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臨陣脫逃的女騎士
「短篇」臨陣脫逃的女騎士
娜斯柯感覺到,自己和主人席璐爾的關系正在變得冷淡起來。
主從關系本不是一名騎士該擔心的問題,娜斯柯自己也明白,自己只需要維持“忠誠”就好了。但是席璐爾與她之間逐漸疏遠的距離,以及主人對她越來越客氣、禮貌的態度,讓她內心產生了一種類似背叛、不忠以及被人背叛的動搖感。
自己明明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舉動,平時也相當注重自己的言語。但是她覺得自己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而自己的主人則像是那猜不透的家長,用“置之不理”與“疏離”這種高明的手段,讓她陷入不斷地自我懷疑之中。
自己該問嗎?該怎麼開口才比較合適?
“請容許我冒昧地發問…”,不,明知冒昧還想發問,這顯然不合適;
“請問在下最近有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嗎…”,不,這種沒頭沒腦的發問顯得很滑稽,而且相當冒犯;
“為什麼您最近都不理…”,不不不不不,這已經完全變成撒嬌的孩子的形象了。
她越是小心翼翼、絞盡腦汁地措辭,自己便越是動搖。到最後,她甚至為自己的不穩重、不矜持的想法與言語而害臊起來。她用手背碰碰面頰,有點燙,又從床鋪上坐起來,輕輕扯了扯因為汗水而黏在脊背上的布料。想來想去,她還是覺得自己不該去問主人。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產生了“想要詢問主人”這種可笑的念頭才是“不忠誠”的表現。
她又雙手枕著腦袋躺了下去,她反復告誡自己應當矜持一些,不能因為這些跡象便斷言自己的主人是有意地漠視了自己。她閉上眼睛,漆黑的臥室又安靜下去了,但是腦海里不應出現的雜念卻一直回響著。她躺了一會兒,雙手有些發麻,便輕輕搭在自己的腹部,感受著呼吸帶來的微小起伏。
難以入眠的騎士又糾結了好一會兒,並且開始了更為深刻的思考和質疑。她又仔細地回想了一遍,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了這些跡象,自己在那段時間里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一直想到頭變得昏昏沉沉為止。每每在這樣的深夜里難以克制地胡思亂想起來的時候,女騎士都會想起以前聽過的夢魘的故事,她倒是希望能遇上一個這麼神奇的物種,好改善自己差勁的睡眠質量,哪怕自己會做的是噩夢,也比清醒著自我苛責要來得好。
疲勞的娜斯柯沉沉地嘆了口氣,不一會兒,屋內便只有均勻、緩慢的呼吸聲了。
說是女騎士,其實娜斯柯做的工作更像是少女的貼身侍衛。幼年時期便是某位騎士的扈從的娜斯柯,潛移默化地受到了騎士精神、騎士信條的影響。事實上,騎士精神並不是成為這個世界中的騎士——說起來更像是Paladin,而非Knight——必須具備的品格,成為騎士這件事,和大多數同齡人選擇的前往魔法學院進修、或是接受嚴格的牧師訓練、或者召喚惡魔比起來看上去顯得那麼稀松平常。
找不到工作的娜斯柯,最終被這位名叫席璐爾的大小姐雇傭了。
在與大小姐相處的幾年里,娜斯柯時常覺得自己琢磨不透她的主人。在她還沒感受到疏離之前,主人會邀請她一起喝下午茶。席璐爾說她顯得太過拘謹嚴肅了,總是掩蓋自己的真實想法和情感。但是娜斯柯覺得自己既然以“騎士”身份自居,就得嚴格恪守自己的信條,她覺得主從是有別的,忠誠是最重要的。
席璐爾的午茶時光是悠閒、愜意的。她也會不時地拋出一些讓娜斯柯發難的問題,然後笑眯眯地看著娜斯柯認真思考、小心翼翼地措辭的困窘模樣。娜斯柯不習慣被她這麼看著,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升溫,露出平時少有的害羞的神色,隨後引起席璐爾的一陣嗤笑,但她也並不會感到厭煩。
讓她困擾的,就是這種二人相處、聊天的午茶時間變得越來越少了。雖然大多數情形下,都是娜斯柯靜靜地聽著席璐爾講述她覺得有意思的事情,但是娜斯柯逐漸感覺到,缺少了少女的說話聲、輕笑聲,缺少了紅茶與方糖的下午是難以打發的、是漫長得難以忍受的。
因為難以入眠的緣故,起床時已將近午後了。她感覺後背因為汗液干透而涼颼颼的,望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隨後用指尖抹了抹黏糊糊的眼瞼。她不緊不慢地換好衣服。她已經習慣這種混亂的作息了,日常的無事可做的悠閒生活讓她可以順理成章地在床上多賴一會。
她的房間在洋房一樓的東側,窗戶對著的是後花園。她今天也照例踱步到窗前,同往常一樣拉開窗簾,想要呼吸一番從花園吹進來的涼爽空氣,但是她捏著窗簾邊緣的手在空中卻停下了。她看到花園里為下午茶而特地擺放著的桌子那邊已經坐著一個人了,那是席璐爾。
她遲疑了片刻,又伸手揉揉眼睛,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她仔細回想,剛才叫她起床的女仆有沒有順帶說“小姐已經在花園等您了”或是類似的語句——在娜斯柯感受到距離感之前,席璐爾確實這麼做過——但是也沒有。或許是忘了,她匆忙將已經有些長了的頭發扎成干淨利落的短馬尾,走出了臥室。
她在踏進花園之前還焦慮地糾結了一小會兒,因為她分明看到那桌上並沒有為她留的茶杯與茶匙。或許是忘了,剛才還這麼想著,滿懷著自我寬慰的虛假的希冀的她開始焦慮起來了。難道是委婉地表示拒絕嗎,她想了想,覺得或許自己應該裝作不知情,而不是冒犯地上前去,更何況上前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或許只是忘了而已,她又想,或許自己的出現正是無聲的暗示,提醒她的主人應該重視起她來。
不該這麼揣測自己的主人,她這麼想著,踏進了花園。最後幫助她作出抉擇的還是她恪守的信條,她的“忠誠”。她用手背碰了碰臉頰,確認自己的臉上並沒有顯現出過分強烈的、奇怪的情感,隨後默不作聲地、同往常一樣,在席璐爾對面坐下了。
她維持著雙腿並攏的正坐姿勢,不斷地告誡起自己該用平常心來看待,而不是過分敏感的猜疑。但是令人尷尬的沉默與對視卻使得她的掌心出起汗來,並且正緊緊地抵著自己的膝蓋、不安局促地摩挲著。她揣摩不透席璐爾的視线中含著什麼樣的感情,或許她根本就沒有在試著揣測,光是維持鎮定便已經足夠辛苦了。
“抱歉…午安…”她措詞許久,才清了清嗓子,吐出兩個單詞來。她並沒有得到想要看到的回應,席璐爾依然維持著難以揣摩的神色,微微地抬了抬下巴,給了她敷衍的回應。
她看著席璐爾捏住茶匙,又往紅茶里丟入兩塊方糖。不會太甜嗎,她下意識地想了想,隨後飛快地糾正了自己不合時宜的分神。席璐爾的視线盯得她發毛,她覺得自己隱約從中讀出了不滿,這讓她繃直得酸痛的脊背挺得更直,在旁人看來頗有些努力展示胸部的意味。
“不好意思,請幫我收拾掉茶杯吧。”這是席璐爾說的第一句話,不過是對女仆說的。娜斯柯愣愣地看著她揮手叫來女仆,看著席璐爾對著女仆露出她許久未看到過的笑容——這讓她剛才一切的積極的設想都變得不那麼可靠起來,她一時覺得有某種並不存在的東西塞住了她的喉嚨,使得她的呼吸都變得不暢快了。隨後,又換上一副叫人捉摸不透的、讓娜斯柯感到不自在的表情,直直地盯著她。
切換得未免太快了,幾乎是毫不掩飾地展現出了溫度差。這溫度差確確實實地讓娜斯柯出了一身冷汗,她終於、近乎忍無可忍地想要開口詢問的時候,卻注意到席璐爾的視线又移走了。她看著席璐爾抬起手,撩起散亂在前額的秀發,輕輕地別到耳後,露出她那好看的耳墜,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她看見席璐爾的嘴唇一張一合地動了起來,她聽見自己主人說出的話,但卻判斷不出她說這話時是用的什麼音調、含著什麼樣的感情。她注視席璐爾時,覺得仿佛在看一座建築、一座城堡,除了那青灰色的磚瓦與偶有的青苔之外,她再讀不出更多東西。她覺得席璐爾像是獨自一人那樣,逍遙自在、旁若無人,好像自己熱切的視线並沒有在觀察她,但是她卻肯定能夠知道娜斯柯正在看著她,或許這是她鎮靜冷漠的原因,又或許是她鎮靜冷漠的結果。最終,觀察者的視线因無法堅持下去而移開了。
——你到底是忠誠於我,還是忠誠於你的信條?
這問題讓她暈眩,讓她僵直的脊柱終於因為酸痛而搖晃起來。她看著席璐爾起身,不緊不慢地踱著步走回房內,自己卻發不出聲音,直直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門里面。
直白的發問終於讓騎士堆砌起的心理防线傾垮了。一方面,她確實感受到了主人對於其忠心的質疑,這讓她覺得之前的冷淡並不是錯覺,這種來自於主人的背叛與不信任是無法容忍的,是足以讓她攥緊拳頭、把指甲都摳進掌心里那樣憤怒的。
另一方面,她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動搖,她突然覺得,自以為的“對主人的忠誠”,只不過是出自對信條、對自尊的敬重罷了,那並不是發源於內心的真正的忠誠,她覺得席璐爾說的過於正確了。想到這里,她又覺得理虧的是自己,又覺得尷尬困窘起來了。
午後的太陽烤得她脊背滾燙,她伸手扯了扯黏在肌膚上的襯衣。孰是孰非,這個問題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難以想清楚了,她也沒有心情和精力去繼續想這些事情。她回到房間,有氣無力地將面頰埋入柔軟的、帶有她自己氣息的被褥里,維持著這個姿勢。
她平時並沒有午睡的習慣,但是困倦席卷而來,使得近乎自暴自棄地放棄了思考的她飛快地入眠了。
她夢到了以前的事情,那是和大小姐一齊旅游,自己的力量還有處可用的時候。
小鎮的集市泛著一股難以描述的氣味,飼養的禽類及其排泄物散發的臭味、陽光下角落里堆疊起來的腐爛的蔬果的味道、某些人身上濃重的汗味。這些味道讓她聯想到潛在的危險,可能是小偷小摸,也可能是欺詐性質的索賠,也有可能是…光天化日之下的劫色。
沒錯,光天化日之下。席璐爾長得確實很可愛,容易吸引來色狼流氓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她卻沒想通那些人為什麼會選擇性地無視站在她身旁的自己。或許她腰間別著的長劍還不夠顯眼,或許她下次應該選擇把劍背在背上,並且一口氣背兩把、交換著用,這樣就能夠提醒不長眼的流氓,自己到底有多危險。下次陪大小姐逛街或許應該穿夸張的、厚實的重甲,而不是穿著便服,這樣就免去了需要動手的麻煩。
她一邊聽著那幾乎已經成了定型文的威脅台詞,一邊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把席璐爾護在身後。原來是因為自己是女性的關系,她看著那些被她動作逗樂了的流氓發出夸張難聽的笑聲,把右腳又往後挪了小半步。按照她往常的經驗,只需要拔出劍,稍微認真地在他們面前劃兩下,他們就該老老實實滾蛋了。
娜斯柯嘆了口氣,隨後拔出那並不算重的長劍,游刃有余地讓那長劍柄繞著自己的手掌轉了一圈,隨後又安穩地落入手掌。她等了一會兒,不見對方擺出想打架的架勢,也沒有轉身逃跑的意思,只是在那邊說著毫無威脅力可言的垃圾話,便將那握著長劍劍柄的手掌往上移了幾厘米,隨後蹬步上前,用預留出來的劍柄根部狠狠地敲上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那人的額頭。那人哀嚎一聲,歪歪斜斜地往後退了兩步,險些跌坐在地上,卻往前伸著手想要抓住娜斯柯的衣領或是手臂。
看來力度沒控制好,看著那掙扎著穩住身體的人,娜斯柯輕輕地抿起了嘴唇,把手里的劍柄攥得更緊。另外兩人先是一愣,隨後便破口大罵著,自她前方的左右側同時向娜斯柯飛奔過去,彎曲成爪狀的雙手讓娜斯柯覺得他們像極了笨拙的野獸。她仔細地預估了一下二人與她之間的距離,倘若現在後退躲避,那麼在這並不寬敞的街道上一定會陷入退無可退的被動境地。在原地防御或許也不是個好主意,自己現在的著裝並不足以生硬地接下對方的動作,她也不想讓那不懷好意的手掌觸碰到自己的身體,因為一些不必要的干擾而影響自己的動作。於是,她把長劍丟至自己身後,向著二人之間越來越小的空隙衝刺過去。
二人顯然並未料到娜斯柯不退反進,但卻很默契地稍稍調轉了前進的方向,讓二人之間的縫隙收斂得更快。本該主動撞上二人肉體形成的包圍網的娜斯柯卻在下一刻突然自二人的視野里消失了,隨後,那幾乎肩膀貼著肩膀的二人感到來自腳下的巨大外力,匆忙甩動手臂調整起重心來。二人正保持著前傾上身調整重心的勢態,來自腹部的疼痛使得他們哀嚎兩聲,向著後方仰面倒下去了。
娜斯柯的本意其實並不是衝出二人的攻擊范圍,她從一開始便打算攻向這兩人毫無防備的下盤。於是在二人自以為聰明地縮緊包圍圈時,她狠狠地將自己的上半身向後倒去,並且借著那向前衝刺的慣性,用靴子後跟在地上做出了“下滑”的動作。趁著那二人尚未捕捉到娜斯柯其實就在自己的視野下方的那段時間,她繃緊了腰肢和大腿,向著二人的膝蓋和小腿狠狠地踢去,並且借著二人調整身體位置的機會,再度用靴底狠狠地重擊了二人柔軟的腹部。
靴底傳來的堅實反饋告訴她,這次的力度似乎又有些不妥帖。那二人被重擊而噴出的唾液筆直地從維持著仰面朝天姿勢的娜斯柯的視野里掠過了。
呼,解決了,她站起身,拍拍與地面摩擦得有些發燙的大腿。應該向主人邀功嗎,她頗有些自以為是地想著,又輕笑一聲打消了自己的念頭。
但她的笑容很快凝固了。
本該在那里的長劍——她雖然並未回頭去看,但大腦卻不斷地重復起這個訊息來——已經不在地上了。她感到後背上的肌肉傳來撕裂感,喉嚨里升涌起一股濃烈的鐵鏽味,並且被某種巨大的推力逼得吐出了口腔,是血。她疼得蹙眉倒抽一口冷氣,耳畔的市井的喧鬧聲先是被放大、然後又逐漸地聽不清了,她不可置信地回過頭,看見雙手攥著劍柄的席璐爾的臉頰上掛著難以捉摸的神色。
她被自己的主人背叛了,她詫異地捂著穿刺的傷口,自貫穿身體的創口流淌出的血液甚至不像是自己的——這不是,這不是她以為的那段回憶,也不是她想看到的內容。她此刻相信這是個噩夢,但是這背刺形成的創口的疼痛感卻真實得讓她冷汗直冒。
娜斯柯無法支撐起身體重量的雙腿癱軟下去,她費力地維持著雙膝跪地,弓起上半身、用前額抵住地面的扭曲的姿勢,這讓她分不清眼前的泥土顆粒到底是因為距離太近、還是自己的意識正在飛速剝離而逐漸變得看不清晰了。想要說話,想要嚎叫,想要詢問自己的主人為什麼這麼做,她伸直在身體前方的左手的手指緊緊地摳進了泥土里。
她分辨不出臉上的濕熱的液體到底是汗還是眼淚,她想要看清自己的主人的臉上的神色,想要看到席璐爾因為自己的痛苦、扭曲的模樣而露出的悲痛的神色,於是她費力地、緩慢地在泥土上拖行起前額。她艱難地將前額稍稍抬起幾厘米,改為用鼻尖抵住地面,她因為疼痛和虛弱而不斷翕動著一張一合的雙唇也貼在地上,來回撥弄著小顆粒的泥土。最終,她終於成功地用下巴支撐起了自己的頭顱,她眯起完全模糊了的眼睛,想要從大片的朦朧的色塊里看清楚席璐爾臉上的神色。
但她看不清。她覺得她好像看見了自己的主人臉上的悲痛的神色,但轉瞬間,她似乎又看見那身形背後的巨大翅膀和咧開著的血盆大口,讓她又重新意識到這是個噩夢,是個真實得過了頭的噩夢罷了。她感受到某種巨大的牽引力正拉扯著她弓起的脊背,拉扯得她有些眩暈、有些想要嘔吐。她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力盡倒下了。
她睜開眼睛猛地起身,方才的噩夢使得她的汗衫已經完全濕透,未免過於真實了,她心想。黑暗無光的室內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她用食指來回戳弄了一番自己的腹部,隨後又掀起衣服,用手掌來回撫摩了一遍自己的前胸與後背,再三確認那創口並不是切實留在肉體上的。
但她仍然感覺到,有個她看不到的創口正在汩汩地淌著鮮血。這種可怖的感覺在幽閉漆黑的室內愈發擴張,使得她幾乎感到難以呼吸起來了。她拉開窗簾,現在恰是夏季,悶熱的感觸以及耳畔不斷傳來的蚊蟲低語聲使得心煩意亂的她更加狂躁焦慮起來。她將手指插入頭發之間,不斷地重復著從前向後梳理的動作,感受著一綹又一綹發絲與手指縫磨蹭、指肚與頭皮磨蹭發出的輕微聲響。
從前的無關緊要的回憶不合時宜地出現了,並且受這夢境影響,變得似乎面目可憎起來了。
她想起席璐爾那好看的耳墜,想到自己似乎也有一個那樣的耳墜,那是席璐爾為她挑選的。她想起陪著席璐爾挑選耳墜的那個下午,她執意拒絕收下這份主人的禮物。因為她從來沒有佩戴耳墜的習慣,她認為這種華而不實的飾物不符合騎士的身份,所以她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主人將錢財浪費到這種小物件上。但是席璐爾卻過分親昵地摟住了她的手臂,做作地提高了講話的音量:“我作為您的未婚妻,自然要贈送一些小禮物來表達愛意,還請您一定要收下呀。”周圍人的視线被這句話吸引過來,讓驚慌失措的女騎士感到難堪起來。而此時此刻,這份因為蒙羞而感受到的難堪,變得那麼真實、那麼難以忍受。
這份難堪令她發瘋似的抓撓起頭皮與面頰,並且又牽扯出了另一段令她尷尬的記憶。席璐爾也曾贈送給她一雙相當好看的高跟禮鞋——經歷了先前耳墜的羞辱之後,娜斯柯學會了心懷感激地收下禮物,盡管她可能並不會用到這份禮物。出乎她意料的是,興致高昂的席璐爾吵嚷著要看女騎士穿上禮鞋的模樣,並且任性地要求她維持這狀態,直到她滿意為止。於是女騎士便被迫艱難地適應起那讓她走路歪歪扭扭的高跟,尷尬地迎著路人帶有嘲笑和關切意味的目光。
她多麼希望這些給她帶來不快的回憶也是那噩夢的一部分,好讓她有理由去相信自己的主人,相信自己的主人是真心地信任、尊重自己的。
月光透過窗戶投射進來,把被褥的一塊照得發藍。她拖動起余熱尚未消退的身子,橫躺在那塊被月亮照射到的被子上,拼命地向後仰著頭,以一種費力的姿勢望向窗外顛倒的世界、望向窗外顛倒的月亮。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她還是向著那殘缺的弦月伸出手,讓那手掌的陰影投射在自己的眼睛里。
她維持了這個姿勢片刻,稍稍有些發酸的手臂又自然地落下,在床鋪上輕輕彈起,又落下。被戳中軟肋的騎士陷入了迷惘與自我否定之中,尤其在這安靜得只聽見蟬鳴與蚊蟲聲的夏夜里,她甚至覺得這世上只有她一人了。她總是壓抑著自己的情感,將所有的疑問都留待內心自我消解,但這一回,她終於忍耐不住了。
起初她只是覺得眼睛發酸,或許是盯著那慘白的月光看得太久的緣故。她伸手去揉,卻起了加劇這種酸脹的反作用,她覺得眼前模糊起來,揉按著眼睛的指尖傳來濕濕熱熱的黏膩感觸。她使勁眨了眨眼睛,眼瞼卻因為那不知是汗還是其他成分的東西變得難以睜開,隨後,那濕熱的液滴便自眼角滾落到了頰側的被褥上。
她抿著嘴唇吸了吸鼻子,隨後小聲地啜泣起來。像是宣泄一般,像是將這些日子的全部的難以消解的郁結都要傾倒出來一般,她的哭泣愈發難以克制,啜泣的聲音也變成了抽噎,最後變成了嗚咽。她太久太久沒有哭過了,在還是孩童的歲月里,她便被迫學會了接受並且忍耐膝蓋上不斷出現的淤青與綻開的皮肉里淌出的鮮血,而越是成長,她就越要學會在主人面前克制自己情緒的流露。她幾乎忘記了哭泣是什麼感覺,她甚至以為那從鼻子里一起流淌出來的透明液體是鼻涕,並且被自己這可笑的哭泣的模樣引得更加傷心欲絕起來。
自然而然地,她先像每個遭遇不公的正常人類那樣,咒罵起命運、咒罵起自己的主人來。隨後,這種不理智的宣泄轉變為了對自己的憐憫與同情,她覺得自己真像是悲劇中的女主角一般,命運多舛,這讓她哭得更加猛烈、傷心起來。
最後,她終於覺得自己哭泣的聲音太過難聽刺耳,大腦因為毫無規律的呼吸與抽噎交替而暈眩起來,這才逐漸歸於平靜。她是個騎士——她這麼告訴自己——她是個騎士,而不是女仆,她不應該過這種必須掌握察言觀色的技巧才能存活下去的日子,她不應該像個脆弱的、受了委屈的女生一樣在這里哭泣。既然已經沒有再需要倚靠自己的力量的地方,那麼她就該離去,像個真正的瀟灑的流浪騎士那樣,去做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
她用被子抹了抹尚未干透的淚痕,隨後像是下定決心那樣,向著那灘丑陋的水漬狠狠地打了兩拳。
她整理自己要帶走的東西時浪費了不少時間,最終還是決定只把自己的長劍帶走。只需要有能夠生存下去的武器和駕馭這武器的技巧就行了,她想,什麼都無法痛快地舍棄,那行囊未免過於累贅、沉重了。她對著鏡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裝扮——看上去像個普通人,除了腰間挎著的長劍與哭得紅腫的雙眼,隨後像是告別一般地看著自己盡量整理干淨的房間,走出了門。
月光無法照到的走廊顯得漆黑無比,她摸著牆壁找到了寬敞的大廳,大致確定了大門的方向。隨後,她轉了個身,盡量放輕著腳步,將身子重量向前壓到腳掌上,躡手躡腳地上了樓。
她在席璐爾的臥房門前猶豫了很久,還是把手輕輕地放上了門把。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旋轉起門把,並且全神貫注地控制起手上的力度來。她來回試探著門把轉軸的角度,以相當緩慢的速度旋轉著手腕,並且輕輕地向前推動著門板,直至找尋到最合適的那個時間點,好讓推開門發出的聲音降到最小。
她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席璐爾房間內的地毯,這讓她不至於再費力地用前半部分的腳來走路,使得她稍稍放松了一些。她不太清楚現在的時間,但她也不想讓門外可能會出現的女仆發現自己,於是她又用與剛才相同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了。
她仔細地借著透過窗簾的朦朧月光,觀察起室內的布局來。她踱著步走到床邊,耳畔傳來的是輕微的呼吸聲,面前的少女正在安定地睡著,全然不知娜斯柯已經悄悄地走到了她身旁。睡吧,娜斯柯在心里輕輕地重復著,她希望她最好不要醒來,只需要像這樣靜靜地沉睡著就好了。
她伸手解開了長劍,把它輕輕地放在床邊上的地毯上。她跪坐下來,衣物布料間相互摩擦發出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有些過分嘈雜了,她不想吵醒席璐爾。她跪坐在少女的床邊,好讓視线與少女的大致高度平齊,隨後仔細地打量起睡夢中的少女那精致、可愛的臉頰。
她想起無數個旅程中的日夜,她睡在破舊旅舍的地板上難以入眠的時候,也是這麼看著席璐爾的睡顏。盡管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但大小姐精致的面容與可愛的睡顏依然能讓娜斯柯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她覺得席璐爾的眼睫毛很長,酣睡時微張著的嘴唇很可愛,不時翕動的鼻翼也讓人想要伸手去捏住。
她就這麼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像是沉浸在過往的、她覺得歡樂的那些回憶片段里了。後來她感受到月光的偏移,那幽淡的光芒透過窗簾打向自己了,她才意識到自己把本可以快速解決的過程拉得太長了。她清了清嗓子,用著盡可能溫柔與輕盈的聲音開了口。
“請容許我的不辭而別。”老套的開頭,她想,還好席璐爾聽不見。
“我無法揣摩清楚您發問的意圖,也無法回答出來您的問題,甚至又擅自做了諸多過分的猜想…懷疑您是否有意疏遠我,懷疑您是否認為我不忠,懷疑我自己是否忠誠,這些猜疑聽上去很可笑,但是確確實實地困擾了我許久。”
“或許我本可以直接問您,您是否有意地冷落了我,我是否有什麼做得不妥的地方,可我的信條告誡我這是不被允許的,這是僭越且冒犯的行為。”
“或許這麼看來,我大概的確是出於對信條的敬重,而非發自本願地尊重、忠誠於您吧。”她講到這里,又覺得自己罪無可恕起來,擺放在膝蓋上的雙拳又攥了起來。
“我必須承認,我的確對過去那些快樂的日子留有念想,因而也無法忍受這種冷漠——盡管這冷漠可能是我過於敏感而察覺到的——給我徒增痛苦。”
“作為騎士,這大概是最大的失職吧。因為主人的情感而變得動搖起來,這是不被允許的,這是不被我自己接受的。或許我更適合做您的女仆——這句是玩笑話,只是我自認為自己變得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不再像從前的自己了。”呿,真囉嗦,自己只是告個別而已,娜斯柯輕輕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請容許我臨陣脫逃——這是我作為騎士的第二次失職。”
“我希望您,”她使勁地咽下什麼東西,“希望您只要做您自己就好了。您就是您,我尊敬的主人,席璐爾小姐。”
“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這話好像講過了。
講完這話,她腦海里突然出現了幾行詩句,她想要輕聲地再背誦出來,但她很快就告訴自己,這是矯揉造作的。她直起身子,因為跪坐太久而麻木起來的雙腿開始打顫,搖搖晃晃地支撐起了她的身體。
她踱了幾步,背後被子翻動的聲音使得她一時緊張起來,她謹慎地屏住呼吸,卻發現只是那少女被炎熱的夏夜攪得翻了個身,並且蹬開了被子的一角而已。她嘆了口氣,這習慣在旅途的過程中也早已見識過了,明明已經將近成年一年多了,在某些方面卻還是保有著孩子的特質,她想著,俯身伸手抓住了那快要垂到地上的被子一角。
她被眼前那少女的白淨小腿吸引去了視线。她以前還從未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過,也未曾注意到那白得幾乎可以說是耀眼的小腿,她幾乎覺得那截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是晶瑩的、是泛著光芒的。她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提著被子的手也在空中僵住了。
她的視线往下看去,又看到一雙精致的素足。娜斯柯見過各種各樣的足,但在此之前她從未有意識地去觀察、去比較、去評判那些足的美丑。她見過帶著幾分孩子特有的肉感的可愛的雙腳,也見過身材高挑的人的骨感的雙腳,而席璐爾的雙足則介於二者之間,這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看兩眼。倘若自己沒有選擇成為騎士,自己的腳會同樣好看嗎,這想法在她的腦海中轉瞬即逝,她羞紅了臉,暗暗斥責起自己到底在比較些什麼奇怪的事情。
從她的角度看去,那席璐爾的雙足有著相當好看的弧线,或許該叫做足弓。她能夠看出,托少女那深凹進去的足弓的福,那弧形的最頂點的狹小區域內,肌膚是那麼的光滑柔嫩,甚至泛著淡淡的粉色。她飛快地打消了又快要出現的拿自己作比較的念頭,但卻頗有些不平衡地試著在那對裸足的前腳掌與腳後跟上找到些許的瑕疵。
可是她沒有找到,少女那看上去相當柔軟的腳掌與有著圓滑曲线的腳跟泛著健康的色澤,但除此以外便沒有更多的發現了。娜斯柯看到席璐爾那自然健康的筆直的腳趾,又動了動自己那包裹在靴子里的腳趾,發出了帶著幾分羨慕意味的嘆息。
她盯著那雙足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少女因為夢中的什麼情景而無意識地蜷了蜷腳趾,她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是來告別的。像是遵從著欲望的驅使,又或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某種的叛逆的聲音,她把那被席璐爾蹬下來的被子輕輕地擱在床的一邊,伸出手指捏了捏少女最長的那根次趾。
指尖傳來的溫度讓她先是一愣,隨後又明顯地感覺到面頰的升溫跡象。她又捏了捏少女的足趾,隨後用手掌輕輕地捧起少女的腳跟,將輕輕抿著的嘴唇貼上了她那能看到青色脈絡的白皙腳背。這個俯身親吻的動作是帶有欲望色彩的,她竭力地克制著捧著少女腳跟的手指上的力度,微抿著的嘴唇貼合著光滑的肌膚極小幅度地滑動了一下,好讓她自唇齒間呼出的氣息撲散開來。她嗅著那少女的身上熟悉的氣味,並且像是最後告別一般,將鼻尖也貼上少女有些冰涼的肌膚,想要將那氣息深深地記住。
這種近乎褻瀆的大膽的侵犯行徑,使得女騎士感到羞愧起來,但她最後還是沒有遵從欲望的驅使,沒有再做出更多過分的舉動。她起身,小心翼翼地為少女蓋上被子,又有些自嘲地輕笑了一聲。到最後連當面告別的勇氣都沒有,坦誠地表達自己的欲望和想法就那麼困難麼,她不知道。
用您的熱淚詛咒我,祝福我吧,我祈禱。她這麼想著,又回到剛才跪坐著的地方,一邊伸手去撿起放在地上的長劍,一邊端詳著少女的睡顏。隨後,伴隨著突然的一記脆響,來自左側臉頰的衝擊與火辣痛覺將她掀翻在地,她伸手去摸那發燙的灼痛的臉頰,才發現床上的少女已經直起上身,停在半空中的五指張開著的手掌正是造成那痛覺的源頭。
“疼嗎?”娜斯柯聽不出少女話語里含有什麼樣的情感,只覺得那聲音冰冷到讓她情不自禁地發抖起來。她甚至一時忘了感到憤怒,只是愣愣地看著那坐起身的少女。
“我不明白——”“疼嗎?”少女用冰冷的聲音又重復了一遍,這讓娜斯柯覺得自己像是在被拷打審問。
“疼。”她剛剛吐出這個字,右側臉頰就又傳來了一聲脆響,將剛剛直起身子的她再度擊倒。這讓她真的有些惱怒了,但是對毫無自衛能力的少女動武是不被允許的,她輕輕地攥緊了拳,痛覺激發的憤怒情緒使得她覺得脊背都滾燙起來。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打我。”
“看,坦誠地向我發問很難嗎?”
“請您適可而止。” 娜斯柯聽出了這語氣里帶有的幾分嘲弄與不滿,這種惡劣的玩笑讓她更加難以抑制自己的憤怒。她強迫自己低著頭,不去看少女臉上的神色,但是這無理取鬧的橋段確確實實地使得她感到憤怒起來了。
“嗤,適可而止?一直在耍小孩子脾氣,一直在生悶氣的是你吧?像麻煩的女朋友一樣。”
“表達情感和欲望很難嗎?什麼都不問,什麼都留給自己瞎想,你無趣得像極了一塊木頭。我還以為我們的關系足夠熟絡,足夠讓你對我敞開心扉、無所顧慮地聊天了。”前一秒還因為憤怒而耳根滾燙起來的娜斯柯,像是被戳中了軟肋一般泄了底氣。她不願意承認席璐爾說的話是正確的,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確實在無形之中為兩人的關系築起了牆。她搖搖晃晃地起身,拖著麻木的雙腿想要逃出這間房間。
她終於明白,造成讓自己感到難以忍受的冷漠的罪魁禍首也是自己。這結果讓她無法接受,讓她意識到自己居然連這麼簡單的事實都無法理解,讓她為自己那孩童般的過分發達的想象力、過分敏感的內心感到羞恥,
“讓我數數…頂撞主人,背叛主人,甚至還——”,席璐爾刻意拉長了這幾個字的音節,“猥褻主人。”
這幾個字如同冰水一般,讓憤怒的娜斯柯感到眩暈起來了。“如果我稍微地、稍微——地宣傳那麼一下,你還能去哪里繼續恪守你的信條呢,騎士小姐?”她回過頭,突然覺得自己的脖頸像是被某種圈環勒住一樣難以呼吸,自己每走一步都能將那圈環連接著的金屬鎖鏈抖得嘩嘩作響。
娜斯柯覺得自己自始至終都像是貓鼠游戲里的老鼠那樣,自以為是地看穿了一切,自作聰明地作出了最合理的規劃,但是那深不可測的主人卻始終高高在上地看著她自導自演了這出鬧劇。最後,老鼠被貓輕而易舉地抓住,並且被貓拴上了鎖鏈與項環。
女騎士又跪坐回坐在床沿的少女面前,被迫維持著雙手放在腦後的如同投降一般的恥辱姿勢。她大概能夠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並且緊張地等待著來自憤怒的主人的責罰。這是她罪有應得,倘若那疼痛的苛責不降臨到她身上,她應該會過得更煎熬,默默地忍受是她目前能夠做到的最好的贖罪方式。
她不安地等待著那讓自己清醒、好受的疼痛感,甚至覺得自己在期待著那疼痛的到來。但是終究是沒有,少女那白皙光滑的足背肌膚輕輕地貼上了騎士的下巴,迫使騎士抬起頭看向她。騎士回想起剛才那番不敬的、帶有欲望色彩的動作,似是察覺到了主人這一動作背後蘊含的諷刺意味,漲紅了面頰,她那心虛的視线不斷地游弋飄忽起來,唯獨沒有勇氣與主人那在漆黑的室內泛著淡淡光澤的瞳孔相對。
剛才她用雙唇膜拜過的那雙尤物此刻便在自己眼前,她覺得自己似乎能看到泛著淡淡的誘惑的粉色光澤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她往上揚起腦袋,試著脫離那輕輕磨蹭著自己下巴的腳背,但只是一瞬,那只腳又貼合了上來,直到她無法再往上逃避為止。她不敢再用鼻子呼吸,轉而張著嘴呼哧呼哧地喘起氣來,這讓她覺得像極了匍匐在主人腳邊的犬類,她感覺臉頰變得更燙了一些。她一時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自己大可以像剛才那樣自然地呼吸,或是擺出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而不是在這里滑稽地回避著與那只腳的一切可能的聯系。
少女動了動腳趾,修長的足趾抵著下巴滑向脖頸,引得她稍稍顫抖了一番。她幾乎能聽見少女腳趾來回搓動磨蹭發出的聲響,這讓維持著奇異姿勢的她的脊背更加僵硬起來。她不知道這充滿挑逗性質的動作在試著向她傳遞什麼樣的信息,她也不敢去想,可是那思緒卻偏偏向著她從未涉足過的、奇怪的、大膽的領域深入去了。她感覺汗衫又因為脊背上的汗液而黏連在肌膚上了,她想伸手去抓。
她闔上雙眼不去看那團白花花的東西,緊緊蹙起眉來。像是被這無趣的反應惹得有些厭煩了,那抵在下巴上的光滑、那輕微的肌膚搓動聲和那脖頸間細微的癢感全部消失了。她稍稍松了口氣,又開始讓那有些悶熱的氣體灌進鼻腔里了,但這股順暢感只持續了一小會兒,隨後她的呼吸又變得斷斷續續起來了。這次並不是出於她自己的意願,而是肉體因為外部刺激而本能地發出了顫動,而這外部的刺激是來自那一小綹不安分的發絲。
她感到有什麼東西輕輕地捏著那一小綹發絲,來回搓動著讓那一小綹發絲擰結起來,隨後那纖細的分叉著的末梢輕輕地抵上了自己的耳廓,這讓她輕輕地顫抖了一下。她看不見側後方的具體情況,她也不敢在主人允許之前轉頭去確認,只能在眼角看見兩根白色的東西正捻著細長的黑色發絲。細微的分叉的發絲開始沿著耳廓掃動,與肌膚相互磨蹭掃動的聲音與帶來的微微癢感,竟讓她覺得有些愜意、舒適。她放緩了氣息,正享受著那舒適的感受,甚至開始覺得有些困倦而腰肢稍稍地彎曲起來的時候,那綹頭發不合時宜地鑽進了耳洞,用那分散開來的纖細的末梢同時刺激著她敏感的神經,使得她已然松弛下來的脊柱突然再度緊張地繃緊起來,並且帶來的類似癢感、卻更加復雜的某種東西則使得她鼻腔內的氣體旋轉、打顫起來。
她輕輕地抿起嘴唇,從並不緊密的縫隙里呼哧呼哧地發出吃吃的聲音。她一時忘記了自己所處的境地,反倒是享受起這曖昧的、看似無意的撫弄,而這因為她一時的得意忘形而誠實出賣她的鼻息,使得她的主人滿意地輕笑起來。
“該不會…”,娜斯柯看不到她臉上的神色,只覺得席璐爾說這話時,時間的流逝都變慢了,“我們的騎士小姐其實很享受主人的愛撫吧?”這話讓剛才還感到神智模糊的娜斯柯一時清醒過來,言語中帶有的調笑的意味使得娜斯柯慌亂地睜開眼睛,她告訴自己,剛才的一系列本能反應只是出於自己的困意和疲倦,而那享受的、愜意的感覺只不過是隨之而來的幻覺罷了。
“不、嗚—”她剛想要開口為自己辯護,剛才那捻著發絲的手指便輕輕地貼上了自己的嘴唇,示意她噤聲。她突然好奇起自己為何沒有燃起反抗的欲望。接受主人的責罰是她心甘情願的,這免去了她自我折磨的痛苦,但是這般挑逗、輕浮的言語卻使得容易產生反感情緒的她——這一點被席璐爾稱作容易害羞,娜斯柯本人並不這麼認為——感到毫無波瀾。她甚至覺得有一種微妙的滿足感,是陶醉其中嗎,不,絕對不是,一定是因為自己的郁結得以紓解的關系吧,她想。
那根輕輕地按在自己雙唇上,不讓自己出聲的手指仍沒有要移開的意思。這氛圍讓娜斯柯覺得有些過分黏稠了,席璐爾對待她的方式讓她產生了自己是不是大型犬的錯覺。這根手指並沒有強硬地禁止她呼吸的意圖,但卻讓娜斯柯情不自禁地開始用鼻子吸氣呼氣,仿佛氣息撲打在主人的肌膚上都是一種不敬的行徑。如此曖昧的肌膚接觸,騎士想著,又覺得面頰和脊背開始發燙、升溫起來了。
“被說中心事,因而連大大方方地呼吸都不敢了嗎?”娜斯柯先感覺到的是氣流在耳畔打轉、鑽入耳道帶來的強烈刺激感,隨後才聽見少女那刻意拉長著開口音的問句。但她仍是倔強地抿著嘴唇,盡管這耳道里的氣流刺激得她幾乎快要輕聲驚呼出來,這種驚呼的欲望化作了一句含糊的音節。
少女沉默著伸出食指,輕輕地用指甲抵上娜斯柯的脖頸,慢慢地畫起圈來。起初只是輕微的癢感,但是那頗有耐心的畫圈動作帶來的波瀾卻一點一點地在擴大,指甲輕輕劃過肌膚的感觸變得不單純是癢了,其中摻雜入的酥麻感觸變得愈發明顯起來了。到最後,那有著神奇魔力的指甲的輕輕滑動和拖行,竟然使得起初不以為意的女騎士輕輕地顫抖起來了。
幸好只是顫抖而已,她並未因為對方指尖的細微動作而發出什麼難堪的聲音,她這麼想著。後背卻突然傳來了更為激烈的刺激,對方用著更為堅硬的部位——她猜是指節、或是肘關節——抵著她向前傾的脊背中間凸起的脊柱,自上而下地飛快地劃了一道。這使得女騎士的腰肢緊張地向前挺起,原本能夠觸摸到凸起的脊柱的脊背正中形成了凹陷下去的一條優美弧线。
這回她沒忍住,發出了帶著幾分驚異的、顫抖著的輕呼的聲音。在她的大腦確認這聲音的來源是自己後,她覺得自己的耳尖變得滾燙起來了,自己的耳尖一定在黑暗中紅得有些耀眼。她不敢相信這像是只有孩童、少女受驚時才會發出的音節是發自自己的聲帶,也不敢去仔細地回想剛才那一記給她帶來的感觸。
這因充血而紅潤發燙起來的耳尖很快便吸引了席璐爾的注意,並且很快便在那一處傳來了溫熱潮濕的包裹感。幾乎在感受到某種滑膩的東西抵上自己的耳朵的同時,剛剛那停留在脊背最下端的手指不安分地移動到了女騎士的身側,並且輕輕地戳弄起了她尚未完全繃緊的腰肢。這兩種復雜的感觸一時將娜斯柯的已然有些模糊的神智吞沒,使得她全神貫注地克制起自己的身體的反應來。
耳畔那濕潤滑膩的東西不斷觸碰著耳廓,來回移動發出的聲音幾乎可以用淫蕩來形容,而對方不時地用牙尖輕輕地磨蹭起耳尖的動作帶來的微弱痛感,使得她不得不維持著清醒的認知,感受著淫靡聲響帶來的羞恥感觸。她無暇去想自己的主人到底是從哪里學來的這種熟稔的手法。而與此同時進行著的,那指尖在她纖細腰肢上的戳弄,則使得她想要發笑,使得她想要蜷縮成一團躲避。她控制不住肌肉的本能反應,因而每當那指尖抵住她的腰肢的時候,她的腰肢肌肉便會緊張,她那本來柔軟的腰肢便會僵硬緊繃,試圖抵抗這外來的刺激。但這種抵抗是無濟於事的,指尖傳來的恰到好處的韌性是讓席璐爾歡愉、興奮的。
女騎士終於因為難以忍受而發出了笑聲、討饒聲與哀嚎聲。她的主人對她的身體的誠實反饋相當滿意,因而愈發大膽地增添了手指的數目,將那試探性的戳弄轉為了大膽的抓撓、捏掐、按揉、攢刺。她甚至大膽地將騎士的衣服的下擺掀起,將那惡劣的手指緊緊地貼上騎士的肌膚,甚至帶有揩油意味地用整個手掌貼上她的腰肢,彎曲五指抓撓按壓起來。指甲帶來的尖銳的刺激,皮肉被雙指捏起帶來的癢感摻雜著的痛感,幾乎穿透皮膚直達神經的酥麻感,以及緊緊貼合在肌膚上無法甩脫的無力感…與這些令她感到痛苦的強烈刺激相比,她甚至覺得自己先前所受的心理上的折磨的羞辱都算不上什麼了。
但是她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那個雙手放在腦後,跪坐於已經麻木的小腿上的姿勢。她瘋狂地左右扭動腰肢,放在腦後的雙手時而緊緊攥拳,時而又將五指繃緊伸得筆直,因為被迫發笑而不知什麼時候溢滿眼眶的生理淚水和那因為悶熱而不斷分泌出的汗液混合在一起,使得她凌亂的碎發粘連在面頰上。女騎士端正好看的五官因為這痛苦的歡愉而扭曲起來,叫人分不清她到底是痛苦還是享受。
她自己也分不清楚,這笑聲到底是因為肉體的感觸而被迫做出的調節、釋放活動,還是摻入了來自內心的歡欣與愉悅。這想法起初還只是個想法,但伴隨著對方緊密吸附在自己身上的手指不斷帶來的猛烈刺激信號,她覺得自己的大腦不太正常起來了,開始把這想法放大、逐漸當成確信的事實來考慮了。或許是接受責罰使得她免去了對自己的懲罰的必要,這使得她寬慰起來;又或許是她錯誤地將這主人的責罰當做了與她親昵的表現,誤以為這是二人重歸於好的契機。但她唯獨可以確定,自己一定和大型犬類有什麼相似之處,她在主人的手指的撫弄下的情狀,和大型犬類開心得搖著尾巴的模樣並無多大的區別。
席璐爾並未給予娜斯柯多少仔細剖析自己的心理的時間。她當然想過用疼痛來責罰騎士,但是那樣顯得太不近人情,並且疼痛並不能給女騎士帶來多大的創傷——正如她所評價的,女騎士像極了一塊木頭,而對木頭出拳是徒勞無用、只會讓自己感到疼痛的。女騎士的沉默寡言與難以接近實際上是對敏感內心的武裝,而從用物理的方式從外部攻下這堡壘、使得她卸下防线是白費力氣的。她渴望聽到女騎士發自內心的真誠的想法,而不是包裹在虛偽的謙恭與忠誠里的揣測與幻想。
於是她用了這種孩童時便拾得的打鬧的伎倆,並且在對女騎士的耳朵的試探中取得了自己想要的結果。擊垮騎士的尊嚴的方法愈是簡單,瓦解其防线的效果就愈是明顯,她一邊含著、輕聲地嘬著女騎士那溫熱的耳尖,一邊覺得自己仿佛能從那喘息聲、笑聲中聽見磚塊崩塌的聲音。
難道想要看到如此開心的笑顏,只能用這種帶有強制性質的手段嗎,席璐爾這麼想著,手上的動作也隨之變得更加大膽過分起來,像是在發泄著因為這一想法而逐漸產生的憤懣,發泄著剛才女騎士的那番動人的自我陳詞給她內心帶來的悲傷。
她試著將手指貼著女騎士的身側向上移去,但那貼身的襯衣和女騎士倔強地維持著的跪坐姿勢,使得她的小臂僅僅探入衣內小半截,便很難再往里侵犯下去了。她終於將自己的身子貼上女騎士的後背,輕輕地將全部重量都壓上那挺直的滾燙後背,並且帶著女騎士向前倒去。
她停留在半途的手臂調轉了方向,她沾滿了騎士的汗液的手指向著那腹部模糊的肌肉线條伸去了。她小心翼翼地、緩慢地前進著,生怕那手指因為用力過頭而偏離了凹陷下去的肌肉輪廓,並且有意地用著指腹按壓著那充滿著韌性的腹部肌肉。她感覺到自己身下的女騎士正竭盡全力緊繃起腹部的肌肉,試著縮緊那道輪廓、以驅趕走自己的手指,這種掙扎對施害者的她而言是令她滿意且興奮的。她覺得自己像極了那些用智謀擊倒了巨人的史詩中的英雄,而在身下的人的笑聲一定充滿了無助感,因為這象征著力量的肌肉對抵擋癢感毫無幫助。
她的手指終於極其緩慢地游移到了目的地,她輕輕地彎曲指節,用指甲勾了一下那大約是腹部中线的地方,這使得女騎士猛地自口中吐出一聲驚呼,並且吸起腹部來。收腹這一動作給席璐爾接下來的動作提供了充足的空間,她解開了衣物上的紐扣,一顆接著一顆。
起初,她身下的女騎士只是氣喘吁吁地享受著這片刻的休息。但是在她解開第二顆紐扣的時候,女騎士終於察覺到了主人的意圖,並且那耳尖又飛快地充血、變得紅潤起來。她輕笑一聲,看著女騎士用雙臂緊緊抱頭、遮掩住面頰,又啟唇含住了溫熱的耳尖,輕輕地嘬了起來。
娜斯柯覺得自己像極了任人擺布的玩偶,但她卻依然沒有產生反感的、憤怒的情緒。她感受著衣物的約束感一點一點褪去,感受著積壓在衣物內的熱氣一點一點被釋放出來。該伸手去制止這惡劣的玩笑了,她這麼想著,可是卻連反抗的欲望都沒有感到一分一毫。很久沒有這麼暢快地發泄過情感了,盡管這種發泄情感的方式讓她頭暈目眩,但她覺得偶爾像一條大型犬一樣撒歡,並不是什麼不堪的事情。
她感受到主人溫熱的手掌輕輕地貼上了自己的肩膀,隨後便是拇指肚在腋下的輕輕地摩挲與攪動。輕盈的愛撫帶來了輕微的震顫,偶爾那攪動的力度會突然加大,她已然有些沙啞的笑聲的音量便也隨之提高。腋下的軟肉被主人用大拇指輕輕地來回搓動按揉,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被這溫柔的帶著憐憫意味的動作征服,連夾緊手臂的衝動也沒有了;她又覺得是自己的理智被這甜蜜的動作成功地勸降了,因為她又感覺到了微妙的愜意感和困倦感,使得她原本緊閉著的雙唇悄然張開,甚至使得她忘記了作出吞咽的動作,嘴角緩慢地溢出充滿著歡愉意味的津液來。
主人的手掌開始游移,貼合著她的脊背的肌膚細細地摩挲,像是想要用掌心替她拭去肌膚上漫出的薄薄的一層汗液。那掌根處傳達出的力度輕輕地推壓著已然酸脹的肌肉,這似是專業的按摩動作使得她完全地放松下來,呼吸頻率也逐漸變得緩慢了。此刻,在這像是主人施予的短暫的恩惠里,她終於有時間去梳理自己那紊亂的思緒和情感。她輕輕地閉上眼睛,感受著那先前被急促的呼吸聲掩蓋的心跳聲,仔細地試圖聽清那手掌與自己脊背肌膚相磨蹭發出的沙沙聲。完全放松的她正眯縫起眼睛,感覺一陣陣疲勞的困頓感襲來,幾乎快要睡著了。
主人的手又恰到好處地移回自己的肩膀,輕輕地用大拇指在她光潔的腋下來回搓弄起軟肉來,舒適得幾乎快要睡著的女騎士便又被硬生生地拉回清醒的狀態了。與此同時,她覺得後背上又多了什麼微妙的感觸,那是一種異常柔軟的東西,盡管隔著類似布料的織物的阻擋,她卻能感受到那柔軟的感觸下傳達出的躍動著的信號,並且這信號正與她胸腔中躍動著的聲音相互交錯著,甚至相互影響著。她覺得自己的臉紅的頻率似乎有點太高了,自己或許過分容易害羞了。
被貼上的脊背肌膚變得滾燙起來,她覺得是剛才那般按摩的手法使得她的氣血活絡起來了,但這種活躍的感覺卻很長時間都沒有褪去,並且正不斷地再次渴求起肌膚的觸碰。而那大拇指的動作卻變本加厲起來,由先前的小心翼翼地搓弄,變成了指甲的刮撓,這使得她感到後背上的肌膚變得滾熱,對肌膚的依賴變得更加飢渴起來。
她費力地壓下發出的笑聲的音量,終於吐出幾個模糊的音節,連成了簡單的字句。
——還想要。
她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陌生,傳入自己耳朵時變得那麼下作、那麼淫蕩,她能感受到自己因驚愕而震顫的動作,甚至帶著身上的人一起顛簸了一下。她毫不掩飾地後悔起來,並且終於將那雙手自腦後移開,狠狠地對著自己的臉頰來了一下。疼痛感激起羞恥心,她覺得自己剛才一定是被牽著鼻子走了,支吾著編織起能夠被輕易戳破的謊言來。
“不…我是說…這種責罰能夠讓我內心過意得去…所以請務必不要手下留情。”她費力地轉過頭,想要看清那壓在自己脊背上的席璐爾的神色。
她覺得席璐爾那抹捉摸不透的微笑很嚇人。
娜斯柯的內心又開始了強烈的自我苛責,但這種對自己的激烈控訴並未持續多久,便被外界的刺激吸引去了注意力。她感覺到來自胸前的遮羞布的束縛感減輕了,自己最隱私的部位即將展現在對方面前,這一念頭使得她開始竭力地向下壓去,似是要用自己的胸部來牢牢壓住墊在身下的胸衣。但是那柔軟的肉團並不能起到壓實的作用,娜斯柯反倒因為那被飛快抽走的布料與自己敏感的兩點相磨蹭,發出了更為羞恥下作的呻吟。
她試著將胸脯緊緊貼在地毯上,那兩團乳肉被壓迫帶來的不適感和被人用手指撫上的羞恥感相比顯然不值一提,僅僅是感受到對方手指那帶著問詢、挑釁意味在側胸上的輕點,便使得女騎士發出了驚惶的哀鳴聲。這聲哀鳴並未引起自己的主人的憐憫,反倒使得對方的五指愈發大膽地貼上自己的乳肉,狠狠地抓揉把玩起來了。褻玩的動作使得女騎士感到自己的尾椎骨酥麻得難以忍耐,她繃緊腰肢的同時又最大限度地向上抬起臀部,使得後背形成一道極度色情的下凹弧线。
她一邊想盡辦法壓抑著快感引起的一系列本能反應,一邊試著去想些其他的事情分散注意力。對方的掌心有意無意地貼上自己乳尖細細磨蹭,盡管她不願承認,但是這動作使得她那肉粒飛快地充血挺立起來了。像是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微妙反應,那源源不斷地牽動著敏感神經的、來自左胸的撫慰動作停滯了,而色情地凹陷下去的腰肢處再度傳來了難以忍受的癢感,使得幾乎沉溺入情欲中的她再度清醒起來,被迫忍受起癢的折磨。
笑得難以說出完整字詞的騎士無助地搖著頭,腰肢的掙扎動作使得她胸前的乳肉也一並搖晃起來。她胡亂地向著空氣蹬去幾腳,轉而又磨蹭起雙腳來分散注意力,但哪怕她歇斯底里地蹬飛出去一只靴子,對方那撓癢的責罰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她覺得自己的唇舌干渴得難以忍受,不斷發出哀鳴聲的喉嚨也像燒灼一般地疼痛起來。而就在這時,主人的右手也停下了,輕輕地搭上了自己腰肢。
還想要,還想要被她那包裹著自己乳肉的左手愛撫。只要稍微、稍微動一動,自己便又能體驗到那種讓人上癮的感觸了…
“請您…請您繼續手上的動作吧…”
不是、不是右手、不是右手那讓人窒息的癢感,想要得到的不是這種愛撫,不是這種讓人難過得想要昏迷過去的愛撫…
“咕啊啊啊——不是、不是右手、請停下哈哈哈哈啊啊啊!?”她絕望地昂起頭顱,發出的哀嚎聲讓她覺得自己很像將死的野獸。
等一下、左手、左手不要拿開啊,就是那里、就是那里啊…
“咿嘻嘻嘻嘻!?不是、不是腋下哈哈哈啊啊!!!”她拼了命地夾緊雙臂,卻因對方指甲與上臂內側的摩擦而被迫提高了音量。
自己一開始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感覺思考都變得困難起來了…
不想被冷落,不想被懷疑。
想要被重視,想要被信任。
想要被愛——不,想要被愛撫。
想要被愛撫,想要被愛撫。
“我就是想要得到您的愛撫啊——為什麼、為什麼連這種事都聽不出來啊!?”歇斯底里的聲音。
對方的動作再度停滯,空氣又被難以忍受的沉默填滿了。娜斯柯覺得她聽見了某種細微的聲音,像是布料磨蹭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但其中又有節奏地混雜著其它的聲音。後背上對方那光滑的睡衣的質感消失了,對方胸腔中發出的躍動聲變得更為明晰了,娜斯柯屏住了呼吸。
她感受到溫柔的肌膚貼上自己光滑的脊背,並且那柔軟的質感傳達出的壓力正越來越大,似乎因為距離的貼近而變得扁圓起來了。維持了這種令她感到無比羞恥、曖昧的姿勢片刻以後,席璐爾開口了,娜斯柯甚至覺得她沒有發出實際的聲音,而是通過那氣音中傳遞著的音調和語氣聽出她到底說了什麼內容。
“坦誠地面對自己的欲望,很難嗎?”對方懸停在腋下的手又重新攀附回了她胸前的乳肉上,這使得她的心跳變得愈發猛烈起來,幾乎快要淹沒過對方胸腔內傳達過來的躍動感。
與剛才粗暴的動作不同,那指尖傳達的溫度似是要將脆弱的女騎士點著一般,頗有耐心地勾勒起她圓潤好看的乳房的輪廓來。女騎士被這溫柔的愛撫折磨得有些難以忍耐,腰肢又繃直向下磨蹭起地毯,尾椎骨處酥麻的感觸使得她不安分地向上撅起臀部,模樣像極了發情的貓咪。
起初只是癢感,但伴隨著那溫柔的手指打轉半徑的收縮,愈是靠近乳尖、摻入的快感便愈是明顯,那緩慢溫柔的愛撫便愈是難以忍耐,慢條斯理地折磨著女騎士。娜斯柯試著主動挺起胸膛,將那因為這挑逗而再度挺立起來的乳珠送到對方指尖,對方的手指卻始終保持著微妙的距離,輕輕地繞著乳暈打著轉。這讓女騎士愈發抓狂,雙手向前抓撓起地毯來分散些許注意力。
終於,在不知撫摩了多少圈乳暈之後,對方的指尖貼上了乳尖,並且用那指甲小心翼翼地搔刮起乳首來。像是得到了解脫,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泥沼的女騎士開始激烈地震顫,而這震顫帶動了脊背上的兩團柔軟,波浪翻滾的感觸使得女騎士愈發興奮地抓撓起地毯來。
娜斯柯依稀聽見對方的輕笑聲,但卻因為那乳尖被人捏住搓揉而沒有余力去判別這笑聲中蘊含的感情。那惡劣的揉捏動作很快轉為了指縫的刮蹭,她能感覺到對方用雙指夾著自己的乳首,並且抵著地毯上的狹小絨毛磨蹭起來,這次又是癢感蓋過快感了。她看不見自己胸前的狀態,卻一味地想象著那千萬根絨毛一起掃過乳尖的場面,她將那場面在腦海中放大千萬倍,快感也像是一並被放大千萬倍一樣難以忍受起來了。
她先是搖頭,細碎的呻吟中夾雜著拒絕的詞語,但當對方遵從了她的心意放緩動作時,她又更加急切地搖起頭,用著下作淫蕩的字詞渴求著主人的愛撫。在這糾結的循環往復中,時間的概念像是隨著她的理智一起被拆解、碾碎了。她甚至不記得對方是什麼時候從自己身上下來,自己是什麼時候變成了仰面朝天的姿勢,對方又是什麼時候匍匐在自己胸前的。
她覺得自己的雙腿也渴望起與對方的裸露肌膚交纏,因而伸手去解那腰帶,但自己的手指卻像是被外力牽引著、往自己的腿間伸去。她摸到的那塊布料已經因為濕潤而緊緊地黏連在蜜唇上了,她試著捏起那塊布料,指尖卻總是不安分地帶著那小塊布料刺入自己的蜜穴來。
她又聽見席璐爾輕笑一聲,胸前的乳尖傳來了滑膩濕潤的感觸,並且伴隨著淫靡的水聲與咂嘴聲。她知道這是那惡趣味的主人故意發出的,而被這聲音不斷刺痛的羞恥心卻將她攪得愈發興奮起來。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幾乎可以用浪叫來形容,尤其當好心的主人終於幫助她那迷了路的手指找到正確的地方,幫助她褪下礙事的布料,與她裸露的雙腿交纏起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幾乎興奮地難以呼吸了。
她睜開那已經滿是生理淚水的模糊的雙眼,覺得匍匐在自己胸前吮吸、舔舐著的席璐爾像極了孩童。但是又在她幾乎完全沉淪進了這桃色的幻想的時候,席璐爾靈巧的、修長的腳趾抵著她的足底輕輕地磨蹭起來,給她帶來了難以忍耐的癢感。
她感覺到那柔軟的腳趾先是在自己那前腳掌上磨蹭,隨後又在自己的足心處輕輕地打著轉。她情不自禁地想象起主人那優美的腳趾彎曲著在自己足底肆虐的具體畫面來,這讓她更加歡愉賣力地呻吟起來。她甚至在想,倘若自己那好心的主人願意用腳掌代替手掌來撫摩自己,自己一定會比現在表現得更加愉悅淫蕩。
在她那最後一丁點的殘余的理智被碾碎之前,她感受到的是對方的腳趾與自己的腳趾相交纏的甜蜜感受。
娜斯柯覺得自己很久沒有睡得這麼安穩了。她覺得自己睡得很沉,但是身上的肌肉卻傳達著酸痛的感觸,尤其是腰肢與大腿,幾乎快要散架一般地隱隱作痛著。或許是天氣太熱的關系,她覺得今天醒來時的喉嚨異常的疼痛沙啞,而往常的眼瞼處的黏膩感覺也變得更為難以忍受。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席璐爾正端著茶杯,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著自己。她低頭看了看,那裸露的飽滿的乳房使得她倉惶地尖叫一聲,紅著臉將自己整個人塞入被子里。她捂住耳朵,痛苦地緊閉起雙眼,像是想要將回想起來的那些淫蕩、下作的回憶全部從腦海里驅趕走一樣。
“都做了那麼多了,事到如今還不願意坦誠地面對自己的主人嗎?”
“你恪守的信條已經被你自己踩在腳下了,親愛的。”
“你以後就只會忠於你的主人,忠於你的欲望了,對嗎?”
她聽見被子外面的人不緊不慢地說著這話,然後被子的一角被掀開,塞入了某個東西。面頰紅透的娜斯柯愣了幾秒,隨後那起那東西仔細地端詳了一小會兒,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那是一條沾滿了水漬的款式朴素的內褲。
坦白地說出“想要”就那麼難嗎…席璐爾往茶杯里丟入兩塊方糖,輕輕地嘆了口氣。
或許這種教育方式,對於這位不坦誠的女騎士而言太過激進、太難以接受了。
或許她依然會在今天晚上、明天晚上、未來的某一個晚上逃離自己吧。
然後呢?
繼續逃跑,逃離那位名叫席璐爾的恐怖的主人,逃離自己那下作、淫蕩的欲望,逃離面對真正的自己。
這茶又太甜了,席璐爾覺得喉嚨有點疼,她使勁吞咽了兩口口水。
如果你覺得逃避有用的話,就去吧,我會用我的熱淚詛咒你的,我會用我的熱淚祝福你的,愚蠢的騎士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