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革命的輝火,別離故國
這是奧爾伽睡過最坎坷的一個夜晚,她望著牆上的石英表,已經是10點半了,以往,自己喝過牛奶後,父親就會在身邊念一篇睡前故事,即使在忙也會念一會,或者一頁,或者一小段;而今晚外面似乎亂糟糟的,窗台邊偶爾有股稻草燒焦的臭味,奧爾加略微嫌棄的捂上鼻子,卻沒有勇氣一個前往窗口,一人抱著母親送給自己的布娃娃瑟瑟發抖的等著外出查看管家。Мама и папа, все в порядке.(爸爸媽媽,平安無事。)她在胸口默念著,懷抱著娃娃的細臂卻愈發顫抖。呼……是這煙霧嗎?奧爾伽的淚似乎要落下,為什麼,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明明前一個月沙皇叔父才給自己過了生日,他們為什麼要反抗呢?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這些東西對一個十歲的小姑娘都顯得格外殘酷。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誰在那里……”奧爾加恐懼望著大廳的門,它並沒有上鎖,只是簡單的拉上插銷。夏伯以往都會鎖好的,怎麼今天……“誰…誰在那里,回答我。”她的唇齒的在顫抖,雖然外面是分寒冷,但屋內的炭火把房間烘的暖洋洋的,這是恐懼嗎?少女的心跳加速著,她摸索出唯一一個可以防身的武器,一把金絲邊鎏金黃銅剪刀,偶爾母親會用它做一點小手工藝品,它殘留著母親的氣息,但是下一秒它就要染上血,好想哭……她默默的把它別在腰間,走到門前,輕輕打開拉銷,門口一個高大的背影屹立著。“夏,夏伯?!”兩鬢斑白的男人微笑著撫摸眼前的小公主,雖然一路上有簡單的包扎,但額角還是有一絲血痕遺流下來。“那些人……把您怎麼了!?”“我很遺憾,小姐,但是我們必須快點走了……”“走?但是……爸爸媽媽還沒有回來。”“……夫人和主人回不來了。”他的嘴角微微顫抖,但是還是保持著微笑。“回不來了……為什麼?夏伯,您告訴我呀!”男人拍了拍燕尾服上的灰塵,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苦笑著拽著小公主的手臂“抱歉,小姐,再不快點,我們也走不了”“等,等下”他們並沒有收拾行李,倉皇的奔出高樓,奧爾伽回頭看著自己的家;人們拿著鐮刀與火把,歡呼著把火把拋向自己的家,昔日的豪宅陷入一片火海“房子,我們的……”她還未及悲呼,夏波的手早已捂住她的櫻唇,“安靜點小姐。”他平靜的拖拽著少女疾行著,這是最差的一個十一月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奧爾伽的小腳硌著生疼,有好幾次她想一屁股坐下,或者撲在夏伯的懷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場,但夏伯總是嚴肅的告訴自己再堅持一會。呼,好累……一路打斗與火海讓她更外疲憊,終究是在自己累昏倒之前,夏伯和自己來到一艘船艙上。他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之後,打開一個陰暗潮濕的小房間,異味的拖把橫七豎八的擺放著,幾件髒兮兮的水手的夾克衫擺放在油膩的木桌上。“我們要在這休息嗎?”奧爾伽歪頭看著夏伯,明顯對此棲息地的不滿,“恐怕必須如此,小姐,委屈您了,且眯一會,等我們逃出去再說。”“好。我聽您的。”雖然有很多話想說,但她也不是什麼被慣壞的姑娘,微微提起一點裙角,擇了一角相較於之前頗為干淨的角落依靠著,不言不語的抱著娃娃。夏伯捂住額角的血,心中更是在滴血……但自己除了無可奈何的悲憫,又能有何作為,想到這嘴角略微抽搐一下。他望著漸漸入睡的奧爾伽,警惕的盯著船艙門的方向,雙瞳早已布滿血絲,卻不敢有任何松懈;船艙外的水手罵罵咧咧的交談著,空氣中迷茫著劣質朗姆酒與伏特加的氣息……
還有大概四個小時就到岸了吧,夏伯看了看手上的腕表,他的胳膊上一道觸目驚心的大口子,那是被一個農夫用柴刀劈的,所幸沒有太過用力揮著劈中腕表,水手們的聚會也漸漸落下帷幕,酒醉的眾人需要時間醒醒酒,接下來只要安靜的等到天亮就能帶著小姐離開了……本該是如此,海上的溫度可比路上怪異的多,雖然是冬季,但是奧爾伽還是穿著秋裝裙,倒不是她的怪癖,之前的家里柴火燒的太旺實,如果是厚實點的衣裳一會兒就會熱的汗液直冒。但這是在一個潮濕的船艙,即使是身強體壯的水手也要靠伏特加御寒,更何況的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她的牙床冷的直打顫,櫻唇呼出慘冷的氣息,“阿嚏!”她終究沒有忍耐住,幾乎摔倒在地的打了個噴嚏,本就安靜的船艙內,突然好想發現新大陸似的,尋找著這個驚天雷的來源。他回頭望著角落瑟瑟發抖的奧爾伽,她像一個做了什麼彌天大罪一樣面如死灰。也許只是冷的?他快步走到小公主的身邊“您很冷嗎?”“……我快要凍死了,夏伯,他們發現我們了嗎?”她擔憂的看著門把手“恐怕是的,小姐,接下來的路恐怕您要自己走了,請願意我吧。”他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語著“安靜的等著船到岸,到一個叫天朝的地方,盡管逃吧,逃到哪里都好,別回俄國了。”“夏,夏伯?!”她如同即將被遺棄的可憐兒一般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微笑的解開自己的燕尾服,拋在她的頭上,遮蔽著她的眉目,忽然粗暴的將她拋在一個大酒桶里,嗚呼!她還沒有來得及慘叫。門把手也被牽動著幾個陌生的聲音傳來“晚上好,先生,在偷什麼東西嗎?”“不,我只是個借宿的路人”“你他娘的在扯什麼?!你穿著絲綢!”一個水手罵罵咧咧著說著,語氣也因為酒精的麻醉格外暴躁,一句又一句的吐露著不堪入耳的髒話,隨後他們一同得出結論,隨著一場持續了十分鍾的打斗聲,船艙門再次重重的關上。奧爾伽恐懼的探出頭來,一條血跡直通門口。一個熟悉而珍貴的腕表,在亂戰里被踩的稀碎……她咬了咬嘴唇忍耐著,眼前的一切卻格外模糊,不可見,她用袖口抹去眼角的淚水,再也沒有嫌棄什麼,在陰暗的角落昏昏沉沉的安眠。天剛霧蒙,隨著低沉的一聲汽笛,她從昏睡中驚醒,小心的環顧四周,確定四下無人後,拾起酒桶的燕尾服,夏伯並非肥碩之人,只是小姑娘太小,穿在身上簡直有如一件大襖,看起來頗為滑稽。她又走進角落,拾起角落的灰渣塗抹在在自己身上,弄得一身灰頭土臉的,如果夏伯看見又該要說教了吧?她小心翼翼的打開門,幾個水手相擁著吐了一甲板,碼頭已經在眼前,但她的目光卻死死鎖在懸掛旗幟的粗航海欄杆,夏伯耷拉著頭,癱坐與地,原本整理油光發亮被馬尾也已經被搞得披頭散發,已經看不清他的臉頰,內部白天鵝絨襯衣上灑滿了已經成褐色的血跡,一個橡木木牌沾著血跡掛垂與他的胸口:Царский лакей(沙皇的走狗),她痛苦的扭過頭,抱著著娃娃的手越發深陷,頭也不回的走下海船。
一 動亂的天朝,偶遇貴人
(魔都·千家大宅)千家,在前清就是一家官家大宅,如今的家主:千玉潤,原本是是可以繼承父親的縣令一職,如今皇帝倒台了,他也就無心與仕途,帶著一家老小遷移與魔都,原本就是一位儒生進士,頗有文化,帶上千貫家財,更是任左右鄰居無不喚一聲千老爺;祖上是做藥材起家,到了魔都,千老爺也干上老本行,憑借一張祖上千金方和幾房姨太太,竟然得了六位公子千金。而今天,原本就氣派的大宅門更是多了幾分喜慶,四下鄰居一相問,竟然是千家二小姐十二歲生辰,魔都幾家大戶人家都爭相前來來討好千老爺,千老爺身著一件藏青色錦袍,目光清掃堂下堆積如山的賀禮,他老爺子為官的時候見過更多,如今已是見怪不怪。接過姨太太沏好上等鐵觀音,細品一口,溫潤一下喉嚨,一聲“賜座!”幾員家丁趕忙推出梨花凳,迎待諸位商業巨賈。“諸位大老板百忙之中,願給千某人一個面子,參加小女的喜宴,千某人不勝感激。”他客套說著,逢場作戲的伎倆早已嫻熟於心,一副大家長的姿態面對諸位商賈。
父親在客廳會客,自己是不能去打攪的,千雪溪一早便起床熟悉打扮,姨娘也早早給自己做好了長壽面,賀禮再多又如何?她無趣的看著床頭櫃前的西洋鬧鍾,漂洋過來而來,最後不過是小孩子的玩物。書桌前是幾冊子書早已翻爛,她雖然是千家二小姐,但卻是沒有上過學的,家里有請過幾個先生教文寫字,會點文墨,但女子上學堂在老家卻是萬萬不能的。前幾年自己軟磨硬泡,硬是叫父親給自己房間置辦了幾本老冊子。本草綱目自己是不怎麼看的,又長又臭,還有點枯燥,[[rb:喜歡的是那本 > 花鏡]],上面畫滿了花朵,父親倒是不反對自己研墨作畫,大概是老一派人長說的琴棋書畫的緣故。隨意翻看幾頁書文,她又覺得心中發悶。糯糯的聲語喚來姨娘“怎麼了嘛?雪溪。”“姨娘,爹爹還沒有處理好嗎?”“是哦,你爹爹還在處理外客,在等一下吧。”她聞罷,小嘴翹的老高,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我悶了,姨娘,帶我出去轉轉吧~”“這……”新的姨太太顯然一副為難的樣子,若是平常時間倒也無事,只是待會正午了要辦喜宴,這小壽星要是不在,按自家老爺的脾氣,挨一頓臭罵是最輕的,搞不好還要家法伺候。“姨娘,好姨娘~”她見姨娘猶豫著,連忙挽著人的衣袖連連撒嬌,雪溪的聲音又甜又糯,直叫人欲罷不能,姨太太又能有什麼法子,只能輕輕嘆一聲“小祖宗,怕了你了,但你可不許亂跑~”“曉得了~姨娘最好了。”
奧爾伽在家頭上失魂落魄的漫行著,這是東方,一個陌生的國家,自己身上只有兩個零用的銀元,在街道上漫步的偶爾有個西洋人停下腳步,用著英語簡單問候幾句,奧爾伽並非聽不懂,而是不怎麼敢相信這些大人們,她情願沉默寡言,而這些大人無非是看一種走失的阿貓阿狗一樣看待自己,甚至說不定會把自己送回俄國,她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正常實物,腳早已發麻疲軟,她蜷縮在街頭的一個角落,金色的發梢上已經起了點點虛汗,搖晃搖晃腦袋,企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卻發現無濟於事。沙皇的外甥女卻要落得客死異鄉的下場嗎?她的嘴角輕輕抽動兩下,已無人知曉她是笑是悲,也沒有人在意,也好,她把頭埋在膝蓋上,仿佛這街頭上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姨娘,那是什麼啊?”“慢點,雪溪”身後的姨太太畢竟也是大家閨秀,如何比的上小孩子瘋狂,一眨眼功夫,小娃娃已經溜得沒煙,也只能干瞪眼著急。千雪溪望著繁華的街道,這一切的一切,都顯得格外的好奇,原本就是按著爺爺的規矩,女孩子是要三步不出閨門,現在父親管家了,還要好一點,她貪婪渴求著這戶外的一切,一不留神,絆到什麼,她重心失衡,便向前處倒去,正好撞到一團軟綿綿的“東西”,她輕輕叫喚一聲“哎呦!”所幸壓在一個軟綿綿的物體上,倒也不疼,定睛一看,一個金發的少女已經被自己壓在身下,她雙目緊縮,一副虛弱至極的姿態“抱,抱歉!撞疼你了嗎?”她慌亂的起身,纖細的小手連忙抓拽著她的胳膊企圖把人拉起。她緩緩睜開眼,與眼前這個黑頭發黑眼睛的女孩對視著,她在做什麼?她勉強站起身子,小嘴吐露出三個字生硬的漢字“沒關系”,奧爾伽早年受過貴族教育,英法漢等外語都涉及一點,簡單的交談幾句自然不在話下。而雪溪見這妮子居然會說漢語,不免有些好奇,雖然早些年有些姨娘嚼舌根說外國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但眼前這個少女,雖然髒兮兮,但依照眉目看來,樣貌確是極好的,她輕輕扶起奧爾伽,卻發現她的雙腿一直在打顫”你沒事吧?還好嗎?”奧爾伽歪頭看著雪溪,似乎沒有明白她的意思,雪溪還以為她沒有聽懂,剛想換一下更通俗易懂的方式詢問,她卻緩緩開口”我,很好,謝謝””哎嘿?聽得懂啊,你是那戶人家小姐,和家里人走散了嗎?”“家……家嘛?”奧爾伽重復著這個漢字,她自然是懂是什麼意思,卻有種苦悶壓抑與心頭久久不能發泄,不由低頭,眼角屹然擠出幾滴珠淚“我……我沒有家。”“哎!你,你沒有爸爸媽媽嗎?”雪溪驚訝的看著眼前金發少女,自幼就在宅門里長大的姑娘又怎麼能理解她所說的話。不是的,我有爸爸媽媽,我的父親是俄國總理大臣,我的母親是總理夫人,她的內心似火沸騰,想要傾訴什麼,但是又有什麼用?在這異國他鄉,誰管你是哪國皇親國戚,換來不過一句唏噓罷了,何苦難為自己?只有沉默以對。
見她不想開口,雪溪心中也是明白八九,正想要安撫,姨娘已來到街道口,不用說,臉色已經黑了大半“雪溪!出來前姨娘怎麼囑咐你的!”不好,姨娘來了,雪溪心中暗暗叫苦,看來一頓數落免不了的,但也有了一份主意。“姨娘~好姨娘,這里有個外國姑娘,你來看看嘛~”她屁顛屁顛的跑到姨太面前,輕輕挽著她的玉臂,連拉帶扯的把人推到街角,看著這個髒兮兮的小人兒,姨太嫌棄用手帕捂住口鼻“哪里來的乞兒,雪溪,我們走。”“姨娘~好姨娘,她可不是什麼乞兒,她是外國人,她會說中國話,她,她沒了爸爸媽媽!”看著姨娘硬拽著自己離開,她一心急便把後話說了出來。姨太也停了腳步,低頭看看這個視為己出的小姑娘“雪溪想幫她?”“嗯嗯~”她猶豫一會,走到離奧爾伽還有一小段路停住,戴著玉飾的手在皮包里翻騰許久,終究是取出一張500面額的鈔票,遠遠的拋與地上,轉身就要走“省著點花”奧爾伽抬頭看了看,又低頭看著地上帶有香水味的鈔票,她是貴族,是皇親國戚,又怎麼甘心受嗟來之食?她不言不語,眼神中卻有一絲平淡的幽怨。而這一幕正好讓千雪溪目睹,她再也無法按捺自己,快步向前,一把拽住少女的臂彎“我們走”“去,去哪?”奧爾伽輕聲發問著“回家,我的家”她平靜的說著,又似乎覺得哪里不妥,補充了一句“以後也是你的家了。”一邊的姨娘早已叉腰“雪溪,不可以任性哦。”“求你了,姨娘,讓我把她帶回家吧”她狡黠的露出哭腔,兩個水靈靈的大眼睛隨時都能擠出點點淚花,讓壽星哭哭啼啼可是大不吉利,可帶人回院可是大事,姨太為難的說道“這我可做不了主。”“姨娘大可放心,這事我會和爹爹商量。”“好吧好吧,你們先走吧,我隨後就到”“嗯~”雪溪笑嘻嘻的牽著奧爾伽的手,她回頭看著她,她灰白的小臉上已有一抹殷紅,雪溪的手不算溫暖,卻融化一個異國公主的心中堅冰;待兩人走了有一會,姨太才彎腰撿起鈔票,重新放入荷包中。
千家大宅門口早已派起長龍,姨太原本以為雪溪只是要個丫鬟,要就要唄,無非多付碗筷,這麼多一個院子,多個下人還是養的起的,如果她知道雪溪是想把她當妹妹養,自然是說什麼都不會把人帶來。小姐回府,按理是要和家長問安的,她交代了幾個家喚嬤嬤幾句,邊邁著小碎步離開了。姨太冷眼看著這個髒兮兮的女孩,所幸她長的還挺俏,也不像普普通通的乞兒一般無禮,吩咐下人給幾件衣裳帶去洗洗澡就帶走見老爺得了,老嬤嬤答應一句,一個洗澡丫鬟指著她換下的髒衣服詢問著如何處置“全都丟了吧,趕明兒你去張家布坊給她領一匹布去做新衣裳,也不要太好,中布即可。”這話一出,原本已經脫的赤條條的小姑娘哪里坐著住,逃命似的起身拾起一塊白浴巾圍住胸前便跑了出來“不要,不要丟我的衣服!”死命護著那件髒兮兮的燕尾服和那個布娃娃。“嘖嘖嘖”姨太望著她背後赤條的雪背與身後圓嫩的雪臀“你先去洗澡,這些東西我讓下人給你保管。”她聞訊,扭頭看看姨太,眸子里均是一副不安感“我還能騙你不成?快去吧”“謝……謝謝”她生硬的回復一句,彎腰鞠了一躬,乖巧的和著洗澡丫鬟回了浴池,倒讓姨太苦笑不得;這小蹄子,你說她無禮,倒也有分寸,你說她有禮,卻不合大體,畢竟是蠻邦,比不上天朝女子溫雅。
喜宴已經開始一個時辰,只是不見千家二小姐,門內賓客難免耳語,千老爺坐著首席一言不發,但難免有點溫慍,若是平常時刻,雪溪如此不知分寸,定要叫她嘗嘗家法,如今是她生辰,但也不該如此沒有分寸,一旁的大太太早已明白千老爺的心思,叫來丫頭煮了杯參茶,捧了上前“老爺息怒,且喝杯參茶消消火。”“不喝,你那寶貝閨女就夠我喝一壺的了。”他沒好氣的懟道,讓太太一時語塞,好在大門終是被推開,眾人目光望去,,可不是千家二小姐嗎?千老爺總算是松了口氣“諸位,小女出游,勞各位久等,千某人給諸位陪個不是,喜宴開始,諸位可開懷暢飲!”“好!”眾人一聲吆喝,院里的家丁一壇壇的往屋內送酒,雞鴨魚肉,山珍海味,無奇不有。小雪溪被人祝福一通,原本就頭昏腦漲,好不容易找個機會,借祝酒的名義走到父親身邊,又發現父親的臉色似乎有些陰沉,“去那耍了,妮子”他壓低一點聲线,但還是能感受到爹爹的怒氣“爹爹~”“回話”一副你不老實交代,就讓你死的很慘的態度。雪溪無奈的把酒杯放下“就,就去新街轉轉。”“新街?去哪里干嘛?那是洋人的地盤你不知道嗎?我看你是膽子越來越大了啊!誰帶你去的。”“是……是洛姨娘,但是只是她帶我出門,是我自己要去新街的。”一副好漢做事好漢當的樣子。倒把千老爺逗笑了“笑了啊,爹爹,爹爹,我想和你商量個事。”“你說吧”千老爺接過酒杯,一口飲盡。“我,我想多個妹妹……”噗!一口酒沒忍住噴了一地,眾賓客甩頭看看這邊,竟是千老爺出糗,倒也全部心知肚明重新喝酒裝作不知。千老爺接過女兒的手帕擦擦嘴角,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你這死孩子,是哪位姨娘和你說什麼了?還是你嫌你老爹這身子沒有糟蹋夠?!”千老爺雖然也才三十有五,剛過而立之年不久,但年輕之時縱欲過度,有一房嬌妻的情況下又娶了四房貌美如花的姨太太,倒不是他風流,只是他老子那一輩就是教導他,男人有個三妻四妾,那叫本事。“沒有,沒有,我撿了一個洋女孩,想,想……”“洋人?”千老爺的眉頭微微一皺,目光怪異的盯著雪溪,看的她心頭發毛只能弱弱的應一聲“酒宴完把人叫來看看。”“嗯”
酒過三巡,冷風拂過,奧爾伽頗為不適應的換上衣裳,她倒是習慣習慣絲綢,只是這種裝飾在俄國是沒有的 ,她還是知道,這種布料在天朝也只是給丫鬟穿的,心中該有多麼震撼啊。幾個管事嬤嬤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和她交代見千老爺時該有的規矩,帶有土味鄉音的話語攪動她腦闊生疼,只能輕聲嗯幾句以示自己在聽。等真的到大廳一個高大的男人坐在堂前直視自己,還是有些心慌的。幾房姨太看見這新來的小丫頭,倒也幾分姿色,嘰嘰喳喳的交談起來。“這就是雪溪說的孩子?”千老爺發問著,帶有磁性的嗓音遠遠就給人一種壓迫感,她只敢低著頭,任憑身邊幾個嬤嬤死命暗示跪下,也無動於衷,她不明白,為什麼要跪,我又沒有做錯什麼,只是簡單拎起裙擺,屈膝,行了個見沙皇叔父才該做的頂禮,卻被人指指點點,“什麼蠻邦女子就是輕浮”“什麼不安分”她也不明白什麼含義,只是低頭看著帶著花紋的青石磚。這讓千老爺對她的好感一下降到極低,抬起頭來,給我看看,他下令道,原本打算打賞幾個賞錢就讓她快走,沒想到她抬起頭來,明眸皓齒,櫻唇欲啟卻無片字,借著幾分酒意,千老爺想起十幾年前的江南。
那一年父親為父母官,自己一人在江南大院讀書,所謂讀書人是最孤傲的,他的社交圈又都是一批大字不識幾個的白丁,自然不屑於結交,日子久了,千玉潤倒成了四里八鄉口中的清高秀才。他自是不屑爭辯,直到一日燈節,他原本是打算曾經,但無奈道台大人造訪,父親要去迎接,做老子的都表示了,兒子哪有一人在家的道理?也正好透透氣,也是那一夜,他邂逅一位金發的舞女,他與她在江南漫步,寫詩唱歌,游山玩水,直到那一天他撞破了舞女與當地的富商雲雨。他終是明白,百般無用是書生,是癲是狂的狂奔至山頂,淋了一夜雨,被家人找到後已經發了高燒,多虧他家老爺子的醫術高超,才撿回一條命來,至此像換了一個人一般,棄文從商。至於那個富商嘛,聽說犯了什麼事,被縣太爺打斷了兩條腿,女人嘛更是無人知曉,或是沉塘,或是驅逐,只是大伙並不知道,這位縣太爺就是千玉潤的父親……
“你喚什麼名字?家住何處?家中還有甚麼人?”“我……我叫奧爾伽……從俄國而來,已經沒有家了……”她斷斷續續的說著。幾個有點學問的姨娘到是開始炸了鍋“鵝國,那是什麼?前面有個鷹國,今天還來個鵝國,該不會有什麼驢國豬國吧?”“誒,三娘,此鵝非彼俄,這應該就是老輩人說的羅刹國人吧。”千老爺看了看她,又回憶起往昔讀書的日子,內心難免苦悶。 “你說你沒有家?”“是……”他回味著,[[rb:腦海里移除李太白的 > 秋夕感懷]]:涼風度秋海,吹我鄉思飛。……含悲想舊國,泣下誰能揮“你既無家可歸,又流入異國,今後我便喚你秋海,做我千家的女兒,如何?”……她發愣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發愣的還有幾個姨太太,她們不明白,為什麼一向無情的大老爺今番如此慷慨,竟然收留一外人做養女。還是雪溪反應過來,歡快的來到她身邊,拉著她的小手,“秋海妹妹,還不快謝謝爹爹。”“……謝謝,爹爹”她生硬的感謝著,千老爺點了點頭,擺了擺手示意眾人下去。小雪溪也跟著人群想要開溜,卻被千老爺叫住,“雪溪,等下在房間等我”“唉?!”她愣了愣,自然是知道什麼緣故,無精打采的回了句“是”
翌日,昨夜閨中受了罰,雪溪起的略晚一些,直到日上三竿,正午時分才慵懶的起了身,更衣時又不慎碰到身後的傷處,不禁哎呦的叫喚一句。眉宇輕皺,揉揉身後,無奈的著了身輕薄的衣裙,起了身正巧看見從娘親屋里出來的秋海“給娘親請安了嗎?”“嗯……”她低頭答到“怎麼樣?”她靠近千海,握住她的小手 ,善意的微笑著,惹得秋海不適應的後退一小步,小臉一紅,扭頭看著地上的石磚“娘親……很漂亮”“噗嗤,傻秋海,誰問你樣貌了,我問的是,娘親對你怎麼樣。”“嗯……娘親對我很好,還喂我吃點心,我很喜歡……”“那就好~你對家中事務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我,你可能已經知道我了,我叫千雪溪,是你的二姐,你叫我雪溪就好~”她拖拽著身後金發小人兒一步步的行走著,秋海,默念著兩遍雪溪,枯竭的心仿佛被播種下一顆種子,而這種種子也在之後的點點滴滴之間萌發向上。
二 成長的少女,同氣連枝
秋海剛被拾回千家的時候,分配的是最偏院的西廂房,夏不透風,冬不見陽,房間也只有諸位姐妹的一般大小,鋪上一張軟床,實在沒有太多空暇位置,也只有一張小茶桌和一個舊木衣櫃。剛來的兩天,管家婆子因為沒有收到賂銀,有意要刁難她,嚴冬天氣,偏不給西廂房發被褥,白天還能靠暖爐暖和身子,一到夜里,秋海只能全身縮在一團,在床上瑟瑟發抖,床鋪上本是鋪了一層墊布,她也顧不上這麼多,掀起來就鋪在身上,自然是難以休息,如此幾天,她剛有血色的臉頰又重新蒼白下來。早晨時間,雪溪坐著她身邊,見她一副焉兒巴巴的樣子,不免有些擔心“秋海,你沒事吧?”“嗯……沒事”她虛弱的回復一句。“你別管她了,她本就是蠻邦子女,突然過來生活,水土不服也說不定啊”開口的是千家大少爺,千文君,也只比雪溪年長一歲,卻一副小大人姿態,他冷眼看著金發的妹妹,雖然不是男人分不了家業,但出嫁時搞不好會拿一筆嫁妝,本來就有六弟泰禾和自己分家業,父親居然又認了一個女兒,想到這里他就恨得牙癢癢,少不了對秋海甩兩個白眼。秋海本無心面對這種冷嘲熱諷,忽然拿湯匙的手輕微的發動,兩眼一發昏,一頭磕在餐桌上,“砰!”一聲巨響,驚擾用食的各姐妹,一旁的文君膽子大點,連忙攙扶起妹妹,喂,沒事吧,他搖晃著昏迷的妹妹,雖然討厭,但還是不希望她死在這里。雪溪慌忙的靠近撫摸著,剛一觸摸秋海的手腕,就縮了回去,怎麼這麼涼?在一抹額頭,壞了,八成是發高燒了。“爹爹!”她悲鳴著奔出房間,一頭撞進正要用膳的千老爺“做什麼?做什麼?慌慌張張的!”見女兒如此,他訓斥了一句“爹,爹爹,秋海她……”“她怎麼了呢?”“她發燒了!”千老爺臉色不變,身子卻快步走進餐廳,從兒子手里接過這個小女兒,一撫額頭,眼神忽然警惕起來,瞄了一眼四周,“雪溪,把你妹妹帶給你娘親看看,文君和我來。”
雪溪自然知道父親說的,是自己的生母,陳蘭芝,她迅速抱起秋海,她的臉頰漸漸發溫,渾身卻異常冰涼,迷迷糊糊間偶有呻吟,可把雪溪嚇壞了,所幸她也不重,即使是雪溪也能抱起,一路小跑也到了陳太房間里;而另一邊,千老爺帶長子來到偏院,推開廂房大門,看見床上稀疏幾塊布料,千文君猶豫了會,才小心翼翼的確認一下“妹妹平常就睡在這里?”“……走,文君。”“是。”
陳太一番把脈,知是風寒,立刻派丫鬟去庫里抓藥,雪溪立在床邊,擔憂的看著千海;她的額頭漸漸開始發了虛汗,一口張合,低聲呻吟著,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娘親,妹妹這是怎麼了。”“她挨了凍,好幾天,早幾天發現還不至於如此,真是倔強的傻孩子,娘讓丫鬟去取川貝雲母了,給她煮一壺藥,給她去去風寒。”“真是的,秋海,你怎麼這麼傻啊!”她急得直跺腳,“天冷了這麼不加衣裳!”陳太沒有說話,望見床上少女依舊穿著見面時的薄衣,心中已經了解一二,盤弄掌心的菩提子,默默為少女祈福驅災。
而千老爺帶著兒子走到管家婆屋里,天正冷著,她窩屋里燒著上等的黃山炭,正愜意著,一串急促的敲門聲惹來她的不滿“誰呀?!”砰砰砰!見沒有回應,她只道是那個畜生小子的惡作劇,沒好氣的起身開門“那個不長眼的敢來……啊!老爺,您怎麼來了!”千老爺也不說話,推開了她,走進屋內,看見火坑燒的正旺,再一看角落的黃山炭,眼神頗為冷峻。但也沒有說,拿出桌上的帳本翻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洪姨,今年采購的黃山炭木,給太太門送去了嗎?”“回老爺的話,你屋內50筐,太太屋里50筐,姨太太屋里各10筐。共一百四十筐。”管家婆低著頭,細語道,千老爺瞪了她一眼“沒有多的?”“唔……多了點邊角料,老奴就收了起來。千老爺聞罷,點頭笑著。“有洪姨持家,我放心多了”“老奴本分之事”管家婆見他笑了,也終於是松了一口氣。他又揚了揚手里的帳本“偏院七小姐的棉被,你怎麼沒有記上去啊?”“阿呀!老爺阿,這小姐沒有開口啊!”她驚慌的辯解著;啪!下一秒賬本便甩在她臉上“好端端一個人,話都不會說!就讓自己活生生凍出病來,可能嗎?!”他終於像個爆發的獅子一樣咆哮著。管家婆見轉連忙跪地磕頭“老爺饒命,老爺饒命,是老奴歲數大了,記性不好,老奴這就給小姐送去。”“不用了”千老爺俯視著她,就像一條又老又丑的狗一般,冷笑著“洪姨,你服侍我千家多少年了?”“……二十又三了,老爺。”“我家老爺子當家時,你就收賂銀,我把你當長輩,不忍心戳穿,現在我掌權了,把你提拔成管家,原本希望你感恩戴德,沒想到變本加厲,阿洛的金釵,蕭兒的銀鏈 你還有什麼東西不敢收?!”“我該死!我不是人……老爺饒命!”她恐懼幾乎要發狂,死命的磕頭,以至於額角被磕的破破爛爛,千老爺走到她身邊,抬起她的臉,一副惋惜的樣子“洪姨,我還在讀書時你就在服侍我,你做了什麼好事,千某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但你如今所做所為,未免有點欺人太甚了吧?我前個剛收的女兒 你就敢使絆子,趕明兒我千某人撒手走了,保不齊你做出什麼……”“老,老爺……”“你這是個奴才啊!!!”他怒哼一聲,把人摔倒一邊,把身邊的文君嚇了一跳,管家婆也立刻爬到身邊,抱著大腿不放“老爺,我該死……我不是人,求您大人有大量饒我這一次吧!”“……你說的對,洪姨,你老了。”他冷眼瞄了她一樣,把人踹開老遠“你老家的兒子我會按月給他發餉,你就安心去吧。”“啊!!老爺……”“還愣著干什麼?把我千家大管家沉到那蓮花塘里去,讓她世世代代守著我千家!”門外的護院得令,幾個人一拖,把聒噪的婆子也給拖走,只留下文君瑟瑟發抖的看著父親,千老爺也注意兒子異樣的目光,笑了笑,把角落那袋黃山炭拖了出來,笑罵著“格老子的,也虧她用的出來,你拿去給你們姐妹分分,給你七妹分多些。”“爹爹……剛剛好可怕。”“可怕嗎?文君。”他蹲下身子,看著低頭的兒子“嗯……”他不敢說話,半響才耷拉著腦袋回了個字“爹爹不可怕點,誰護著你們啊?傻孩子”他笑了笑,摸了長子的腦袋,眼神又溫和許多,文君若有所思的思考爹爹的話。這碩大的家業,或許真的需要一個鬼才能守護。
丫鬟搖著蒲扇,一個小藥爐里,咕咚咕咚的鬧騰著,半個時辰左右,一碗黑糊糊的藥湯已經熬出,陳太接過藥湯,用調羹搖勻,喚來雪溪“把你妹妹扶起來,喂藥了。”雪溪聽後,扶起小秋海,這丫頭,怎麼這麼輕啊,陳太舉起調羹試了幾次,都是剛倒下去,藥就流出來,倒弄髒太太的旗袍,但陳太絲毫沒有在意,反而急切的很“這孩子不張口啊”“秋海,聽話,張嘴喝點吧”雪溪也急壞了,搖搖她的胳膊;秋海迷迷糊糊聽見雪溪的聲音,也沒有過腦子 便也張口,陳太見機連忙喂藥,不料這藥太苦,秋海眉頭緊鎖,她怎麼忍受的了中藥的味道“噗!”一口全吐在陳太身上“啊!秋海,你做了什麼!”“沒事沒事,這孩子八成嫌苦呢”她取來紙巾簡單的擦擦身子。“娘親,把碗給我試試”她接過湯藥,從口袋里取出一個手帕,解開竟然是一整塊冰糖。但這糖太大,放藥里豈不是一下融不開?她也沒有多想取下糖塊放入口中細細嚼碎,低頭吐露一粒粒碎小的糖粒,和些許甜膩的銀絲。若是平常,陳太定要訓斥一二,如今也沒有他法。雪溪舀起一勺藥湯,輕輕喂入秋海口中“乖,快喝了”“苦……雪溪好苦”她費力的睜開眼瞄了她一眼,又重新閉上眼“良藥苦口,乖乖喝了病才能好。”“……嗯”她虛弱的點點頭,一口一口的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她咽的很慢,但終究是沒有吐出來,雪溪也耐著性子一點點喂食,時間好似定格在這一刻。一碗湯藥喂完,秋海本就虛弱,現在也閉緊雙眼歇息,陳太也起了身,去取熱毛巾想要熱敷驅熱,只留下兩姐妹在屋內,雪溪緊緊握住她的手,她恍惚間似乎夢魘纏身,悲痛的叫喚著,爸爸媽媽,別走……“別怕,千海,沒事了,爹爹娘親都沒有走,只是給你取藥了”她們的十指相扣,秋海睜開眼,不可思議般看著雪溪“雪溪……”她的眼里溢出淚花“我……我夢見好多舊事,如果有一天你也走了就真沒有疼我的人了……”“說什麼傻話,姐一直陪你呢~”“要一直哦!”“嗯,一直!一生一世!一輩子!”“雪溪……”她掙扎的要起身,探頭貼近她的臉頰,啾……輕輕吻住她的櫻唇,把這突如其來的行動,把雪溪嚇了一跳“干……干什麼啊!苦死了啊!”她只當妹妹是惡作劇,推開妹妹,扭過身慌亂的摸兩把唇,臉色已有了紅暈,殊不知身後的秋海心滿意足的笑笑,重新躺回床上,回味著剛剛柔軟清涼的味道……
從那之後,雪溪為了照顧好秋海,便私下把她接回房間,食則同座,寢則同鋪,雪溪教秋海漢語和漢字,秋海教她俄語與口風琴,兩姐妹的感情也日漸升溫;時光如梭,一晃兩年過去,一日兩人正在屋內吃著點心說笑,忽然間看見一個身影偷偷摸摸的溜入院子。還是秋海眼睛尖“有賊?”“說,說什麼呢?這麼多護院?”雪溪說是這麼說,還是有點害怕的縮了縮腦袋,“去看看?”“唉?”秋海全然不顧姐姐有沒有反對,拽起了雪溪的手,朝著院里奔去。
兩人跟著黑影,來到後院的涼亭,竟然是三小姐文萊,只見她環顧四周;還好秋海機靈,拉拽一把雪溪,才沒有被發現。文萊覺得四周沒有人,終於松了一口氣,把懷里藏著書本掏出來,坐在石凳上翻看起來。“只是本書?”雪溪覺得無趣,剛想要走,就被秋海拉著手“只是本書用不著偷偷摸摸的,你不想知道三姐在看什麼?”“……想知道,但,這不太好吧?”“走啦~有什麼好不好的,難得她還能看些禁書?”她調笑的說了一句惹得雪溪臉上發熱,只能隨著妹妹胡來。兩人躡手躡腳的趕到文萊身邊,只見她看得入迷。一只小手已經釜底抽薪,迅捷的抽出書本。“唉!”文萊驚恐的回過頭,看見自家妹妹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好姐姐,看什麼呢~”“還,還給我!”她急著要搶,秋海連忙身子一縮,躲開她的爪子,連忙翻看幾頁,倒也沒有什麼香艷內容,就在她詫異時,文萊早就伸手把書搶奪過去。一副護食的猛犬一樣雙手抱胸的護著書本。小眼瞪得秋海心中發毛。一旁的雪溪見狀連忙上前打圓場“雪萊,秋海見有人鬼鬼祟祟的,過來看看,以防萬一,沒有惡意。”“哼,姐,你就護著她吧!”雪萊沒有好氣的回了一句,倒也不是真的生氣。秋海看見三姐臉色緩和下來,連忙詢問著“姐,什麼書這麼寶貝啊?”“這個啊……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們不要和爹說哦”“當然”秋海拍了拍胸脯,告密這種事自己是絕對做不成的,倒引來文萊一笑,她推了推眼鏡,一臉慎重的說道“[[rb:這是陳先生創辦的 > 新青年]]”“《新青年》?”“是的,書上有很多東西都是之前從未想過的,而且書上有提到新建立的女子學校。”“女子學校?私塾嗎?”雪溪有些疑惑的詢問著,女子上學?這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雖然有聽說有些地主貴族高薪聘請先生來教書寫字,但按照爹爹的個性,應該是不願意怎麼做的。“所以說雪溪姐姐也該出去見見世面了”文萊嘆氣著,一副看著小傻子一樣的眼光看著自家姐姐“總是和秋海在家里胡鬧也不是個事~”“呸!貧嘴的妮子!再,再貧!我就告訴爹爹去!”雪溪被她怎麼一說,渾身抖了一抖,也不知是害羞還是急眼的詳裝要打,被人靈巧的躲開“別呀,好姐姐,我錯了~給爹爹知道,我又要被罵了~”被罵還是小事,自己也不是正妻之女,挨罵也習慣,等千老爺真的發作起來,黑漆戒尺少不了一頓,回憶起那把喚做“子規啼”的黑戒尺文萊就有點後怕。“所以,女校到底是什麼呢?”還是秋海關注重點,詢問著“是他們創辦的一種新式教學,只招收女學生,而且考慮到現在大家也不願意在女生身上花錢,第一期班全部免費!”“還有這麼好的事?”雪溪小聲嘟囔著“那麼,我們一起去上學吧!”秋海倒是很興奮。興致勃勃的提出建議。“唉?!”兩位姐姐異口同聲的發出詫異的聲音,看著自己妹妹“不行不行,被爹爹知道又要挨罵。”“是啊,秋海,爹爹是不喜歡這些新鮮事物的。”雪溪苦口婆心的勸說著,可無奈此時的秋海早已聽不進去“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兩姐妹見她已經不聽勸告,也沒有辦法只能隨著她一起過去。
這個月來,千老爺做了幾筆大莊生意,幾個姨太太都加了月錢,正吃早茶,正在屋內把玩著一對玉雕核桃,好不愜意,忽然聽見屋外的扣門聲,也收了核桃,拿起折扇納涼“誰呀?”“爹爹~”不用說,是小七。他微微搖搖扇子“進來吧,門沒鎖。”門一推開,居然連著走進三個女兒,他微微一笑,講折扇一合。“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什麼事情?”“哎嘿,爹爹,我們想上學。”“嗯?讀書寫字?好事啊,為父當然支持和崔管家說說,請三個先生上門來。”“不不不,爹爹,我們是想……嗯,到新辦的女子學校里上學。”……千老爺的笑容僵硬起來,他的眼神突然冷峻許多,重新展開折扇扇風。秋海不敢直視他的眼神,只能偷偷瞄一眼他的折扇,是雪白的扇葉已經瀟瀟灑灑的大字“懸壺濟世”,不用說就是千老爺的墨寶。兩方沉默許久,千老爺開口問了句“誰讓你們來的?”“沒,沒有啊,是我們自己想的。”“雪溪,你也是這麼想的嗎?”他扭過頭看著企圖裝死的某只,一瞬間所有人都目光匯集,她知道自己在想當個透明人是不太可能的了,只能硬著頭皮說道“爹爹,妹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問你是不是也想上學!”他的嗓音提高幾分,讓雪溪有些害怕,幾番心理掙扎後,她心一橫,死就死吧!“是的,爹爹。”“要多少錢?”他的平靜的說著,臉上並沒有太多變化。“不要錢”秋海強了句“不要錢?”他望著秋海,思量了會,秋海也渴望的看著他,房間一時間寂靜下來。“那就去吧”他終於點了點頭,放下折扇,仿佛只是要點零用錢一樣許可了。“真的啊?”秋海也有點不相信,一向古板的父親這次居然這麼爽快答應。“你們都這麼有興致,我又何必做壞人。”片刻,三個女兒便黏上來把他抱住“咳咳……慢點慢點,喘不過氣來了,你們要弑父嗎?”“哪有,這不是感謝您嗎?”“呵,免了吧,你們三個丫頭,少惹點事,為父就心滿意足了。”千老爺頗為無奈的看著三姊妹,他固然是不大喜歡新鮮事物,但他總有預感,秋海的家人,會給千家帶來一些新鮮事物。
女校是第一期開班,只有三個班級,三姊妹又分配在一個班級,雪溪見到學校采購的校裙,面上就有點發燒,這裙子,也忒省布料了,大腿都露著,穿著和沒穿有什麼區別?也太有傷風化了吧?倒是兩個妹妹給自己做了思想功課;秋海之前在俄國見慣了類似的衣裙。文萊是喜歡看書的,她知道國外都是這種校服,現在女校是向國外引進教學方式,自然衣服也要統一。“師夷長技以制夷”她驕傲的說道“什麼意思?”雪溪聽得滿臉問號,“秋海還在呢,改天我單獨告訴你”她耐人尋味的看了眼小妹妹,說道著。本以為是教三字經,弟子規,百家姓之類,幾位教師先生卻和平常不大一樣;一身長袍,要叫我“老師”而非“先生”他強調著。對待父母要學習西方:喚做“父親”“母親”。國文,數學,英語代替了枯燥的舊籍,孩子們吸取了新的知識,殊不知天朝正在發生驚天動地的變化……
那一年夏天,學校著列放了暑假,文萊提出要去書店買國外的圖書,秋海就粘著雪溪一起游玩;雪溪原本是打算回千家放下輸出,但拗不過這個寶貝妹妹,只得一起游玩,陽光明媚,去溪邊玩耍最是痛苦,兩姊妹走到就近的溪水邊,清澈的溪水反映出這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面貌,雪溪在幼年就是一個小美人胚子,如今17歲,身體長開了,更是明眸皓齒,膚如凝脂,又是大小姐出身,秀而不媚,溫文爾雅。秋海比她小兩歲,身體還在發育,卻也是水靈秀氣,皓齒朱唇。兩姊妹在溪邊戲水也是人間美景,若是早些年間,說是仙女下凡都有人信。溪對面的一旁的樹蔭下,一個旗袍美人正打著傘,寵溺著看著身邊的銀發美人“您看呆了?”“沒有……你知道的,吾只是隨意看看……”“噗嗤,您也會臉紅嗎?L小姐”“別戲弄吾啊!胡蝶。”銀發的美人剛要抗議著,“撲通”一聲,一片水花飛濺,再回頭,之前的兩姐妹已經落水一個,正在水里撲騰,岸上的那個小金毛正急切的想要拉拽她的胳膊,卻是白費力氣。“看樣子,要香消玉殞咯。”“您不打算出手嗎?”“吾?為什麼。”“因為,您就是怎麼樣子的人啊~”“該死……你對吾太了解了胡蝶,但吾沒有必要救所有人不是嗎?”“那個孩子要咽氣了,您是要繼續賭氣還是去拯救一條生命呢?”銀發少女無奈的嘆了口氣,她不明白為什麼只是出來散散步都能遇見這種情況。“但願太陽照不到吾……”
秋海絕望的跪坐在河邊的軟泥上,她本打算惡作劇似的推雪溪一把,只是她當時並沒有控制好力度,連累她摔落河里,她嘗試過拉扯她上來,但是雪溪的力氣要比自己大太多,幾次嘗試把自己差點拖到水里,此時已經沒有了動靜……我都做了什麼?!她痛苦的捂住頭,眼角流出悔恨的淚水;只是一個失誤,她親手葬送了,最疼自己的姐姐。溪面突然涌起幾個氣泡,秋海察覺到什麼,聚精會神的盯著溪面,水波粼粼,忽然一個銀發的外國少女拖抱著已經昏厥的雪溪走上了岸。“哎?!”秋海的瞳孔瞬間放大,不可思議的望著看上去比自己大一些的銀發大姐姐,她也正盯著自己,琥珀色的眸子散發出一抹嚴厲的神色“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抓住啊!”說著把懷里的雪溪拋了過來,自己連忙接住,卻沒有適應這突然起來的重量,被壓倒在地……這實沉的感覺,突然前所未有的美妙。她剛要道謝,那個大姐姐已經和一個旗袍姐姐行走的路道盡頭“水溫怎麼樣?不冷吧?”“還行,只是吾兜里多了條叫不上名的魚,吾討厭魚……”
雪溪迷迷糊糊的醒來,伺候的丫鬟也叫了起來“醒了,小姐!”“水……”她感覺腦袋發昏,雲里霧里間覺得喉嚨燒的厲害,丫鬟連忙取來清水喂食。她依靠著枕頭,勉強喝了一口,清醒些許,才發覺衣裳已經被人換了,回憶起自己失足落水,她隱隱約約覺得大事不妙“我睡了多久?!秋海人呢?”她拉著想要給她換額上濕布的丫鬟問著,丫鬟也被她驚道,吞吞吐吐著“您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了;七小姐把您背回來後,您已經發燒不醒,老爺和夫人回江南故居處理事務,是大少奶奶做的主,罰七小姐跪在祠堂。”“什麼?!”雪溪差點炸毛著跳起來,要不是身上沒勁,她早就起來和她那年輕的嫂子對峙。家里不能沒有當家人,當但管家的,說到底還是女人,母親不在,她那個嫂子,也就是千家大少奶奶自然而然的有權利做主。“衣服給我!”“哎,小姐,醫生說您要多休息……”“少廢話,我讀過的醫書不見得比他們少,知道自己的身體!衣服給我!”丫鬟也不敢不從,給雪溪披上長衣,任由她氣衝衝的走了出去。
祠堂里,秋海耷拉著小腦袋,她已經一天水米不進,身子骨也漸漸發虛,加上一天一夜的跪立,額上已經冒起冷汗,眼前開始發虛,就在她有些支持不住時,快要癱倒的時候,那只溫暖的手再次扶起了她,她吃驚的回過頭,那雙溫潤如水的眼睛心疼的望著自己“起來吧……秋海。”“雪……雪溪……嗚嗚嗚~”她攙扶著秋海起身,她的膝蓋早已腫痛到失去知覺。而雪溪的闖入,早有多事的丫鬟前去大少奶奶房前嚼舌根。等到兩人攙扶著要出祠堂,門外就傳來一聲厲聲“慢著!”“兩人對視著聲音來源,大少奶奶的正朝她們奔來,臉色也有些難看“雪溪妹子醒了?你看你,也不好好休息,來祠堂做甚?”“哼哼,我若不來,也不知道嫂嫂當家做主,罰了秋海”她沒好氣的嗆了她一嘴,而大少奶奶畢竟年長雪溪幾歲,為人也八面玲瓏,面對嗆聲也不怒不惱,微微一笑“妹子你瞧你,還咋還惱了呢,阿爹走的時候就說了讓我掌家,還有映像嗎?”“哦?父親確實有說過,讓嫂嫂掌家,無可厚非,但千秋海畢竟是我千家人,要打要罵要罰,我覺得還是應該和父親請示一下,輪不到外人做主。”雪溪本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人,一來見秋海這般心疼,二來見自家嫂子氣盛凌人,故意在外人二字加重來激她,這句話惹得大少奶奶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但面對雪溪也不好發作。只能一腳踹向旁邊侍奉雪溪的丫鬟“還愣著做什麼,扶七小姐回去休息,照顧好二小姐,磨磨蹭蹭,當心我扒了你的皮!”“嫂嫂何必解題發揮,我屋里的丫鬟我自然會管教,不必嫂嫂教訓。”她瞪著自家嫂子,確實是年輕貌美,不然自己的哥哥怎麼看得上她,自己卻對她好感不高,剛剛這一動作更是讓雪溪厭惡,即使是丫鬟她平常也舍不得大罵,偶爾分吃一下點心,被嫂嫂怎麼一搞內心難免不舒服。大少奶奶的嘴角抽動幾下,你妹妹你護犢子,我忍了,丫鬟你也護著?好哇你,千雪溪,這麼多人你不給我面子,日後的日子有你好受的!她默默的記仇,嘴上依舊含笑“妹子,你要多注意休息,嫂子就不打攪你了”“嫂嫂走好”她冰涼的回復一句,自顧自的把秋海帶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