\r

   \r

   以權謀私的人永遠不會囿於某一個領域的權錢交易,確實如傲長空所說,這幫人的罪行罄竹難書,目前掌握的證據足夠將他們處以極刑。可僅僅是這樣還不夠,獲罪的理由太散碎,根本達不到並案,且辦成樁大案一網打盡的程度。\r

   \r

   時機雖然不是最好的,但那層窗戶紙已經徹底捅破,他們需要深挖,需要聯合對現有數據庫了如指掌的風萬里,給予對方迎頭痛擊。他們還不能殺曙暮輝,作為醫療資源沿“廉貞-黑市”黑晶鏈的流動上關鍵的環節之一,他嘴里窖藏著不可或缺的供詞。\r

   \r

   不能這麼輕而易舉地殺了他。\r

   \r

   傲長空卻笑:“我不會把他牽扯進來。”\r

   \r

   很難形容那是怎樣的一種微笑,刹那間宛若春風化雪,目光融成片潤物無聲的柔暖,道不盡的寵溺和繾綣。然而浮雪消盡,冰原乍現,萬丈寒冰中封凍的魔龍金瞳线立,投來一個足以吞噬所有光芒的凝望。\r

   \r

   星天罡仿佛正徘徊在一座深不見底的淵谷邊緣,在傲長空那種回聲般亘古不變的渺遠中,什麼東西從他腦海一閃而過,驚出他額角的冷汗。他努力忽略越來越強烈的不真實感,聲音卻有些發虛,像被誰猛然抽空地基,無端地失了哀嘆的氣勢:“……我早該想到,采取這一系列措施前,您根本沒和他商量過。”\r

   \r

   “我為什麼要找他商量。”\r

   \r

   能源之城的城主微微睜大眼,表情很莫名其妙:“星天罡,他已經不是你我認識的那個風萬里了,現在他無所用心,膽小怕事,你覺得我們能商量出什麼結果,他還會給我什麼像樣的建議?”傲長空聳一聳肩,那個訴說著“不過如此”的動作,經常在飽經滄桑的中年人身上看見,帶點玩世不恭:“至多是那些個老生常談的對策,推他一人上斷頭台,從此萬事大吉,他巴不得這樣,好滿足他那舍身取義的犧牲強迫症……個狗日的。”\r

   \r

   “……可他已經被牽扯進來了。”\r

   \r

   髒話以外的部分精辟得讓人想鼓掌,但髒話……星天罡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r

   \r

   傲長空剛剛是不是罵人了,罵的風萬里是不是?\r

   \r

   他登時義憤填膺地直起身:就事論事,罵人是不對的。\r

   \r

   ——而且麻煩您不要當著我的面罵我的將軍好嗎?我一不小心知道原來還可以罵他罵得這麼直接,以後萬一繃不住罵得一模一樣請您負起百分之百的責任來謝謝。\r

   \r

   這個插曲就像嘈雜喧囂的教室內,所有學生不約而同停止吵鬧剩下的靜寂般難以言喻。星天罡到底沒就傲長空身為師弟,對師哥啟用髒話是否合適的問題,和罵完後自己的表情都變得有點微妙的傲長空深入探討——他們默契地無視掉了它。\r

   \r

   右軍將軍開始向傲長空解釋風萬里無法置身事外的原因。\r

   \r

   曙暮輝被捕,通訊部門遭到接管後,雲冪燈一方的暗中活動從未停止,起初的發聲緊扣“先逮捕後查證”的程序性問題,如今還追加某些謠言,意指風萬里利用城主的不忍心大施苦肉計,在傲長空面前搬弄是非,在能源之城內部蓄意制造混亂。\r

   \r

   傲長空有種插話問星天罡“誒這劇情的走向怎麼似曾相識呢”、“眼瞅著就要往‘清君側’發展了是不是啊”、“哎媽我想起來在哪兒看過,《商歧冷傳》你讀過沒”的賣安利衝動,奈何星天罡一板一眼的情況匯報聽上去應該下了很大功夫,他實在不太好意思在中間插科打諢。\r

   \r

   右軍將軍最後補充了個人看法:公眾的關注點向來轉移得很快,所以謠言可以置之不理。不過相應的,案件進程需要加快,對外圍犯人網開一面,日後再清算,使主干案件的脈絡及早突出,屆時,謠言當不攻自破。\r

   \r

   核心思想就是,爭分奪秒,多快好省,跑步邁向。\r

   \r

   那麼,風萬里的助力必不可少。\r

   \r

   思想成熟、戰法犀利的危機公關,傲長空並不吝惜贊美,只可惜,星天罡從根本上就誤會了他真正的目的。\r

   \r

   他不像他們所有人以為的那樣渴望立即復仇,像期待一場盛大的煙火。\r

   \r

   一味追求聲勢浩大的綻放,就不得不迎接滿地灰燼,如今的他,早已不願付出這種代價。\r

   \r

   傲長空不再能容忍,掩藏起自己真實的感情,假裝對風萬里的生死榮辱毫不在意,生生壓抑得那個他最是看重的人,成為某些人眼里流浪在街邊的一條疤瘌狗,誰都可以上去踩一腳。\r

   \r

   不能袒露逆鱗,絕非什麼形勢所迫,而是因為,曾經的傲長空太過軟弱。\r

   \r

   從現在開始,他會讓所有將戰火牽連到風萬里身上的人付出血淋林的代價。\r

   \r

   ——哪怕,僅僅動過那個念頭。\r

   \r

   雲冪燈的自我,在傲長空連日來的精心設計下極度膨脹,他半信半疑了傲長空所表露出來的對風萬里不同尋常的在意,以為勝券在握,有可能逼傲長空為保全風萬里而偃旗息鼓。汙蔑風萬里正是雲冪燈發出的一決雌雄的信號,畢竟要辦那種滔天大案,豈在朝夕?\r

   \r

   問題是,傲長空什麼時候稀罕過一戰成名?\r

   \r

   他很無辜:那種事他們從哪兒聽說的,難道他在他們夢里白紙黑字地立過字據,誓要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r

   \r

   無稽之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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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是在同我叫板,那麼,是時候攤牌了。”\r

   \r

   傲長空點點頭:“我會下令,擇日處決曙暮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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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法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自以為無所不能的長老即將遭到最刻薄惡毒的戲耍。傲長空掐著這個時間點處決曙暮輝,就像一根針,扎進鼓漲的氣球,頃刻之間,不可一世的氣勢,連同之前給予的劫後余生的狂喜,都將化為烏有。\r

   \r

   以剝奪曙暮輝的生命為信號,傲長空至此鳴金收兵。他不趕盡殺絕,卻不代表他會放過雲冪燈,明暗的立場業已倒轉,沒有任何事物足以支配能源之城的城主,真正有權掌控游戲節奏,收放自如的,唯有他傲長空。\r

   \r

   所以,他和雲冪燈,還來日方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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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wpage]\r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ⅩⅩ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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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天樞殺令在一片司空見慣的祥和中,於第五軍區監獄內的空地執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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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暮輝沒能接受注射,按道理他夠格注射——要知道特權無處不在,這是條不成文的規矩,而不成文的東西,總是比白紙黑字的玄妙很多,連接待死神的方式都可以商榷,亦是不足為奇的。他生前大小是個官,是官就意味著大言不慚些講,曙暮輝算得城主的左膀右臂,或者至少也應該是傲長空皮下一顆不痛不癢的淋巴結。傲長空清理他,那可不比捏爆只虱子,要動刀,得打麻藥——看,注射,就這麼簡單。\r

   \r

   然而特權到底要分大小,命令如此,行刑的劊子手又一早換成傲長空麾下的士兵,沒人認為應該提出異議。最終是一束激光奉命射入眉心,筆直擊穿曙暮輝的顱骨,創口在零點幾秒的時間內被高溫燒焦,非常整齊漂亮,所以血流得相當節制,很能叫人聯想起第二軍區醫院廣泛應用的鐳射止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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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暮輝到死都不能相信,傲長空儆猴時殺的那只雞竟是自己。\r

   \r

   他更沒有渠道知曉,廉貞區治安維持與聯防處處長的死,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真正意義上的朝野震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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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瀆職怠政,警匪勾結,致使黑道大行其是”?官員將領們訝然:第五軍區是有黑道,但那不過是群窩里橫的小混混,犯點偷雞摸狗采花斗毆的罪,雞毛蒜皮的,換誰最後不都得抓到情願睜只眼閉只眼,怎麼就為這事丟命了。\r

   \r

   “整肅廉貞,維護公正,堅決打擊挾私報復”?吃瓜群眾們嘲諷:說得比唱得好聽!風萬里得虧是有城主您這個大靠山,給人往死里整還能出口惡氣,咱們可沒那麼好的福氣,被日理萬機的城主記掛,親自探監……等等,城主您這不是正在帶頭公報私仇嗎!\r

   \r

   所有人都感到茫然: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叛徒,下場再怎麼淒慘……好像都不過分?不能因為他是您師哥,您對他余情未了,就搞特殊化,這道理城主您應該明白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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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不明白。\r

   \r

   越過軍法處,天樞陸陸續續處決了一批罪證確鑿的官員和將領,牽涉的部門眾多,且罪名大同小異。公共論壇上百家,為此次嚴懲官員的動機該如何定義,程序是否合理,以及整治究竟能不能取得成效,各路觀點撕得天昏地暗。起初嘹亮的質疑反而漸息,連謠言的第一波信徒都覺得,區區一個風萬里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能量,以前同門兄弟倆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也沒見城主對他言聽計從,現在說全是為他?不能吧,這是非風萬里真要去搬,首先得叫傲長空相信全城的人都得罪過他啊。\r

   \r

   新的謠言不脛而走,擁護者們相信自己才是真理的伙伴,他們熱情洋溢地宣稱,一切都是城主的風險投資,傲長空老早就看不慣城內某些屍位素餐的官員,立志從制度上、從根本上加以變革。奈何這項事業注定要遭遇不小的阻力,稍有不慎局面就會失控,但我們城主是誰,足智多謀的傲長空啊,開頭就留好了退路。你以為城主衝冠一怒為藍顏?Naive!風萬里那只不過是個推出來的活靶子,事辦好了,城主名利雙收,還要白落個惜重手足的美名,和他稱兄道弟的將領可不得死心塌地。萬一搞砸了,現成的替罪羊在這兒,象征性地再給一小撮死人翻個案,誰敢說他的不是。\r

   \r

   高,實在是高,沒想到傲長空你這濃眉大眼的,也是這樣的城主,套路玩得挺溜。\r

   \r

   ——這邏輯我們給自己打82分,剩下18分以666的形式發放,怕在座的各位嫉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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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的形象頓時陰險起來,還陰得光芒萬丈。雖然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干什麼,但至少每個人都知道,傲長空絕不好惹,風萬里則或是不能惹,或是惹也沒什麼意義。本打算集火風萬里一波帶走的雲冪燈集團按兵不動,平時手腳不干淨如今做賊心虛的軍官安靜如雞,結果還在跳的竟是些不折不扣的清流,揪住傲長空私闖廉貞、未判而決說事。\r

   \r

   這個結果,成天忙得腳不點地的傲長空感到啼笑皆非,干脆不予理會,一頭扎進材料里研讀案例,擬定改革措施,完善第五軍區總醫院、廉貞監獄、信息部門和其他機構的制度,並不忘偶爾殺人以儆效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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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艱難跋涉在適應師弟陰晴不定性格,和稀奇古怪癖好的漫漫長路上的風萬里,卻對再一次翻越輿論的風口浪尖毫不知情,現在,他正坐在浴室的小板凳上,專心致志清理體內傲長空留下的東西。\r

   \r

   手銬間的鐵鏈延伸到兩拳長,仍然很不方便,風萬里沒法向後繞,夠到穴口,只得蜷起腹部,雙手從胯間越過分身,借助工具慢慢處理。他身形頎長,四肢其實算不得短,可這麼個埋頭躬身的模樣,瞧著頗像小貓熊一類圓滾滾的生物,探著短胖的前爪在捋腹部的絨毛。\r

   \r

   不多時,風萬里累得氣喘吁吁,泄氣似地直起酸痛的腰,仰臉百無聊賴地數頭頂蓮蓬頭的孔,數著數著就開始發呆。\r

   \r

   傲長空和女人做愛有些很特別的講究。\r

   \r

   把初嘗人事那次除開,他很少直接提槍上陣,對澆灌陌生的軀體更有所避諱,仿佛輕率交付的不僅僅是一股微涼過體溫的黏液,或許還有……責任,愛和獨占欲,就像古老的神話般寓意無窮。這份頗具原則性的堅持使得他在拿錢辦事的鶯鶯燕燕們間口碑極佳,對女性而言,頻繁服用避孕藥極傷身,更不必說所有已知形式的墮胎流產,難得碰上這麼通情達理的主,感激之情溢於言表。\r

   \r

   不過,早在和少女確立關系前好一陣子,傲長空的講究就基本失去了用武之地。初戀劃上休止符的同時,煙花之地的徜徉亦宣告終結。時隔多年,在另一個同樣是男人的人身上,他不得不克己復禮,盡量避免在那具他欲罷不能的身體內迎接高潮。\r

   \r

   離受聘為城主對口家庭醫生只差一張正式聘書,換言之,每天都在白做工的岳紀哲,則更傾向於用冷熱暴力雙管齊下提醒傲長空,優待傷患就是關愛醫生。能有哪怕三天對城主大人眼不見,心不煩,從而感到人間大愛長存的話,醫生的拳腳或許能酌情不那麼招招到肉,臉也可以不像臭得正好的豆腐,鐵青鐵青的。\r

   \r

   風萬里大病初愈,身體還很虛,每每“啪嘰”一聲撲街在傲長空的淫威下,立即觸發庸醫的固定掉落。這種日常沒能維持太久,他就被不勝其煩的岳紀哲暗搓搓拖去浴室。地面提前支起面化妝鏡,風萬里干杵在它和小矮凳中間,直到岳紀哲發話請他坐,風萬里這才溫馴或者說木然坐下。對方再提供一個指令,微張的膝蓋就緩慢打開到極限,完全程式化的服從。\r

   \r

   “這是我最後一次碰你。”\r

   \r

   風萬里恍若未聞,半舉著手腕坐在禁地的鏡像前,擅自合上了疲憊的雙眼。\r

   \r

   如今只有這兩扇窗,還會泄露他靈魂深處的酸楚。\r

   \r

   決定權根本不在岳紀哲手上——一張空頭支票。即便兌現亦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事,對改善處境的可能,風萬里已然不抱有任何希冀。\r

   \r

   岳紀哲理解他如今的心情,庸醫緩緩蹲下來,目光和青年的鎖骨齊平,雙手垂在大腿間攤開,空空如也,以換取他的信任:“我會教你怎麼使用這些工具,以後,你可以靠自己進行比較徹底的清潔——本來這就是你的身體,”他自嘲似的低嘆,好像終於解開什麼曠日持久的誤會,繼而感慨醒悟得太遲,“它屬於你一個人,所以只有你,應該照顧好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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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的碧眼映著岳紀哲誠懇的眼,一絲觸動後,卻陷入了更深的茫然:“……對不起。”\r

   \r

   “打住,打住,你可沒什麼對我不起的,更不必承我什麼情。”庸醫敬謝不敏:“我慫恿你自力更生,不過是嫌我的利用價值貶得不夠快而已。”\r

   \r

   風萬里的岸然道貌極具迷惑性,其實質不過是如日中天的人生緊急刹車遺下的車轍,某種稱之為慣性的從容。自信——或者不如說,自負——所建築的堅實地基早已蛀空,穿梭著敷衍的風。\r

   \r

   他的潛台詞是什麼,愧疚惡意揣測了岳紀哲的動機,抱歉這段日子以來給對方造成的困擾,抑或,根本就是對自己不能、不肯乃至,不屑於抱殘守缺表達遺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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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等傲慢的自暴自棄,風萬里對不起的究竟是誰,萍水相逢的岳紀哲,還是被他的驕傲一再輕踐的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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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損友家師哥再次被他耿直的說法唬得一愣一愣的,岳紀哲於是乘勝追擊,手把著手給風萬里示范最行之有效的清潔辦法,滔滔不絕地介紹如何借助呼吸的節奏來管控內壁的運動,怎樣根據所需選用成分不同的灌腸液,以達成清潔、治療和保養三合一的效果。其講解之精准到位,讓人不由得對他的私生活浮想聯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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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艷光四射性冷淡的合法流氓話音落定,深吸一口氣,頗有股絕世高手收劍歸鞘,雄踞某個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睥睨天下的氣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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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玩笑,作為眾多小鮮肉中出類拔萃的老臘肉,老師欽點的助教,岳紀哲當年領隊實操的時候,場面不比這個大多了。只要保持這是科學的、嚴謹的正常教學活動的心態,自然可以做到臉不紅心不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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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青年的三觀崩得媽都不認識,望向他的眼神到最後,整個都不太對。等按照慣例,搜刮了套傲長空的換洗衣物給他穿上,內褲牛仔襪子裹得暖暖和和,沒辦法套上的襯衫展開來披在他肩頭,岳紀哲才發現風萬里不大對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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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庸醫俯下身,一臉深沉地和小青年對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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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面紅耳赤,還沒回魂,瀕死般的眼神瞧著跟餃子餡兒似的稀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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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醫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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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贊老夫,要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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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岳紀哲,依然殷勤地在損友後院里四處放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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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硬漢從不回頭看爆炸,一個轉身走得瀟瀟灑灑,從此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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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在鼓里的傲長空幾次三番請他不至,擼齊袖子眼見著要以武會友,風萬里這才向對方提出交涉,連說帶比劃很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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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總算明白,自己又叫庸醫擺了一道。尤其得知岳紀哲傳授的大致內容後,他嘴角抽搐,眼神微妙,咬牙切齒罵句“庸醫”,說不清是什麼情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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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那里的傷,也差不多痊愈了。”手銬在胸口,不方便擺事實講道理,風萬里便象征性地提一提胯,朝傲長空舉起手腕:“放開我。”\r

   \r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為自己,向傲長空提出要求。\r

   \r

   傲長空答應得很爽快,以致於風萬里幾乎不敢相信,被他那麼輕描淡寫拋過來的單純只有磁力鎖的開關。能源之城的城主夾著公文包,在寫字桌前坐定,哈欠連天地掏出數據板,滑過了幾頁還沒聽到身後傳出什麼動靜,回過頭,那個人還跪坐在那里,握著開關一動不動。風萬里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抬起頭,似等著什麼般,靜靜注視著傲長空的唇。\r

   \r

   ——他,在等他開條件,設置新的限制,作為等價交換,那麼理所當然。\r

   \r

   傲長空剛讀出這層意思,眼角眉梢沒來由的那麼點愜意,瞬間消失無蹤。他漠然掃了眼一直貼身存放的開關,風萬里接住它的時候,上面應該還帶著他的體溫,然而,風萬里會意識到嗎?事到如今,他對風萬里做下那麼不可饒恕的事,摧毀他們間僅剩的一點情誼,以犒賞欲望的野獸後,居然還希望討好風萬里。\r

   \r

   那份披著仇恨偽裝,對彼此都過分殘忍的感情,潛意識里竟仍在貪圖風萬里的回應,他還想要怎麼折磨對方——傲長空,你何其自私,何等狠毒,你還想要他,崩潰到什麼地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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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西我既然給了你,就不會再收回,不過,”傲長空轉過身,若無其事道,“你一收拾干淨,就給我乖乖照原樣鎖回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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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同樣深感被岳紀哲坑害不淺的風萬里自我反省,到底是正紅旗下長大,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大好青年,階級斗爭經驗相當匱乏,對頑固勢力改惡從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用人話說就是,時常被傲長空故意找茬,處境越發水深火熱。自從風萬里用實際行動證明,嘆為觀止的學習能力在收拾殘局的必備技能領域照樣暢通無阻後,沒了諸多限制的傲長空宛如脫韁的野馬般肆無忌憚,其結果就是,善後工作異常繁重,且有不斷上升的趨勢。\r

   \r

   傲長空還會變著花樣從中作梗,挑三揀四,盡顯統治階級剝削奴役勞動人民的丑惡嘴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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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鍋的扣法,通常是這樣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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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來前,這里師哥自己弄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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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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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傲長空以行雲流水般流暢的動作乒呤哐啷地提溜上床,或仰或趴地雙腿大張的風萬里支支吾吾。傲長空喜歡把他的一條腿扛在肩上,裹一層潤滑液在指尖,有時干脆只嘬兩下,擴開穴口,打著腕上通訊器裝配的探照燈,湊過去仔細檢查。\r

   \r

   “稍微深些的地方,根本沒有認真洗干淨,這麼敷衍了事,讓我很為難啊。”\r

   \r

   他拔出手指來,在風萬里眼前晃:“要是你因為這種事生病,我豈不是又要用熱臉去貼那個庸醫的冷屁股?風萬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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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露出個絕對邪惡的微笑:“你自己說,應該受什麼罰合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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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兩次他展示的時間很短,風萬里壓根沒看清究竟有沒有穢物。後來傲長空放個屁連脫褲子都省了,光溜溜的手指除開潤滑液什麼都沒有,更讓堅持用事實說話的風萬里不能忍的是,傲長空有次蒙起他的雙眼,把他鎖在一起的手腕翻過頭頂,枕在頸下,如法炮制地索要精神賠償。\r

   \r

   “不知道”、“不要”地拒絕過,“還不都是你”地反抗過,在蠻不講理的傲長空面前統統無濟於事,不得不聽之任之,成天早晚不落,被他這麼拉著沒羞沒躁地滾臥室。偶爾剛渾身酸痛地爬起來,就見床頭櫃上傲長空新買的情趣小道具,下面壓著使用說明,還有寫著深度、時間、檔位要求,以及不痛不癢威脅的便簽。\r

   \r

   “……真的在里面?”\r

   \r

   風萬里每每回想起第一次,傲長空觸及他體內猶在微微震動的道具時那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都恨不得扭頭撞死在牆上,總好過被自己蠢死。讓風萬里感到無所適從的不止自己的輕信,還有變得越發奇怪的身體,它對性愛的惡心與排斥依然根深蒂固,以至於某次交合過程中,他毫無征兆地發出陣不合時宜的干嘔。\r

   \r

   ——呵呵,看看他的措辭吧,“不合時宜”?\r

   \r

   那麼,在如今的你心目中,正確的態度……應該是什麼?\r

   \r

   甘之如飴嗎?\r

   \r

   欲仙欲死嗎!\r

   \r

   風萬里望著大號針筒內逐漸縮短的液柱,忽然閉上雙眼,精疲力盡似的靠在牆上,仰起臉,咬牙一氣將液體盡數推入。腸道因其特殊的神經類型,刺痛的反饋不及體表組織,卻獨獨對脹痛異常敏感,耐受力極低,突如其來的劇痛刺激得風萬里冷汗驟下,仿佛只有如此,長劃而落的淚水,才得以名正言順。\r

   \r

   他緩緩抽出針管,被滿滿占據的感覺,不再總是能裹挾他回到那座永遠的夢魘。風萬里放任自己流淚、嗚咽,抵著牆壁劇烈唏噓,握在手心的那根分身蠢蠢欲動,卻被精致堅硬的合金籠子囚禁,無法順利勃起。\r

   \r

   那聲突兀且尖銳的異響當時就讓傲長空變了臉色,徑直抽身,不知是用力過猛還是刻意,將他推下床去。風萬里跌在地上,不知所措地支起身,鈴口滴落的蜜液駭得他臉色慘白,慌忙伸出手,一把捂住干嘔不止的嘴,同時去扼殺耀武揚威的欲望,不想竟就此在傲長空面前發泄。\r

   \r

   那之後,他的分身上便多出這麼一道限制。\r

   \r

   風萬里熾熱的吐息里,響起一聲迷亂的低喚:“傲長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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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拇指和食指摸索著捏住根部,遲遲未使力掐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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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wpage]\r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ⅩⅩ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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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源之城例行公休日定在周四,按照規定,除各軍區城防部隊、治安聯防處和醫院外,所有政府部門和事業單位,原則上僅提供服務至當日早上十點。其余時間,對外窗口由交互系統接管,各單位管理層召開內部會議,進行本周工作總結,下發新的文件,隨後由負責人向上級部門做例行匯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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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通職員則能盡情享受假期,好迎接下一個循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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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一般的城主大人,這天腳底抹油溜得賊快,被早有所料的相星淵逮個正著。堂堂城主大人沒膽威逼,只好利誘,又是點頭哈腰,又是賭咒賠笑地纏得自家副官松了口,丟下“別關通訊”的囑咐都沒來得及說完的相星淵站在原地,轉眼跑得沒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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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星淵一臉冷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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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在兩周前左軍將軍定然不會這麼輕而易舉地放跑他,其時傲長空也用不著相星淵特地去攔,正相反,他兢兢業業到對超負荷工作淡然處之的相星淵都坐不住,提醒了他一句身體為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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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清氣爽的城主報以揶揄,說相星淵近墨者黑,他隔老遠就嗅出股老媽子味,還以為是星天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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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統提示:日常抹黑星天罡(1/1),請到任務對象飼主處領取獎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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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頂缸人士自然不知道他有特殊的補魔技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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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跑撒歡的傲長空沒有立即摸上天樞,而是鑽進母校“天諾”的圖書館,拷貝些風萬里愛讀分類下的新書揣上。路過販售機時他本想刷兩包煙,驀地想起風萬里不怎麼喜歡他抽,心念兜轉間,手指已連觸幾下,機器下方的出貨槽頓時橫七豎八地堆起了利樂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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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和城主打過照面的天樞守軍均收到牛奶、燕麥粥、咖啡和果汁等公休日福利,無一遺漏。盡管笑容始終和藹可親的傲長空缺乏口頭慰問,每個人依然感動莫名。傲長空從懸浮梯到轅門,沐浴在他們的注目禮里,差點被自己蠢到哭出來。\r

   \r

   拐進臥室後,他立馬靠在門上點起根煙冷靜冷靜,隨後直起身,若無其事地把數據卡拋到風萬里腿間,拆著僅剩的那罐燕麥牛奶往城主府的小廚房里拐,打算熱熱再給風萬里。\r

   \r

   路過寫字桌時,他突然頓住腳。\r

   \r

   桌上的文件顯然被翻看過,那人還順手替他分門別類理得整整齊齊,傲長空要想辜負風萬里這股坦白從寬的勇氣,非得選擇性失明不可。他把牛奶擱在桌沿,抽出數據終端正下方的一沓材料紙,雋秀的筆跡穿插在他潦草的手書間,似從前般力透紙背,終端內的瀏覽痕跡亦未刪去。\r

   \r

   ——所有傲長空感到棘手的地方,風萬里都有留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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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哥,你可真不安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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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放下輕顫著的材料紙,手握成拳,緩緩抵在其上,目光落回到風萬里胸前的雙手:“還是說,我給你的自由,你嫌太多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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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微怔。\r

   \r

   雲冪燈暫且偃旗息鼓,暗中收縮勢力,為拉鋸戰做准備。傲長空由此取得階段性勝利,再不必身先士卒,天樞天璇兩頭跑,便開始帶些沒處理完的公務回城主府。大約是上周公休日前後,風萬里記得,望著徑直栽到地上的紙張,素來井井有條的他當場強迫症就犯了,轉念一想,覺得沒准這又是傲長空的試探,只好逼自己眼不見為淨。\r

   \r

   後來風萬里發現,原來那單純只是亂,亂得肆無忌憚,亂得嘆為觀止,隨著時間推移越發能逼死強迫症的亂,便動手替傲長空收拾,不知怎麼,就坐下來將文件啃完了。\r

   \r

   職業病沒得治。\r

   \r

   “……他們之中,不少人在你我年幼之時就和老城主並肩作戰,有功於能源之城。你這麼做,”風萬里輕嘆,“會鬧得人心惶惶。”\r

   \r

   “不問自取是為賊”,道理不辯自明,風萬里並不否認自己的做法不夠正派。可傲長空已經明確表達了不滿,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的話,他覺得,很可能得在這個話題上無休無止地糾纏下去,索性先擱置爭議,討論比較核心的問題。\r

   \r

   拒不認錯,並直接選擇回避的策略,連同風萬里最終還是趟起這趟渾水的挫敗感,成功激起了傲長空的逆反情緒:“那你知不知道,他們犯的那些罪,一樁樁,一件件,加起來夠把他們每個人殺個十幾回!我要處決他們,還得操心好一陣,怎麼才能避免重樣。”\r

   \r

   “就算證據確鑿,涉案人員均難逃一死,也應該分清誰是指使者,誰是脅從者,依罪行輕重量刑。這樣才能夠服眾,不至於你的威信受損。”\r

   \r

   在風萬里看來,傲長空現在完全是在抬杠:“更何況,眼下並不是戰爭狀態,原則上,你無權跳過軍法處,下達判決。”\r

   \r

   傲長空風頭正勁,尾巴能翹到天上,又有那夜藍魔蠍帳前爭執的前車之鑒在,風萬里只得字斟句酌,努力讓自己潑冷水的姿態不那麼令對方反感,然而內心深處,對於能否成功讓傲長空意識到潛在的威脅,他持悲觀態度。傲長空雖然還認他這個師哥,但風萬里越來越覺得,對於傲長空而言,他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泄欲物,那個饒舌式的稱謂,或許和藍魔蠍口中的“將軍”別無二致。\r

   \r

   因為他的順從與配合,傲長空的使用反饋優於藍魔蠍,所以適當地給予他一點自由,僅此而已。\r

   \r

   一旦天樞迎來它真正的主母,他就將被立刻清理進城主府的私牢。\r

   \r

   ——是,風萬里最終接受了這個身份,這種生活,以及所有他曾篤信自己寧可選擇輕生,亦不肯屈就的一切。\r

   \r

   他更明白,憑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現在完全是在自討苦吃。\r

   \r

   可風萬里仍然想提醒傲長空——雖然,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不知道是否有意義——他終究開了這個口,告誡對方建立在恐懼之上的政權絕不會穩固,必須警惕鐵血手腕一手造就的百喙如一、道路以目,而不是沾沾自喜。\r

   \r

   傲長空不敢相信這麼大言不慚的話,風萬里真說得出口。\r

   \r

   “我的威信?軍法處?你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告訴你,不等軍法處的酒囊飯袋拖個十天半月,那幫龜孫子一早把我里外全罵臭,哪還容我有你口中所謂的威信?”\r

   \r

   他起初還自我開導,風萬里被他拘在天樞,消息不及外頭靈通很正常,所以一而再再而讓。風萬里倒好,拿著雞毛當令箭,一直在故意挑自己的刺,好像他不跟傲長空唱反調就渾身不痛快似的。這就算了,傲長空想不通,這個人怎麼就不能、好歹明哲保身那麼一次?\r

   \r

   對方自然流露出的憂慮背後潛藏的某種可能,更讓傲長空如坐針氈,他的語氣愈發不留情面:“難道,就因為我是城主,所以要受這門子窩囊氣嗎!”\r

   \r

   “那就衝我來。” \r

   \r

   “……你說什麼?”\r

   \r

   “如果你一定要找人出氣才能夠冷靜,盡可以衝我來。”\r

   \r

   公關部給出的民意調查和輿論分析報告,風萬里一並讀過,每一頁,逐字逐句,看得異常認真,卻無論如何瞧不穿傲長空的心思。恨風萬里入骨的傲長空,為什麼會放任輿論的矛頭發生調轉,甚至……但是可能嗎,傲長空可能在削弱針對風萬里的聲音這件事背後,推波助瀾麼?\r

   \r

   為什麼傲長空會這麼做,他有什麼理由為……區區一個玩物,做到這個地步。\r

   \r

   風萬里不懂,仿佛雙眼生著翳的病人,徒然睜大雙眼,仍是霧里看花。甚至,眸中的雲翳早已蔓延到他的心,將它整個裹住,風干成密不透風的殼。\r

   \r

   就在這一刻,風萬里聽見那個堅硬的存在發出聲清脆的裂響。\r

   \r

   ——有什麼東西,即將破繭。\r

   \r

   他抿抿唇,擠出一抹苦笑,好像已經窺見了卵殼內孵化的丑陋飛蛾,於是毫不遲疑地伸出手,企圖打斷它的羽化:“你也說過,叛徒怎樣都無所謂,受任何懲罰……都是應得的。”\r

   \r

   “……呵!”\r

   \r

   傲長空寂然片晌,猛然極用力地冷笑,聽起來像是咳嗽。\r

   \r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欲望在風萬里那里,等同貪婪,只是自私,不堪入目?這個男人一點一點,扼殺掉內心深處真正的欲望,把所有本該屬於他的東西拒之門外,仿佛感染病毒的系統,千方百計地刪除管理員權限寫保護的組件,眼見著自己程序錯亂,終至崩潰。卻縱容甚至蠱惑傲長空占盡這天下所有的好處,配他棄若敝履的這一切。\r

   \r

   ——這種慷慨,風萬里,我不願受。\r

   \r

   “你說得很對。我應該找你發泄,轉頭對‘人’才能笑臉相迎。”\r

   \r

   他刻意將那個意有所指的字眼咬得分明,如願捕捉到風萬里眼底的那絲掙扎。\r

   \r

   “不過拜你所賜,我今天心情非常糟糕,所以需要點……新的花樣,”傲長空確認著什麼似的眯起眼,“哼,過來。”\r

   \r

   傲長空一手拉出寫字桌下的座椅,張開兩腿,指間夾著數據板,一下一下敲擊扶手,接連下令,儼然認可了風萬里發起的“交換”:“跪下。脫。”\r

   \r

   對方言出必行的性格風萬里清楚,撂下的狠話等於告訴他,下一步在程序上會做個漂亮樣子,算是納了諫。他暗自松了口氣,躬身把傲長空送給他的數據卡小心拾在手里,替了床頭櫃上的磁力鎖開關,依言下床走到傲長空面前,屈膝跪下,慢慢把下身衣物褪到膝蓋。\r

   \r

   “做給我看,風萬里。”\r

   \r

   傲長空以腳尖掂籠中低眉順眼的分身,悠悠道:“就現在。”\r

   \r

   “你……你說什麼?傲長空你——唔!”\r

   \r

   “噓——別忘了,你只不過是我的泄欲物,連人都算不上的東西,沒資格直呼我的名字。”\r

   \r

   能源之城城主探出身,反手捂住他的嘴,手指順勢制住風萬里的下頜,全無憐惜地收緊,軍靴仍抵著風萬里胯間的袋囊,打著圈兒動。\r

   \r

   “我剛才說得不夠明白,是嗎?那你給我聽好了,我要你自、慰給我看。”他不緊不慢道:“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三遍。”\r

   \r

   “住、住手……”\r

   \r

   “住手?我這不是沒動‘手’麼。”\r

   \r

   傲長空故作訝異,笑音隱約含了沙:“風萬里……你也是有欲望的吧,要知道對你,我可不會總是這麼體貼。還是說,”腳尖探到更往後的地方,擠壓會陰,“你的小伙計現在,少了後面的幫忙,就不行了?”\r

   \r

   ——仍未記起天空顏色的鳥,還會衝破牢籠嗎?\r

   \r

   他放開手,抽腳甩脫風萬里不堪一擊的阻攔,神色倨傲地睨著對方胯間被雙手慌忙掩起的欲望:“如果你不想我把你扔到廉貞區,和那幫獸族共度良宵的話,現在,把自己玩到高潮。”\r

   \r

   ——就讓我看看,你的忍耐和逃避,會否真的是個無底洞。\r

   \r

   “……哈。”\r

   \r

   分身前軟弱無力的雙手終是握緊,扯得手銬輕響,風萬里抬起有些蒼白的臉,跪直身:“你威脅不了我。”\r

   \r

   “你以為我不忍心?”\r

   \r

   “不,我知道你做得到,所以我才說,你威脅不了我……我拒絕,”風萬里一字一頓:“城主。”\r

   \r

   有什麼差別……\r

   \r

   說出和……那個人,一模一樣的話,來威脅我的你,與他毫無分別。\r

   \r

   他颯然揚頜:“風萬里以微賤之身,竊讀公文,妄議政事,屢次頂撞城主,罪無可恕。該如何處置我,請城主定奪。”\r

   \r

   “是嗎……”\r

   \r

   傲長空在那清冽如水,卻錚然出鞘的視线中站起身,呢喃聲渺遠得似在星海的彼岸。\r

   \r

   而近在咫尺的那雙眼里,碧空如洗,萬里無雲。\r

   \r

   ——適合飛翔的顏色,是個好天氣。\r

   \r

   那麼,憎恨的荊棘要生長到多緊、多密……多肆意,那只眼力勁奇差的青鳥,才懂得振翅遠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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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傍晚,落日的余暉更早褪去,街燈感應到明度的降低,沿第七軍區向上漸次點亮。能源之城城內燈火通明,城外的長橋湮滅在丘陵黝黑的懷抱之中,宛如流浪人間的銀河,映在封閉式觀景台的幕牆上,則不過兩道不甚分明的光列。\r

   \r

   城主府的觀景台面朝城池東北方人跡罕至的丘陵,一天中的絕大多數時間都沐浴在日光之下,僅以一堵落地窗構成的牆同臥室隔斷。最外側配備折射率極高的有機玻璃幕牆作為屏障,向內相隔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層,肉眼難以分辨的夾層間運行著精密的溫控系統,以隔絕紫外线和暑熱,最大程度保證居所的舒適,並根據主人的偏好設置,決定是否容人窺見觀景台內的景象。\r

   \r

   蒼藍的夜幕之下,破空聲不時在方舟廣場隕落,打破天樞的緘默。\r

   \r

   那是定期換防的哨兵。低空冷熱空氣頻繁交換形成的渦流不利於歸巢心切的鷹隼們平安降落,因為這股不可抗力,他們名正言順地成為禁飛規定的例外。如果時間允許,明察秋毫,心細如發,且個個裝載著時刻走在全軍前列、不斷更新換代的先進偵察設備的戰士們,普遍喜歡炫耀似地在家鄉的極點翱翔盤旋數圈,縱享逍遙,方入城復命。\r

   \r

   但此刻,偌大落地窗前,卻有人因那無拘無束的滑翔而緊張不已。\r

   \r

   自扣合至今從未卸下的手銬居中分開,牽引手臂向兩邊伸展到極限,分別用磁力鎖固定在半開的落地窗窗框上。臨陣生怯、妄圖並攏的雙腿則交由足枷管束,將風萬里一絲不掛的軀體以“大”字型嵌進臥室和觀景台的邊界。傲長空虎口攜著密不透風的皮質眼罩,沿優雅的肩胛骨往前,從敷著薄汗的腋下,到起伏不定的胸膛,揉捏尚未進入狀態的蜜豆。\r

   \r

   幕牆外暮色四合,華燈初上,萬家燈火點綴著這具白皙修長的身體,顯得別有風味。\r

   \r

   腋下的手一直向上,風萬里顫抖著引頸,被那雙手從身後,溫柔而無情地剝奪了視力。他隨著那個人的動作馴服地低垂頭顱,默默忍耐著某種應該是管狀包裝的藥膏被擠進甬道,抿緊唇一言不發。傲長空旋好蓋子,意味深長地打量含著淺肉桂色藥膏的穴口,先以拇指按摩放松,而後緩緩插進一根中指,揉化里面堆積的藥膏,輔助腸道盡快吸收。隨後帶了些許多余的出來,依樣塗抹在穴口附近,確保褶皺的每一絲縫隙都沒有遺漏。\r

   \r

   冰涼的失禁感和顯著減輕的阻力,與潤滑液的感覺基本類似,風萬里不疑有他,准確地說,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擔心被過往的偵察兵撞破的可怕後果上。就在傲長空准備停當,托起他垂頭喪氣的分身,執著嗡嗡作響的按摩棒觸及金屬籠時,風萬里聽到陣仿佛近在咫尺的閒聊。\r

   \r

   他無意偷聽內容,可聲源前所未有的近。偵察兵和這個方向上當班的守衛恰好是朋友,兩人久別重逢,話正投機,那位靈敏的耳目索性懸停在不能擅離職守的好友頭頂,絲毫沒有注意到對外開啟屏蔽的幕牆背後恰是城主私邸。\r

   \r

   風萬里並不知道,眼下他之所以能聽見對話,還要歸功於外置信息采集器,連微涼的夜風都是一系列極致奢侈享受的組成部分。\r

   \r

   能源之城捍衛城主的隱私,卻不願在他面前持有自己的秘密。\r

   \r

   而不論日月星辰,還是風歌雨頌,所有常人的饗宴,沒理由在它呵護備至的上位者這里打上折扣。\r

   \r

   “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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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罰的時候,最好專心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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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加在耳垂的小小懲罰立竿見影,風萬里無暇再操心室外的雜音。傲長空下巴擠進他瑟縮的脖頸間,不知輕重的犬齒被斥退,舌尖粉墨登場,仔細舔去傷口的鮮血,大唱紅臉。待到把那無端負痛的人安撫得差不多了,他便以唇心含著柔軟可口的耳垂,嬰孩似的吧唧吧唧吮吸。按摩棒則蘸了腺體分泌的透明汁液,體貼入微地照料牢籠頂部嗷嗷待哺的鈴口,約有一周未獲准釋放的分身咕咕噥噥,不時發出略顯突兀的噗啾聲,以示討好。\r

   \r

   風萬里早放棄研究,那根劣跡斑斑的玩意兒如何可以做到每次的聲音都那麼匪夷所思,反正數不清的案底在前,他這輩子都不打算和自己的分身達成和解。不多時,折磨人的道具從分身上移開,傲長空估摸著前後都調弄到了良好狀態,於是伸出雙手,拇指掰開他的臀瓣,換一手維持開闊的空間,另一手扶著分身整根沒入。\r

   \r

   “啊……”\r

   \r

   磁力鎖中的雙手握緊又放開,風萬里倒吸幾口冷氣,痛得呻吟都是斷續的。\r

   \r

   “嘖,你這里還真是嬌氣,這都是第幾次做了,還像個不識好歹的處女地,藍魔蠍上你的時候,你像現在一樣假作清高嗎?”\r

   \r

   撕扯聲有些刺耳,分身受到的阻礙則進一步證明,風萬里在賭氣。\r

   \r

   “隨你怎麼說,還……呃……還請快些,城主。”\r

   \r

   “哈?”\r

   \r

   熬刑的說法,某種程度上的確是實情,然而傲長空的自尊心還是微妙地受到了傷害:“你以為我想在你身上再浪費多一秒的時間嗎,看看你的樣子,被我干得像條死狗,後面還……那麼澀,嘖,你以為我喜歡和你做?”\r

   \r

   ——不喜歡,那你倒是趕快從我身上滾開啊。\r

   \r

   莫名其妙的受傷感排山倒海,洶涌而來,某個高貴冷艷的嶄新人格蹲在風萬里腦海一座孤島上,不以為然地大翻白眼。\r

   \r

   “您呃嗯……當然……”搖搖欲墜的主人格今天依然在強行欣慰:“當然不會喜歡……”\r

   \r

   ——你只是恨我,只是……在報復我。\r

   \r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r

   \r

   個鬼。\r

   \r

   同樣口是心非的某人黑著臉,咬牙切齒地頂他的敏感點,好像恨不得把竭力壓抑呻吟的風萬里捅穿。泄憤式的深插後,傲長空小心翼翼地退出一些,換了風萬里更適應的角度和節奏,右手探到他小腹,摘去那只惡劣的刑具,將迅速充血膨脹的男根握在手心套弄。\r

   \r

   “嗯……哈呃……嗯,嗯唔……”\r

   \r

   一聲比一聲放浪的呻吟中,風萬里逐漸察覺到身體的異樣。灼熱在全身肆虐,血被加熱到就像沸騰的熔漿,但那種熱量是外來的,不動聲色,悄然侵蝕他的大腦,讓他誤以為飄然欲仙的是自己的欲望,不知不覺間卸下防備,潰不成軍。不過,風萬里還是發現了端倪,原因就是……太舒服了,被占據的感覺,舒服得有些刻意,而且就在傲長空偶爾退出以便蓄勢插入的間隙,他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r

   \r

   塗過潤滑液的地方,有些許麻癢。\r

   \r

   ——潤滑液?\r

   \r

   “不……你……那、那個不是……潤滑液。”\r

   \r

   被眼罩占據三分之一的那張臉瞬間寫滿震驚,風萬里扭過頭:“你、你在里面放了……!?”\r

   \r

   “哦?風萬里,我剛剛還在和自己打賭,賭你能不能夠發現,沒想到,呵,你一如既往的敏銳。”\r

   \r

   風萬里剛剛在傲長空手心發泄過一次,卻渾然未覺,只知道一味將對方的分身據為己有,足見藥效強勁。這種情況下,他不依靠任何提示就能判斷出傲長空做手腳的是哪個部位,不能不說是聰慧過人:“這是打掃戰場時,從藍魔蠍的軍帳收繳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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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拔出分身,改以三根手指依次鑽入,小指和拇指卡住臀瓣,托舉著風萬里整個人一上一下:“藥效果然有點慢,不過根據背後的說明,應該能持續相當久的時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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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順勢含住風萬里自動送上門來的雙唇,可風萬里還是那副不明所以的模樣,在黑布下皺著眉,不像知道這麼管藥膏的存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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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像很意外啊,師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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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對這支經軍法處鑒定,副作用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慢效催情藥,只有一個解釋。傲長空明顯有些得意:“呵呵,原來,你的好情人居然沒來得及讓你用上?那可……真是遺憾。”\r

   \r

   雖然他不會因為風萬里經歷過那種凌辱,就對師哥懷有什麼成見,但抱著那具訓練有素的身體,感受諸多條件反射式的響應,聯想到極可能是那個卑鄙齷齪的藍魔蠍為自己量身定制的結果,傲長空終究還是心有不甘。\r

   \r

   他恨的,是那個未及時趕到風萬里身邊的自己。\r

   \r

   “我……和他,不是……啊——啊……”\r

   \r

   傲長空用力摳挖內壁:“叫我的名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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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璇那檔子事,他不希望再發生一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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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空……傲、傲長空,傲長空……”風萬里反反復復喊他,語無倫次:“放、放開我,不要……為什麼,做……做這種事……嗚!這、這種樣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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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哽咽到幾乎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眼罩下隱隱滲出灼燙的淚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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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事,萬一被、被人……你以後,要如何……”\r

   \r

   ——你要如何,讓全城人接受,他們的城主,竟……如此荒淫無度?\r

   \r

   風萬里沒能把話說下去。\r

   \r

   因為,聽到這種程度,已經夠了。\r

   \r

   “嗚……”\r

   \r

   一小團布料狠狠填進他的口腔,傲長空留出截來貼在唇心,防止他不慎吞咽,意外窒息。他在一片黑暗中響亮地撕扯起膠帶,不由分說掰過風萬里掙扎躲閃的頭顱,狠狠封了數圈,末了還大功告成似地用手掌平。\r

   \r

   “我給過你機會了,風萬里,可惜,你總是不知道珍惜。”\r

   \r

   ——要如何,你才懂得珍惜自己,同時,放棄這樣肮髒卑劣的我。\r

   \r

   “為什麼做這種事?呵,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麼我……不應該做這種事。”\r

   \r

   一切皆因我的自私而起,可為什麼,獨獨對於最該被你憎恨的我,你竟如此遷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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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達到我的目的,我當然可以不擇手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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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風萬里,我不想聽你說出真相。\r

   \r

   ——我不配擁有那個真相。\r

   \r

   “如果你一開始乖乖聽我的話,我怎麼犯得上用這種東西對付你?”手指滑進溝壑,把一支碩大的水晶肛塞送進甬道,在那里流連忘返,傲長空彈動風萬里的分身:“我給你一個小時好好考慮,是否遵從我最早的命令。”\r

   \r

   傲長空施施然道,從悶聲嗚咽的風萬里身邊退開,轉身大步走出臥室,再不回望那個欲火焚身的兄長。\r

   \r

   他需要一個人,帶風萬里出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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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wpage]\r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ⅩⅩ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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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坐著絕不站著,若能夠躺……\r

   \r

   可以,這很岳紀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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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信條指導下的人生分明應該被殘酷的現實狠狠打臉,可惜現實它是個睜眼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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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啦啦的巴掌扇的風助起眠來,真真是極好的。\r

   \r

   俗話說笨鳥先飛,岳紀哲倒不笨,然而懶得出奇,所以飛得悠哉,學什麼會什麼,干一行愛一行,並視“能者多勞”為最恬不知恥的甩鍋理由,別人的事,多一件不行,自己的事,少一件歡迎,實在少不了,保質保量搞定。\r

   \r

   省得回頭沒完沒了地擦屁股。\r

   \r

   知足常樂的習性,和軍法處的業務要求不謀而合。而沒有對公事務的日子里,他朝九晚五,掐著點下班,憑借精湛的技術意外獲得一致好評。\r

   \r

   好一個姿勢標准的贏家人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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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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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浸在三百六十度緬懷過往里的岳紀哲叫個噴嚏震得抖三抖,揉揉鼻子,有意無意地瞥了眼終端前為了替他搶烘焙屋軍分區限定新品,被磨得雙目無神的左軍戰士們。\r

   \r

   後者頓時虎軀一震,森森感到遍體生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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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過去的半個多月里,岳紀哲每天回味人生,他們亦在咀嚼記憶,從傲長空穿開襠褲的時候算起,絞盡腦汁地反省到底哪個環節得罪了城主,被他記了仇。\r

   \r

   ——機戰王在上,這個家伙他簡直不是人啊,我寧可手無寸鐵地衝出去和獸族戰個痛,都不想為他和城內如狼似虎的吃貨拼手速!\r

   \r

   而且哪兒來的那麼多店鋪限定,他一個人吃,就不怕撐死嗎?\r

   \r

   公休日這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午時三刻,不願做奴隸的鄙視鏈頂端生物們賭上集體公然抗命的悲慘下場,毅然決然向那個成天揮舞著名為“冷嘲熱諷”的小皮鞭,在他們和限定失之交臂的當口兒精准落下的混蛋發起挑釁。\r

   \r

   “光說不練——你那麼能,有種搶一個給我們開開眼界啊!”\r

   \r

   庸醫懶得吐槽能源之城的激將法詞庫有多麼空虛,以及再次澄清自己沒種的事實。本著授人以漁的精神,他叼了根烤芙條,擠開大冬天赤膊上陣還拼得渾身熱汗的小青年,袖子都沒擼,優哉游哉哼著曲兒等開搶倒計時。00:00:00跳過,亦沒見他怎麼運指如風——那個動作很平常,扶烤芙條時抽空伸出來、沾著點糖霜的手指,氣定神閒地一點,預定成功,前十免單。\r

   \r

   “我沒種。”岳紀哲轉過身正兒八經補充道。\r

   \r

   可惜沒有人搭理他,下巴齊齊掉到地上的小青年們猛然爆發出一陣歡呼,就近擁抱彼此,搖來晃去,指著終端上的單號和“恭喜”字樣大喊大叫,喜極而泣,狀似瘋癲。\r

   \r

   “訂到了!終於訂到了!”\r

   \r

   “有生之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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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戰王在上!前十?我沒看錯吧,居然能夠搶到免單!”\r

   \r

   “你們讓讓……誒別擠,我都拍糊了。”\r

   \r

   “我也要拍!”\r

   \r

   “……”傲長空精挑細選的這是群受虐狂還是怎麼的?岳紀哲一頭霧水,不是很懂他們能源之城人:“會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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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點頭?嗯,教學很成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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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目睽睽之下,岳紀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戳進單號左下的對話框,取消訂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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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極生悲的人們瞬間鴉雀無聲。\r

   \r

   “光掌握理論還不行,要多練練,”庸醫起身翩然離去,回房午休,“我看好你們。”\r

   \r

   ——這個人,這個人……他哪里是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分明是深淵惡魔好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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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我可以宰掉他嗎城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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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自岳紀哲的敵意,傲長空早有免疫,可部下們愛恨交加的眼神就讓能源之城的城主大人倍覺莫名了,一個個兒的,好像在傲長空這里遭了天大的冤屈,卻還指著他這個唯一的救星平反昭雪似的敢怒不敢言。\r

   \r

   他正眼將人打量一番,越發感到茫然:這可是他嫡系部隊里的精銳,他確實命令他們盡可能滿足岳紀哲的要求,但也交代過,允許他們拒絕有傷身體和尊嚴的部分,敢動手直接胖揍之啊?\r

   \r

   而且,不像受過什麼虐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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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實力低估放火技能等級的庸醫再一次逍遙法外。\r

   \r

   傲長空從外套內側口袋里抽出封經過審查的信件遞給他,被開啟的信封內是聖騎森林的邀請函和一則訃告。\r

   \r

   “節哀順變。”\r

   \r

   年邁的老醫生在十年一度的學術交流研討會前過世,協會主席由聖極地接任。按照邀請函上的說法,今年將招收新一批有志從醫的年輕人,進行為期至少百年的系統教學。學員們陸續學成出師後,便星散各地,投身自己認為適合的崗位,僅留主席和少量人員駐守聖騎森林。岳紀哲略約算了算那位師門翹楚如今的年齡,估摸著不出意外,聖極地此次該是會選定繼承人,無論醫術還是武學皆傾囊相授了。\r

   \r

   岳紀哲翻過信封來掃一眼郵戳的日期,再次確認時間是一周前,便反手把信件拋回桌上,臉上沒什麼悲傷的表情,一副興致索然的模樣。\r

   \r

   “你不去?”傲長空很是詫異。\r

   \r

   以能源之城師徒間的感情,不太能理解他對老師的去世表現出來的無所謂。\r

   \r

   “我和老師間有個不為人所知的約定。”岳紀哲淡淡:“會議召開的時間相對比較固定,為期一周——他只等我這麼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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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和你不去奔喪有什麼關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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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庸醫讀出了傲長空這麼層困惑,還有對方聽得“只等這麼久”時些微的失神。他微微抿唇,那個弧度絲毫沒有平日里輕浮的味道:“老師清楚我的秉性,我對開會沒有什麼熱情,完全是奔著會後發放的那三顆紅瑪瑙去的。而且供職能源之城,不比別處,一個不小心我腦袋就得搬家。他於是告訴我,那份會議紀念會為我保留到研討會散場當晚二十二點,如果到時候我還沒出現,他老人家就默認我已經蹬腿了。即便我最後趕到,‘紅瑪瑙也不可能交給個孤魂野鬼’。”\r

   \r

   大個子的目光隨著這番與其說解釋,不如說是緬懷的話逐漸變得悠遠,全須全尾復述老師的高見後,笑得很是無奈:“別看那小老頭桃李滿天下,我見過的人里,還就數他最沒耐心,脾氣跟條咸魚似的,臭得要命。”\r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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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如微醺時的絮語,在場的戰士們聽得雲里霧里,僅從他和平日有些許錯位的正經中察覺到一絲異樣,能源之城城主卻如夢初醒,怔怔望著過分平靜的岳紀哲,忽然移開視线,竟有絲動容。所謂觸景傷情,所謂物傷其類,子欲養而親不待,不僅未能送終,連最後一面都無法守住的莫大痛楚,在掙脫目不暇接的戰事和政局動蕩後,得以徹底爆發。\r

   \r

   強自壓抑未果,於是失了控的脆弱,在場的人從沒如此近距離地撞見,這一刻,他們終於想起,傲長空春風得意、殺伐決斷的表象揭開來,其實有道和如今的岳紀哲相同的傷口,猶自潰爛。\r

   \r

   但青年的失態沒持續很久:“我還是希望你應邀前往——這是我個人的要求。”\r

   \r

   要不是岳紀哲眼角眉梢半點戾氣也無,傲長空肯定會認為他這番話本意是給自己難堪。在這件事上負有很大責任,毫不夸張地說,正是致使岳紀哲畢生懷有遺憾的罪魁禍首的覺悟,傲長空有。可他捫心自問,即便提前預知這種結果,他仍然不會對病情發展到當時那種程度的風萬里坐視不理,照樣要千方百計地困住岳紀哲,就像……就像他說過的那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r

   \r

   因為只有岳紀哲,他知根知底;只有岳紀哲,不會囿於風萬里叛徒的身份,去做什麼多余的揣摩;也只有岳紀哲……封口的難度和代價最低,後續影響最容易消除。那個時候的傲長空根本不可能放岳紀哲走,畢竟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庸醫這一去,泥牛入海,無跡可尋。\r

   \r

   明知是錯,並不意味著不會去做,但錯就是錯,永遠是錯。時間是线性的,人只能寄望於未來,卻不可能彌補過去,所以,絕無轉圜余地的決定面前,傲長空的歉意,傲長空的愧疚,傲長空的彌補,不過為自己心安,全都是不值一錢的偽善。\r

   \r

   然而他這個人,從來最不屑的就是這種大罪得贖的心安理得。\r

   \r

   在這一點上,岳紀哲和他臭味相投。斯人已逝,等候一周的約定已是種奢侈的自我寬慰,遷怒傲長空也好,遲到的祭奠也罷,都不會減輕岳紀哲的愧怍,那麼遷怒和奔赴又有什麼必要?\r

   \r

   一個人的遺憾只能由這一個人去受。\r

   \r

   結果,傲長空到底沒刹住歉疚的眼神,這可真稀奇,岳紀哲若有所思地瞧著他,心道能源之城的教育果然很成功。換成庸醫這般,認定人在里外親疏上的偏袒天經地義、公理淡漠的人,大概連這份良心都覺得多余。\r

   \r

   他更好奇傲長空的幡然醒悟——不至於吧,不至於傲長空一感同身受,就在徹底榨干他剩余價值的問題上松口。傲長空這麼個天上開洞,地上鑽眼,沒朋友愛的家伙,他印象里可沒這麼良善。\r

   \r

   “我能源之城的醫療,除開依靠能源紫水晶的部分,並沒有什麼可取之處。你常年待在一线,應該比我更清楚情況。既然眼下,有這麼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考慮,由你物色一位資質尚可的年輕人,向聖騎森林做個引薦,了解你師門的各項規定。若情況尚可,天樞再後續跟進,這是我的初步設想。”\r

   \r

   傲長空官樣文章做得很溜,完全像是深思熟慮的結果,旁人簡直看不出半點破綻:“能源之城同聖騎森林過去鮮少來往,大量派遣學員的條件還不成熟,配套政策有待我收集足夠的情報,和聖極地討論後擬定——還需要不少時間,所以,此次如能成行,我更傾向於,讓你們倆以私人身份進行接觸。”\r

   \r

   解放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在場的左軍戰士們叫岳紀哲虐怕了,不敢立即衝出去跑圈,而是盯著那個奇懶無比的異族。岳紀哲膽敢拒絕,他們兄弟幾個就一擁而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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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下來抱這尊佛爺的大腿,求他趕緊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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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有紫水晶都不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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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挑眉,似笑非笑地和他對視良久,心下了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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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可有什麼合適的人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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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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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事不宜遲,我要求最晚……明天,和他會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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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能源之城城主的眼光,想必,那個人選不會令他意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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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自家師弟的決定,風萬里這個師哥全被蒙在鼓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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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的最後一次探訪讓他很是訝異,捧著熱騰騰的毛巾足足在盥洗池旁愣了十秒,直到庸醫朝他擺擺手,算是打過招呼,自顧自在與臥室一牆之隔的小客廳里坐下,風萬里才回過神。他抬手把浮腫的眼袋輕輕敷一敷,摸索轉到背部的鐵鏈拉回胸前,埋頭和手銬接的磁力鎖槽扣好。衣褲已經來不及翻找,風萬里干脆就那麼裹著浴巾,趿拉拖鞋有些遲疑地坐在就近的沙發上,規規矩矩攏起雙腿,禮節性地笑笑,然後頷首不語,等著岳紀哲開口。\r

   \r

   庸醫最見不得他這個病人,次次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來先致歉,好像沒能成功制止傲長空的暴行,導致岳紀哲工作增加的鍋該風萬里背似的。極度不滿權責分割不明現狀的岳紀哲,更喜歡把這份歉意解讀成心照不宣的倒苦水,類似於“那個禽獸又不分青紅皂白吠您了吧,真不好意思,您看,這,這兒,都是給他咬的”這種潛台詞,會接受得更愉快些。\r

   \r

   全城受壓迫最深的人,為什麼就不能統一戰线呢,唉,躲起來一個人哭多不好!而且都什麼時間了,日曬三竿眼圈還是紅的,面對面看著這他媽不是很尷尬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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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況“走,叔帶你飛”這麼個核心議題,它怎麼說能不那麼尷尬?傲長空那個狼心狗肺的玩意兒,憑什麼每次難開的口都是他來開,人常說郎怕入錯行,可交友不慎顯然也是件頂頂要命的事啊!\r

   \r

   機戰王在上,能不能拐走風萬里,岳紀哲可是一點底都沒有。\r

   \r

   “有件重要的事,我要征求你的意見,希望你聽完我的話,慎重考慮後,再給我答復。”\r

   \r

   這話說得,那叫個儼乎其然,生死攸關的味道都給他整出來了。\r

   \r

   風萬里乍一聽前半句,一時想不到如今的能源之城,有什麼稱得上“重要”的事需要把自己的意見考慮在內,結合岳紀哲的醫生身份這麼一琢磨,滿以為猜了個七七八八:以他目前表現出的身體狀況,若不是什麼惡病隱疾,哪里用得著醫生特地跑上天樞,煞有介事地講這種話?\r

   \r

   按此種思路,岳紀哲想告訴他的,要麼是治愈率頗低,要麼治療過程極受罪,勸他有點心理准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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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談不上早有預料,但事到臨頭,風萬里很是無謂。至於治不治,怎麼治,要他拿主意純粹是在做無用功。風萬里沒有奚落岳紀哲的意思,見過了形形色色的醫生,他也總結出來他們的共同點:但凡醫者之心未失的,便會設身處地為病患著想,有病治病,沒病防病,還極力避免加重對方的心理負擔。\r

   \r

   這是事實,可風萬里做不了主,不允許發表意見,也是事實。\r

   \r

   昨晚的事便是最有力的佐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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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嵌在落地窗間,兀自泣不成聲很久,哭得精疲力盡,等傲長空回來解開他時僅剩斷續的抽噎,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自己都一陣莫名其妙。要知道一則流傳甚廣的育兒經提到過,針對不合理要求未得到滿足,采取哭鬧撒潑耍無賴的策略威脅家長的熊孩子,只需要不予置評,合理放置,由他哭得無趣,還累,眼淚沒什麼價值,自然而然地就收聲了。\r

   \r

   他也累,也無趣,而且哭哭啼啼的不僅沒什麼意義,還顯得他個大男人異常丟臉。但在當時,風萬里壓根刹不住,全程他都不是為哭去哭,而是真委屈,委屈得那叫個無所顧忌,居然還不是因為傲長空粗暴地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r

   \r

   一開始風萬里的確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全力往這個方向調節自己的情緒,但收效甚微,不啻於隔靴搔癢。藥效和消耗雙管齊下,風萬里後來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理智基本失聯,反倒掘著了問題的核心。\r

   \r

   其時他手腳並用爬到傲長空面前,依言跪直身,雙手一前一後,慢慢地套弄分身、刺激穴口,來喚醒欲望,供那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觀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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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腿再張開些啊,被我上了那麼多次,還有什麼不可以看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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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在他膝蓋內側各踹一腳,力道不大,更像是推:“我叫你把腿張開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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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別太過分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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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分?你提醒我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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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高臨下的男人拽著他項圈的鐵鏈,一把將風萬里拖近,坐下來雙腿大張,擒著青年後腦,把那顆毛茸茸的腦袋推到距離褲鏈拉環不到一寸,蓄勢待發的分身已在軍褲相應的位置支起頂繃緊的帳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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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口放我出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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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徑直跳出來的那根分身血脈賁張,近距離瞧上去相當猙獰,被液體濡濕的前端耀武揚威,搖晃著直湊到本能向後退縮的風萬里鼻尖,傲長空漠然:“張嘴,舔濕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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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萬里喉結滾動,胃部酸水翻涌,小心翼翼抬頭,噙著淚的碧眼里滿是懇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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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我這可是完完全全為的你好,不認真做好潤滑會有什麼後果,你應該清楚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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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以虎口制住他的下頜,斷絕風萬里閃躲的可能。唇齒猶在負隅頑抗,那個人低笑一聲,不緊不慢捏緊兩側鼻翼,不費吹灰之力提起他的臉,待到風萬里肺部空氣用盡,憋得滿臉通紅,終是卸下防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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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把肉刃乘虛而入,在溫熱的口腔內橫衝直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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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我好好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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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嗯嗚……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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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是誰反復哭著要我往死里干他,嗯?有求於我的時候,戲演得真足、真像,騙到我松了口,立馬翻臉不認賬。”裹著黑色棉襪的足分開消極怠工的雙手,把柱體直踏進袋囊間:“哼,這里——有允許你停下來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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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潮和昏迷一同降臨之際,傲長空的話追蹤風萬里潰退的意識,回蕩在他的腦海。\r

   \r

   “風萬里,你給我記住了,要說過分,和你比起來,我真是自愧不如。”\r

   \r

   ……過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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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來,他不過是不想在傲長空面前,露出那般放蕩不堪的模樣。如此微不足道的悲願,卻被傲長空一再踐踏,到頭來,更過分的人反倒成了他?什麼歪理。\r

   \r

   “風萬里……你在聽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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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源之城第一乖寶寶回過神,連忙正襟危坐:“嗯。”\r

   \r

   清醒的大腦是個好東西,就算委屈也不會當場淚如雨下,他希望可以一直保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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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絲不苟的態度鬧得中年大叔血壓噌噌往上竄,心律不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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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這個賊岳紀哲心虛,是真虛,好像身體被掏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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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之前……嗯,這個,那個……你聽說過聖騎森林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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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盆友,吃安利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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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長空萬里如彀◢ 營苟·ⅩⅩⅣ【網更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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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舟廣場,起初不叫“方舟”,在自詡為外來神話的某個救世之物前,廣場一直沒有名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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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樞經歷了三十一位城主,其中不乏致力於盡可能多地留下痕跡的家伙。倘若政績恰好沒什麼可圈可點的地方,腦筋自然就動到了別處,執意按個人喜好命名建築,哪還管它協不協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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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風砭骨,星海無波,軍靴踏過繁星的倒影,赤雲在男人身後漫卷,能源之城有史以來被官邸拒之門外最為頻繁的第三十二任城主,今晚又在“甲板”上孤身站崗。傲長空攏著披風,戰斗能量於其下貫通流轉,隔絕霜寒。腹部像是仔細護著什麼似的,明顯隆起一塊,飄出絲焦糖的甜香。\r

   \r

   得虧岳紀哲鼻子跟狗樣靈,不然非得叫幽靈般杵在大門口的傲長空嚇得魂不附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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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個未卜先知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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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無辜秀一臉默契的岳紀哲氣不打一處來:他傲長空,鐵定是一早猜到了風萬里的決定,成心拿損友尋開心,上趕著惡心自己來的。這不明擺著呢麼,岳紀哲又沒提前透個風兒,傲長空就這麼屁顛顛地跑來堵門,那要萬一,風萬里同意跟岳紀哲走,雙方不得撞個正著?傲長空那點小心思,哪里還能瞞下去,白瞎他這番脫褲子放屁。\r

   \r

   呸,撩人的香味在前,講什麼屁不屁的,多煞風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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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貨咽了咽口水,翻眼丟損友一記眼刀,沒好氣道:“進去吧,他在里面等你。”\r

   \r

   他可不會天真地以為傲長空窩在懷里的寶貝疙瘩,那麼大一盒現烤的點心有自己的份。\r

   \r

   傲長空起先對庸醫視若無睹,目光仿佛能徑直穿透重門長廊,墜入那池碧波,映出的是憤恨,不甘,疼惜……抑或,無可奈何。大功告成的庸醫氣呼呼和他擦肩而過,二愣子這才記起正事,反手將猝不及防的損友拽得一個趔趄:“他……怎麼個說法,我要知道詳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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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他媽這都要我轉達?!跑去當面問他是會給你貝師哥吃了,還是走火入魔爆體而亡啊,傲長空你都快三百歲的人了,又不是頭一回寫情書的雛兒,就裝吧哈,繼續裝,到死都別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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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臘肉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不由得目瞪口呆,七竅生煙。奈何傲長空被他的掙扎激得使起戰斗能量,扣著庸醫腕脈的手頓時堪比金石,倆大男人光天化日……啊不,月黑風高之下,拉拉扯扯,有傷風化,極度不雅,岳紀哲一副老臉到底沒修煉到某人的城牆級,很快舉手投降,被傲長空拖到方舟廣場的碑刻上坐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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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動手留你,少不得你的好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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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展開披風,掏出紙盒,討好狀塞到庸醫懷里,神神秘秘道:“我不常向人送禮,你就沒有一點好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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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得我有命要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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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成想,藏著掖著小半夜的點心真是傲長空的賄賂。但要是給他的,那香氣極具欺詐性的內容物,他先就在心里打了個對折:不出意外應該和上回一樣,是烘焙店的暢銷上架款,到場立取,口味那是相當的大眾化,吃進肚里總讓你覺著差那麼點味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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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不以為然,隨手打開,瞬間雙眼發亮,趕緊轉到向光背風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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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聽到他罵了句髒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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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啊沒想到,店長那老混蛋,平日里我纏著他開後門讓我插隊,半輩子的好話都說盡了,拒絕得那叫個干脆,好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哼,還不是照樣屈服在你傲大城主的淫威之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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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源之城什麼時候這麼沒規矩過。”如果傲長空有條尾巴,現在沒准直撅到天上,正來回掃璀璨的星屑:“你人還沒走,便開始迫不及待抹黑故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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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你的意思是,這隊是你親自去排的?乖乖!你、你是怎麼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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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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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溢滿天樞的幸福感傳染的傲長空昂首挺胸,頸下的領帶仿佛更鮮艷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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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甭管傲長空親不親自,視奸過岳紀哲這大半個月的舔屏記錄是沒跑了,爆表的男友力撩得大個子熱淚盈眶,好感度噌噌往上冒,然而——也只停留在冒了波好感度而已,互相不為對方可攻略對象的友人們,是沒有什麼前途的。沒來得及對忘年交難得地學會投人所好進行進一步夸贊,血統純正的吃貨已經全身心投入拆包開箱的事業中。他叉起團爐溫尚余的糕點放進嘴里,傲長空眼睜睜看著損友嚼得一陣痙攣,從耳垂抖到腳尖,發出聲死而無憾的舒暢嘆息,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半夜在能源首府行不可描述之事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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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在岳紀哲忘乎所以地嗑第二枚糕點前,能源之城的年輕主人忍著惡寒出手制止,完了嫌棄地收回手,在披風上使勁兒蹭,動作要多浮夸有多浮夸,隨即一臉深沉地盯著癮君子。\r

   \r

   “哦。我開先問他知不知道聖騎森林,他說‘有所耳聞,無緣親訪,深以為憾’。那我一聽很開心啊,這樣哪怕我把他扔半路上,除非你的寶貝師哥一路走一路問,否則哪兒能摸去聖騎森林,等他追過去,我不早就溜之大吉了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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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有氣無力打斷他:“說重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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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能源之城一脈天生擁有的制空權,我師哥再亦步亦趨跟著,你一開始就不可能找到機會偷偷溜掉好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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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風萬里的認真程度深信不疑的小青年在心底連連吐槽,甚至能想象出自家師哥一本正經的表情。那種專注的模樣,傲長空其實是不討厭的,甚至……有點喜歡,含著攻擊性的那種喜歡,喜歡擾亂他,最好能從背後偷襲,在極短的時間里把兩個人的距離壓縮得無限趨近於零,榨出毫無辦法的細小抗拒來品味。\r

   \r

   惡作劇式的撩撥以前就付諸實施過,每次傲長空都被風萬里笑罵著踹開,睜大了眼瞪。最後,他只好訕訕栽進沙發,沒規沒矩地坐上很久,隔著老遠旁觀風萬里的忙碌。那人偶爾抬頭歇歇眼睛,發覺他還在,總會沒奈何地輕嘆,開玩笑說傲長空得虧是攤上了相星淵,否則換個氣性大的,早跳起來把他這個甩手掌櫃摁在地上打。\r

   \r

   “誒我發現你這人真難伺候,不是你說要聽詳情的嗎,現在又嫌我囉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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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清了清嗓,選擇性忽略他那膩歪到能齁死人的表情:“我跟他說,你打算放他走。”\r

   \r

   “……”不是,這進度條也不是這麼拉的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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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無語凝噎。\r

   \r

   “你家師哥當時的表情喲……誒對,就和你現在似的!我保守估計,起碼有一百萬個不信,看我的眼神就跟瞅個壯士——嗯,沒准是烈士,一樣一樣兒的,擔心我。如果他跟我再熟些,八成得動手捂我的嘴。”他欠一欠身,感慨萬千,搖頭晃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人的嘴軟,話怎麼聽怎麼帶股子甜味兒:“怎麼我之前沒發現這人這麼有意思呢你說,真的!全天下最倒霉的事,差不多都給他撞上了,這麼說不夸張吧,到現在——嘿,他居然還以為我要豁出命去搭救他,我是那種人麼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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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不要臉得這麼理直氣壯的,這份自知之明傲長空不怕給他滿分。畢竟一旦你發現,有人沒臉沒皮到一定境界,只需要微笑著夸他,把他變得更不要臉就好,但傲長空偏不:“那是他排除了所有其他的可能,唯獨剩下這個覺得能夠成立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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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平般持中,機械般精確,偵探般冷酷,這樣的他,你以為他想愛你嗎,只不過是不得不愛你;你以為他如果有別的選擇,還會選擇你嗎?所以醒醒吧,你以為應得的一切,都是他同現實的妥協,你絕非惑於那感人至深青睞的第一人,更不會……是最後一個。\r

   \r

   “是啊,他覺得能夠成立,於是就信了。”庸醫仰臉長喟:“二愣子,你真的不認為,這本身就很有意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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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肯信,還有能力和勇氣去信,像那不曾受縛於貪嗔痴恨,決意將罪犯繩之以法之人虔誠信仰著公正般,風萬里胸中溫柔永存。所有磨難烙在他靈魂深處,卻未能奪走他愛的能力,他仍然可以回應善意,那麼固執,亦那麼飄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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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紀哲執起金黃色的酥皮糕點,向著“方舟”船舷的城主府遙遙致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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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知自己欲壑難填,比不得岳紀哲這般平心靜氣,傲長空便放棄和他再做分辯:“……那你怎麼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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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意識到,或者說意識到也尋不到緣由,去解釋悄然回歸的欣然和驕傲。或許,是岳紀哲這般干淨明朗的欽佩,和庸醫去而不返的事實,使傲長空卸下防備,又或許,那清艷無方的明珠,惜愛之人終究不忍它長埋塵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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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他說啊,我倒想扯個醫者仁心的借口,咱們傲大城主也是這個意思。”他擠眉弄眼地揶揄道,賣起關子:“但這由得我想嗎,又不是頭回打交道,他風萬里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把那些個撕得天昏地暗的貼子,還有電子剪報給他看,你家師哥又不笨,是真是假不需要我多費口舌。告訴他,如今城內大定,這余下的事,有星天罡將軍幫襯著,完不了蛋,總而言之,他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了。再順水推舟,跟他分析他的處境:本來嘛,他若心甘情願做你消遣用的玩意兒,你還不會對他動殺意,可惜啊……事已至此,他若不走,或早,或遲,你總有天會要他的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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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讓他對我的安危放寬心,那更是不費吹灰之力,我若不走,遲早禍事臨門。現在走正好功成身退,順手幫了你這麼個天大的忙,你傲大城主,不得好好謝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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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嘞,這人路上拍著胸脯保證,憑他那條三寸不爛之舌,肯定能讓傲長空家操碎心的師哥領會私奔的迫切性,合著最後,就是靠把傲長空抖落干淨達成目的——不對,這不還沒達成麼,說功敗垂成都是太給他臉,分明在起跑线上就摔了個狗啃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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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默默這麼奚落著,卻又卑劣地有種心意一吐而盡的暢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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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遲早會要風萬里命”的說法,他並不認為是岳紀哲夸大其辭,昨晚風萬里一頭栽倒在他面前,不省人事的時候,傲長空的心都竄到了嗓子眼。年幼時他逮過只漂亮的雲雀,到最後,原本活蹦亂跳的小東西在他懷里抖成一小團,睜著驚懼的雙眼咽了氣。平生順遂的男孩不哭不鬧,把那扭曲的小屍體撕得支離破碎,丟棄在窗外。\r

   \r

   血肉模糊的冤魂近來頻頻入夢,毛發凌亂的腦袋上,鑲著雙碧綠碧綠的眼睛。\r

   \r

   而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那個驕傲的人又能堅持多久?\r

   \r

   “傲大城主,我又要廢話一句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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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職業操守良好的岳紀哲用胳膊肘撞了撞雇主:“正常人在……這個,重視的人面前,那都是報喜不報憂。你可倒好,反其道而行之,是想突出你這人特立獨行還是怎麼的,廉貞區給你熄了火,這麼大快人心的事,你沒跟他顯擺?”\r

   \r

   “顯擺啊,怎麼能不顯擺。”\r

   \r

   堂而皇之坐在復刻文物上的城主大人連連點頭,深表同意:“畢竟我師哥他一顆七竅玲瓏心,卷宗才看了多大一點兒啊,就能兜頭給我一通數落,有理有據,無法反駁。我這人就不同,皮糙肉厚的,還嫌沒罵爽——沒錯,都是顯擺得不到位。你放心,我待會兒就腆著臉,專程找罵去。”\r

   \r

   ——呵呵。\r

   \r

   庸醫橫眉立目,能源之城唯我獨尊的這個風氣真是不好,培養出來的城主個個語死早:“你還要不要溝通了,啊,首先你這態度就很成問題。我這不是就能跟他談得挺好的麼。”\r

   \r

   “那是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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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瞧,嫉妒,你這純屬嫉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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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嘁,你要那麼想我也管不著。”傲長空嗤之以鼻:“反正我做的一切全無意義,又有什麼必要和他聊得其樂融融的?當初他剛出事的時候,軍方高層開會,我坐在那里一言不發,從那時起,左軍內外就開始傳我這個人高深莫測,遠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大大咧咧。可當時……我不過是在等一個理由,只要有人站出來說服我,只要有人同我說一句,信他吧,他值得你信任,我就豁出一切,不撞南牆不回頭。”\r

   \r

   “後來,我甚至連理由都可以不要,我可以自欺欺人,我可以沒有保證。如果所有的證據都是不利的,我就生造出有益的來,我不介意知情的說我是個瘋子,而不知情的私底下多少次罵我腦子缺根筋——統統由他們去。瘋也好,傻也罷,他們說錯我什麼了嗎,我要是不瘋不傻,怎麼會……\r

   \r

   怎麼會,害他受那麼多苦,甚至到現在,都洗脫不了我隨口給他羅織的罪名。”\r

   \r

   仿佛沒料到最深的悔恨這麼輕易滑出了口,傲長空狠狠別過臉,省得自己的失態給岳紀哲看個全,被這個沒朋友愛的混蛋笑到年底。\r

   \r

   “為什麼你們,包括他自己在內,都認為……”他如鯁在喉,近在咫尺的岳紀哲,突然間成了所有為他歌功頌德的人們的化身:“在他為我付出這麼多以後,我還能心安理得地繼續接受他的好意,眼睜睜看他被處決?”\r

   \r

   “停停停,別人怎麼想我不清楚,反正我是不覺得你的狼心狗肺會用到你的寶貝師哥身上,因為很明顯,它只針對我這種吃瓜群眾。”\r

   \r

   意外知曉某個位高權重者的秘辛,緊接著得到他量身定做的好處,被他拉來促膝長談——妥妥的死亡flag啊,八點檔里不都這麼演的!套路,全是套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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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劇黨渾身是戲,盤算著怎麼喂傲長空安利。\r

   \r

   “……”傲長空明白岳紀哲在清新脫俗地求饒命求放過,機戰王在上,他哪根筋搭錯指望這種人帶風萬里出去,還在對方面前暴露心事。\r

   \r

   見傲長空暫時不會繼續撕傷疤,岳紀哲才攤開雙手,他可架不住小青年說得哭鼻子:“好吧,是,是!你有良心,可你捫心自問,你用它干過什麼?既然你不求他原諒你,又逼不來他恨你,索性受了他的好意又何妨,若有人如此待我,我還不得謝天謝地,一輩子惦記著人家的好,逢著什麼清明霜降的啊,給他墳頭上幾柱好香。”\r

   \r

   “我不是你。”\r

   \r

   傲長空果斷和他劃清界限,何況所謂“好意”,小青年頗不肯承認:“他現在,就是跟我對著干,你都和他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他走了不會有一丁點問題,可他就是不走——他就是明知道這是我的意思,所以不走,存心給我添堵。”\r

   \r

   “哈?跟你對著干,跟你賭氣,他落著什麼好了麼?要說把你氣死了,能源之城會敲鑼打鼓請他出來做城主,那我舉雙手雙腳贊成他繼續跟你正面杠下去。”\r

   \r

   ——好好的人,怎麼說犯渾就犯渾呢!\r

   \r

   話說到這個份上,撩完就跑,天知道這個每天不知跟誰較勁,思維擰巴得能打個結的損友回頭干出什麼事:“你當然不可能是我,我無親無故,不懂得你所謂的手足之情。對於我而言,沒有什麼感情是天上掉下來的——不僅是正面的那些,還有憎恨、厭惡……隨便哪個,都不比別的省事。”\r

   \r

   怠惰如岳紀哲,在意便是在意了。他從不認為隨心而動,順其自然以外,存在不會適得其反的應對。就好像傲長空穩坐萬人之上的天樞,岳紀哲照當混吃等死的庸醫。城主算計他,利用他,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他便同傲長空周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那麼回事兒。該分別做那閒雲野鶴的時候,停一停管它一把閒事,少那份說走就走的瀟灑,也就這麼回事兒。\r

   \r

   最見不得小青年們,大好的青春揮霍來鬧別扭,沒眼力見的還偏是他損友。\r

   \r

   “你為什麼一定要他恨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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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怎麼就這麼不開竅,他這一鑽頭下去,開不開得成可不歸他管:“難道你就這麼肯定,恨你對於他而言,真的比……無法自制地愛著你,要輕松得多?既然如此,傲長空,逼他恨你,究竟是在解放他,還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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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安慰你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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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軍區天樞,是一架鼓,一座鋼琴,或者,一支獨奏樂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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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麼寂寞的殊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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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板的質地異常堅硬,搭配匠心獨具的軍靴,喚醒埋藏在天樞每個平方米中尊貴的音符。和涉水無聲的作戰靴不同,這雙後跟經過特殊處理的裝備,其實是件形式別致的禮器。\r

   \r

   “嗒。嗒。嗒。”\r

   \r

   樂章毫無阻滯,隨著臥室大門泉水般的叮咚提示聲,悄然進行轉調,滑向下一個章節。奏者於萬籟俱寂中亮相,行在雲絮般精致柔軟的地毯上,天璇宿舍地面鋪設的那份財產根本無法與它的價值相提並論,然而對於它遭受玷汙的命運,主人家卻無動於衷。\r

   \r

   ——他緊擁著星光下沉靜如水的那個人,在它的懷抱里做過多少肆無忌憚的快活事啊。\r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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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和儒雅的容顏聆聽著他沉默的呼喚蘇醒,碧眼似無機質的玉石,靜靜的亦不言不語。傲長空自一汪溫潤的碧色深處打撈出醴艷,那是他的影,將風萬里的眼完全侵占,絲絲入扣,俘獲那個人的生命。傲長空從未像現在般,真切地恐懼著那不過是團溫熱的幻覺,甚至一個呼吸就會吹散。\r

   \r

   「它把你的夢境銜來了,像一支緋紅的花朵。*」\r

   \r

   為數不多的他能背誦的詩句衝印成夢境,他們俱在夢中,長眠不醒。\r

   \r

   風萬里深望他一眼,移回目光,雙手緩緩推開覆在腰部的絨被,動作透著股儀式性的莊重。他挪出一條腿,然後是另一條,穩穩當當站在靠近落地窗的過道間,和傲長空四目相對。\r

   \r

   第一次,能源之城城主從那樣平靜的目光中讀到了邀請,那個人凝望著他,視线宛如冷月一般遷移,一寸,一寸,隨著傲長空的抵近而爬升。\r

   \r

   ……\r

   \r

   “……安慰?說得好像他恨我不輕松,我被他恨就有多愜意自在似的——你這雙重標准未免太明顯。”\r

   \r

   “難道不是?早在做出決定、逼他徹底放棄你之前,你就已經意識到沒辦法讓他恨你,或者不如說,正是發現在這件事上你根本無能為力,才找上我。就算沒有我,你還是會千方百計把他趕走,哪怕用瞞,用騙,表面上還要做得好像決定權反而在他手上,是他主動對你感到失望。”\r

   \r

   岳紀哲懶得和他打游擊:“如果他真的放棄你,你並不會感到快樂,你要的就是這種痛苦,好抵償你所謂的過錯,但是,你真的知道你做錯了什麼嗎?”\r

   \r

   如此傲慢無知的贖罪,真的能讓你……就此心安?\r

   \r

   大個子深吸一口氣。\r

   \r

   “——知道他拒絕我的時候,是怎麼說的麼。”\r

   \r

   ……\r

   \r

   凍結的純銀琉璃般的銀河,凝固在戛然而止的翡翠之中,倏忽間天色微啟,嵐氣浮升,凌晨擾醒清夢,碧湖粼粼地起了波瀾,陣陣輕顫。傲長空仿佛撞破漣漪的歌聲,抑或是,跨越萬里的長風般,降落在湖岸,淺唱低回。\r

   \r

   青色妖精揚起臉,沐浴他的陰影。\r

   \r

   記憶經年不溯,傲長空已然想不起,風萬里的額恰巧逢著的究竟是他的眉,他的眼,還是他緊抿的唇心,只知道師哥同他身形相仿,他們肩比著肩,花了近百年相遇,牽引成彼此的宿命。\r

   \r

   所以風萬里,明明不需要這樣仰望他。\r

   \r

   ——難道是因為,山頂的雪消融了嗎?\r

   \r

   傲長空伸出雙手,想校准風萬里莫名降低的海拔,還未觸及那人衣衫筆挺的肩膀,風萬里便向下出溜,像那條寂寞的蛇般柔若無骨地蜿蜒。他的青色妖精屈膝跪在他面前,微微分開雙腿,呈大約九十度,他的手於是亦空張在那里,在冬夜里迅速涼透。\r

   \r

   ——如果這是你的意思,為什麼……\r

   \r

   為什麼,你不肯親自告訴我?\r

   \r

   為什麼你連瞞騙我,都要假以人手?\r

   \r

   明明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相信,相信你厭惡我,相信你忌憚我,相信……\r

   \r

   你恨我。\r

   \r

   所以,傲長空,你能不能……\r

   \r

   能不能,再親口騙我,逼我遠走高飛是因為,你不想和這樣的我繼續糾纏?\r

   \r

   錦心繡口的青年一陣囁喏,他不明白,為什麼心底千千萬萬的言語,及至那個最想要質問、傾吐、訴告的人面前,恍若隔著不可逾越的天塹。\r

   \r

   “……”\r

   \r

   風萬里低眉斂目,不動聲色地抬手,慢慢地解扣得整整齊齊的襯衫紐扣。丑陋疤痕繪制的畫卷,於幽暗的燈光中徐徐展開,脖頸和腕部均留有束具廝磨的紅痕,在白皙皮膚的襯托下觸目驚心。校場示眾後的那批刑傷最為陳舊,亦最是猙獰,有幾處傷口痊愈遺下的凹陷甚至不再和正常的皮膚一樣,能感知溫度的變化,享受撫摸。\r

   \r

   他反手揭過肩部,將整件襯衫向後褪到腰,露出光滑的脊背,和兩片蝶翼般優雅的肩胛骨。手指翩然落在褲腰,一絲不苟地松開皮帶,拉下金屬鏈,指尖越過兩層衣物,向下方撬動,剝離私處前所有的屏障。\r

   \r

   “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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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面前猶如鐵塔的身影轟然崩塌,傲長空單膝跪下,擒住他執行著最後一道程序的手:“你這是在做什麼?!”\r

   \r

   “……熟悉我的身份。”\r

   \r

   風萬里喉結略一滾動,吞咽倒涌而上的酸澀,而後定定從瞬間僵硬的手心逃脫,將因傲長空的觸碰而暗自匯聚起熱量的分身,暴露在這具身體毋庸置疑的持有者面前。\r

   \r

   「我是你最後的機會,也是他留給自己,最後的機會。」\r

   \r

   那該是傲長空很好的朋友,是啊,他的師弟配得起這麼好的友人,日後,還會和更好的女孩喜結連理。可是,來去如風,沒有一絲陰霾的岳紀哲,卻無端地牽扯進他的事里,被迫浪跡天涯。\r

   \r

   就因為風萬里,還是因為風萬里,傲長空又少了個孤單的時候,可以排遣心事的對象。\r

   \r

   ——他怎麼總害那個人失去?\r

   \r

   風萬里鑽牛角尖似的告誡自己,傲長空會感到乏味,想要體面地結束這段稀爛的關系,這無可厚非。盡管馬拉松般永無止境的欺侮,竟以傲長空先行退出作結,實在有些出人意料,可那個人是何等慷慨啊!他幾次三番地惹怒傲長空,還不自量力地妄圖插手城內的事務,傲長空統統既往不咎,願意歸還他的自由。但凡他稍微識相一點,不應該三緘其口,感激涕零地跪謝對方的恩典嗎,為什麼他不懂得珍惜久別重逢的自由,在被……那樣地玩弄以後?\r

   \r

   為什麼,他不舍得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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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傲長空……\r

   \r

   這就是最後了吧,就像岳紀哲所說的,這就到了最後——剝去所有光鮮亮麗的外殼,最後剩下的那顆卑微到不堪入目的靈魂。而他那令人作嘔的愛慕,終於還是……像他千瘡百孔的丑陋身體一樣,赤裸裸地呈現給那個人。\r

   \r

   風萬里拖著這具身體,和它支離破碎的尊嚴轉身,膝行至床頭櫃邊,取了上面所有的束具,而後折返。精巧的金屬絲籠扣合於毛發稀疏的下體,他執著牢籠頂部那個帶著根細軟銀制尿道釘的不常用部件,徹底把嗷嗷待哺的欲望禁閉。\r

   \r

   隨後,項圈,手銬,磁力鎖,傲長空給過他的束縛,逐一回到風萬里的身體,鮮明的顏色對比,共同營造出某種禁欲的味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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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風萬里,從今天開始,再不會過問城內任何事務。”\r

   \r

   ——人,給你。\r

   \r

   “從現在開始,絕不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染指城主的私人物品,包括天樞的設施。”\r

   \r

   ——心,一直都屬於你。\r

   \r

   “其他未盡事宜,請城主提前予以說明,我自當無條件遵從。”\r

   \r

   ——終究我,還是愛了你。\r

   \r

   但我只能接受以這種方式留在你身邊,因為對那種事甘之如飴的這個我,仍然自私地希望,可以保有最後一點尊嚴。\r

   \r

   下一秒,那個剛剛失之交臂的擁抱不期而至。\r

   \r

   “……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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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把他的青色妖精緊緊攬在懷里,他感到風萬里條件反射的戰栗,然而他箍著他的肩,按住他的後腦,像是要把他揉化在自己的每一寸般絕不松手。\r

   \r

   ——師父啊,一直以來我們對他,有著何等可怕的誤會?\r

   \r

   強勢如傲長空,自詡於人於己均殘酷,猶有不堪重負,企圖讓渡辜負他人的罪責,籍此懲罰自己、求得心安的懦弱。風萬里治軍理政,殺伐決斷如鐵面判官,向來將人際關系中的主導權和選擇權牢牢掌握在手中,實則長期如履薄冰,他從未理解過這個兄長,以為風萬里那變本加厲的無條件容忍和付出,和他工作中的殫精竭慮一脈相承。\r

   \r

   傲長空永遠做不到,如他印象中的風萬里一般傾盡所有。他不能夠公然站出來和長老會對抗;他無法當眾揚言不管風萬里做過什麼,都保他不受制裁;他甚至,不可以單純地為了風萬里,處決一個那般凌辱對方的小人。\r

   \r

   明明清醒地意識到,畢生的摯愛僅此一人,他卻只能,任由這份強烈的感情所支配的一切活動都在暗中進行,像下水道的老鼠般不見天日。\r

   \r

   這是種無知的供奉。\r

   \r

   那個人的確很堅強,那個人其實很脆弱,那個人內心深處,住著個隨時怕被最重要的人拋棄在黑暗里的孩子。風萬里的付出既是纏繞彼此的紐帶,又是他偏安一隅的殼,他變得優秀,變得不可替代,變得……讓人欲罷不能,卻害怕這份柔軟的自私被依靠著他的人撞破。\r

   \r

   ——你,究竟有多蠢,到底……有多累?\r

   \r

   而我,實在要比你所見的那個人,要糟糕太多,睚眥必報,斤斤計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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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源之城城主埋頜於風萬里的肩窩,手指撫摩梳理著他凌亂的湛空色頭發,向著天樞上空沉默的繁星發出一聲浩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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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真的為風萬里好,大可以派出一名沉默寡言的心腹,徑直送風萬里出城,或者惡人做到底,當面勒令風萬里卷鋪蓋滾,還師哥自由。可到最後,傲長空還是不甘心,算計了風萬里,把這個選擇拋到風萬里眼皮底下,逼得對方坦言真正的感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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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僅自私,且自私得殘酷,得不到給予,就會袖手旁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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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風萬里選擇的人是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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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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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喑啞的低喚里,沒有一絲欲念:“沒事了,別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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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都明白——我終於明白——你深陷的是怎樣一種恐懼,所以別怕,別怕我再來逼你扭轉自己的心意,別怕我重又要你替我分擔本屬於我的重擔,別怕我會瞧不起你的軟弱,輕賤你的心意。如果那是你的希望,在這層殼里自欺欺人地過完我們的一生,我便守護你的謊言,而到最後,我一定會親手給你自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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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別怕我,只有你……不允許怕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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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意識抬起來回抱傲長空的手一陣猶豫,終是落在傲長空心口,輕輕依偎:“……是,城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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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長空不置可否地笑笑,尋到那個閉著眼強自壓制顫抖的人額頭,落下個干干淨淨的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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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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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俯身打橫抱起風萬里,輕手躡腳放在床上,和衣鑽進絨被,自身後摟著自家師哥,順手替倆人掖好被角。察覺到背對自己的人身體微僵,頗有些局促,傲長空輕嘆一聲,探過腦袋,擱在他肩頭,很是親昵自然地蹭一蹭,調整到舒適的角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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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會對你做什麼,放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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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天,就要亮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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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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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網更和實體書的差別問題\r

   字數:網更正文35w字,本子收錄8w尾聲,8w尾聲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在任何網絡平台發布\r

   內容:其實不太好形容,尾聲並不是番外(番外的問題下面再說),而是一脈相承的劇情。簡單粗暴點講,看完正文你可以得到一個OP偏BE向的結局,看到尾聲就是OP大幅度偏HE的結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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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wpage]\r

   [chapter:◤未發一言的故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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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幕:每一場相遇都是為了別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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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後記我是拒絕的,因為深知自己的話癆屬性,加上網更期間砸過不下五篇分析,頗有股自說自話的味道,所以這里不再對大腿肉做任何解讀。如果在你們合上書本的那一刻,能夠感受到某種名為“可能性”的存在,那就是我的榮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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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三入洛歷坑,第二年開始提筆,書寫關於他們的故事,一晃六年過去,已經是准研究生的我,對這部充滿生機的作品依然愛意不減,說實話,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會對某個事物如此長情。研招考試結束之初,我回坑嘗試復健,產出質量很不理想,使我一度以為自己失去了駕馭文字的能力,且這篇最早的定位是五千到一萬字的小黃文,開局用力很猛,而我又良心發現答應了HE(請盡情嘲笑我),於是直到付梓,我的內心仍充滿忐忑,擔心我鍵盤間誕生的文字,最終成為我曾經口誅筆伐的拙劣大團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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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難沒有任何意義,脫離設定,在我內心深處,並不希望那些驕傲的靈魂變得千瘡百孔,供他們生命之外的人從塵埃中窺見閃光,但相比之下,廉價的逢凶化吉,我更不願見——這是我的固執,可我不知道,我是否堅守了這種矛盾的立場,而一切作答的權力都交由你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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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衷心期待收到各位的Repo =w=\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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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後大概很難再有這樣的精力,這樣的時間,以及這樣的熱情,把一個大長篇堅持到最後,或者也可以說,寫了一群人這麼多年,彼此就好像老友一樣,相視一笑,不訴衷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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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他們在哪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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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一直在那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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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局:最終他們知曉了天空的顏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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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提起了結局,那就來說說結局,在我個人這里,如果用正文作結,是BE向的Open Ending;改以尾聲做參考,基本是HE向。這段故事的最後,城主“被假死”,傲爺將他私運出城,我原本打算接著這里寫下去,畢竟前期的鋪墊很多,加上我對寂風郡(為力元霸一族設定的聚居區,亦是我LOFTER的名字)有特殊的感情,那故事就可能變成城主周游世界,走過了許多地方。盡管不得不隱姓埋名,但因為之前他的活動區域集中在能源之城,跟本族外城沒有什麼來往,不會有多少人認出他,就算覺得像,有能源之城的官方消息在,並不敢肯定,所以不需要藏頭露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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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會在旅行過程中發現,幾乎為之獻出一切的城池像一個門窗鎖閉的房間,而天地其實是如此開闊;他會對很多事有不同的理解,胸襟更開闊,名副其實地成為跨越萬里的風。當他重新投入亂世,以別樣的身份出現在傲爺面前時,彼此心中都有一片滄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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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最後,我還是沒把這一系列情節展現出來,天朝的傳統審美講究留白,講究韻味,亦即我在後記第一個部分提及的“可能性”。“無限”是我所信奉的趣味,上述套路又頗有點和《鬼畜眼鏡》“若與你相伴”結局近似,單從避嫌的層面上講,也沒必要寫出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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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絕對絕對不是因為,我懶=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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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想:坍縮的世界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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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手殘游戲廢,我玩得最多的就是各種養老向的RPG文字冒險游戲,很享受自主選擇所扮演的角色的結局,一點點摸索攻略對象性格、追尋福利幸福的過程。加上以前最世文化出過本《龍騎士的千年誓約》,最後附錄也有這麼個“假設自己的文是RPG游戲”的部分,第一次看覺得特別新穎,所以這里希望借助這個形式,提供更多的可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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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薔薇向游戲純攻方做主人公的相對較少,然而根據劇情,以傲爺為扮演對象最為合適。結局設置和傳統RPG游戲也存在區別,側重的不是打出“自己”的歸宿,而是城主的命運,所以從頭到尾的攻略對象只有城主一個,簡單粗暴的追老婆游戲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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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愛之人的命運,同彼此息息相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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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表格很不方便,加上想給本子一定的福利多結局就不放在網上了w】\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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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始地址:https://www.pixiv.net/novel/show.php?id=649797

  或者:https://www.pixiv.net/novel/series/649797

  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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