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20日 13:56:31
手背上一小片涼涼的。
總覺得從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久如數十萬年的生命輪回一般……
他只記得被一種難以抗拒的力量吸入一個未知空間里,肉身漸漸隱沒,失去形體的靈魂在無限廣闊的空間里輾轉漂流。遠處依稀傳來起伏的潮聲,使他覺得內心無比寧靜,甚至甘願就此墮入永眠……
潮聲越來越清晰,他默數著潮汐來去,只是不願睜開雙眼……然而潮汐的節律突然被未知的因素打破,一個龐大的存在正從不遠處的水面緩緩抬升……意識瞬間開始清醒,身體的觸感也迅速趨於真實。他開始能夠感覺到身下溫潤而堅實的泥土地面,尚未睜眼便已無法承受強光的直射而不由抬起右手遮擋。
他坐起上身,低下頭,試著睜開雙眼。果然是泥土,細膩而新鮮。手背上不知什麼時候落了一片輕薄的花瓣,隨著一陣香風襲來,又被悄無聲息地帶走。有生之年的記憶中,未見過自然界中存在這種淡綠色如嫩葉一樣的花瓣……那的確是花瓣,不是葉子。
他順著花瓣遠去的方向望去。
這是一座海島,目力所及都是這樣上下翻飛的淡綠花瓣,卻不知它們的來處。他沒有看到任何一棵高大的樹木,這些花瓣好像就這樣無來由地存在著,隨著風從一個地方遷移到另一個地方……
花瓣順著風飄向海邊,停靠在那片銀色沙灘上……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身處的這座海崖並不高,從沙灘盡頭垂直拔起,另一邊連接著島心……奇怪的是,明明是白天,卻不見太陽,更不知這刺眼的天光來自何處……
他看到了那個打破規律潮汐聲的來源。幾百米之外的海灘上,那些綠色花瓣散落的地方,從海水之中突兀地擎起一座黑色的小山,看起來似乎有數十米高,從海邊一直延伸到海內一公里的地方,廣大的水域都被它的投影籠罩。可以看出這座小山是剛剛從海面以下升起的,直到此時還有大量海水從濕漉漉的山體四周向下流淌。
一個小小的人影從那座山前端蹦蹦跳跳走到沙灘上。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女孩,距離太遠看不清楚相貌,只是沙灘上一點赤紅,在一片淡綠的背景下顯得格外惹眼……那紅色的一點開始快速朝著內陸方向移動,海里的山體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伴隨著漸強的轟鳴聲重新朝海面方向退遠並下沉,終於隱沒在深藍色的海水之中。浪花躍起數丈,只留下一大片漂浮在海面上的綠色花瓣和白色泡沫……
短暫驚愕之後,他意識到現在需要冷靜思考一下應該做什麼,搞清楚為何身處這個陌生的海島,叫蘇珊的少女現在何處,以及如何設法離開這里……他站起身,原地轉了一周,一無所獲。或許應該嘗試跟著剛才那個紅色的小女孩,至少看起來她有明確的方向……他這樣想著,朝著紅色女孩所在的方向快步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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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20日 13:57:08
“蔓蓉……”
年幼的郭萱猛吸一口氣,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面對著天花板,躺在二樓的會議桌上,半身赤裸。
“蔓蓉?”她不知道剛剛那一霎那腦海中出現的這個名字有什麼意義,仿佛遙遠記憶底層的殘片一樣不可觸及……
“看桌上,哈哈。”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明顯帶著戲謔之意。
“這死得有點兒意思,哈哈。”另一個帶著痞氣的聲音回應道,“你看還睜著眼睛,死前一定爽透了。”
郭萱很快意識到眼下的處境。很顯然,門外那些暴徒已經在她昏迷期間砸毀大門衝了進來,此刻正在她身邊游蕩,聽聲音樓上樓下至少有十幾個人,如一窩蝗蟲一樣四下搜尋。聽剛才那兩個男人的對話,現在唯一可以慶幸的是,他們沒覺察到其實自己還活著,只要繼續呆在桌上不動,等這些人離開,或許就會安全。
“啊……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樣子……”
聲音似乎近了些,郭萱努力屏住呼吸,控制自己不要眨眼,以免因為恐懼暴露而讓對方看出破綻。
“這麼嫩的小妞,誰干的這種事情……”說完這句,兩個人突然哈哈狂笑起來。
郭萱明白,自己不可能將希望寄托在這些暴徒的良知上……她感覺其中一個人走到她跟前,睫毛微微顫了一下,又不得不忍住。粗糙的手指開始在她的膝蓋及大腿上游走,一陣酥癢,但她還是咬緊牙關拼命忍耐。右腳的蕾絲船襪被脫了下來,她極力控制住身體,不犯任何致命的錯誤,她篤信只要一直裝死,這些人應該不會對她保持太久的興趣。
“怎麼樣?”男人手里拈著郭萱小巧的襪子,嗅了兩下,“嗯,好香啊~~~”
“人都死了,得了吧,惡不惡心。”另一個男人罵道。
郭萱明白他們在打什麼主意,她盡量放松身體,以免肌肉因緊張而顫抖,然而眼里卻漸漸開始濕潤。
“又細又白……時間不久,身子還沒涼透……”
這次另一個人沒有說話,只是喉嚨里發出“咕咚”一聲。短暫的沉默,兩個人似乎正在形成某種默契。郭萱有很不好的預感,她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她終於聽到另一個男人急喘著開始解開皮帶,身邊的男人也“哈哈”笑了兩聲,自己的雙腿此時已被他粗糙的手牢牢抓住。絕望瞬間占據了她整個身體,她本能地將雙腿從男人粗大的手掌中抽離出來,驚叫著坐起身。面前兩個男人一臉驚愕的同時,樓下也傳來另一聲慘叫……
二樓並不只這兩個男人,還有其他四個人衣衫襤褸地在房間各處晃蕩,他們大概都沒料到郭萱還活著,齊刷刷地看著她,表情混雜著驚訝和貪婪。此時的郭萱早已控制不住恐懼而淚流滿面,急速退往桌子中心,緊張地喘息著……樓下又陸續傳來兩聲不同男人的慘叫。幾聲異響後,夾雜著東西被撞到的聲音,似乎其中有幾個人尖叫著離開,重新跑回街上。
身邊這些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樓下的異動吸引過去,這種狀況明顯也在他們意料之外。其中一個立在樓梯間的男人傾下身子想看看樓下到底發生什麼事。又是幾聲悶響,一樓所有的聲音歸於沉寂。死一般的寂靜之後,一個人上樓的嗒嗒聲,很緩慢,二樓所有的人都停下動作,靜靜聽著……郭萱趁機慌亂地從桌上跳下來,鑽進會議桌輕薄的桌布下面,蜷縮著身子。
腳步聲來到二樓後停住。郭萱聽到桌前的男人發出了一聲輕嘆,有點愉悅的意味,好像看到了什麼意料之外又很令他心醉的東西。另外幾個男人也先後發出同樣的聲音。又是片刻靜默,郭萱忍不住好奇,正想掀開桌布看看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六個男人卻幾乎在同一時刻發出了恐懼的尖叫聲,緊接著一陣吵雜,玻璃的破碎聲、家具的撞擊聲、有人拼命哀嚎著在地板上被巨大的力量拖拽的聲音……郭萱被接二連三的狀況嚇得不知所措,只是拼命抱頭蜷縮在桌子下面。持續了十幾秒的樣子,頭上的會議桌突然發出“哐”的一聲,似乎是一個人砸在桌面上,隨即又慘叫著被什麼東西甩上高空,最後是窗外樓下沉悶的掉落聲……接下來就和一樓一樣,整個屋子再沒有任何聲響。
郭萱睜開眼睛,身體一動不動地伏在原地。她不敢確定危險是否過去,只是屏住呼吸,靜靜聽著那個嗒嗒的腳步聲慢慢靠近……透過會議桌布的光影,她隱約看到一個玫紅色的輪廓,曲线婀娜,卻肚腹渾圓。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郭萱還沒來得及開口尖叫,卻已被攬入一灣柔軟的胸懷里。玫瑰馨香沁人心脾,使她在一瞬間放松下來,渾圓緊繃的孕腹,如母親一般貼住她稚幼的身軀,給予她久違的安全感。貼著臉頰的是順直的長發,稍暗的金黃中夾雜著幾縷茶色,右鬢系著一條玫紅的絲巾。
玫紅少女用溫軟的手指安撫著郭萱細弱的肩膀:“好了,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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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紀16年12月20日01:58:02
“Bring HIM Back,
Rebuild Generations.
——Moon”
天界,豐潤的手掌輕輕拂過石碑上青苔覆蓋的銘文。
“蘇老師……”嵐風司司風白楹沉吟著。“喬茹……”
不遠處,橙色長裙的澄花司司花喬茹默默佇立著,目光投向祭壇外的茫茫雲海。
“我們真的能把他帶回來麼……”幾片冰晶若隱若現地在白楹身邊飛舞著,順著冰藍色的衣擺向下飄落。
一點橘光從遠處逐漸接近,突然化作一道耀眼的火箭朝著喬茹直射而來。兩秒之後,一只火雉“轟”地一聲在喬茹右肩落定,零星的火羽四散開來。
喬茹抬起手,若有所思地撩撥著火雉的羽翼:“能與不能,時至今日,你我都不應再問……Betty說,芸茵已經就位了。”
白楹低頭長舒了一口氣,轉身趨步向前:“走吧,我們這就開始。”
兩人同時將手中的神杖指向祭壇中心那片廣大的區域。金黃色的圖騰隱隱浮現,巨大的黃道十二宮圖案在整個祭壇上貼著地面旋轉。
“芒種之時,祭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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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會忍不住思考,永生是否真的是一種解決辦法?
未必。
仙媛是最接近永生的。
她們孤懸於虹洲之上三千米的高空,是人魂兩界輪回秩序的維護和管理者,也是虹洲所需念能的轉化者。靠著念能的滋養,她們處於這個世界的頂端永垂不朽。
然而我們所在的這個宇宙之中,宏觀物質隨時間衰變的趨勢太過強大,事實上沒有人,或是神能從根本上按自己的意願擺布物理規律,能超越時間的,除了光,大概只有引力而已。念能的轉化也是取巧的借用,既然是借,總有歸還的那天。
那為何還要徒耗數十世輪回,在那些已有定數的宇宙間穿行找尋?
因為我篤信除了念能之外,世間還有另一種一旦被賦予,便可無限向外生發的力量,支持著靈魂與時間和宿命對峙。至於那是什麼,從哪里來,我也尚未知曉答案。
——《巫山隨筆(節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