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好像臉色不太好?有不舒服嗎?”我們剛剛走出包間幾步,那小孩兒便關切地看著林婉,問詢起來。我對她不禁產生了一些好感。
“沒事。”林婉很是平淡地回到。
“學姐如果不舒服的話,要不先回去歇息一下?我向學長請教一下就好了。”
“不礙事。問我肯定比問他強。”
這話說得倒是一點兒沒錯。我親愛的妹妹如今基本可以把我吊起來打。但我總覺得她不像是那種能熱心給人傳授學習經驗的人。
小孩笑了笑,繼續說到:“我們去那邊的那個亭子行嗎?那邊安靜一些。”
我們顯然對這地方一點也不了解,因此便也由著她帶路了。
這小孩兒明顯比我倆更熟悉這地方的布局。她帶著我和林婉七拐八彎 ,來到了一處很是漂亮的涼亭;也只有在江心樓這種地方,他們才能在室內搞這種奢華的布置。我們已經處在飯店主建築的第五層,但這里的層高足足有正常的三層樓還多;在高高的天花板下,那處亭子竟一點也不顯逼仄和突兀。
亭子周圍環繞著一片花池和一道水渠,倒算得上是個安靜的地方,正適合用來交流學習經驗。我們在亭中坐了下來;別說,風景還真不錯。我已經在思考以後能不能不花錢混進來閒逛了。
“學長不是籃球隊的吧?”那小孩兒打量了我幾眼,饒有興致地問到。“我去年好像看過學長打二中的那場決賽。”
我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高二下學期某場一敗塗地的比賽,那次唯一可以聊作安慰的就是我們輸的分相對少。但是話說回來,她那時應該正是初三吧?在三中這種當代奧斯維辛集中營,還能初三來看比賽,只能說還真是不簡單。
“是的。”我敷衍道。
“那你就是林錚學長了?”她笑著說,“真是久仰大名。學姐便是林婉學姐啦?”
“呃……是。”林婉有些警覺地道。她可能完全沒有意識到一件事,其實她在三中的名氣比我大不少。我只希望那小姑奶奶能夠就此打住,因為我並沒有跟林婉說過——
“怪不得。”小姑奶奶滿臉艷羨地驚嘆道,“當年樹洞里都說學姐是三中前無古人的超級校花,我還想哪會有那麼夸張呢。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
如果不是林婉半是懷疑半是不滿地瞥了我一眼,我一定要告訴小姑奶奶不要亂把武俠小說里的破台詞拿出來用。
“我就說怎麼回事……”林婉從牙縫里擠出了這行字。她當年很是奇怪,別人是怎麼在她保持那麼低調的情況下還能源源不斷地找過來的,原來還有個該死的樹洞。這種匿名論壇實在是魚龍混雜,在里面頂著個別人不知道的id,對林婉抒發深沉愛意的蠢貨比比皆是。
像林婉這種精神世界無比充實……或者說匱乏的人,是絕不會無聊到去樹洞和貼吧流連的。我也不會跟她詳細說這事(其實我提過一嘴,只是沒展開說罷了,畢竟她對這東西又不感興趣);現在這好像又成了我的過錯一樣。
“真是難得,今天能碰到學長學姐這樣的風雲人物。”小孩兒沒有意識到林婉在一瞬間對我的譴責,還是挺有興致地道,“我叫聶青。”
“你好。”林婉的情緒變化對我來說非常敏感,我似乎已經能感到她那一側的空氣開始升溫了;現在這里亟需一些冷靜的話題:“聽你爸說你在外國語讀高一?”
“是啊。”聶青在靠背上舒展起來:“外國語比三中好多了,但其實也很卷。保送的話,高一高二的很多次考試都要算進成績,煩死人了。”
“至少不用高考。”我羨慕地說道,幻想著自己潤去外國語,只需要卷兩年就可以解放。
“說什麼學習呀。”聶青擺了擺手,“我才懶得走什麼保送、學什麼外語呢。將來直接出國混個學位得了。”
“那也不錯。”對於出國,我更是一竅不通,自然也沒什麼可傳授的。既然不說學習,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可以趕緊回去吃我的飯了?聶青顯然也不打算問我這方面的什麼問題,我們不約而同地沉默了兩分鍾。
“學長玩游戲嗎?”
“當然玩兒啊!”我一拍大腿,相見恨晚道。愛玩游戲的女生,簡直是人類社會最稀缺的物種之一。
“哦?”她也很有興趣,“學長玩些什麼呀都?”
“什麼都玩。你能想到的游戲,我基本都玩過。”
“王者和吃雞?”
“也玩,當然玩得很菜。”放在平時,我肯定要鄙視一下她的游戲審美。但我現在已經飢渴難耐了,我願意和任何人聊半年的王者。
“學長王者是什麼段位呀?”
“很菜的,鑽石。”這垃圾游戲一共有七個段位,鑽石只能算是第三檔,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高手的守門員。
“這麼厲害啊?”聶青明顯對我有另一種判斷;真是讓我倍感榮幸。“我才鉑金,要不要來兩把?”
“好啊好啊。”反正在這里多磨一會兒,我親愛的老爹還會覺得我在傾囊相授;何況我一萬年沒打游戲了。“不過我得先下載一個,你知道,早就卸載了。”
“你用我的吧。”林婉淡淡地說道,掏出了她的手機。她的手機價格比我的要貴出三倍還多,打起手游來絕對流暢不少。
“學姐有流量嗎?這兒網賊卡,我給你開熱點吧。”聶青很是熱心地道。
“你流量夠嗎?”
“還行,我看看……還有60個G。”
我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金錢的威力。聶青的流量和林婉的手機配置搭配在一起,下載進度狂飆突進,我們只是閒扯了幾句熟人——聶青的一些學長學姐,正好是我在學生會和社團帶過的小孩兒,那垃圾游戲就已經下載完畢了。
我們很快加了好友,登上了游戲。兩個賽季沒打,現在我從高貴的鑽石強手掉成了低賤的鉑金——游戲段位的第四檔——弱雞。
我原先就堅信,自己段位低不是我水平不好,而是我的破手機限制了發揮(我的游戲意識還是很棒的,有一次我教另一個人怎麼玩,教完之前,他都沒敢告訴我他是王者段位的)。現在看來確實如此,林婉的手機運行起來極其流暢,第一局開場不到七分鍾,對面就已經被打得心態全崩、拱手投降了。
這還是在聶青大送特送的前提下。她非常執著地選了一個馬超——這游戲里難度最高的英雄之一——,為此還和另一個隊友爭了半天位置。
“你還會玩馬超?”我驚訝道,一般能玩好這個英雄的,都不會淪落到鉑金段位來。而且這也不像是女生愛玩的英雄啊。
“不太會。”聶青干脆地承認道,“我就是曾經見過一個很強的馬超,勝率百分百的,之後我就基本只玩馬超了。這英雄玩好了真是無敵。”
“怎麼可能勝率百分百?”我笑到,“垃圾系統遲早制裁的好吧。”
“真的。”聶青急了眼,“她當時還跟我一樣是鉑金,第三天就成王者了,我把她戰績翻了個遍的。”
“那還是真厲害。”我隨口敷衍道。我們進入了第二局,我打定主意盡早去支援聶青,免得她淪為對面的提款機。“要不你先出兩件防御裝備?”
“蘇妍問你在干什麼,我照實說了。”林婉插嘴道。她正玩兒著我的手機,“她也想玩,問能不能帶她一個。”
“當然行,不過少打兩把,別累著她。”開玩笑,蘇妍想做什麼,有我不同意的份嗎?而且我感覺,以她的悟性和經驗(雖然只玩了幾天),應該也能玩得很好。我可以教她用個操作簡單、更需要全局意識的英雄,肯定游戲體驗能不錯。
“學長你還認識蘇妍?”聶青一邊向我這邊里亡命奔逃,一邊問道。“據說蘇妍是你們年級最厲害的?”
“我們年級?貴校有史以來吧。”我本想救她一命,但對面實在人太多了,於是也開始跑路。
“真了不得。”這一把結束得和上一把一樣迅速,只是勝敗變了一下;當然不是我的問題,都怪聶青實在是太能送了。
我們等了一分多鍾,蘇妍也下載好游戲、加了進來。她也和我一樣,是個平平無奇的鑽石段位。這樣不錯,鑒於匹配對手時會參考玩家段位,看來我們不會遭遇到太強大的對手。
“怎麼……學長你和她還是情侶頭像?”聶青皺著眉頭問到。
“是這樣的。”我聳了聳肩。
我們馬上進了第三局,但聶青立刻開始氣惱得大叫起來。蘇妍居然搶了她心愛的馬超;其實我也松了口氣,因為我至少能和蘇妍講清楚道理,讓她不要送得那麼快。
“怎麼能這樣啊。”聶青悻悻道,被迫選了其他英雄。
“馬超可是不好玩兒啊。”我打開了游戲語音,對蘇妍調侃道。
“至少跑路比較快。”她聽著很是開心。“你們沒在家吃年夜飯嘛?”
“我爸不知道哪兒來的興致,非要出來吃,當然外面做得當然比家里好。”我已經大約猜到了林毅訂這麼一頓昂貴年夜飯的用意,但家丑不可外揚,也就含糊過去了。
“真好,我也想去外面吃。”
“你可省省吧。放心,高考完我就苦練廚藝,將來給你做的絕對天下第一好吃。”
“嘿嘿。”
“誒,你怎麼馬超熟練度這麼高?”
“玩過一兩把啦。”
當仁不讓地,在這種低端局,我這種原本被設備限制了的高手是要帶飛全場的。一進游戲,我就開始對蘇妍和聶青指手畫腳,統御全局。
“蘇妍小心,有兩個人朝你那邊過去了。”開局沒兩分鍾,對面就開始集合抓人了;當然這一切都瞞不過強大的我。我一邊朝她那邊趕去支援,一邊提醒道。不過對方還沒合圍,而馬超的機動性極佳,蘇妍應該是能來得及撤退的。
“第一滴血。”
“雙殺!”
“三殺!”
“發生什麼事了?”我終於趕了過去,但只能看到專心清著對方小兵的馬超,和地上的三具屍體;大腦好像有些遲鈍了。
那三個人復活後似乎還不信邪,又去抓了一波。這次他們的行動很是周密,一直關注著全場地圖的我都沒發現,直到系統幾乎是連著播報了三次擊殺。
“蘇妍玩游戲也這麼厲害的嗎?”聶青恐懼地說道。林婉則在一旁無所謂地刷著我的手機;她自然是不會關心無聊的游戲的。
對面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五個人都一起涌向了馬超那邊。聶青和另一個人屁顛屁顛地趕過去支援,半秒鍾不到就被五個人集火秒殺掉了。
但與此同時,蘇妍也從他們身後跳了出來。我想象不到她是如何把握到這個時間點的;也許只要再過幾秒鍾,對面就可以等待技能冷卻,去全力解決掉馬超了。
但蘇妍就在這幾秒內主動迎了上來,獅子搏兔的對方居然沒有任何有效措施制止她。她的馬超輕而易舉地躲過了三個致命的控制技能,瞬間戳死了一個主要輸出位和一個機動性最強的英雄,然後狩獵就基本宣告結束了。
“五殺!”
“團滅。”
“別累著。”我只能這麼說,我還能怎麼說呢?在這把游戲的剩余時間里,對面再也沒有一個英雄露出視野。六分鍾一到,他們就干干脆脆地投降了。
“我說的那個百分百勝率馬超,好像就是她。”打完第三把後,聶青迅速地瀏覽了一下蘇妍的個人主頁,弱弱地說道。我則做出了一個英明的決定。
第四把開始了,我秒選了一個輔助位。全場就跟在蘇妍屁股後面。作為一個原則上需要出讓經濟的位置,我的經濟居然是全場十個人里僅次於蘇妍的——就因為跟著她蹭了一堆助攻,而且她也很是大度。
“你不用出輔助裝的。”她一邊大殺四方,一邊軟軟地說道,“沒事,我不太需要經濟。”
她確實不太需要經濟,因為這不是對毆,是單方面吊打;對面所有需要命中的攻擊,我就沒見過一次打中她的;這簡直就是去和一個命中率被鎖在百分之一的槍手決斗,是個正常人都會膽氣壯上幾分吧?
於是,我和蘇妍聯手開了無雙,殺得對面抱頭鼠竄、丟盔棄甲、落花流水、一潰千里。對面許是不信邪,居然還不投降,非得硬生生被我們推爆基地才算了事。
退出來一看,對面五個人居然有三個都是最高的王者段位的,看來我確實是被設備狠狠地限制了發揮。
我們正想乘勝打第五把,但聶青她爸爸打來了電話,說該回去了。她只好遺憾地退了游戲,我也把手機還給了林婉。
“和學長學姐聊得怎麼樣?”我們又七拐八彎地走了回去,她爸一邊和林毅客套著,一邊問到。
“學長學姐都很優秀。”聶青不復剛才在她爸面前不耐煩的樣子,很是得體地說到,“我感覺受益匪淺,以後有時間了還想多多請教。”
“小青覺得有用就好。歡迎隨時來找他倆問問題啊!”林毅笑容可掬地說。
聶青竟然也和他聊了兩句。我百無聊賴地回到座位,正想再吃兩口(不然虧死了這價格),卻被我親愛的老媽狠狠瞪了一眼,不得已放下筷子,維持起一種虛偽的體面來。
不過,我倒是注意到,她臨出門時帶的那個和年夜飯預想格格不入的大手提袋已經空了下來。那個袋子本來是鼓鼓囊囊的,現在卻干癟地敞著大嘴,被隨意地丟在沙發上。
“你不吃點兒東西了嗎?”林婉先去了趟衛生間,回來後看到我在座位上發呆,問道。
我無可奈何地做了個意義不明、但她肯定能理解的手勢。
她狡黠地笑了一聲,端起我的碟子,開始喂我吃起東西來。
不得不說,自從我和蘇妍戀愛後,林婉展現出了不同尋常的、應對我們父母的卓絕才能。看到這有傷風化的一幕,我們老媽只好偃旗息鼓。她先是快速地看了一眼正在說話的兩個男人,然後低低地吼道:“讓他自己吃!”
我如蒙大赦,從林婉手中結果碗筷,撫慰起方才就未被填飽的肚腸來。
回去的路上,我感到非常滑稽的是,我們爸媽開始討論起明年年夜飯的安排來。
“江心樓實在是貴得離譜。”林毅抱怨道。
“明年咱們不用來這地方了吧?”
“抬舉他姓聶的了。要不是准備四月那事兒,誰費這周折。”
“是啊,趕緊把這幾套單子都結束吧。”
“不用發愁,東流的土包子都挺好忽悠的,這不吃頓飯就省下大工夫了。對了,林錚,要是姓聶的他女兒找你聊天,你好言好語跟她說上兩句,湊乎對付到四——五月吧。我到時候再跟你說。”
“呃……我是不是得優先准備高考?”
“說兩句話,又不耽誤什麼。你反正跟你女朋友也是聊。”
“我跟她聊那是應該的。”我想的是,如果那位倒霉的聶先生有的是兒子而非女兒的話,是不是就該林婉跟他虛與委蛇了?這種假設真是讓我火大,也許語氣就衝了一些,所以找補道:“而且我跟她聊天基本都是在問問題。”
“嗯,那還行。反正有的沒的說兩句,也不吃虧嘛。我看那小女娃兒還挺漂亮的,家教也不錯。”
“你能不能不要把所有人都想成……”我著實是被整不會了,一時竟詞窮起來。
“對了,還有,你倆也馬上都是成年人了,怎麼一點正經樣子都沒有?老祖宗還講‘男女七歲不同席。’,林婉你怎麼還當著外人給你哥喂東西吃?”我們親愛的老爹布置完下一階段的任務,同樣親愛的老媽便開始總結當前的不足了,這真是職場會議的典型范式。
“他自己不吃,總不能餓著。晚上回去還要學習呢。”林婉無所謂地應道。
“吃不吃不是關鍵。大不了回去再吃點兒東西。”好吧,她說得確實有道理,“但你們那讓外人看到,像什麼話?看一個小孩兒的表現,就能知道他家的家教,進而就能判斷這家大人的行為處事方式……”
我不得不在此處省略上千字的金玉良言。因為林婉正在手機上給我發著消息,提醒我今天又做錯了什麼;我倒寧願被她多訓兩句。
“……我知道你就是單純想玩會兒游戲,但是你看,好了吧,”她傳了一張她和蘇妍聊天的截圖過來,“蘇妍還跟我打聽起那小孩兒來了。”
“放心,這輩子也就只見這一次了。蘇妍也就是好奇,她不會多想的。”
“我明白,但是蘇妍對你的信任,不是你不注意這方面行止的借口。她這麼相信你,你更應該主動和其他女生保持距離。當然你這方面一直做得不怎麼地。”
“我怎——”看到她的指責,我差點下意識喊出聲來,然後才想起來汽車前排還有兩位面色不豫的人在。“我怎麼就不怎麼地了?自從和蘇妍那什麼之後,我和別的女生說的話逗少多了好吧?”
“我不是說蘇妍。”林婉發了個頗有怨氣的表情包,然後朝我翻了個白眼,也就不再說話了。
坐在車上向窗外看去,蘇妍莫名覺得大年初一的城市異常寂寥。
今年,她的許多同學為了節省時間,過年期間都會全天縮在家里埋頭苦學。蘇妍自然是不需要這樣的。不過另一方面,她也不太喜歡去別人家吃飯。主人家往往為了照顧蘇妍,把飯菜的口味弄得十分寡淡,這總讓她覺得分外內疚。而且,她也總被別人的過度關注弄得手足無措。她覺得自己的出場,總會給其他小孩兒帶來一種無形的壓力,真是太抱歉了。
但她也不能拂了父母的興致。一年忙到頭,他們總會格外盼望一個與親人相聚的機會,而這種團圓,自然是不能應該有人缺席的。蘇妍很能理解他們的意願,同時也覺得自己的很多想法太過幼稚,因而也從來沒表現出來。
“聽說你們有些同學過年都不出門了?”蘇母一邊開著車,一邊問道;這可是她一年到頭難得閒暇的機會。
“有的吧。應該大多數人都是。好像還有的人覺得假期作業很多,我猜他們舍不得浪費時間。”
“林錚呢?”
“他倆還是要出門的。林錚好像也不太想出門,但他爸爸堅持要走。”
“我感覺他爸媽應該還都挺重視這方面的,像是重親情的人。”蘇父頗為贊同地道。“挺好的,也就是他們,才能教好孩子。不過林錚他倆可能也確實任務比較重。”
“應該是吧。”蘇妍想了一下,她感覺作業量還可以(當然她不需要寫,只是昨天無聊時整個兒翻看了一遍),“其實寒假作業也不算多,頂多就是需要寫的字數多了一點。”
“要不要買點兒什麼去?”開了一會兒車,蘇父望著前面那家最大的超市,問道。
“不是都買好了嗎?”
“不是說那些,買點新鮮菜蔬。去了別給小妍弄隔夜的。”
“嗨,年年都是,爸媽能記不住?”
“今年不是我弟要回來麼?他說他做飯,我忘了跟他提這事兒了。”
“也是,那就去吧。”
大年初一的超市停車場居然人還不少,偌大的場地里只有寥寥十來個空車位。蘇家三人從剩余的位子里挑出一個不錯的,匆匆停了車,向商場走去。
蘇父蘇母直奔生鮮區,蘇妍則拐到了玩具區。她小時候一直沒多少機會碰這種東西,所以來超市時但凡有機會,總喜歡研究研究它們。
不過,雖然這家超市體量確實不小,但里面的玩具區還是太過低齡了一些,比起綜合性購物廣場的玩具專賣店來,不管種類還是數量都差了不少。蘇妍沒逛多長時間,便把這里的玩具看了個遍,漫步走進了旁邊的兒童圖書區;她打算找本腦筋急轉彎或者迷宮解解悶。
她先是翻出一本腦筋急轉彎,發現里面的題目基本都是自己見過的,便換了一本迷宮。蘇妍嘩啦啦地翻著,從里面選出一個最復雜的圖,用了幾秒鍾時間把整張圖背了下來,然後嘗試起一次性通關。
“我不是說要翻舊賬——”蘇妍正要拿起第五本迷宮書時,聽到旁邊傳來一聲無可奈何的女聲。是林婉嗎?聽著很像。
“你快把舊賬翻爛了都。”另一個疲憊的男聲說到;這回蘇妍肯定沒聽錯,絕對是林錚。“我當時確實沒——誒,蘇妍?”
“你少轉移話——嫂子!”
林婉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親昵地大聲叫著,歡快地撲了上來。林錚跟在後面,看了看手里拿著的、包裝極其炫酷的戰斗城堡,把拎著盒子的手放到了背後。
“真巧呀。”蘇妍安撫地摸了摸林婉,開心地道:“你們也是准備去爺爺奶奶家嘛?”
“對。不過我們奶奶家就在附近,就單純出來逛一逛,主要是給我姑姑家的表弟買個新年禮物。”林錚一邊說著,一邊把手從背後拿了出來;那戰斗城堡實在太沉了。
“哦,是這樣。”蘇妍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玩具,笑道。“我爸媽去買菜啦。”
“要准備點新鮮菜式嗎?你可最好別吃隔夜的東西。”林錚說道。“那正好去跟叔叔阿姨當面拜個年吧。正好我們也沒事。”
“嗯……其實,你們還不如抓緊時間多學習一會兒呢。”
“嫂子這就趕我們走了是吧。”林婉掛在蘇妍脖子上,撓著她癢癢,開玩笑道。
“沒有啦!”蘇妍急道,“就是……今年過年是特殊時間嘛。”
“你別又欺負她。”林錚把林婉從蘇妍身上扯開,像是把極黏的面團從案板上拽起一樣。“我們也想學習會兒來著,主要是……”
他斟酌了一下,又閉上了嘴。他實在不想跟蘇妍說,林毅正在圍著自己的兄弟姐妹們滔滔不絕,他倆就是為了躲避這一幕才辟易遠遁的。“……家里人太多,吵得厲害,也著實學不進去。”
“是啊,正好還碰到了嫂子,你說巧不巧。”林婉又粘回了蘇妍身上,旁邊的許多人都頻頻回頭,看向了她們兩人。“走走走,快去找叔叔阿姨去。”
“嚇死我了。”和蘇妍一家人分開後,我仍然感到心有余悸。“下次咱還是別在外面說什麼敏感話題了。”
“這有什麼可嚇的。”林婉嗤之以鼻道。
“當時要不是我看到她——”
“心里有鬼了是吧?還怪我翻舊賬。”
“沒有。而且你看,你也知道自己在翻舊賬。”
“確實有點翻舊賬吧,但我也不是要怎麼樣你呀,就是提醒你你的一些做法是欠妥的。”林婉非常耐心地說。她拿捏我總是很嫻熟,這種語氣瞬間讓我覺得自己是在無理取鬧,頓時熄了氣焰。
“你提醒吧。”我無精打采地說道。
“接著剛才的說,那誰本來不是特別喜歡你,幾乎是你引誘得人家淪陷了的。”
“這是什麼邏輯?”
“事情就是這樣。”林婉帶著一種一錘定音的平靜,下了判決。
“那誰”是我初一下和初二上學期的同桌。她是我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個喜歡自己的人;與此同時,林婉從六年級起就對表白煩不勝煩,初一時我還經常借著她的名頭騙吃騙喝。
因此,當我被突然表白後,顯得很是興奮,邀功似的去和林婉炫耀了起來。
“你准備答應向萌(“那誰”的本名)嗎?”當時林婉沒有理會我的得意勁,只是直截了當地問(想到這兒,我才突然意識到,好像她在這一方面自小就異常成熟冷靜,而當時的我實在是蠢得可以)。
她的話把我問住了。不管怎麼說,向萌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喜歡自己的人,也是我當時關系非常不錯的人。如果是女生的話,可能會干脆一點。但當時的我確實沒能下定決心痛快地拒絕她。我花了很長時間都沒向向萌說明白這一點,一度讓可以盡早脫身的她越發抱有希望,同時也深深地折磨著自己;直到最後林婉以惡人的姿態出現,非常冷酷地斬斷了我倆的聯系。
“向萌的事確實是我不對,但是後來……”
“後來你仍然沒有改。”林婉拿起一袋餅干、躊躇來;她肯定是在糾結這東西的甜度。“當然之前相對無所謂,但現在你得考慮蘇妍的感受,不是嗎?你明知道昨天那小孩兒不懷好意——”
“她怎麼不懷好意了?”
“你沒發現她想把我支走嗎?”
“你不是臉色確實不好?”
“她說這句話前甚至都沒有正面看我一眼。”
“啊?是這樣嗎?”
“嗯。而且她從一開始就奔著要加你好友。我讓你用我的手機就是防這一點,但我不知道你們那游戲還要用社交賬號;這個是我失算了。”
“小孩兒嘛,就是單純想玩游戲。我是真沒看出來你說的這一堆。”
“總之你注意一點。反正我個人不是太喜歡她。”
“怪不得你也沒怎麼搭理她。”
“我沒有你那種當爛好人的潛質。上一個我明確不喜歡的人是蘇妍,後果已經很明顯了。”
“行吧。但反正我也已經是有婦之夫了。這真不是個大問題——好,我會注意的。”
“本來這個還可以含糊過去,”林婉應該是默認了我的誠懇表態,若有所思道,“但你現在初七打算怎麼過?”
“生日?啊……”
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我本來是設法打消了蘇妍來陪我過生日的想法的。理由顯而易見,我和林婉過年要在家狠狠地卷。
我們確實是這麼打算的。原本的計劃里,我倆既不會在大年三十跑幾十公里吃頓天價年夜飯,初一初二也只會打個視頻電話問候一下長輩;但林毅今年格外活躍,我倆也被他裹挾進來了,更別提今天為了躲他,還在不學習的情況下在這里碰到了蘇妍。事到如今,如果再用內卷的借口推卻她的話,未免就有些太過分了。
“那我……我想想怎麼弄吧。我能找人‘合作’一下寒假作業嗎?”我頭痛道。
“我早說了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啊?”林婉露出一個微笑,“怎麼,你就這麼怕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