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早上，當蘇妍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時，十幾道驚喜的歡呼聲瞬間響起，緊接著便有一群人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
“沒什麼事情啦。多謝大家的關心。”蘇妍的笑容依舊是那麼平淡卻溫暖：“大家不用擔心的。”
幾分鍾後，當林錚和林婉走上四樓時，一眼望去，便是二十幾人湊在自己班門口外，圍著一個少女的倩影。
“蘇妍還真是受歡迎呢。”林婉似笑非笑地說，“那是六班的瞿襄吧？嘖嘖嘖，看那含情脈脈的樣子，怪不得那麼多迷妹。”
“你還認識瞿襄？”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林錚關注到了最不重要的一個點。
“他高一跟我表白過至少十五次。”林婉冷笑道。“不過我猜，他恐怕不敢明著對蘇妍表達什麼愛意，是吧？”
“瞿襄人挺好的。”林錚再次拐帶起了話題。“呃……除了桃花有點泛濫之外。”
“果然男生都不會覺得這是個問題。”林婉嗤笑一聲。“對了，昨天你一回家就睡覺，沒來得及告訴你，周一學生會換屆和周二球隊換屆你都錯過了。”
“啊，我忘了。”林錚呆了一下。
“呵呵。”林婉撇下他，快步向教室里走去。她的出現當真把那個瞿襄嚇了一跳，英俊的面龐上不禁顯出一絲尷尬。
“……我大伯去那住過院，”為了掩蓋自己的失態，他趕忙續上了剛才的話題：“伙食好像不太好，你還吃得慣嗎？”
“有人給我買飯呢。”蘇妍捂著嘴，偷笑了一下。“啊，林錚！”
她穿過人群看到了獨自前來的林錚，朝他招了招手。
“抱歉，我得先回去了。”她溫柔地朝眾人笑道，“你們也趕緊回吧，讓老師看到不好。”
此時，林錚已經擠過人群，和其中他也認識的一些人點頭示意。
“你今天來晚了。”蘇妍用一種慵懶的語氣嬌嗔道，“走。”
在眾人或是好奇、或是驚訝，甚至有嫉妒的眼神下，她和林錚肩並肩走回了教室。
文科尖子班門口的這一幕，和林錚連曠兩場重要換屆會議的消息一起傳遍了校園。
所有人都在傳，蘇妍和林錚，戀愛了。
“林錚。”班主任老汪皺著眉頭，把上半身探進教室：“學生會的攤子你還沒收拾了吧？”
“抱歉啊老師，我正在整。”林錚手忙腳亂地拿起一沓表格。
“你拿上東西到我辦公室來。”老汪擺了擺手，身形就消失在了門框外。
“不會有什麼麻煩吧？”蘇妍擔憂地看著他道。林婉在一旁狠狠地做題（字面意義上的“狠狠”，因為她已經快把練習冊整個戳穿了），看也不看他們一眼。
“不會的。”林錚安慰她道：“學生會嘛，本來就玩兒似的。”他的語氣玩世不恭，不像是一個被當做模范的優等生和學生會干部，反而像是叛逆的差等生在譏諷另一個自己。
“坐吧。”老汪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一把椅子。
林錚把學生會文件放到桌子上，這才坐下。
“我不是跟你說學生會事情的。”老汪淡漠地道：“那跟我沒關系。”
林錚低下頭，但沒有接腔。
“我想跟你談談蘇妍的事情。”
“嗯。”他的頭低得更深了。
“說實在的，老師也是從你們那個年紀過來的，都理解你們。”老汪抿了一口茶水，潤潤嗓子；這一般是他開始長篇大論前的准備。“但是理解是理解，什麼年紀該做什麼，還是要講的。”
林錚依舊低著頭。他從小到大還沒有被老師這樣教育過，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先說說學習。其實從學習上講，我是不關心蘇妍談不談戀愛的。她就算談二十個男朋友、天天出去約會，考狀元的概率也比全年級其他所有人加起來都高。這個你沒有疑問吧？”
“沒有。”林錚趕忙說道。
“有問題的是你。”老汪伸出兩只手指，敲了敲桌子。“按說你也算是個狀元苗子，雖然和蘇妍在一屆希望不大，但也不能自暴自棄吧？談戀愛有多分心，你聰明的腦袋難道想不到？還是你覺得你不含糊，戀愛學習兩不誤？”
“我……我沒有。”
“希望你確實沒有。每年有多少所謂的尖子生，啊，不知天高地厚，都覺得自己不含糊。別人你可能不清楚，你學生會那個老會長、上一屆年級第一都忘了？高三下學期談戀愛，直接談到了省排名一千開外！要是早戀真不影響學習，你以為我們老師願意這麼做惡人？”
老汪重重地哼了一聲。
“我沒忘。”林錚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
“文科的招生名額本來就少。省前二十和前一百根本差不了幾分，但省一百就和析津府大學無緣了！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是。我一定好好考慮。”
“還有，”老汪臉上嚴厲的神情瞬間消失，變成一種頹然：“這是說說你，我還得和你說說蘇妍的事情——不是學習，是她的身體。”
“老師請說。”林錚身體前傾，急忙應道。
“你去醫院的事兒，她媽媽和我說過了。前幾天累壞了吧？”老汪穿透性極強的目光射了過來。“你跟她說過，她出院了之後，你臉色就能變好？”
他不禁打了個激靈，不好的猜想開始在心中醞釀。
“理論上，她應該還有一個月才出院的。”老汪輕輕說道：“這麼胡鬧的話……後果可能比較嚴重，甚至有生命危險。”
“那，老師，我回去就勸她繼續住院。”
“先不急，你聽我說完。”
“嗯嗯。”
“你不知道這事，是因為蘇妍說了，如果她媽媽告訴你這個，不管是在家還是住院，她都不會接受任何治療。所以呢，我希望你考慮考慮，如果能夠勸住她，回去徹底治好是最好的。如果沒把握的話，就再想想別的法子。”
“好的，好的。”林錚拼命點頭。
“你之前就知道她心髒不好吧？”
“一直知道。”
“那你應該知道她不能情緒激動。”
“是的。”
“現在她的情況嚴重了很多，談戀愛的情緒波動……我不是專業的，不知道算不算大。但如果你真喜歡她的話，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
“一定。”林錚的嘴唇顫抖不停。
“不管你考慮得怎麼樣，是分是和，總之不敢讓她情緒有太大的波動。”老汪嘆了口氣。“林錚，老師知道你一直是好樣的。我跟你說這些，也不是就一定要棒打鴛鴦。你們的情況比較特殊。但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為自己的前途，還有蘇妍的身體多想一想。”
他示意林錚可以離開了。
“這事兒不好辦，老師知道你也挺難的。材料就留在這兒吧，一會兒我幫你去跟學生會的說說，別拿回去讓蘇妍懷疑。”
“謝謝老師。”林錚感激地道，有點艱難地從嘴里吐出字來。
走出辦公室，林錚看著陽光從走廊的另一端射入，仿佛看著通往另一個夢幻世界的窗口。
現在是晚餐時間，但走廊里依舊靜悄悄的。大多數學生或是在外就餐，或是拿出一塊面包、三明治之類的東西，一邊看書，一邊不出聲地墊墊肚子；小聲的雜音時不時從某個教室里傳出，在走廊里回蕩、減弱，最後虛化成微風的輕語。
林錚夢游似的在走廊里踱步，思索著該如何勸說蘇妍；然後，他啼笑皆非地意識到，自己和她好像還不算是男女朋友吧？
他始終明確自己對蘇妍的情感是什麼。他近乎狂熱地欣賞著她的一切，比熱戀最深的愛侶都要入迷；但那並不是渴望彼此擁有的愛欲，只是粉絲對偶像的崇拜罷了。
他對蘇妍有過世俗的欲望嗎？也許曾經有過。不止是他，他知道的對蘇妍表白過的就有將近二十人，其中還有幾個還是曾對林婉表白過的。
但那種世俗的占有欲，注定是不長久的。屬於她的是充滿無限可能的遠大前程，甚至“世俗”這個詞本身都是對她的侮辱。
她是光芒萬丈的公主，而他則是扈從在旁的騎士。騎士會保護公主，直到公主找到她的王子。
但騎士是不能和公主在一起的——但那難道是因為騎士不愛慕著他的公主嗎？
林錚走到了教室門口。蘇妍正抬著頭望向這里。看到林錚回來，她的眼中光芒悅動，臉上綻開一個無比燦爛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