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苦粥【凱爾希x女博】
羅德島的病房窗明幾淨,每當晴天時陽光都能直接攀上病床的白色被單,為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容膝之所增添些許暖意。此時正是上午,被褥下一夜蓄積的溫暖尚未發解,便被陽光補足了來。病床上的人兒全然沒有醒來的意思。
陽光溫暖的手指拂過因缺乏打理而隨意在枕上攤開的栗色發絲間,似乎這片堅寒土地正用自己的方式給予她最崇高的致意。在過去將近千年的光陰里,它的手指撫摸著皴裂和苦難,撫摸著肮髒和豪橫,撫摸著皇帝內衛染血的黑色軍刀,撫摸著感染者垂死嘶啞的咆哮。如今它撫摸在輕柔上,對未感到傷痛而驚訝不已。
棋手小姐依然在睡,避過了陽光的面容比自再次從石棺中歸來以來的任何時刻都要憔悴。本來溫潤的東方面孔清癯到幾乎能看出骨棱。褪去了罩袍和白大褂,她的身體被病號服和被褥最直接地夠勒出輪廓,更顯得比以往渺小。她的右臂被繃帶牢牢固定在床檻上,這使她無法翻身。眠之安穩本是苦短,然而她的額頭卻泌著一層薄汗。
千萬只冷若冰霜的眼,石鏡中伸出來自地獄的手。她在夢中輕聲嗚咽著,身體本能地掙扎,扯動了右手的繃帶帶起一陣戰栗。旋即皺起的秀眉舒展開來,她的意識從地獄中浮出。人總是在醒來時才會意識到自己做過多少次同樣的夢,但夢中從來都不,就算醒著的棋手有顛覆整片大地的智慧,睡夢中的她卻只能回歸向孤獨的本我回歸。窗外的陽光正好,以烏薩斯冬天斜射得厲害的日光來看,現在已經接近中午了。她用包著紗布的左手揉了揉眼,便再次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吱呀。”
幾乎剛做出這樣的決定,病房的門便輕聲通知有人到來。棋手小姐全然沒有睜眼的意思,只將自己如同無害的布娃娃一樣擱置在床上。那腳步輕到幾乎無可識別,尋常的醫療干員雖然都會放輕腳步,卻沒有這樣的老練。菲林是種液體。想到這個陳年老梗她有些想笑,卻依然保持自己的身體仰臥著一動不動,任憑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鼻尖。
半晌沒有聲息,她以為對方被自己騙過了。但隨即就感覺什麼涼涼的東西抵在了唇角,濡濕了干澀的嘴唇。博士下意識地嗅了嗅,沒有熱氣。順理成章地張開口,任憑搪瓷滑進嘴里,綿軟而溫暖,不冷不熱正適宜。被固定在床欄上的右手被責怪地輕拍了一下,她不情願地睜開眼,看到的正是穿著綠大褂一絲不苟的凱爾希。
苦。這是第二種回味。粥是苦的,她有些隱隱的不快,就算病人的腸胃暫時受不起肉粥的滋補,好歹也該放點白糖吧?但她還是從善如流地張開嘴,任憑凱爾希一勺一勺不疾不徐地將粥喂進嘴里。間或有幾次牙齒不小心咬到了勺子,發出喀的一聲,這便是房間里唯一的音聲了。
醫生的柔荑握著白色的搪瓷勺,在碗里輕輕攪動,讓每一勺盡可能的均勻。平常用來配藥的手在任何事情上都能做到一絲不苟。那粥也同她一般,在病房素雅的白色光线下,水中覆著絨毛般的米粒間泛出淡淡的苦青色,還有脂白的山藥碎屑,這一切都在粥液本身淡淡的苦味下調和起來。水米糅和、柔膩如一,而後謂之粥。
搪瓷勺與碗底磕碰的聲音響起,博士的神智也一點點清明起來。
碗底的粥不多了,醫生刮著碗沿,盡可能地將殘羹納入勺中,又喂入那不言語的唇。博士唯有這種時候溫馴得緊。從石棺歸來並拾起了記憶後,博士試圖恢復自己在巴別塔的急務習慣,但她的身體已無可避免地亮了紅燈。
最後一勺,依然是辛苦的味道。有些糖粥由於攪拌不勻的緣故,糖分要麼逸散表面,要麼沉了底兒,第一口和最後一口總是不同滋味。但凱爾希的粥不同。淡淡的苦味從第一勺如此,最後一勺也是如此。這麼多年來,博士生命的畫布換了又換,但醫生一直保持始終如一的沉靜。
“……謝謝。”喂完了粥,醫生一如既往地收起碗勺,這時博士才終於肯吐一個詞。凱爾希在一旁的輸液架上掛起點滴,嫻熟地插進博士已經布滿針孔的右腕,一手調了下藥液的滴速,這才拉過凳子在病床前妥帖坐下,從隨身的挎包里拿出文件。這段時間艦內事務大多都已經由凱爾希簽字處理,依然給博士閱覽是做最後的知情確認。
“對了。”在凱爾希收起簡報時,博士突然說道:“海神小隊,免除他們的處分吧。斯卡蒂一人創傷並擊退一名皇帝內衛,授菁英干員勛。幽靈鯊、棘刺等人擊殺一名內衛並阻擋了其他內衛,是真正的以命相搏,全部發放與戰死撫恤等同的獎金。”
“海神小隊並沒有受處分。”凱爾希已經站起了身,她回過頭冷冷地看著病床上的博士。博士揚了揚眉毛。“我還以為,我這個指揮官變成這樣,親衛部隊要被你至少罰光工資才算完。”
“阿米婭下的命令。她已經嘉獎了海神小隊每一位成員,和你所說基本不差。”凱爾希似乎很享受博士略帶驚訝的眼神。她繼續用獨屬於她的說教口氣道:“比起這個,你更該關注彼得格勒戰役期間其他隨紅軍行動的菁英小隊,目前的撫恤金對他們來說並不夠。以及,島上的財政儲備可能不夠。畢竟,我們現在相當於是在逃亡。”
“用在圖拉繳獲的工業設施補充,賣給第六集團軍也沒事,到時候他們自會吐出來的。別那樣看我,凱爾希,紅軍很快就不需要那個了,除非第六集團軍高層腦子抽了想買源石阻斷藥劑,否則我們難有其他進項。不過需要找個中間人,約喀蘭貿易那邊讓他們拿百分之十五到三十差價差不多。如果不是企鵝物流不適宜再在烏薩斯發展業務,差價更低。”
今天居然沒有吵起來,這還真是出乎雙方的預料。凱爾希如以往那樣看著博士再度睡下,為她掖了掖被子便起了身。博士不讓醫療部的人拉窗簾,說是便於她醒來判明晝與夜。凱爾希輕輕闔上門,一切就如來時一樣安穩。
走在母艦生活區,干員們依然在有條不紊地忙碌著,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對即將到來的長久航行的促狹,反而充斥著朝氣。凱爾希聽見兩名干員在大聲談論新烏薩斯剛剛出台的感染者政策,伊里奇以戰役中立下大功的“赤鐵團”的名義向整個世界的感染者發動了號召。感染者不低於或者高於普通人,作為大地最多苦難的承擔者,他們是一股巨大的潛在力量。“改造大地強加人民之暴力為現實力量”的聲明震懾寰宇,很少有人知道當博士親手授予羅莎琳組建青年近衛軍赤鐵排的權限時,這支史所罕見的純感染者部隊僅有十幾名少年而已。
路過博士的辦公室,阿米婭正一絲不苟地同干員們商討著羅德島的下一步。光陰輪轉,十六歲的女孩比兩年前更加成熟,那股小大人的氣質也逐漸轉變為真正的領袖應有的東西。凱爾希知道,以往當博士無法承擔公務的時候,島內事務絕沒有從容這個詞的余地。在博士的社會學課程中阿米婭學到了很多,羅德島新一代的辦事員們也學到了很多,這切實存在的方法論指引著他們,不因領袖之一的缺席而耽擱行程。
在杜賓身旁,左臂打著繃帶夾板的煌在給新晉干員們做訓練前的例行動員。彼得格勒戰役中她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一臂幾乎被齊根轟斷。比起同時被火炮先兆者炸碎的兩名紅軍士兵,她的境遇尚好出許多。醫療部的技術令她沒有落下殘疾,而臥床休息的限令對於大貓來說形同虛設。
把不老實的煌拎回宿舍,交代灰喉一定不能讓她再出來,否則就把煌扔到隔離病房去。生活區里的孩子們在文職人員教導下讀書,博士的那本書現在成了必修,一度引起了一些合作伙伴的擔憂。銀灰就明確告知不要讓恩雅和恩希婭參與進來,天火則很樂於同博士的那些學生們進行幾個小時的辯論。
距離博士將她記憶中的書重新以現代烏薩斯語編譯已經過去了兩年,那本書現在已經被翻譯成了幾十種語言在各地出版,引發了激烈的批評和共鳴。但無論理論家們作何感想,支持也好,反對也罷,彼得格勒戰役已經將一些東西推上了現實的舞台,並在將來將在大地上恒久地占有一席之地。
巡查結束了。匆匆用完晚飯的醫生回到自己的房間,連通著艦內網絡的電腦顯示了一條信息,同時SWEEP頻道靜默,意味著博士今晚的病情依然穩定,並已經按規矩用完了晚餐。醫生長出一口氣,坐在空蕩蕩的雙人床上,卻長久只是坐著,如同雕像一般。許久,她從書架上取了一本醫學著作,燈一直開到夜深。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
醫生和往常一樣睜開眼睛,只蓋住了床一邊的被子顯得有些促狹冷清。她同以往一樣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拿著終端確認昨晚有無突發事務,接著踏著晨星的殘影第一個前往醫療部。一忙轉眼就到了上午八九點。把余下事情交給華法琳和亞葉後,又急匆匆地往回趕。
有簡易灶台的宿舍並不少見,母艦上有太多人有著不在飯點吃飯的理由。小型冰箱里的山藥和其他菜蔬已所剩無幾,應該托後勤部再向喀蘭貿易那邊訂一些,但何時到貨也成疑慮。她撿出一根皮間發淡青的,嫻熟地去皮。一直想不起讓後勤部送一把菜刀過來,便一直用隨身的手術刀替了。小刀切小莖,分塊卻出乎意料的均勻。少量米放入小鍋中,以醫療部配藥熬水兩杯,加入事先打好的菠菜泥。雜色幾乎遇水便消融而去,就和她一般。凱爾希靜靜地想,博士就是這樣的人。她以她前所未見的理論和智慧,教導了阿米婭,說服了醫生,同化了許許多多的人。不同於巴別塔時期那縱橫於棋盤上的凶神,她以溫和的教導將羅德島乃至烏薩斯苦難深重的大地綁上她的戰車。她是另一條黑蛇,不同之處僅在於科西切戀慕著舊日烏薩斯皇座上的幢幢危樓和巍巍戰艦,戀慕著感染者和普通人交疊著扛起這個龐然巨物的姿態。而她的意志只導向最廣大的人民。
定時,開火,粥便在熬好的前夜等待了。醫生點起了小型酒精爐,為手術刀做簡單的消毒。刀鋒里映著她自己的眸子,翠綠不安而沉穩寧靜。凱爾希自問,是什麼令自己有勇氣令羅德島真的按博士的戰略走到這一步?這個卡茲戴爾史上最偉大的戰略家一手禳助建立起卡茲戴爾近代王族族譜上最宏礴的傳奇,又親手讓傳奇破碎支離。
不,或許自己只是沒有勇氣。當博士再次得到霜星口中那個伊里奇的消息,自己聽憑她讓全艦重回烏薩斯的土地。博士刊發書籍,訓練軍隊,培訓干部,傳遞思想,任何一樣都逃不過自己的默許與鼓勵。那場最激烈的爭吵,當博士擲地有聲開出對大地的藥方,自己又何曾真正如當時所說一般去否定,去貶抑?究其所竟,千年來的苦難太深太重了,大病下猛藥,就如青霉素本是霉菌里的毒素。不能切除的毒瘤意味著化療幾乎無止境的痛苦。大地被投入戰火與鮮血的熔爐,不取決於是與否,僅取決於長與短而已。
蒸汽發出歡呼的顫鳴,咔噠一聲,粥熬好了。醫生甩掉那些形而上的思緒,著力關注於眼下的事情。童話故事里的長生種碌碌無為,空守流水般的光陰,因為什麼?或許因為他們所居的故事里,激烈的矛盾和苦難被上層敘事掩蓋住罷了。
再度趕到病房,博士依然在睡,這一次面色沒有裝睡時那種不自然的輕松。但或許她已經真正能安下心來,哪怕死亡此時降臨也能坦然面對。在古炎國,君子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博士已經讓一方國土豎起她編織的旗幟,整片大地頌爭她傳播的思想,這本就是比她的生命本身更不可磨滅的功績。
“等到一切結束,我會隨意你如何處置我。”
醫生哂笑一聲,是啊,她可以死了。她盡可以就此死去,為特雷西婭和千千萬萬死在她手里的人。可惜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碧色的眸子垂下,對上那半是炎國半是烏薩斯的古人臉龐,後者悄然睜開了淺褐色的眼睛,輕笑。“瞞過你了。”
“快吃。”
“唔……別那麼快!唔!……凱爾希,我自己有手!”
“右腕完全脫臼,左手三根手指機械性挫傷。在你徹底痊愈之前,我有剝奪你雙手行動能力的權力。”
雖是一臉不情願,但博士吞咽的動作絲毫沒見懈怠。一如既往帶著藥物苦味的粥,為的並不是吃不下辛苦的怯懦,而是期冀對彼此的心靈創傷能有一個帶些許人情味道的發解途徑。
今天需要報請博士本人定奪的事務更少,博士很快看完了最後一份簡報,似是隨口發問:“凱爾希,烏薩斯方面最近有什麼消息?”
“你應該專注休息。”醫生已經站起了身,把公文裝回袋子。
“聖駿堡的皇帝給伊里奇開了什麼價碼?”博士騰地坐直了身子。凱爾希眉毛一挑。“你最近應該沒看報或者聽到相關的信息,博士。”
“也就是說我猜對了。”博士自顧繼續說:“第五集團軍司令長官全家在彼得格勒大街上被紅軍槍決,聖駿堡的皇帝和議會除了開心外本就不會有其他反應。他們對舊貴族和舊軍隊向來如此。這不是兩座城市分開之前,凱爾希勛爵。”
“伊里奇被封為公爵了。”凱爾希回過頭看向博士,醫生此時惡作劇般期待那古人的眸子里極為少見的驚惶神情。
“那就對了!”博士本來似乎想拍手,卻在醫生半是驚訝的目光下把手收了回去。“皇帝現在想做的,是轉化伊里奇為新貴族,建立‘皇帝的公社’,把紅軍及其感染者部隊變成新議會的部署。這樣,伊里奇就能在新的變動來臨之前,順理成章拿下第六集團軍的轄區了!”
凱爾希的秀眉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本來以為會慌亂的棋手小姐,她的大腦好似一台最高效率的計算機,無論什麼事情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這也解釋皇帝內衛面對海神小隊僅僅扔下一具屍體就撤退的原因了。”博士環顧四周,無視醫生警告的眼神在床頭櫃上拿起了一本備在這里的《宣言》。“這是烏薩斯。”她把書橫放。“第五、第六集團軍守西部邊境,現在第五集團軍被徹底摧垮,新貴族實力占優的第六集團軍不久後必定會主動向紅軍讓步——出於皇帝的授意。”她指了指左下角。“這樣,伊里奇就控制了整個西烏薩斯。”
“然後呢?”醫生重新坐下身,遞給博士搪瓷勺子和碗。
“聖駿堡作為移動城市和議會的城市,它在戰役開始時向烏拉爾山脈方向機動,目前處於烏薩斯中部。”棋手興奮地做著推演,把勺子放在書的左面,勺柄如利劍直指“烏薩斯”的西部。“然後,聽聞烏薩斯西部發生了大規模起義後,卡西米爾和萊塔尼亞——或許算上維多利亞,會立刻派出干涉軍,以鎮壓起義為名掠境烏薩斯西部!皇帝了卻了西部舊軍隊尾大不掉的宿怨,又用伊里奇做肉盾與干涉軍撞擊,最後自己坐收漁利。”
“所以你讓羅德島……也向東機動?”
“沒錯。皇帝不是傻子,皇帝內衛如果不全部聾了瞎了,他們必定能察覺到我們在其中的地位。這種情況下,繼續待在紅軍控制區幫助伊里奇,等著我們的就是被皇帝內衛斬去首腦,滲透、破壞並分崩離析。”博士一手指向“烏薩斯”東部。“而這里還有第二、第三集團軍和海參崴暫9師,羅德島的下一步是這里。”
“任務是什麼?”
博士看了凱爾希一眼,有些吃力地將碗放在書的東南,一切昭然若揭。
“我不能作弊,因為歷史是公正的。我要進行一場擂台賽。同樣面對干涉軍,我要讓世界人民看看,紅軍和沙皇、議會還有舊軍隊,哪個更加可靠。”
兩人又談了許久,竟然從過午直接談至夤夜時分。窗外烏薩斯的荒原下起了雨,天空陰朦了,博士便讓凱爾希拉下了窗簾。風雨打著玻璃,細碎滴答。
漸漸的,話題便從羅德島的未來轉向了阿米婭,接著又海闊天空了起來。婦妻間鮮有的閒話或許在一座普通城市的小小家庭中已經轉化成倦怠,但對二人來說卻彌足珍貴。博士給凱爾希念詩,有些是她寫的,有些是她記得的。其中一些大氣宏礴的炎國詩在現今的任何典籍里都找不到。就這樣到了深夜,談話已經變作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言,凱爾希也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她似乎在等,等博士主動提起,到博士也只是淡笑著,時而凝思,時而發問,再不多提。
夜雨聲聲,連綿起來最是愁人。室內有了寒氣,凱爾希便替博士把被子拉高,指尖卻不經意觸碰了散亂領口下的雪白。兩人都是一愣。博士輕輕抬起左手按在醫生的手上,摩挲著,通過愈發散亂的病號服,醫生檢視著博士雪白的胸口。手上的動作幅度不由大了些。
“凱爾希?”博士輕喚了一聲。醫生下意識想要抽回手,卻被博士輕輕攥住。引導著向下,博士的被褥內並不暖,就是胸膛也泌著寒涼。由於長期臥病的緣故上半身並沒有病服外的遮蔽,很輕松就能感受到小小的酥柔。博士蒼白的面色有了些紅暈,輕輕喘息著似是邀請凱爾希更進一步。凱爾希這才想起來,自彼得格勒戰役後自己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碰過她了。
理智告訴醫生,現在絕非最佳的時刻,博士的身體還未痊愈。實際上她只要狠下心把手抽回,手傷未愈的博士決沒有追索的余地。但她沒有。博士不再靈活的手指笨拙地解開了病服的衣扣,露出大片綴著傷疤的雪白,像烏薩斯郊外的雪地,落雪之後布滿了白樺的斷枝條。
“凱爾希,我的命是你救的,所以我的身子也是你的。你如果想要,隨時拿去就是,我不會有任何異議。”回想起多年前博士親口發的誓,不得不說,雖然以博士的所作所為來看,她的信譽應當同烏薩斯的每一位皇帝比肩。但博士的確從未違誓。就像她在殿下面前發誓一切都為了卡茲戴爾的人民,卻從未發誓保護殿下一樣。道德是遵守諾言,智慧是不要許諾。
醫生的動作還在繼續,博士溫馴地垂下雙臂,任憑醫生剝去上衫。肌膚直接被夜晚的病房寒涼的空氣親吻,有些許的戰栗。醫生皺皺眉,拿過被子蓋住那屬於她的珍寶。“你的身體即便不屬於你自己,也應該屬於羅德島,屬於這片大地還在承受飢寒的人民。如果你真的如你昭彰的那樣心憂大地的苦難,那你更該盡可能地珍重自己。”
不等博士反駁,醫生起身拉上了燈。光线完全消失了,只有窗簾外點點不停的夜雨聲朦。博士索性閉上眼睛,感覺到被子被掀起時帶來的些微涼意,和緊隨而來的香氣。和藥粥如出一轍的苦香,被歲月濾盡了甜味的馥郁。
還有溫暖。博士任憑自己沉浸到黑暗中,怡然自得地體會著綠大褂下的馨暖。博士體寒的毛病是早在冬眠艙里便帶出來的。那些存續生命的物質來自七千萬年前蘇聯生物科學實驗室放在電腦里運算的生物工程,冰冷的程序如今仍在她的血管里執行它的使命,但它只能保有生存,卻不能保有生命所需的全部溫暖。
一個又一個沒有醫生在身邊的夜晚,她只是因為疲憊被迫讓大腦死機,醒來時被褥里還是一片冰寒。羅德島的宿舍可以用源石引擎運作時的熱能提供暖意,但終究缺了什麼。她把臉埋在醫生的頸側,貪婪地呼吸著,赤裸的上身盡情地從醫生身上攫取溫度。
沒再多言,綠大褂被摘下,同聽診器一起隨意搭在旁側的看護椅上。但不管博士還是醫生似乎都不急著進行下一步。她們只是彼此相擁,切切實實感受對彼此觸感的思念。過度的火熱在時間的長河中並不是妥善的相處方式。如果睜眼,此時理應已適應了黑暗,但博士沒有。她要醫生在她身邊,她確信醫生在她身邊。
如果這樣相擁睡去似乎也不錯?醫生想著,據說多年夫妻間最大的信任,就是脫光了睡在一起,卻並不做旁的事。距離首次合卺而眠已經過去了好多年,聚少離多的兩人能夠做到麼?恐怕是不能夠的。一切往往以博士的刻意勾引開頭,以自己的不知節制結束。然而容不得醫生的太多思考了,酥麻的觸感從乳尖傳來,卻是博士已經捷足先登,她把腦袋埋入被子,低下頭向久未見到的兩朵紅梅問好。雙手也緩緩順著醫生平緩的曲线游走迂回,宛若夢幻。
“手不要動。”低聲訓斥,醫生正過身子,順理成章接管主動。博士輕笑一下,聽話地把雙手呈投降狀舉起,猶豫了一下又交錯在頭頂。“床頭櫃里有繃帶。”
“如果在被固定的情況下受力,可能會造成二次拉傷。”最後的衣物拉離身體,貼身的睡褲已經潮濕了。醫生稍稍遲疑了一會兒,把枕頭下拉,與床頭空出一點距離,不由分說地引導博士把雙手擱置在那里。安撫性地親吻,博士的舌兒這次似乎額外活躍,絲毫不在意猞猁舌上的軟刺一般,主動同凱爾希的口腔問好。當然最後還是被醫生不分說地吻了回去。醫生側過腦袋撩開發梢,兩條舌間拉起一道銀絲。待博士稍稍喘氣立刻又吻下,似乎要從博士早已清理過的口腔里尋到自己親手烹飪的滋味。
再一次,又一次,親熱似乎沒有盡頭,唾液混雜著香汗順著肌膚淌流。博士蒼白的肌膚隨著醫生的播撒泛起淡淡的紅暈。在肋下腰間輕撓,身下人自然而然地蜷縮起腰肢,主動分開雙腿等待著。
“嗯——”然而在醫生碰到博士下身的一瞬,博士的身體不自然地顫了一下,這與以往任何一次歡愛時的反應都不同。對博士理解極深的醫生火熱的心頭宛若被潑了冷水,一下就縮回了手。跪坐在博士玉腿兩側的下肢用力,一手撐起被子看向身下人。博士仍閉著眼睛,柳眉微皺,似乎每一次在噩夢中糾纏的情形。意識到醫生脫離了她,她慌亂地呼了一聲,雙手不自覺地伸出,想要攬住醫生。
“怎麼回事?”稍微猶豫了一下,攬住博士側躺相對,醫生將博士的雙手合攏,輕輕用一只手壓制住,話語間不由添上了幾分嚴厲。
“沒……沒事。”博士斷斷續續地說著,大顆的淚珠卻不由模糊了俏臉。任誰也不會認為這是沒事。醫生知道那是什麼,但不能言破。博士付出的一切犧牲她歷歷在心,她也是唯一能在此處舔舐博士傷口者。但實際上這種傷痛除了博士自己誰也無法根除,醫生也只有引導的能力。這一次的傷疤太深太深了,那死過一次的刻骨銘心到堅定如棋手也弗能全然忘懷。醫生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重新把博士抱在懷里。聽憑她的淚水蹭上自己的發梢。
“凱爾希。”過了好一會,才有博士斷斷續續的聲音。
“我在。”
“你……”似乎想問什麼,但博士最終咽下了那句話。不是不敢,是心里知曉答案,更知道醫生為何不言說。“繼續吧,凱爾希。”
“如果你的身體仍有不適或者出現其他應激反應,考慮你的康復需要,我會立刻停止。”
博士沒有回話,只是主動吻了上來。兩人的上身廝磨了一會兒,凱爾希嘗試著直起身,分開自己的雙腿,先是坐在博士皓白的大腿上摩挲,隨後一點點前推,相闔。這一次博士的身體沒再起反應,或許下身的歡愉更似接吻,愛比起性在其中占比更多。她們的心是雙向的,只要能夠溫存彼此一切都能相悅。而且此時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眼睛看得更清,醫生讀懂了博士眸子里燒著的情欲和憂怕。醫生於是扛起博士的一條腿兒,從足尖吻起,直到足踝,順著小腿一路愛去,愛過那博士身上少有的全然沒有傷疤的地方。給予博士名為依戀的此時她最渴求著的東西。
“啊……凱爾希……好舒服……啊……”博士少有地肯這樣放開地表達,兩人的液體隨著廝磨混雜在一起,在病床的被單上洇開了很大一片。醫生稍稍俯下身,博士自覺地把雙手抬高,挺起不大的酥乳給醫生品嘗,自己也隨著這吮吸和持續不斷的刺激抵達了頂峰。
“謝……謝謝……凱爾希……”
“不要對我說那個字。”
“……我愛你,凱爾希。哪怕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愛你,一直如此。”
稍稍喘息,兩人再度擁吻。明明已經耗費了不少體力,博士卻努力擺出還很活潑的樣子。醫生看在眼里,並不點破,重新推倒博士,費力地轉過身去,嘴巴對准了彼此的泉口。兩人的身材不差許多,此時卻是格外的契合。博士也在努力舔舐著醫生的下身,啜飲自己朝思暮想的味道。醫生對欲念藏得往往比博士還要更深,就算作為給予一方,往往也只是盡到讓博士釋放的責任。容納了源石的身體比博士更加堅韌。她的意志是針,比起博士那總攝全局的縱橫捭闔卻無法顧及己身能否承受的脆弱,醫生更擅長將一件事做到無可挑剔。她把大地分成一件件自己可施加影響的事來處理,她們是戰略家和領航者的完美結合。
“嗯……哈……凱爾希……”
博士如獲珍寶般捧起醫生的雙股,竭力吸吮著可口的花蜜。醫生的味道很清淡,帶著淡淡的藥苦味,有如苦粥,亦或煎過的薄荷葉般。舌尖輕柔地在朝思暮想的花粒上挑逗著,呼吸如晚風刮過恥丘上銀白色的稀疏草地。然而不等博士盡情領略其中的幽芳,便被猞猁帶著軟刺的舌兒熱情的侵襲弄上了一個小高潮。凱爾希嫻熟地品嘗著博士的身體,意識到博士的嘴巴對自己的反饋有些難以為繼,她皺了皺眉,抬掌輕輕摑在博士的臀瓣“專心點。”
“我有很專心的……凱爾希……好壞……”博士斷續嬌喘著的抗議並沒能換來醫生的憐憫。凱爾希一邊嫻熟地用舌頭探開花瓣舔舐香滑的汁液,一邊嫻熟地用手指找到了花蕾般的後穴。雙穴的快感幾乎瞬間就讓博士失卻任何反擊的能力,只顧著媚叫著、呻吟著對醫生的美妙噴出承歡時火熱的呼吸。這讓醫生同樣欲火焚身,卻又不肯放過博士的美味。於是她倏然加快了速度,侵犯後庭的手指再添一指,嘴巴更是溫柔地包裹住了整個花瓣口,如嬰孩般的吮吸。
幾乎是一瞬間,博士的花蜜就順著凱爾希的檀口噴涌而出,大多數液體來不及吞咽,順著唇角流下淌到還在被兩根手指強行擴張的菊穴當中。沒給博士喘息的機會,同樣欲火焚身的凱爾希迅速起身,用花瓣對准了博士剛剛高潮的小穴……
“啊,凱爾希,等一下,讓我休息一下……”博士蚊鳴般的求饒很明顯不能阻礙醫生的動作。醫生努力在博士身上動著腰肢,讓博士的花蜜和自己的體液混在一起。終於,她的腰部猛地一挺,借助博士的身體達到了絕頂。大量混雜的液體從兩人身體結合的地方淌下,在床單上描繪出愛意的花朵。
雲雨初霽,凱爾希不用博士訴求便棲身上來,牢牢把博士擁住。赤裸還染著春水的肌膚貼合在一起,潔白中泛起點點櫻紅,美不勝收。
“嗯~”懶洋洋地發出一聲引人遐思的呻吟,博士撒嬌一般在醫生懷里又靠了靠。醫生輕輕把玩著博士依然挺立的乳首,小巧可愛的乳頭還未消去興奮,摸起來十分好玩。博士默許著醫生的揩油行為,輕聲呻吟著,羊羔一般溫順。
夜深了,凱爾希感受著懷里人逐漸安穩的呼吸,心中漸漸平靜下來。本來固有了一些疑慮,此時卻全然忘卻了一般。夜涼如水,熟睡的博士緊緊依偎著她,尋覓著她的溫度。凱爾希挪動著赤腳,壓住女人不安分的赤裸踝足。
“凱爾希……”
輕微的呢喃。
“對不起……別離開我……”
凱爾希把懷里人抱得更緊了些。那是巴別塔的棋手,羅德島的博士,大地的苦口良藥,以及她所曾誓約的妻子。長久以來無論發生什麼,有一條規律從未易改。
只要棋手不離,醫生便不棄。
母艦踩著夜色默默一路向東航行,向來時的方向去,向著海參崴而去。羅德島的夜還很長,而今夜往後,新的篇章即將開啟。
斗爭血脈系列—煌—火线風暴
菁英干員煌在彼得格勒戰役中對抗帝國火炮先兆者中樞陣列時的裝束,全套防彈衣和厚重的防爆裝備鑄就羅德島的利刃,城區被密集的炮火蹂躪殆盡,陣地被擊垮,戰士被壓制,連續的爆炸蒸騰起的滿天血霧中,唯有她的鏈鋸直指蒼天。
警報——除顫器將過載!
警報——高溫蒸汽可威脅空中單位!
“他們已經迂回,而我——將展示用空氣擠壓碎這些鐵罐頭的技藝!”
斗爭血脈系列—斯卡蒂—巔峰
海神小隊隊長斯卡蒂在彼得格勒城區內與皇帝內衛對峙時的裝束。強勁的保護和反模因裝置隔絕流血的詛咒,巨劍足以撬動大地上最強的甲胄。棋手的王牌,帝國的王牌;巨劍,軍刀;她曾對敵冥古之物,他曾獵殺百眼千指。巔峰對決一觸即發。
“你身上,有它的味道,我很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