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風起黎陽金鼓鳴(一)
次日清晨,諸葛雅醒來時,張佩正像一只小貓一樣,蜷縮在自己懷里。她的衣裳松開,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膚。諸葛雅幫她拉了拉衣服,沒想到張佩卻隨著她的動作驚醒。她迷糊地揉著眼睛,慵懶嬌媚的神態,令人怦然心動。
諸葛雅起床梳洗時,遇到了夏侯昭。對方清麗的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眸光流動間便似傳遞了千言萬語。想到昨晚夏侯昭就在旁邊不遠處,諸葛雅心虛地低下了頭。
吃過早餐之後,諸葛雅和張佩率部來到谷口工地巡視。眾人看到諸葛雅到來,紛紛舉臂行禮。他們自然記得這個從趙兵手中把自己救出的奇女子。她百步穿楊的箭術,同甘共苦的意志,還有國色天香的姿容,都在大家心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諸葛雅和張佩帶著元戎弩兵和大戟士,越過谷口,進入了樹林。為了保障七千人的食物供給,諸葛雅、張佩和夏侯昭每天都要輪流帶兵出外獵殺野獸,同時也可以起到練兵的效果。當然谷內也有不少鹿、兔等獸類,但是為了應對大軍圍谷,諸葛雅還是盡量保護谷內的生物資源,都從谷外捕食。
時值初夏,林中正是百獸活躍之時。諸葛雅和張佩將隊伍分成十隊,每隊百人中有五十名戟士,五十名弓手。其中的隊率和屯長都由先前的一百少女擔任,伍長和什長則有最先願意追隨少女們殺胡者充當。每次捕獵時,十隊人馬都分散入林,彼此間遙相呼應。就算遇到大隊猛獸,也可以及時應援。
半個多月下來,將士們都已經有了足夠的捕獵經驗。隊友間通過一次次戰斗,逐漸變得配合默契。而捕獵的過程,也與戰場有類似之處。如何誘敵,有何包抄,如何合圍,如何防守,如何進攻……在一次次與猛獸的搏殺中,一支強軍正在逐漸成型。
當將士們帶著獵物回谷時,峽谷口處的城牆又高了幾分。眾人知道這道城牆就是自己未來生命安全的保障,都戮力同心。城牆以巨石為心,以木樁為輔,以泥土為殼,前方陡峭,後方平緩,與其說是城牆,不如說是一個底部寬十幾米的土坡。而谷口的樹木,也被眾人采伐一空。既可以提供足夠的視野,又可以保證攻擊時沒有遮擋。
諸葛雅和張佩正在谷口搭起火堆,准備給工地眾人准備午餐,突然看到頭頂有一只熟悉的小鷹盤旋接近。諸葛雅和張佩相顧一笑,便知是高翎和呂昕夕到了。
兩女前去谷口相迎,卻沒想到除了高翎和呂昕夕之外,呂昕月竟然和高磊也一起來訪。二十幾個呂、高族人,人手一輛推車,上面高高摞著幾個滿滿的麻袋。
呂昕月拉著呂昕夕的手,對諸葛雅笑道:“多日不見,沒想到諸葛小姐居然立下如此功業,當真可喜可賀。”諸葛雅連忙遜謝。
呂昕夕笑著說道:“姐姐聽聞你帶了數千人入谷,特地搜羅了幾千斤麥種送給你們。好在谷中氣候溫暖,現在補種,也還來得及呢。”
諸葛雅驚喜地對呂昕月深施一禮,謝道:“呂小姐如此厚禮……”
呂昕月微笑道:“諸葛小姐客氣了。我們既為鄰居,自當守望相助。區區麥種,不算什麼。過兩天你們有暇時,記得來我們莊里移些桑株過去,這樣來年也好養蠶取絲。不然,一直食肉寢皮,也是會膩的。”
諸葛雅轉身傳令道:“速去召集全軍,來這里領取麥種。”旁邊幾個兵士大聲遵令,興奮地跑去召集人馬。
片刻之後,將士和百姓們放下手中的工作,來到了營地前。將士們自從成軍以來,第一個習練的就是步戰槍陣。經過叢林中數十次和野獸的搏殺之後,大家已經對隊伍配合默契於心。在隊率、什長的指揮下,將士們迅速列成整齊的方陣,排在諸葛雅身後。相比之下,後面的百姓們就顯得有些嘈雜紛亂。雖然沒有推搡喧嘩,但是站得亂糟糟的,絲毫沒有陣型可言。
這一番對比,呂昕月立刻看出了眼前這支軍隊的整齊紀律。她也聽妹妹說起過,知道這些兵士都是諸葛雅月前所救的尋常百姓。短短一月之間,就能將部隊訓練到如此程度。或許她真能在這個亂世綻放異彩。
諸葛雅對眾人道:“這位呂小姐乃是昔日溫侯呂奉先之後。她與族人在谷中隱居多年,我等來此避難,倒是有些打擾了呂小姐……她今日送來數千斤麥種,必是傾盡族中積蓄,如此厚德,我等不可忘記。”
說罷,諸葛雅轉身對呂昕月道:“多謝呂小姐厚意,今後若有差遣,我等自當竭力相助。”後面數千人一起叫道:“多謝呂小姐厚意!”呂昕月微笑答禮。她恬靜美麗的臉龐,在陽光下閃爍著聖潔慈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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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趙黎陽郡守府,議事廳
明媚的陽光透過大門和窗櫺,鋪灑到室內青磚之上。華美的紅木幾案上,陳設著不少金杯玉盞。與會的眾人大多身材臃腫、精神萎靡,一看便知是耽於酒色之輩。他們只剩下手掌處的厚繭,可以證明他們曾經也是縱橫沙場的猛將。
這些將領歪坐在幾案之後,身後跪坐著不少衣不蔽體的女奴,努力逢迎侍奉著。他們雖然衣裳華貴,但丑陋的面孔、粗魯的舉止,都顯示著這不過是一群穿上衣服的野人而已。
黎陽太守杜勛斜倚在身後女奴的懷中,手里把玩著一只玉盞,不時用手指敲擊盞壁,發出清脆的聲音。下面的將領們有的低頭品酒,有的調戲著身後的女奴。莊嚴肅穆的軍議-會場,毫無規矩可言。
片刻之後,一個身材高大威猛的趙將,頂盔貫甲,手里拎著一個血肉模糊的首級,大踏步走入了廳中。杜勛看到來者,臉上露出喜色,坐正了身體。周圍眾將放下手中杯盞,紛紛正襟而坐。
來者乃是黎陽郡尉汲魚。他將那個首級隨手一拋,骨碌碌地滾到了杜勛面前,隨即大模大樣地坐到自己位子上。兩個女奴連忙送上一盤烤肉與一壺美酒。汲魚伸手撈起一根骨頭,就這麼啃了起來。
杜勛拈須微笑道:“老弟,哥哥特意尋了一個稚齡女童,不知老弟吃的可滿意否?”
汲魚抹了一把嘴唇,抱拳道:“多謝哥哥心意。小弟家里新添了不少女奴,趕明個便給哥哥送些來。還是哥哥家中的廚子擅長料理,我家那個蠢貨只會糟蹋食材。”
他們討論食人,竟然便如日常閒聊一般。
杜勛撫掌而笑道:“你我兄弟,何分彼此。老弟,上次讓你去查的民夫女奴失期一事如何了?”
汲魚一拍大腿道:“現在這些小崽子真不像話。那些無能的家伙,居然部下死了七百多人都不知道,押送的七千奴隸更是逃的一干二淨。某一時氣憤,便把他的腦袋剁了下來。”
座上眾人一起動容。他們打量了一眼地上的那個倒霉蛋,望向汲魚的目光多了幾分敬畏之意。
杜勛身體微微前傾,問道:“是何人膽敢殺傷我大趙士卒?七百多趙兵……莫非是晉人余部所為?”
汲魚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我率兵勘察,倒是找到了幾處搏殺的地點。從現場痕跡看,敵人多是騎兵,人數不會超過兩百人。而這幾路奴隸,逃脫的路线最終都匯集在太行山下。”
杜勛沉吟道:“這支騎兵會是什麼人……”
黎陽郡乃是鄴城門戶,居然出現了大批趙兵被殺事件,杜勛作為太守,自然不得不慎重考慮。馬匹一向是大趙軍管物資,經過幾次征發後,民間已經徹底消失。在黎陽要地,出現了這樣一支騎兵,還搜集了這麼多的奴隸,對方究竟是什麼目的呢?
杜勛作為太子石宣心腹,對上層之間的斗爭頗是敏感。他倒沒有想到會是漢人起義,而是疑心到了秦公石韜身上。
三年前,秦公石韜有寵於石虎,得生殺拜除之權。太子石宣曾有一次違逆石虎的旨意,石虎當眾發怒說:“悔不立石韜。”從此,石韜驕縱,和石宣爭權,在太尉府修宣光殿,房梁長九丈。石宣看到後認為冒犯了他的姓名,勃然大怒,斬殺工匠,截斷房梁。石韜再修,房梁增加十丈。還仿效太子石宣儀仗游獵。
石韜部下多是幽並精騎,正與汲魚勘察的戰績吻合。而收集奴隸,很可能是對方在太行山中經營巢穴所用。太行山距離京城頗近,快馬奔馳,三日可至。石韜若是在山中埋伏一支伏兵,一旦鄴城有變,作用自是不言而喻。
杜勛越想越是心驚,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找出秦公石韜埋伏的這支兵馬。他決心一下,立刻拍案而起,大聲道:“眾將聽令!”眾人愣了一愣,當即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
杜勛環顧一圈,大聲道:“黎陽乃是京城門戶,居然出現如此巨寇,若是消息傳到天王(注,石虎自稱大趙天王)耳中,我等如何承受天王雷霆之怒?傳我將令,三日後,起三千大軍,去太行山中剿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