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寶玉攜香菱進城,先去了梨香院去見薛姨媽。薛姨媽見了歡喜,忙拉著手讓寶玉香菱都坐了,問道:「香菱,可是跟了寶玉了?」
香菱臉上一紅,輕輕點了點頭。寶玉道:「娘,都是大哥他……」
薛姨媽笑道:「不用說,我都知道。蟠兒實在不成器,如今他既然要跟柳公子好,也便由他去吧。想也只有柳公子這等人能降服得住這等頑劣的人。」說罷嘆了口氣又道:「都是他自己的造化罷了。好歹能有人管得住他,不像從前那般惹是生非就好。我同他說的,也別耽擱了香菱丫頭這大好年華。蟠兒便說要將香菱托付給你,我說那再好沒有。一來香菱也可過上安穩日子,二來也不用離了我,讓我掛念。」
香菱聽了心中一熱,眼圈便紅了,低頭道:「太太,我……」
薛姨媽撫著香菱的頭道:「好孩子,你來我家里也十多年了。自打你進來我便喜歡,咱們家里人少,下人也少。我最疼的只是一個你,一個鶯兒,雖說起來都是丫鬟,我可一直當你們是我閨女一般的疼。」
香菱哭道:「太太對我的好,我都知道,我孤苦伶仃,能進了咱家,是我幾輩子修來的造化。」
薛姨媽道:「寶玉,你是我的外甥。如今又是我的女婿,可打小兒我便也當你是我親兒子一般的疼,如今寶丫頭、香菱和鶯兒這三個丫頭都在你屋里了,你莫要虧待了她們,不然我可不依的。」
寶玉起身道:「娘,寶玉知道娘疼我。娘只管放心,三個姐姐在我身畔,我疼著還來不及怎麼能讓她們受半點委屈。」
又說了一回話,寶玉才起身道:「娘,我一夜未回,只怕寶姐姐擔心,還要進去跟她們招呼一聲。」
薛姨媽笑道:「去吧,你知道你心中裝著那些姊妹們,只是好歹有空兒了也來看看我這老太婆就是了。」
剛出了薛姨媽屋里,香菱道:「二爺,還有你的東西在這院子里,順便讓人拿回去豈不方便?」
寶玉素日里大大咧咧慣了,哪里知道自己有些什麼東西,因問道:「是什麼?還在這頭放著?」
香菱臉上一熱,低頭輕聲道:「是……薛大爺那會子剛出監,臨去南頭兒時讓我給二爺的……」
寶玉這才記起來,卻有這麼一回事,因笑道:「如今薛大哥的人也回來了,罪也赦了,再給他送過去不就得了?好好的我要做什麼?」
香菱臉上更紅了,道:「那些物件……薛大爺也用不上了……」
寶玉心中好奇,因道:「好,如此取了便是。」說著跟香菱進了昔日薛蟠住的屋子,果然香菱從床下拿出一個一尺見方的木盒來。寶玉接過打開看,卻見里頭有繩子鞭子,更有許多說不出名兒的物件。因問道:「里頭是什麼?怎麼倒像是衙門里的刑具了?」
香菱俏臉一熱道:「都是房中玩物罷了。」
寶玉不免好奇,拿著這個看看,那個問問,香菱紅著臉道:「二爺,等得了空香菱都告訴你怎麼用便是了。」寶玉這才作罷,命人拿了盒子,帶著香菱往榮國府去了。
回榮國府,眾姊妹因都知道寶玉習性,見帶了香菱回來也不為怪,倒是寶釵等人也有些歡喜,拉著香菱坐了道:「以後便跟我住一塊兒吧。」
香菱低頭道:「二奶奶,我哪兒能和您住一塊兒……」
一旁湘雲笑道:「就是就是,寶姐姐如今家里事兒忙得緊,有時候連個說話的功夫都沒有,和她住一起有什麼意思,倒不如跟我去枕霞閣住去。我再教你作詩聯句。」
不待香菱說話,一旁探春道:「你那里有什麼好,又是孩子又是奶子,亂哄哄的哪里是人住的地方?香菱姐姐,還是跟我住去,秋爽齋清淨著呢,如今待書也去了,越發的冷清了,好歹給我做個伴兒吧。」
湘雲笑道:「好你個三丫頭,敢來和我搶香菱,我那里怎的便不是人住的地方了?你別說我屋里孩子奶子的,等你讓愛哥哥搞大了肚子,看你還說誰去?」又轉向寶玉道:「愛哥哥,快將你這好妹妹降服了去。」
探春又羞又氣,道:「雲丫頭你個小蹄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說著兩人笑著扭在一處。
寶玉一把將探春湘雲都抱住了,笑道:「就知道鬧。可是奇了,三妹妹居然嘴上輸給雲妹妹了。雲兒,你也是,都是當娘的人了還這般孩子性情。」
湘雲將寶玉的腰抱住了,一張俏臉在寶玉懷中揉蹭道:「愛哥哥!你都不幫我說話了,我不依的。」
一旁寶釵瞥了寶玉一眼道:「還好意思說雲丫頭,你可不也是當爹的人了?又何嘗有個正行?」
正說著,鳳姐笑著進來道:「喲,今兒我來的巧了,姊妹們都在呢。香菱也被這下三濫的騙了來了?這是說什麼呢,這麼熱鬧,再說說也讓我樂樂。」
寶釵道:「本來是說讓香菱住在哪里,鳳姐你又不是不知,這群人在一處,三句話便沒了正行了。」
鳳姐笑著拉著香菱的手道:「香菱,若是想和哪個姊妹一起住便說出來就是了。若是閒吵得慌,我使人再給你收拾屋子去。」
又不等香菱說話,寶玉卻道:「哪里用收拾那麼多屋子,依我說,不如大家都住在一處,豈不又親近又便宜!不然我這一晚上又跑這兒又跑那兒的,姐姐妹妹們也該心疼心疼我才是。姐妹們,快快都回屋里去收拾收拾,今兒咱們就來個大被同眠豈不皆大歡喜?」
一句話說得眾人又是氣又是笑,鳳姐啐道:「呸,越發的沒臉了,這怎麼使得,難不成你不睡覺,也不讓別人睡了?」
正說著,外頭有婆子慌慌張張的跑進來道:「寶二爺,諸位奶奶,外頭有公公來,說是讓二爺速速去接旨呢……」
眾人都是一愣,寶玉道:「姊妹們不必擔心,想是沒什麼事兒。」一面寶釵給寶玉整理了衣帽,寶玉急急地往前頭去了。
來到前頭,果然有個內監,寶玉忙跪下,那內監拿出聖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榮國公賈源之孫賈寶玉年已弱冠,文才武略,儀表不俗,朕見之甚悅。朕有一妹,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欲賜予賈寶玉為妻。適聞賈寶玉已婚配,朕以為可效先朝賈允平妻婉槐,不必拘泥世俗。故朕為成佳人之美,特將皇妹許配賈寶玉,同賈薛氏同為平妻。聞賈府老太君前日仙逝,賈寶玉熱孝在身,只待孝期一過,自行則吉日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聞之。
欽此。」
太監念完,將聖旨恭恭敬敬的合上,遞給寶玉。寶玉聽了卻是呆住了,心道:「如何才去了個太後,聖上又要給我賜婚,到底是個什麼樣嫁不出去的格格,非要給了我不可?」太監等了一回見寶玉仍不接旨,因道:「賈寶玉,還不領旨謝恩?」
倒是一旁薛寶釵咳嗽一聲走上前來捅了捅寶玉,一面給他遞眼色。寶玉這才不情願的磕頭將聖旨接了。一時寶釵又命人封了紅包給太監,又請吃茶,太監方歡喜著去了,一時鳳姐等人才從後頭轉過來,都問是怎麼回事。
寶玉搖頭道:「我也不知,上回咱們家還被監著的時候太皇太後召見我,便提起過這個事兒,我那會子便好歹不答應,後來又是寶姐姐在鸞殿上險些尋了短見,那話頭方不了了之了,哪里承想如今新帝登基,又舊事重提?」
寶釵道:「定然是事出有因。如今可是下了旨的,再怎麼也不能不尊。」
鳳姐道:「你屋子里這許多人了,多一個也無妨。況且不都說了,是平妻,又沒讓你休了寶丫頭。」
寶玉苦笑道:「若是宮內的格格,自然嬌生慣養,倘或和你們哪個脾氣不和,到時候豈不麻煩,只怕請佛容易送佛難了。唉。這天下男子多了去了,為何便偏偏要賴上我一個?」
寶釵啐道:「呸,你以為你是誰,都稀罕賴著你?」寶玉苦笑著搖頭不語。寶釵卻道:「你可想想,這格格,倘或竟是你認識的人呢?」
寶玉眼睛猛的一亮:「是了,我怎麼沒想到,難不成是妙玉姐姐?那會子便是太後使人將妙玉接了進去。難不成那會子便是太後要將妙玉姐姐嫁給我?」
寶釵搖頭道:「上回是讓你入贅做駙馬。這回卻不同了,只字沒提入贅之事,又……又說平妻……」說著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寶玉因想著必定是妙玉,這才高興起來,忙道:「來人呐,快給那公公多多的拿茶錢!」
探春道:「這會子才明白過來,人家早走了。誰還等著你?」眾人又說了一回,越說越覺得那格格便是妙玉,寶玉想著若是妙玉回來了,只怕知道黛玉的下落,更保不齊黛玉也便一同回來了,心中更是歡喜,一刻也等不及了。
正亂著,門上有人報外頭馮紫英柳湘蓮薛蟠來了,寶玉忙迎出去。四人在外頭坐了,寶玉問道:「不知三位哥哥今日為何而來。」
柳湘蓮道:「昨日你說要將孫紹祖押解回京聽審,我想了一回,還是我親自去方能放心些。」
寶玉道:「如此豈不是要辛苦二哥了。」
柳湘蓮道:「這是什麼話。本來我也是浪跡慣了的,這點路算得了什麼?況且上回走得匆忙,那邊還有一攤子事兒要辦理。」
一旁馮紫英道:「我想著若是這一千余里路程只怕他們出了什麼差錯,倒不如我親自帶人同他們走一遭。」
寶玉道:「怎麼又敢勞煩大哥?」
柳湘蓮笑道:「你聽馮大哥說得好聽。他自己都說了,當了一輩子兵,如今也同我們做一回匪試試看。」說罷同馮紫英一齊朗聲大笑。
笑了一回,薛蟠道:「寶玉,上回在雙龍鎮上若不是咱去的及時,只怕三妹妹便要不好了,這都是那品翠樓老鴇害的。」說罷往四周看看,又壓低聲音道:「我們只想著,這回去一則是將那孫紹祖帶回來,一則是要把品翠樓鬧個天翻地覆。那處不知禍害了多少良家女子,又定然有些積蓄。我們想著這回鬧上一回,一則也算為民除害,二則也將他們那些不義之財劫了,給二龍山寨里諸兄弟,也不枉兄弟一場,也可救濟周遭窮苦百姓。」
寶玉聽了一驚道:「薛大哥,那品翠樓卻是可恨,可……是否有些不妥?」
馮紫英摩拳擦掌道:「有什麼不妥?我現在便想要砸爛了他那鳥樓!」
柳湘蓮也說道:「寶玉,你只管放心,好歹我將人好好的給你帶來便是。你薛大哥我也不會讓他少一根毫毛。」
寶玉這才點頭道:「我自然相信二哥,只是萬事還應小心謹慎。」柳湘蓮點頭答應,寶玉忽的想起什麼來,又道:「三位哥哥,你們若是去了,只出出氣就好,可別傷著那樓中諸多女子……」
柳湘蓮笑道:「哦,我知道,尤其是那晚陪你喝花酒的兩個,可是?」
寶玉臉上一紅,笑道:「柳二哥有所不知,那兩個姐姐一個叫做如花,一個叫做似玉。那天我胡亂問了她們幾句,確實都是苦命的女兒,真真讓人心疼。」
柳湘蓮道:「好了好了,我們知道了,天底下的女兒都是該由我們寶二爺來疼的。要不要我把那品翠樓老鴇子也一同帶來讓你好好疼一番?」唬得寶玉忙搖手不疊,眾人都笑了一回。
寶玉又道:「柳二哥,這回我便不和你們同去了。」
馮紫英道:「我們去快活我們的,要你跟著作甚?你只管好好在你這溫柔鄉里藏著就是了。」
柳湘蓮又問道:「寶玉,還有一事,這回要將孫紹祖帶回來,那個賈雨村又如何?」
寶玉聽了也皺眉想了半晌道:「我也沒想好,這人其實倒是不慎相干,只是太過奸詐卑鄙了。可好歹也算是個朝廷命官……」
柳湘蓮道:「知道了,哥哥給你料理了便是。」又說了一回話,薛蟠因要同薛姨媽去辭別,眾人方散了。
寶玉因心中想著聖上賜婚一事,不由坐立不安,寶釵鳳姐等人又都因為這事兒四處准備,哪里有時間搭理他。寶玉四處逛了一回也覺無趣,因問道:「怎麼三妹妹沒和你們一處?」
寶釵道:「哪里便用那麼多人了?寶玉你若是無事不如去找探丫頭坐坐吧,省得在我這兒轉來轉去的添亂。」寶玉只得悻悻的往秋爽齋去了。
來至秋爽齋一進門便喊道:「三妹妹,你可在屋里呢?我來了。」說著便推門進屋,卻見探春惜春都在一處坐著。惜春兩眼發紅,倒像是剛哭過一般。寶玉因道:「四妹妹也在呢,你們這是說什麼體己呢?」
探春惜春都起身,惜春低頭道:「二哥哥來了。三姐姐,我回去了,你們坐吧。」說著便要往外走。
寶玉道:「怎麼我一來你便要走?可是我來得不巧?」
惜春卻道:「哪里呢,是我來得不巧。如今坐了半晌我也該回去了。三姐姐,我走了。」說著頭也不回便去了。
待惜春走遠了,寶玉方緩過神來,因問探春:「三妹妹,四妹妹這是怎麼了?可是我衝撞著她什麼了?」
探春起身將門掩了,又轉回來道:「也不是,只是這小丫頭子有些心事罷了。」說著便給寶玉倒了一杯茶。
寶玉接了茶卻放在桌上,一把將探春拉住了往自己懷中稍一用力,探春站立不穩,哎喲一聲便撲進了寶玉懷中。待回過神來方嗔道:「二哥哥!」
寶玉嘿嘿笑道:「難得這會子就咱們兄妹兩個,何苦又坐得那麼遠,倒顯得生分了。來讓哥哥親親。」說著便張嘴將探春的一粒圓潤的耳珠含在口中。探春吃癢,呵呵的躲避,在寶玉懷里扭動著身子,不覺便將寶玉撩撥得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探春只覺身下一物件正硬硬的抵著自己的腿,臉上一熱,好不容易避開了寶玉的大嘴,忙用手抵住,笑著喘氣道:「二哥哥,你越發的無賴了,一抓到空兒便來糾纏人家。」
寶玉見探春星目流波,面若桃花,檀口含笑,不由看得有些痴了,呆呆的道:「妹妹,你越發的好看了。」
探春聽了心中歡喜,卻低頭道:「少用你那些瞎話哄我。」寶玉將手墊著探春的下顎使她抬起臉來,便吻上了兩片櫻唇。探春嚶了一聲,將香舌吐給寶玉任其咂吮。兄妹二人吻了一回,寶玉的手剛要往探春衣裙下頭探,哪知探春見寶玉不再箍著自己的腰肢,卻是一轉身便站起身來,笑道:「哥哥,大白日的,就不能想點別的?哪里有一見到人家就……」
寶玉笑道:「好妹妹,還不是你這神情一日比一日的嫵媚,我見了你便情不自已起來。」
探春道:「呸,說來好像還是我錯了一般。」說著拉起寶玉的手道:「二哥哥,在屋里悶著有什麼意思,今兒日頭這麼好,陪我在園子里走走可好?」寶玉只得由探春拉著去了。
兄妹二人牽手閒庭漫步,不覺來至藕香榭。此時已是初春時分,柳條都有了幾分綠意,二人看了一回,探春方道:「二哥哥,你可知方才四丫頭找我何事?」
寶玉搖頭道:「你又不說,我哪里知道?」
探春嘆了口氣道:「四丫頭跟我說,要去剃度了出價當姑子呢。」
寶玉聽了一驚,忙道:「有這等事?怎麼好好的卻要出家去?」
探春道:「勘破紅塵了罷。你想,咱們賈家生了這麼大變故。咱們榮府這邊倒還好,如今人也都在。可寧府那頭……也忒淒慘了些個。敬老爺去的早,珍大哥珍大嫂連同賈蓉都因這事丟了性命,寧府也再沒什麼人了,四丫頭怎能不傷心。」
寶玉因問道:「咱們府上雖說經了些變故,如何竟要出落道讓她去遁入空門?四丫頭也是嬌生慣養大了的,怎麼受得了那份清苦?三妹妹,你可勸過她了?」
探春道:「話都說了幾籮筐,可四丫頭的脾氣,哥哥還能不知道?」說罷低頭不語。
寶玉也知道惜春雖是在姊妹中年紀最小,卻是性子最執拗不過。惜春乃寧國府賈敬晚年得的女兒。因賈敬老來一味好道煉丹,別的事一概不管,而母親又早逝,又有賈母疼愛眾姊妹,便一直在榮國府賈母身邊長大。由於沒有父母憐愛,故而性子難免有些孤僻冷漠,心冷嘴冷。
一時兄妹都不言語,寶玉突的想起來,道:「我知道了,那會子四丫頭倒是和妙玉姐姐說得來的。不如等妙玉回來了讓她好好給四妹妹排解排解。」
探春道:「四妹妹倒是和妙玉說得來,只是卻不知那聖旨上的皇妹究竟是不是妙玉也難說,又不知何時妙玉姐姐才能回來……」
寶玉道:「那……我先去再跟四妹妹說說罷。前頭就是蓼風軒,咱們這就去看看四妹妹吧。」
探春搖頭道:「惜春剛和我說了大半晌,如今我若再去,只怕她就要煩了,說我又拉了你來游說她。不如你自己去,畢竟你是做哥哥的,或許你的話她也能聽得進。」
正說話,卻見襲人遠遠地走來,道:「三姑娘,寶二爺,原來你們在這里呢。寶二奶奶四處找三姑娘呢。」
寶玉因問道:「是什麼事兒?」
襲人道:「我哪里知道,只是說有事要和三姑娘一起商量呢。」探春便起身同襲人去了,寶玉呆呆站了一回,也起身往蓼風軒去了。
來至門口,卻聽屋內篤篤的木魚聲響。寶玉輕輕推門進去,卻見幾上燃著檀香,惜春在地上蒲團上坐了,雙眸閉著正一下下敲著木魚念佛。寶玉走上前去,在惜春對面坐了,輕聲道:「四妹妹。」
惜春這才睜開眼,看了寶玉一眼道:「二哥哥來了。」
寶玉點頭道:「怎麼一個人悶在屋里,倒念起佛來?今兒天這麼好,快跟我去走走,咱們找其他姊妹們看看她們都做什麼呢?」
惜春道:「二哥哥,方才想必三姐姐也把我想的都跟你說了吧?你又何苦來裝糊塗?」寶玉被噎得沒有話說,只得搔頭傻笑。惜春又道:「二哥哥,我主意已定,你也別來勸我。二哥哥若是還疼我,不如便答應了我。」
寶玉道:「四妹妹,我知道你心中苦悶,畢竟珍大哥珍大嫂子這回……」
惜春卻不等寶玉說完,搶著道:「二哥哥,你也不用說他們。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又有什麼關系?」
寶玉道:「還有咱們這邊這些姐妹。」
惜春又道:「你們是你們,我是我,又有什麼關系?」見寶玉不說話,又道:「二哥哥,我沒有同寧府那頭其他人那般下場,多虧了你和馮將軍,惜春心中感激。只是這件事還請二哥哥依了我吧。我只有在念佛的時候才覺得心平氣和,再沒有一點煩惱。」
寶玉道:「四妹妹,咱們家里如今也好起來了,過不了多久便還能同往日咱們一同在園子里住著的時候那般,到時候咱們仍吃酒賞花結社作詩,豈不快活?何苦定要入了佛門清苦自己一生。四妹妹你年紀尚幼,這回好歹聽哥哥一回罷。」
惜春微微一笑,卻再也不說話,只是將眼睛閉了,又開始敲起木魚來,任憑寶玉說什麼只是不理。寶玉又呆坐了一回,也覺無趣,便起身去了。
再說探春同襲人來到園門口南邊的三間小花廳,這三間小廳便是那時鳳姐病著不理家事,寶釵、探春、李紈三人掌事的時候收拾出來的,如今李紈同賈蘭搬出了大觀園在榮國府里住著,這里便還收拾出來,每日寶釵鳳姐便在此理事。
鳳姐寶釵見探春來了,都站起來,三姊妹坐了,探春道:「二位姐姐,找我有什麼事兒?」
寶釵道:「這不是想著妙玉姐姐要回來,又趕著是開春兒了,咱們這園子里也荒廢了這麼長時候,如今也該趁著這季候好好收拾一回了。那會子不是你說要將這園子變革變革,我同鳳姐姐商量,還是由你來主這事吧。」
探春忙擺手道:「我可管不來,上回那是年少無知,只是心里頭想得好,哪兒想做起來竟這般曲折,上頭不樂意,下頭指使不動,到後來還不是不了了之了,還提它干嘛。」
鳳姐笑道:「你瞧瞧,我就說吧,三丫頭如今定是不想管了,只想著整日就這麼當她的二奶奶呢。」
探春臉一熱道:「鳳姐姐……我……我如今都知道那會子只是我異想天開,如今知道了這世道險惡,我那些斤兩可是遠遠不夠呢。」
寶釵笑道:「只是管管這園子,咱們婦道人家又不往外頭拋頭露面的,把家事管好也就罷了。探丫頭,我知道你上回是因變革園子傷了心,可現在畢竟同那時候不一樣了。從上頭說,老爺太太們都不在這邊了,好歹這個園子里你我也能說的算了。二來府上的那些老人們跟老爺太太們回南了不少,也有因事嚇破了膽辭了出去的,如今再沒有那些敢跟主子對著干的老家奴,我想著,若是還按你那時候的注意,只怕也行得通。」
探春聽了心中不免有些松動,寶釵見了又道:「好妹妹,咱們家里事多你也知道,如今鳳姐和我每日里都忙得不行。好歹也替我們分擔分擔。」說著拿起桌上的一摞有些發黃的紙張道:「這是剛剛整理出來的咱們府上的地契,除去金陵舊宅子的,便是京中各處房產,寧榮二府和園子的,這些是北頭十幾處田莊的。」又指著一摞賬薄道:「這是這幾年府上的收支地租。如今雖然說老爺太太們都不在這頭了,一些花銷大可消減,可如今咱這邊寶玉也不入朝為官,蘭兒雖是當了將軍,那些俸祿自然是要留著自己花銷,咱們也只能在這田地上想想折了。每年府上花銷、姊妹們的月錢、祭祖修祠堂、府上的學堂、還要每年給金陵老爺們送些花銷過去……」
探春聽得頭都大了,忙搖手道:「好了好了,寶姐姐,我都知道了。若你不嫌我粗笨,我好歹試著管管這園子便是了。」
寶釵笑道:「這才是我的好妹妹呢。妹妹你如今只管放開手來按你的想法去做,若是有事只管找鳳姐姐或是找我。等你摸著了門道,這些還要都勞煩你呢。」說著將手中的地契推在探春面前。
探春忙道:「好姐姐,快饒了我吧。」
正說著,卻見寶玉垂頭喪氣的走進來。探春見了因問道:「哥哥,可和四妹妹說過話了?」寶玉點了點頭,坐下吃茶。探春嘆了口氣道:「哥哥,可和四妹妹說過話了?」寶玉點了點頭,坐下吃茶。探春嘆了口氣道:「果然還是聽不進去麼?」
一旁鳳姐寶釵不明就里,探春便將惜春要落發出家一事說了一回,眾人也都知道惜春脾氣執拗,合計該如何勸導。寶玉道:「依我說還是等妙玉姐姐回來了去和四妹妹說。二人脾氣合得來,況且妙玉姐姐也曾算是半個出家人,或許她的話四妹妹能聽。」
說著站起來,卻蹭到鳳姐身旁,在鳳姐豐臀上揉捏著道:「好姐姐,你們這是說些什麼呢?」
鳳姐白了他一眼道:「說些家里的大事小情,去去,別鬧我。」
寶玉也不生氣,又笑嘻嘻的往寶釵身上貼,雙手搭在寶釵肩上,一面輕輕揉捏一面道:「寶姐姐,天還不亮就見你忙活,如今也沒得空歇歇,可累壞了吧?我給你掐掐肩吧。」
寶釵心中一暖,道:「也不累,只是都是些雜事。哎!」哪知話還未說完,寶玉一雙祿山之爪卻從肩膀上出溜到了自己胸前,抓住了那兩團肉肉的玉乳揉捏起來。寶釵卻並不躲避,只說道:「寶玉,你若真心疼我,不如幫我做點事兒吧。」
寶玉聽了一愣,問道:「卻不知讓我做些什麼?」
寶釵笑道:「你字寫得好,如今也閒著沒事兒,不如幫我把這幾本賬目再從新捋順捋順吧。」說著便將桌上厚厚的一沓賬本拿了過來。
寶玉忙道:「哎呀,我突然想起來,方才可不是二姐姐找我,說是有什麼事兒呢!瞧瞧我,怎麼就給忘了!鳳姐姐,寶兒,三妹妹,你們也別太勞累了,好歹自己歇歇,我這就去找二姐姐了。」說著在三女臉上都香了一口,便急急地奪門去了,惹得屋里三人都笑做一片。
欲知後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