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刀光起鄴城被兵(二)
與此同時,張豺的堂弟、掌握著禁軍主力的鎮軍大將軍張離,在軍營里迎來了冉閔派來的密使。他心情十分緊張,在密使面前雙手顫抖著。
“張將軍,你既然願意棄暗投明,便得早些行動才是。若是等到破虜將軍的大軍兵臨城下,就只能和張豺一起玉石俱焚了。”
“我若是現在獻城出降,破虜將軍真會網開一面?”張離不安地問著。
“破虜將軍名震天下,彭城王又立破虜將軍為太子,日後便是君臨天下的天子,金口玉言,豈會失信於你?”
張離嘆了口氣,開始聚集心腹將士。若不是眼見大勢已去,士兵們甚至都開始准備倒戈,他又怎會背叛自己的堂兄?如今人心已經散盡,鄴城只怕一天都守不住。
“堂兄,不是我貪生怕死,只是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
一個時辰後,張離自率親信二千,獻城門出迎冉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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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豺正在號令將士守城,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喧嘩聲。
“城破了,破虜將軍進城了!”
聽到這個聲音,張豺棄了城門,單騎策馬趕向宮城。
在大殿里,劉太後抱著新帝,一臉憂懼,見到張豺進來,撲上來將他一把抱住,哀戚地哭著:“先帝屍骨未寒,他們就敢禍亂至此……張將軍,求你想想辦法,救救我們母子……”
張豺嘆道:“如今只有速下詔書,以國政委石遵,或有一线生機?”
劉太後乃下詔,以石遵為丞相,領大司馬、大都督、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加黃鉞、九錫。
張豺單騎策馬,手舉詔書,至石遵軍前。
石遵猶豫是否接詔,冉閔厲聲道:“大王乃先帝之子,天命軍心盡歸於大王,江山可自取之,何必聽偽後亂臣之命?”
石遵頓悟,立擒張豺,遂帶甲士入宮,幽禁劉後母子,假劉後詔書曰:“嗣子幼衝,先帝私恩所授,皇業至重,非所克堪,其以遵嗣位。”斬張豺於市,夷其三族。廢石世為譙王,廢劉後為太妃,皆殺之。
石遵即位後,下詔大赦,尊母鄭氏為皇太後,立妃張氏為皇後。以義陽王石鑒為侍中、太傅,沛王石衝為太保,汝陰王石琨為大將軍,武興公冉閔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
時沛王石衝鎮薊,聞石遵殺石世自立,謂其僚佐曰:“世受先帝之命,遵輒廢而殺之,罪莫大焉!其敕內外戒嚴,孤將親討之。”於是留寧北將軍沐堅戍幽州,帥眾五萬自薊南下,傳檄燕、趙,所在雲集;比至常山,眾十餘萬,軍於苑鄉。
路遇石遵詔書,石衝曰:“皆吾弟也;死者不可復追,何為復相殘乎!吾將歸矣!”
其將陳暹曰:“彭城王篡弑自尊,為罪大矣!王雖北旆,臣將南轅。待討平京師,擒彭城王,然後奉迎大駕。”
石衝乃復進軍。
石遵使武興公冉閔及李農等帥精卒十萬討之,戰於平棘。冉閔勇冠三軍,趙國上下莫不敬畏。見到冉閔的朱龍馬出陣,石衝部下皆驚呼道:“征虜來了!”一時俱散。冉閔獲石衝於元氏,賜死,坑其士卒三萬餘人。
班師之後,武興公冉閔言於石遵曰:“義陽、汝陰,先帝之子也,資望不遜於陛下;蒲洪,姚弋仲,人傑也,而素有不臣之心。倘內外勾結,舉兵作亂,恐中原非陛下所有。今宜以高官厚祿加之,羈之以京城之內。若彼有反意,數百精卒可除之。不可縱之於外。”
石遵從之,下詔命義陽王石鑒、汝陰王石琨、冠軍大將軍姚弋仲、車騎將軍蒲洪入京輔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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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陽王石鑒收到詔書,即向姚家兄弟問計。
姚萇笑道:“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一入鄴城,則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何不稱病以待天時?”
石鑒深以為然,正與姚家兄弟歡宴,突然見到姚菁驚惶失措地衝了進來:“大事不好了!父親大人只帶了三百家丁,要入鄴城輔政了!”
眾人盡皆失色。石鑒,姚襄,姚萇一起衝出,跟著姚菁向黎陽城門處趕去。一番策馬狂奔,才在城外的官道追上了老將軍的騎隊。
姚襄翻身下馬,攔在姚弋仲的馬前,伸手拽住了馬韁:“父親大人,您怎麼可以孤身入京!石遵擅殺幼帝,冉閔素有不臣之心......”
姚弋仲拍了拍姚襄的手,打斷了他的話:“你說的我都知道。”
他翻身下馬,先對石鑒微微躬身道:“有勞殿下前來,是老臣之過。”
石鑒連忙下馬避讓:“老將軍言重了。”
姚弋仲正色道:“老臣有些話,要跟兩個兒子說,請殿下稍後片刻。”他對著姚襄和姚萇道:“你們兩個,跟我來。”姚家兄弟對視一眼,緊緊跟上。
姚弋仲緩步走到路邊的一處高地,望著郁郁青青的田野,嘆息道:“大好河山,從今多事矣!”他對兩個兒子道:“今天是我們父子最後一次見面,就讓老夫說些心里話。”
“先帝嗜殺成性,國人貌恭而心恨之。但是對我而言,先帝卻有知遇之恩。二十一年前,先帝攻略關中,我本是戰敗投降之人,先帝封我安西將軍、六夷左都督,後又進爵奮武將軍、西羌大都督,封襄平縣公。”
“我多次犯顏進諫,先帝從不罪我,又封我為十郡六夷大都督、冠軍大將軍。我與先帝,外結君臣之義,內托骨肉之親。”
“我本欲討平四疆,以報先帝之恩。奈何命運弄人,如今趙國內有諸王爭位,外有強敵窺伺,真乃危急存亡之秋。”
“漢人有言道,七十古稀。老夫今年已經七十歲了,已經開不了強弓,也不能領軍殺敵了。只想憑著這一身老骨頭,進京勸諫彭城王。但願他能夠友愛兄弟,振興大趙。如此,老夫死後,也可見先帝於九泉之下了。”
姚襄抱住姚弋仲的腿,哭道:“父親大人,此去鄴城,九死一生啊!”
姚弋仲笑道:“我固知此去必死。然而這是挽救大趙的唯一機會。我去之後,你與萇兒好生練兵。若是彭城王能夠心懷家國,則不必多說;若是他果然要禍國亂政,你們就輔佐義陽王,重定社稷。”
囑咐完兩個兒子後,姚弋仲再度上馬,向北而去。一抒胸臆後,他興致頗高,放聲長歌:
“我出我車,於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仆夫,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矣。”
“我出我車,於彼郊矣。設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憂心悄悄,仆夫況瘁。”
“王命南仲,往城於方。出車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於襄。”
“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途。王事多難,不遑啟居。豈不懷歸?畏此簡書。”
“喓々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既見君子,我心則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執訊獲丑,薄言還歸。赫赫南仲,玁狁於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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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陰王石琨、冠軍大將軍姚弋仲奉召入京,義陽王石鑒、車騎將軍蒲洪則稱病不至。
冠軍大將軍姚弋仲入京時,石遵與冉閔親自來迎,陪駕的還有汝陰王石琨。汝陰王石琨胸無大志,並不圖謀帝位,得了大將軍的虛職,便洋洋自得。
馬蹄聲由遠及近,伴隨而來的還有沉重的鐵靴聲。裹在黑氅的老將軍在石遵的車駕前輕輕拉了拉馬韁,那匹仿佛鐵鑄的駿馬便默默立住。老將軍靜靜注視著新登基的帝位,不發一語。
石遵被姚弋仲看得很不自在,略微向後退了些。這時候,冉閔挺身而出,面帶笑容,迎上了姚弋仲。他雖然笑得和善,但是眼中卻有金戈鐵馬的殺機。
“老將軍遠來,請先拜見陛下。”
姚弋仲與冉閔目光對撞,看出了對方冰冷似鐵的意志。他畢竟不想現在就撕破臉,掀起趙國的內戰,於是翻身下馬,行禮道:“老臣拜見陛下。”
石遵呵呵一笑,親自上前扶起姚弋仲:“老將軍不必多禮。朕請老將軍前來,日後咨諏國事,還望老將軍如待先帝一樣,知無不言。”
姚弋仲慷慨道:“只要陛下心懷大趙江山,老臣自然盡心輔佐,萬死不辭。”
這時候冉閔接話道:“車騎將軍蒲洪糾合大軍,抗詔不遵,反意昭然若揭。若不鏟除,臣恐青、徐非復國家之有。”
姚弋仲目光一凜,瞪向了冉閔。冉閔毫不理會,又對石遵道:“養虎必遺患,望陛下早做決斷。”
石遵問道:“依武興公之見,當如何處斷?”
冉閔話音鏗鏘:“罷去一切職司,詔令進京。若再不從,臣當親往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