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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安·培環·洛·定理

姬·分 KuroH 50361 2023-11-20 00:33

  安·培環·洛·定理

  

   “……回想剛買的書

   一本名叫半島鐵盒

   放在床邊堆好多

   第一、第六頁、第七頁序

   ……”

   被那個女人沒日沒夜地掛在嘴邊的一首歌,即便音准差如洛無菲也能大致哼唱出曲調來。

   “……印象中的愛情好像,頂不住那時間……”

   安梓柯故作跑調的聲音仿佛還在小小的宿舍間里回響,洛無菲輕輕撫摸著身下女孩柔軟的身體,跟著那個縹緲的聲音無意識地唱了起來。

   “……所以你棄權……”

   她把濕潤的嘴唇貼在女孩的鎖骨上,於一片黑暗中閉上了雙眼。

   “在摟著自己最喜歡的女孩的同時想著另一位女性是一種很不道德的行為吧,”洛無菲自嘲般地笑了笑,“安……”

  

   第一次見到安梓柯是什麼時候呢?

   八月二十七日?二十八日?

   炎熱的空氣,無休無止的蟬鳴,路面上水浪一樣的波紋。

   女孩拖著沉重的行李箱,書包的背帶被汗水黏連在肩上,馬尾辮也失去了活力似的耷拉下來。她在一個多月前還披散著頭發,穿褲腿收窄的校褲和敞著領口的短袖衫,現在卻穿著寬松的牛仔褲,上半身的每一寸肌膚都被包裹在朴素的白襯衫里。

   她的手里捏著一張紙片,上面記著一串地址。瀝青路面的兩旁坐落著一棟棟小別墅,草坪上撇著腳踏車和無人看管的檸檬汁小攤。女孩經過那些整潔或雜亂的庭院,陽光穿透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她的臉上灑下斑駁的痕跡。女孩停下了腳步,面前的房子與它的鄰居並沒有什麼區別,國外最常見的小別墅,深棕色的磚牆、白色的窗框和大門。再三對照了門牌號之後,她踏上了那戶人家的門徑。

   她的手懸停在門鈴前,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會怎麼樣呢……或者說,又會怎麼樣呢……換成這家也好,每一家也好,對我而言有什麼區別呢……不過是另一張睡不著的床、另一桌吃不下的飯吧?

   就算逃到了這片陌生的土地,這樣和之前……又有什麼區別呢?

   她的足趾緊緊地扒著鞋底,頭緩緩地垂了下去,抵在那扇被曬得溫熱的木頭門上。

   ……“聽說了嗎,那個洛無菲,新轉來的那個,她爸媽離婚了誒……”窸窸窣窣的低語仿佛沿著時間一路追趕而來。

  

   “是那個身材特別好的?”

   “對啊,長得那麼漂亮,還一個人住,肯定是……”聲音越來越低,緊接著便被尖叫聲和歇斯底里的喝罵聲取代……

   “洛無菲,為什麼打架?剛轉來沒幾天就想被記過嗎?”

   “……”

   “回去寫一份檢查。”

   “老師您看她把我撓的,”一旁的女生亮出自己布滿紅印的手臂,而後小聲咒罵,“果然是個賤婊……啊啊啊——!”

   兩個女生在地面上廝打成一團。

   “洛無菲!想被留校察看嗎!洛無菲!”

   “我不是賤婊子!我沒有和男人睡覺!我沒有!我沒有!”

   我沒有……

   她站在教室外面,衣領被扯得松松垮垮的,露出白皙的身體,臉上紅腫的掌印還未消退,頭發也亂蓬蓬的,一綹一綹地黏在額頭和後頸上。

   “知道嗎,她還哭呢!”

   “都暴露成那樣了還說自己不是雞,真可笑。”

   “還有臉還手呢,這賤女人哪來的資格還手?”

   教室的門開著,老師講課的聲音在走廊里回響,夾雜著嗤笑和竊竊私語一並飄入她的耳中。

   她把後腦勺靠在瓷磚牆上,無聲地抽噎。

   那一年,她上初中二年級。

  

   洛無菲從不堪的回憶中脫出身來,按響了門鈴。

   與預料中的中年婦女或者大叔截然不同,開門的是一個女孩,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

   “你有什麼事呀?”那個女孩有著健康的小麥膚色,染成白色的短發乖巧地披散下來。她拿起手中的紙片又核對了一遍,小心翼翼地用英文作答:“我……請問這里是安遠先生家嗎?”

   “你找錯啦,這里是梓柯小姐家。”面前的女孩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洛無菲輕輕地“咦”了一聲,帶著不可置信的目光反復查看著紙上的地址,用自己的母語小聲嘟囔著,“難道搬走了?或者是中介那邊……可是沒道理啊……”

   “……噗哈哈哈哈哈……”女孩忍不住笑了出來,再開口的時候說出的也是中文,“逗你玩的啦,安遠是我老爸哈哈哈哈哈……”

   洛無菲呆立在門前。這本該是一個不需要反應便能意識到的小陷阱,但她中招了,其實這個把戲挺有趣的,女孩笑得很開心,她的笑聲清脆好聽,可洛無菲笑不出來,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生氣啦?”她識趣地止住了笑聲,伸出手來想要拉洛無菲的手。

   “不、沒有,我……”洛無菲把雙手護在胸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梓柯,是誰啊?”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女孩的身後,那個男人戴著細框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哦,你是之前說要寄宿的……”他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洛無菲,眼神在她身側的行李箱上停留了片刻。

   “啊啊,您好,我叫洛無菲,之前由中介機構聯系您……”她輕輕地躬身。

   “嗨,咱們可不興這一套,”男人扶著洛無菲的雙肩,“都是老鄉,到這就跟在自己家一樣,有什麼事就跟叔叔阿姨說,啊,”他指了指身後的女孩,“這是安梓柯,我女兒,你們應該差不多大吧,學習上生活上都……”

   “哎呀好啦,”安梓柯扯了扯父親的衣角,另一只手不由分說地拉起洛無菲的手,把她拽進房子里,“說了半天人家還沒進門呢……”

   洛無菲像一只布偶似的對安梓柯的行為毫無反應,她的腦中還回響著男人剛才說的話。

   老鄉嗎……自己家……

   “小洛啊,你不吃菜嗎?”晚餐時間,安太太把菜盤向著洛無菲推了推,“阿姨家平時口味都清淡,你要是想吃什麼酸的辣的就跟阿姨說,阿姨去給你做……”

  

   ……

   ……

   “小洛啊,你真的不吃菜嗎?”糟糕的回憶伴隨著記憶中的四川味普通話一並涌了上來。

   “我不能吃辣,”洛無菲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清湯面,又看了看面前紅亮亮的一大盆,簡潔而客氣地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吃辣的東西會過敏。”

   “這樣啊,”房東太太歉然地笑了笑,把那盆水煮肉朝著洛無菲的遠端挪了挪,“那真是可惜了,阿姨本來還以為你能跟我們一起吃頓家鄉菜呢,呵呵呵……”

   “給您添麻煩了。”洛無菲在座位上微微欠身。

   “真難伺候。”女人轉身時的低聲抱怨並沒有逃過她的耳朵。

   “洛無菲,你是不是又沒睡好啊?”房東放下筷子,關切而不失鄭重地詢問。她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那里大概已經已經生出黑眼圈了。

   “晚上不睡覺,白天不學習,鬼知道出國來干什麼,是吧爸。”

   “哪都有你,老實吃你的飯。”房東沒好氣地中止了餐桌上的談話,三雙筷子不停地夾著鮮嫩的肉片,洛無菲扒拉著碗里的面條,辣油的氣味不斷地順著餐桌飄過來,刺激著她的鼻腔。

   ……

   “……對,我咳咳咳咳……我想再換一家寄……咳咳咳……寄宿家庭……”洛無菲劇烈地咳嗽著,“不,我的課上得很好咳咳……我只是有點失眠咳咳咳……”

   “洛無菲同學,你要清楚,你在學校的行為我們都是能通過校方的反饋直接得知的,”電話另一頭傳來中介公司的負責人略顯無奈的聲音,“參與適應性課程的兩個月里你一直在課上睡覺,如果不是你一直保持第一名的成績,我們這邊根本沒法跟校方交代。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咳咳咳……我沒事,大概是過咳咳,過敏了。總之我希望能在正式開學前再更換一次寄宿家庭……咳咳……”洛無菲摸著自己的脖頸,喉嚨里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

   “好吧,我再幫你找找有沒有合適的房源……”負責人咂了咂嘴,隨後是一陣翻動紙張的聲音,“啊,這家應該還沒給你介紹過,我把地址和聯系方式告訴你。他們家主人是我朋友,你搬過去之後可別給人家添麻煩,這樣我也好有個說法……”

   洛無菲掛斷了電話。房間里的燈早早地熄滅了,她不停地咳嗽著,纖細的身軀在床上劇烈地起伏。

   “安靜點啊!”外面有人用力地敲門,“你不睡別人還要睡呢!”

   洛無菲側躺過來,用雙手狠狠地按著自己發燙的喉嚨以減輕咳嗽的聲音,她閉上眼睛,猙獰的人影在閉目之後的那一片黑暗之中張牙舞爪……

  

   自從與治療者分離之後,一直纏著她的失眠症便卷土重來。洛無菲掀開身上早已被焐熱的毛毯,把它翻了個面搭在身上,略涼於體溫的毛毯稍稍緩解了她不寧的心緒,但她渴求已久的倦意卻始終沒有找上門來。

   “果然不靠那些東西不行嗎……”洛無菲嘆了口氣,在床上翻了個身,僅僅這一個動作便讓她的身體變得燥熱難忍,汗水仿佛鑽出皮膚粘結在睡衣上,身上卻並沒有半點濕潤的感覺。她又翻了個身,從床上坐了起來。

   “小……唉……”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輕柔的歌聲不知從何處飄進房間,她看了看窗外,只有銀白色的月亮盈滿夜空。那個聲音有些耳熟,干淨而略顯低啞,但她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為紀念它的寧靜

   我的名字叫做安

   乍暖還寒的春天

   燕子飛過田野

   白雪悄然的消融

   我的名字叫做安……”

   歌聲漸漸有些大了,大到洛無菲意識到唱歌的人就在門外。她輕輕打開門,名為安梓柯的女孩坐在門前的牆腳,她的右腿平平地伸出,左腿屈起,隨著歌聲的節奏微微搖晃。安梓柯的腦袋靠在牆上,她的眼睛閉著,因此並沒有看到自己唯一的聽眾,從白發的末端引出的兩條耳機线解釋了為什麼她的音量逐漸變得失去控制。

   “……世界原來廣闊遼遠

   怎麼也望不到邊

   人和人越來越遙遠

   心變得冰冷漠然

   我找到……”

   沉浸於音樂中的女孩沒來由地睜開了雙眼,恰好與洛無菲的眼神碰撞在一起。歌聲戛然而止,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安梓柯的眼神中看不出悲喜,像一只打量陌生人的貓咪。

   “是你啊,又沒睡著?”安梓柯摘掉耳機,把碎發攏到耳後,指了指身後不遠處那間緊閉著門的主臥室,“如果沒睡著的是我爸就慘了。”

   “打擾到你唱歌了……”洛無菲笑了笑,“唱得很好聽。”

   “今天太晚了,下次拿吉他彈唱給你聽,”她咧開嘴,露出好看的牙齒,“這首歌要用吉他彈唱才好聽。我可喜歡這首歌了,歌名和我的名字一樣,而且歌詞里的地名就是我家附近……”

   安梓柯又看了看洛無菲的臉,“你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憔悴吧。”

   她張了張嘴,安梓柯已經自顧自地站起身來,經過洛無菲的門前,沿著走廊輕巧地前行。她塞上了一邊的耳機,手指撫過走廊一側的木質扶手,白發隨著腳步輕輕擺動。安梓柯停在走廊盡頭,倚著欄杆坐了下來,她的聲音輕了許多,平淡的曲調像是在講故事。

   “……在我十八歲那一年

   離開了她的視线

   來到陌生的城市

   我也許一去不返

   在乍暖還寒的春天

   燕子飛過田野

   飛到陌生的城市

   我的名字叫做安……”

   洛無菲也小心翼翼地跟著她走了過去,安梓柯的對面是一扇窗戶,洛無菲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又看了看閉著眼睛輕聲唱歌的女孩,隨後學著她的樣子曲著腿坐在窗下,雙手托著腮幫。她聽著安梓柯的歌聲緩緩閉上了雙眼,記憶中那個熟悉的笑容漸漸浮現在眼前。

   “……我找到我的愛人

   我從此一去不返

   我告訴她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做安……”

   安梓柯抱著膝蓋,偷偷睜開眼看洛無菲。她的睫毛長長的,黑色的頭發有些凌亂,淡粉色的睡褲和同色的拖鞋之間露出纖細的腳踝和圓潤的腳跟。

   “……願你在城市找到幸福

   找到幸福Ah

   願你在城市找到幸福

   找到幸福Ah

   願你在城市找到幸福

   找到幸福Ann……”

   她的視线越過洛無菲的肩頭,乳白色的月光從窗外灑在她的黑發上面。

  

   窗外的樹葉褪去了屬於夏日的那份綠色,上面的鳥窩變得空空蕩蕩,那只鳥陪了洛無菲兩個多月,不久之前它飛到暖和的地方去准備過冬了。

   “菲菲,讓一讓~”安梓柯拄著拖把站在洛無菲的臥室門前。

   “辛苦了。”洛無菲坐在書桌前頭也不回,她的手里捏著什麼東西。

   “有什麼辦法,就算爸媽交代了平攤家務,作為房東總還是要稍微多付出一點。”洛無菲讓出空間,安梓柯把地面潦草地拖了一遍,裝模作樣地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

   洛無菲撇了撇嘴,“你除了多拖了幾個房間的地,似乎沒做什麼值得注意的工作吧。除了一頓烤香腸卷之外,我們最近在家里吃過飯嗎?連碗都省得刷了,可真有你的。”

   “不會做飯又不是我的錯。”安梓柯停在洛無菲的身旁,目光無意間投向她手上的東西。

   洛無菲迅速地收起了手中的物品,安梓柯瞥見它的一角,那似乎是一張合照,只不過被折疊起來,露出的一半是笑容燦爛的洛無菲。

   “那個,請問,安梓柯……”

   “叫我梓柯或者柯柯,或者直接叫我安就好啦。”

   “……安,今晚我想借用一下廚房,可以嗎?”洛無菲轉過頭來,斟酌著發問。

   “誒?廚房嗎……”安梓柯回憶了一下那個自己幾乎從不踏足的房間,“借給你用倒是無所謂,不過家里有沒有菜我就不知道了……說起來,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菲菲突然想要下廚,肯定有什麼理由的吧?”她看了看洛無菲書桌上的日歷,十月的一個平平無奇的周末,國內外都沒有節日,也不是她或洛無菲的生日。

   “有點手癢了而已,”洛無菲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我會自己准備食材的。”

   “那等下一起去超市好咯,總是悶在家里拖地都快長蘑菇了。”安梓柯拉著拖把走出房間。

   洛無菲推著購物車在琳琅滿目的蔬菜之間猶豫不決,車筐里裝著鮮魚、五花肉,還有一整只母雞。她正朝著貨架伸出手,身旁的購物車突然發出一聲不小的響動。洛無菲扭過頭,那只死不瞑目的魚身上壓著一盒冷凍香腸卷。

   “你對香腸卷的鍾愛程度還真是……”洛無菲看著面前眯眯眼微笑的女孩。

   分明已經入秋了,安梓柯卻還只穿著牛仔短裙,上身是略顯肥大的大紅色帽衫,長長的下擺幾乎蓋住了她的臀部。這種oversize的穿搭讓她的身體比例產生了一種微妙的錯亂感,搭配上雪白的短發,看起來並不像即將升入大學的少女,更像是還沒念高中的小女孩。相比之下洛無菲的衣著倒更符合時令,簡約的收腿長褲和針織衫勾勒出她早早發育的身體曲线,長發如她剛來到這個國家時一樣扎成馬尾辮,分明與安梓柯是同齡,但從各個角度看起來她都更像是姐姐一樣的角色。

   “我也很喜歡巧克力啦,”安梓柯眨了眨眼睛,“酒心的哦。啊,如果情人節的時候能有帥氣的小男生送給我酒心巧克力就好了,想想都很幸福。”

   洛無菲把那盒香腸卷從魚的身上拿開,往車筐里放了一盒番茄。

  

   呲啦——

   “哇啊!”安梓柯被油鍋發出的聲音嚇得倒退了好幾步,戰戰兢兢地把手中的鍋蓋擋在面前。洛無菲輕車熟路地把魚從蒸鍋里端出來,在上面淋上生抽和豉油,又把燒熱的花椒油澆在上面。瑩白的魚肉在熱油的刺激下驟然收縮,魚類特有的鮮香氣息伴隨著豉油的濃郁香氣一同被激發出來。

   “好香啊!菲菲做菜這麼厲害嗎!”安梓柯對著盈滿廚房的香味做著深呼吸。

   “倒是你平時完全不做菜吧……”洛無菲回想起安梓柯舉著鍋蓋的樣子,印象里還有一個人也是這樣,看著她做菜,由衷地稱贊她的廚藝,把鍋蓋舉起來擋迸濺的油花……她抽了抽鼻子,鼻尖酸酸的,“……咳咳,安,可以幫我找一下醬油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洛無菲把注意力轉移到面前的紅燒肉上面。

   “喏。”安梓柯在櫥櫃里翻找了片刻,把一個小瓶子遞到洛無菲手里。

   “這醬油好稀啊……老外都用這種醬油嗎……”洛無菲晃了晃瓶子,正要往鍋里倒,一股淡淡的酸味從瓶子里飄了出來,她把鼻子湊近瓶口聞了聞,隨即扭過頭去看著一臉無辜的安梓柯,“這不是醋嗎?!安梓柯?你對廚房的認識已經差到分不清醬油和醋了嗎?”

   “……噗呵呵哈哈哈哈哈……”安梓柯又一次露出惡作劇得逞的壞笑,“菲哈哈哈……菲菲你差一點就把醋倒進去了哈哈哈哈……你能發現這是醋呀,看來你最近的精神狀態恢復得不錯啊哈哈哈哈……是不是最近睡眠得到改善了呀哈哈哈哈……”

   “真要是那樣的話我們就吃醋溜豬肉。”洛無菲的臉上依舊沒有半分笑意,安梓柯悻悻地吐了吐舌頭,老老實實地找出醬油。

   幾十分鍾後,多種食物的美妙香氣混合在一起,幾乎從餐廳蔓延到整個一層。

   “哇……菲菲,你還會做什麼菜呀,我減你的房租,你做給我吃好不好呀~”女孩面對著桌子上的菜肴,雙手興奮地上下搓動。從晶亮的紅燒肉到鮮嫩的清蒸魚,再到各種叫不上名字的花樣青菜,還有滿滿一大碗雞湯,雖然老媽每天都會做一兩道安梓柯愛吃的菜,但這麼豐盛的晚餐似乎只有在逢年過節或者有人過生日的時候才會登場。

   “這桌菜已經一年沒有做過了,”洛無菲洗好手坐到她的對面,“做得不好吃的話,請多包涵。”她剛剛拿起筷子,安梓柯突然站起身來跑進廚房,十幾秒鍾後,她抱著一盒牛奶、一盒葡萄汁,坐回到餐桌旁。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就拿這個稍微意思一下吧,”她自言自語著給洛無菲的高腳杯里倒滿了葡萄汁,“我不喝果汁,不過如果你習慣吃飯的時候喝牛奶的話也可以陪我喝一杯。”

   洛無菲放下了筷子,盯著自己杯子里暗紅色的液體一言不發。

   “干嘛,我可沒有偷偷把紅酒灌進葡萄汁的盒子里……”安梓柯喝了一口牛奶,她的上唇殘留著一點白色的痕跡,像一道淺淺的白胡子。

   “……菲菲,你的眼圈紅了誒。”她歪了歪頭,“怎麼了嘛,不想喝果汁就直說啊……”

   洛無菲苦笑著搖了搖頭,拾起筷子默默地吃菜。肥爛的五花肉在口中化成一抹油汪汪的流體,魚肉蒸得恰到好處,被鮮香的醬汁浸潤著,泛著琥珀般動人的顏色……透明的液體不斷地從她的眼角流下,滴在冒著熱氣的米飯上面。她也不擦眼淚,只大口大口地扒著被淚水泡得咸咸的米飯。

   “菲菲,到底怎麼了呀,你跟我說說嘛,”安梓柯有些著急了,“你這樣自己哭也不是辦法呀,是不是想家了?你想喝什麼飲料現在去買也沒關系的呀。”

   “沒事……”她用極輕的聲音回答,“我只是有點難過……”她夾起一塊紅燒肉,筷子在指間微微顫抖,仿佛下一秒就會從手中脫落,“晚上睡一覺就沒事了……”

   “你別難過嘛,”安梓柯站起身來,走到洛無菲的背後輕輕用雙臂環抱住她的身體,“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要是我做錯了什麼你可得告訴我,以後還要一起住好久呢。”

   “不怪你,”洛無菲的聲音有些發抖,“真的,不怪你,安……全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她抽泣起來,身體在安梓柯的懷抱中微微顫動。

   ……

   ……

   ……

   “菲菲姐,快醒醒啊,別嚇我啊菲菲姐……”

   ……

   “無菲啊,我們不是早就說定了四月份就去美國讀書嗎?現在都快六月了,你還說沒准備好,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爸爸?你不想去美國了嗎?”

   ……

   “菲菲姐,不要……好奇怪……”

   ……

   “小白兔,我真的好喜歡你……”

   ……

   “菲菲,爸爸媽媽之前做的決定確實給你帶來了很多困擾,這才想把你送到更好的環境去發展,也算是給你一個補償。可是你這樣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呀,你要是有什麼困難,就跟媽媽說,我們好好商量,好嗎?”

   ……

   “菲菲姐晚安……”

   ……

   “我真的不能,求求你們,再讓我等一陣子,哪怕一個星期也好……”

   ……

   “菲菲姐很重要,菲菲姐真的對我很重要……”

   ……

   “無菲,美國那邊已經在催了,不管你到底有什麼事,下周我們必須要動身出發了。”

   ……

   “……如果有一天菲菲姐也離開我了,我會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

   “菲菲,爸爸媽媽也是一片好心,希望你能明白爸爸媽媽的用意……”

   ……

   “媽……我走,我明天就走……”

   ……

   “菲菲姐……”

   “菲菲姐……別離開我……”

   “菲……”

   ……

   ……

   ……

   “別說了,別再說了啊……”洛無菲躺在床上蜷縮著身體,她痛苦地抱著頭,眼角滲出淚水,“別再纏著我了……我想睡覺,我只想睡覺……”

   她在黑暗中摸出自己的手機開機,慘白的屏幕上映出她紅腫的雙眼。洛無菲用顫抖的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地點按,找到收藏夾里最下面的一個冷門網址。

   C-h-l-o……她緩緩敲下想要搜索的商品名稱,嘴角微微地抽動。

   “我不想和原來一樣……但是我……”

   她的手指在“購買”鍵上懸停了片刻,按下。

   “……做不到啊……”

   ……

  

   “我要睡覺了菲菲,”電視劇進入片尾曲,安梓柯斜坐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我明天可是要——哈啊——要做演講呢……”

   “那早點休息吧,”洛無菲換了頻道,系著紅領結的脫口秀主持人正在講著爛俗的笑話,“晚安。”

   安梓柯站起身來,把雙腳伸進毛茸茸的淺藍色拖鞋里,她走了幾步轉回身子,彎下腰盯著洛無菲的臉看了幾秒。“菲菲,你的臉色好了很多誒,最近是不是不失眠了呀?”

   “啊,”洛無菲的眼神躲閃著她的目光,“算是吧。多謝關心。”

   “那菲菲晚安,不要太晚睡哦~”安梓柯眨了眨眼,直起身子走上樓梯。洛無菲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於樓梯盡頭,幾秒鍾後樓上傳來臥室的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她關掉了電視,舒展了一下因為久坐而有些酸痛的身體。

   “呼……”再三確認臥室的門已經關嚴、台燈的微弱光亮並不會被外界察覺之後,洛無菲坐到床上,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出白色的手帕和棕褐色的玻璃瓶。“總覺得安好像發現了什麼呢,應該沒有吧……沒有的吧……”她擰開瓶蓋,刺鼻而又熟悉的酸甜氣味衝入鼻腔,洛無菲深深地呼吸了幾次,讓身體適應藥物的氣味,隨後把雙手湊到台燈下面,用那透明的液體把手帕浸濕。

   房間里靜悄悄的,只能聽到她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洛無菲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發脹,她順從著身體的反應躺倒在床上,把濕潤的手帕覆蓋在自己的臉上。甜膩的氣味伴隨著洛無菲的呼吸逐漸盈滿鼻腔,她輕輕地悶咳著,把雙手伸進被子里,以防自己出於求生本能把手帕從臉上移開。洛無菲深深地呼吸著,她的口鼻呼出的氣息把手帕微微吹起,整個呼吸道都變得黏膩而灼熱,像喝多了酒一樣。而實際上洛無菲此時的精神狀態也確實像個醉者,她的雙眼緊閉著,腦海中充斥著金色白色不斷閃爍的光點,藥物迅速地在她的體內累積並產生著作用,她的呼吸由最初刻意的深長,變成在藥物刺激下的紊亂,又逐漸變得均勻而緩慢。

   “藥物揮發得差不多了……”倦意接管了洛無菲的意識,她在手帕下面露出滿足的微笑,“……可惜……小……”思緒至此像是被拔掉了電源一樣突然中斷,洛無菲發出一聲綿軟的嘆息,沉沉地昏睡過去,被手帕蒙著面部使她的呼吸有些不暢,輕柔的鼾聲很快便飄了出來。

   ……

   “唔……好亮,已經是早上了嗎……”光亮刺激著洛無菲的眼睛,她緊皺著眉頭睜開雙眼,腦袋像是要炸開一樣劇痛,洛無菲按著太陽穴晃了晃腦袋,“可是還是好困……我睡了多久……”

   “十七分二十九秒,大概,”一個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很抱歉打擾你的好夢,菲菲。”洛無菲循著聲音扭過頭去,一雙長腿闖入她的視线,它們被白色帶星星圖案的絲質睡褲包裹著,赤裸的小巧腳丫從褲腿中伸出。

   “……安……為什麼……”洛無菲只覺得頭很痛,她的意識還沒有清醒過來。

   坐在書桌上的安梓柯抬起腿來,用腳朝著床頭的方向指了指,“菲菲,你能解釋一下,那個棕色的瓶子里裝著的是什麼東西嗎?”

   冷汗爬上洛無菲的脊背,她在一瞬間清醒過來,伸出手去想要把那個瓶子放回床頭櫃里。“藏起來也沒用,我又不是傻子,”安梓柯把雙手抱在腦後,“好幾個晚上都聞到有奇怪的味道從菲菲的臥室里飄出來了哦。”

   “……不是的,那個是……”洛無菲有些慌張地擺手,“用來治濕疹的外用藥,至於味道有些大,那是因為……”

   “c-h-l-o-r-o-f-o-r-m,氯仿的英文名字我還是認識的,肥皂劇我也有看過,”安梓柯搖了搖頭,盯著洛無菲閃躲的雙眼,“至於這東西能不能治療濕疹……菲菲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

   “……”洛無菲低著頭,安梓柯看不見她的眼神。

   “不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嗎?如果寄宿的人在房間里藏著麻醉藥的話,只身一人的十七歲房東小姐是不是有理由報警呢?”安梓柯蹦到地上,蹲下身來從下面仰視著洛無菲的臉,“我是願意相信菲菲不是壞人的,可是親眼見到這種東西的話,還是……”

   “不,不是的……我……”洛無菲看著自己放在雙腿之間的手掌,斷斷續續地開口,“我不是壞人,安……我真的不是……我只是用它來治失眠……”

   “可是失眠的話,吃褪黑素或者干脆吃安眠藥不好嗎?”安梓柯撓了撓頭,“不是還有很多助眠的手段嘛,菲菲為什麼非要用這個方式呢?”

   “我也不想用這東西,一點也不想……可是安眠藥沒有作用,褪黑素也沒有,什麼催眠療法、音樂助眠,全都沒有效果……除了麻醉藥物之外,只有……不,”她搖了搖頭,“只有麻醉藥物能讓我安穩地睡著……”

   “這樣啊……雖然聽起來完全不可信,但如果是壞人的話大概也不會在自己身上測試藥效吧,對菲菲完全起不了疑心呢……”安梓柯站起身來正面抱住洛無菲,把她臉埋在自己的胸口。她輕輕地拍了拍洛無菲的後背,“菲菲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只要老爸老媽回來之後你稍微小心一點就好了。不過說起來,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請求?”洛無菲抬起頭看著安梓柯。

   “嗯,”她認真地點了點頭,“說不定算是個條件吧,我想試一下……用那個瓶子里裝的東西睡著的感覺。”

   洛無菲愣了幾秒鍾,她的目光在安梓柯與床頭的玻璃瓶之間徘徊了幾次,像是沒聽懂安梓柯說的話。“喂喂?菲菲有聽到我說的話嗎?我想試一下用那個藥睡著的感覺哦!”安梓柯把手放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你知道自己說了多奇怪的話嗎安梓柯小姐,”洛無菲拿起玻璃瓶,把上面的危險標志轉向安梓柯,“且不說潛在的致命風險,光是對呼吸道的劇烈刺激就足夠你咳嗽好幾天了,為什麼想要體驗這種東西呢?”

   “大概是因為體驗過之後我就算上了賊船吧?”安梓柯跳到床上盤著腿坐好,雙手抓著兩只腳腕,“如果我們變成共犯的話,肯定不會互相出賣的對不對?而且……”

   “而且什麼?”被安梓柯的理論說服的洛無菲正打算往手帕上倒藥。

   “而且我很好奇啊,”安梓柯微笑著閉上了雙眼,“好啦,我做好准備了。”

   “提醒你一下好奇心害死貓,”洛無菲打開瓶塞,透明的液體順著瓶口流下,把手帕的中間浸濕成暗淡的顏色,她在床上跪行到安梓柯的背後,輕輕把左手搭在她的肩上,拿著手帕的右手平放在她的面前,“覺得受不了的話就掐我的手。”

   “知道啦菲……咕唔唔唔!”說出一半的話被蒙在臉上的手帕悶了回去,安梓柯本能地用雙手去掰洛無菲的手腕和手指,但缺乏應對經驗的她在最初的幾秒內急促地呼吸了幾次,使得大量的藥物毫無阻攔地進入了她的身體。安梓柯不停地拍打著洛無菲的手臂、用手肘頂撞她的腰腹,她的雙腿在床上來回蹭動著,睡褲的褲腿卷起,露出健美的小腿和纖細的腳踝。

   “呼唔……唔咳……呼呼……”盡管安梓柯的掙扎十分有力,幾度從洛無菲的控制中脫身出來,但麻醉藥的效力在這段時間內已經蔓延到她的身體各處,她的眼神漸漸變得渙散,眼前的世界像是蒙了一層紗一樣看不清楚,安梓柯覺得自己的身體正不聽使喚地向後倒去,視野中緩緩映出洛無菲的臉龐。她短促地呼吸著,胸脯微微起伏,放在洛無菲手上的雙手也逐漸失去了力量,向著身體兩側傾倒。

   “安,你還好嗎?”洛無菲及時移開了手帕,安梓柯的嘴唇被她壓得有些發白,短發也在一番掙扎中變得凌亂了許多。安梓柯的臉頰有些泛紅,在小麥色皮膚的映襯下顯露出苹果般誘人的光澤,她的眼皮不住地合攏,又頑強地張開,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真好玩啊……”她輕輕地說,“菲菲,今天要睡在你這了……明天如果我的演講出糗了,你要……你要……”

   安梓柯輕緩地呼吸著,嘴唇微微分開,露出小巧的雪白牙齒。

   “我知道啦。”洛無菲整理了一下安梓柯的衣著,幫她調整好睡姿,關上了燈。

  

   ……

   “好安靜啊……”洛無菲從床上爬起來,窗外的陽光意外的有些刺眼。

   期末考試已經結束了,想要就讀的大學也全都順順當當地提交了申請,從開學以來和安梓柯共同生活的幾個月一直相安無事,那個女孩會偶爾跑進她的臥室要共享她的“神奇手帕”。叔叔阿姨在期間回來了一次,洛無菲也識趣地在那幾天里沒有使用藥物。

   今天似乎是平安夜,安梓柯的父母此時已經回到國內籌備公司年末的各種事宜並且准備在那邊過年,洛無菲並沒有過聖誕的習慣,或者當她孤身一人時並沒有過任何節日的習慣,她套上暖和的毛衣,揉著有些僵硬的肩膀來到窗前,看著窗外的街道愣住了。

   “菲菲——下雪啦!”安梓柯猛地推開房門。

   洛無菲凝視著那個白色的世界,純淨的顏色覆蓋了每戶人家的房頂,煙囪冒出的熱氣融化了上面的覆雪,灰白色的絮狀煙氣斜斜地升上天空。庭院里積了厚厚的一層雪,不遠處的一戶人家門口堆著一人多高的大雪人,上面還裝飾著胡蘿卜鼻子和黑色圍巾,穿著厚外套的孩子們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追逐嬉戲,往彼此身上扔著雪球……

   “菲菲?”安梓柯又叫了她一聲。

   “我……從沒見過下雪……”洛無菲看著窗外的雪景有些出神。

   “那還愣著干嘛?”安梓柯不由分說地扯起洛無菲的袖子把她拽出房間,“去玩雪啊!”

   “誒誒?!可是安……我還沒穿……”洛無菲被一路拽著跑下樓梯,穿過客廳,跑到房子門口,她微微喘息著,腿上還穿著睡褲,光著腳穿著拖鞋。相比起來穿著帽衫和棉質長褲的安梓柯雖然看起來暖和一些,但在剛下過雪的冬天面前還是單薄得不像話。盡管如此,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拉開了房門,把白色的世界一覽無余地展現在洛無菲面前。

   “哇……”洛無菲打了個冷戰,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外的台階上。積雪已經覆蓋到第二級台階的高度,她甚至懷疑能不能清理出一條通往院子外面的路。雪平平整整地覆蓋在地面上,未經任何破壞的雪面像大理石一樣帶著無瑕的美感,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反光。她抬起頭,光禿禿的樹梢上也落滿了積雪,凜冽的寒風吹過,那些積雪便撲簌簌地飄落下來,在地面的覆雪上砸出小小的坑痕。

   “菲菲?”安梓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洛無菲下意識地回頭,卻被一股大力推在肩膀上,整個人仰面栽倒出去,以一個“大”字的形狀跌進雪堆里面。冰涼的觸感襲遍全身,洛無菲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她回過神來,看到安梓柯臉上一貫的壞笑。

   “安?!喂!快把我拉上來!安!!”她在雪地里掙扎著想要起身,松散的積雪卻在這些動作下愈發垮塌下去,洛無菲的指尖感受著冰涼細膩的積雪,那些微小的晶體在她的體溫下迅速融化,凝結成一滴滴水珠。安梓柯好像沒聽到她的話一樣,她站在最高一級台階上張開雙臂,興奮地大喊,“菲菲,我來啦——”

   紛飛的雪片濺落在洛無菲的臉上、身上,安梓柯以同樣的姿勢臉朝下扎進雪堆里面,落在洛無菲的身邊。“是不是很好玩啊菲菲~你看,像這樣還可以畫出好玩的形狀哦!”安梓柯在雪地里擺動著四肢,周圍的積雪被她的身體清理開來,形成一個奇怪的人形。洛無菲學著她的樣子扭動身體,積雪鑽進睡褲的褲管,貼在她的小腿上迅速融化。安梓柯偷偷捏出雪球砸在洛無菲的身上,洛無菲裝了一大捧雪塞進安梓柯的帽子里……依附在身體表面的雪融化之後她們的皮膚都變得熱辣辣的,汗水、雪水,以及笑出的淚水一同被體溫蒸發,變成白茫茫的蒸汽。安梓柯抓著洛無菲的手和她一起踩雪,她的手小小的,很像很像她曾經牽過的那一只手。洛無菲感受著那只手的溫度,一時間分不清牽著自己手的人究竟是誰,她突然意識到那只手的指尖前端生著小小的繭子,那是吉他的琴弦磨出來的。她的眼神變得有些悵然,輕輕嘆了口氣。

   渾身濕透的兩個女孩瑟縮著凍僵的身子衝回屋子里,安梓柯把洛無菲推進浴室里打開熱水,又給壁爐點起火來,隨後自己也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當她換好干淨衣服,擦拭著頭發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洛無菲已經抱著膝蓋坐在壁爐前了。

   “真美啊。”安梓柯端著兩杯熱可可坐下來時,洛無菲輕輕地說。她穿著乳白色的毛衣和黑色的緊身褲,白色的羊毛襪子,毛衣高高的翻領襯托出她修長的脖頸。

   “是在夸我吧?謝謝~”安梓柯看著洛無菲的側顏,捧著熱可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她們的頭發都還濕漉漉的,安梓柯把帽衫的帽子戴了起來。她換了一件淡綠色的帽衫,上面印著簡筆畫的貓頭,她穿著淺色的運動褲,修身的版型勾勒出线條明朗的雙腿,赤著雙腳。

   “我還以為壁爐只是個裝飾呢……” ,洛無菲把雙腳微微翹起,眼睛里倒映出躍動的火光,“從來沒想到過有一天會真的坐在火旁取暖,還是在平安夜……”

   “從使用難度看來確實像個裝飾,”安梓柯揉了揉手腕,“把十幾公斤木炭從地下室拖上來可不是說說而已……”她朝著壁爐旁邊努了努嘴,那里躺著一只發黑的編織袋。

   “點起火來,聖誕老人還怎麼下來呢……”她輕輕地笑了。

   “聖誕老人那麼胖肯定會把火壓滅的嘛,”安梓柯也笑了,“菲菲,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她轉過頭來好奇地看著安梓柯。

   “剛才你的眼神,是這幾個月以來,最好看的。”

   洛無菲沒有接話,她攏了攏耳邊的碎發,抽了抽鼻子。

   “菲菲你怎麼了?”

   洛無菲端起熱可可送到面前,“沒什麼,只是有點感冒了。”

   “菲菲有想要的聖誕禮物嗎?”安梓柯突然問。

   “我啊……”洛無菲把杯子放在地上,垂下目光看著自己的腳尖,“我想要一只小白兔……”

   “那你可能要准備一只足夠大的襪子才行。”安梓柯一本正經地開著玩笑。

   “你就不怕它把我的襪子蹬破了?”洛無菲難得地應和。

   “哈哈哈哈……”安梓柯喝光了可可,站起身來往廚房走去,“好啦,身體暖和起來了,要准備吃午飯啦。菲菲,晚上給你驚喜哦!”

   ……

   洛無菲抱著枕頭靠坐在床頭,安梓柯懷里捧著一個大盒子神秘兮兮地看著自己。“這就是你說的驚喜?”洛無菲疑惑地看著那個盒子,不知道里面會蹦出什麼東西,“而且哪有小孩子還沒睡覺聖誕老人就進來送禮物的……”

   “因為如果菲菲用了神奇手帕的話,被叫醒之後就變得呆呆傻傻的了,”安梓柯笑了笑,“所以要趁著菲菲神志清醒的時候趕緊進來送禮物。”

   “聖誕禮物這種東西不就是第二天早上醒了才看到的嗎……”洛無菲愈發覺得一頭霧水,“有什麼禮物是非要今晚讓我收的……”

   “鏘鏘——送給菲菲的小白兔!”安梓柯掀開盒蓋,一對小巧可愛的兔子耳朵伸了出來,隨後則是……

   “安……這不是你的貓嗎?”洛無菲看著自己的室友。盒子里是安梓柯的寵物貓,那家伙倒是通體雪白,一雙天藍色的大眼睛極其惹人喜愛。“你這是……”

   “今天不是貓貓哦,菲菲想要小白兔嘛,”安梓柯抱著那只貓,或者說“兔子”,把它塞進洛無菲的懷里,“呐,小白兔,這是菲菲姐姐,跟菲菲姐姐說你好~”

   “小,小白兔……”洛無菲看著懷里的貓咪,眼神變得有些復雜。

   那只貓有些不情願地喵了一聲。

   “安……”洛無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別急哦,還有一份禮物要送給菲菲,而且一定是送給醒著的菲菲哦——”安梓柯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手帕和裝著麻醉劑的瓶子,“來自安梓柯小姐的特殊入睡服務~驚不驚喜!”

   “什麼啊……喂,安!入睡服務什麼的我自己可以……不要突然做這種奇怪的事情……不,被子包得太緊了……”

   洛無菲被按著躺到床上,她輕輕地推搡著安梓柯的身體,臉上泛起好看的緋紅。安梓柯幫她蓋好被子,把被角仔細地掖進去。“可是安……到底為什麼……”洛無菲還想問些什麼,安梓柯已經輕輕地把手帕覆蓋在她的臉上。

   “因為今天是平安夜,”她用柔和的聲音回答,“平安夜快樂,菲菲。”

   “唔唔唔……”洛無菲發出沉悶的回應,她低低地咳嗽著,身體在被子下面不停地起伏,腦袋朝兩側微微擺動著。洛無菲的手臂被約束在被子里,它們反復地小幅度揮動著,在外面看來卻像是臨睡前的嬰兒為尋求母親的愛撫而撒嬌。安梓柯用另一只手撫摸著洛無菲的臉頰,她的嘴唇一開一合,唱著古老而安詳的歌謠。

   “叮叮當,叮叮當, 鈴兒響叮當

   我們滑雪多快樂, 我們坐在雪橇上……”

   洛無菲的眼睛看著安梓柯的臉龐,她的眉梢漸漸舒展開來,夾雜著悶咳和低吟的呼吸聲不再如開始時那樣急促不安,她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漸漸變得霧蒙蒙的,瞳孔不住地向上翻去,眼瞼逐漸閉合,一縷雪白停留在眼皮之間,在纖長的睫毛映襯下顯得純淨聖潔。

   安梓柯移開手帕,洛無菲的臉頰因為呼吸困難而呈現出水蜜桃般的淡粉色,她的雙唇緊緊地閉著,豐滿誘人的唇瓣上泛著晶亮的光澤,被子下的身軀凹凸有致,很難想象幾分鍾前它還生龍活虎地在床上掙扎。

   安梓柯盯著洛無菲恬淡的睡顏看了幾秒鍾,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留下一個吻。她正准備關燈離開的時候,洛無菲發出無意識的夢囈。

   “小白……別走,小白……”

   安梓柯搖了搖頭,打開了房門,貓咪搶在她的前面竄出房間。

  

   “叮——”玻璃杯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對坐的兩個女孩飲下醇厚的紅酒,她們的臉頰都泛著和酒液一樣動人的顏色。

   時間是新年夜的晚上,雖然還是晚餐時段,窗外已經能夠聽到煙花在空中炸開的聲音。桌子上擺著洛無菲的拿手好菜,值得一提的是里面頗為礙眼地混入了一盤烤香腸卷,至於這種相比之下頗為寒酸的冷凍食品為什麼會出現在那些精致的家常菜中間……

   “讓菲菲一個人包攬晚餐工作的話我會於心不忍啦,”安梓柯第六次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酒,又站起身來去給洛無菲倒酒,“而且香腸卷那麼好吃,拿來當主食不是正好嘛哈哈哈哈~”她輕輕地打了個酒嗝,捧著酒瓶的雙手有些不穩。那瓶紅酒是安梓柯父親留著准備偶爾拿出來小酌的,此時卻被她當成可樂一樣一杯接一杯地豪飲。

   “安,你醉了,喝完這杯就別喝了吧……”洛無菲趕忙端起杯子配合著安梓柯的動作。她的精神狀態還算正常,畢竟在來到國外之前她已經數不清喝過多少瓶紅酒了。

   “反正過了今天,就,就可以算是十八歲了,提前喝幾杯酒有,有什麼關系對吧菲菲~”安梓柯答非所問地岔開了話題,瓶子里的酒被倒空了,安梓柯頗為不滿地把瓶子翻轉過來,眯起一只眼睛朝瓶口里面看去,在確認了里面沒有一滴酒之後悻悻地坐回到椅子上,“沒勁,還想喝呢……”她夾起一只雞翅塞進嘴巴里,幾秒鍾後吐出兩根干淨的骨頭,“菲菲,今天不准早睡哦,要和我一起看煙火。”

   臨近午夜的時候,本應處於安眠之中的城市被驚雷般的巨響和斑斕的光亮喚醒了。洛無菲被安梓柯拽著袖子急匆匆地跑上二樓、衝到寬敞的露台上,一周前她曾被同樣的人以同樣的姿勢拽著跑下這些台階,跑進一片雪白的世界。

   晚上刮了風,兩個人都裹上了暖和的外套,安梓柯在里面穿著她最喜歡的大紅色帽衫,洛無菲則穿著深綠色的毛衣。距離晚飯已經過了幾個小時,酒精早已擴散到全身各處,在與冷空氣的突然接觸下排汗過程中止、血液循環減慢,本該及時排出體外的酒精便滯留了下來。洛無菲打了個冷戰,把雙手搭在露台的圍欄上,她的長發在風中微微飄擺。臉頰有些發燙,她本該老老實實地待在房間里醒酒,卻在這半醉半醒的意識最為模糊的時候被安梓柯拽了出來,被冷風吹了一陣之後她覺得稍微清醒了些許,但頭卻變得更加脹痛,煙花綻放的聲音在她聽來像是隔著一層水一樣模模糊糊的,那些紅的綠的光芒也雜糅在一起辨認不清。

   但相比起來她的狀態還算好的。安梓柯正高舉著雙臂像個小孩子一樣對著天空不停地招手,同時興奮地嚷嚷個不停,她的袖子長長的蓋過了手背,纖細而小巧的手指露在外面。風把她的頭發也吹亂了,但她根本不在乎,她正用中文和英文混雜著數天上的煙花。

   “Fifteen……不對,十八,十九,twenty……”

   洛無菲看著她撒酒瘋,那對眼眸里倒映出漫天的煙花,她想起平安夜時面前的女孩對她說過的話。

   “……剛才你的眼神,是這幾個月以來,最好看的……”

   沒來由地,她伸出手幫安梓柯戴上了帽子,帽檐耷拉下來遮住了她的額頭和眉梢。安梓柯扭過頭來打量她,她的臉頰紅得像是新熟的苹果,在小麥色皮膚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動人,煙火的光芒照亮了她的側臉,那雙大眼睛像星星一樣閃亮,她的目光有些好奇,好像面前站著的是一個陌生人。

   “菲菲!唔啊啊啊啊我數漏了!菲菲!!”安梓柯突然回過神來,她把雙手在大腿側面拍了拍,隨後又轉回頭去繼續先前的工作。街上三三兩兩地站著附近的住戶,他們都仰著頭看著滿天的煙火,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夫婦手拉著手,孩子在家長的身旁跑來跑去……人群突然歡呼起來,他們不約而同地大聲倒數,新年快要來了。

   “七!六!五……”安梓柯也興奮地用中文跟著他們倒數,“二!一!新年快樂!”安梓柯猛地抱住洛無菲,和她一起在露台上激動地跳著,肅穆宏大的鍾聲從遠方順著街道傳來,“Happy New Year”的喊聲此起彼伏。安梓柯的雙手越過洛無菲的肩頭摟住她的身體,她感受到對方的溫度,以及她帶著淡淡酒氣的溫熱呼吸。伴隨著最後一聲鍾聲的余響散去,不計其數的煙花從遠處市中心那座標志性的摩天大樓頂端發射,而後同時在空中盛放,五顏六色的火光把新年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晝,而後那些火光便如流星般拖著長尾向地面墜落,或是在噼里啪啦的連續響聲中二次炸開。

   “菲菲。”安梓柯放開了手,眼睛盯著滿天的煙花。

   爆響聲中她說了什麼,聲音被蓋了過去。

   “安,你剛才說什麼?”洛無菲下意識地發問,絲毫沒有注意到安梓柯嘴角的壞笑。下一秒,她被安梓柯推到圍欄上,她的腰貼著冰涼的圍欄,上半身向後傾斜著探出,對方的身體緊緊靠在她的身上,安梓柯的眼神有些朦朧,她有些緊張地呼吸著,氣息在低溫下化成一團團白色的煙氣。

   “菲菲。”安梓柯把雙手壓在圍欄上,封死了洛無菲的退路。

   “安,你……唔唔!唔唔嗯!”在洛無菲反應過來之前,對方的嘴唇已經貼到她的唇瓣上面。她的眼睛驚慌地睜大,安梓柯迷離又充滿情意的雙眼浮現在她的視野之中,在她愣神的一瞬,安梓柯已經伸出舌頭在她的唇瓣上游走了一圈,濕滑的觸感伴隨著唾液一同烙印在洛無菲的嘴唇上。洛無菲的雙手在欄杆上不斷地拍著,她悶叫著表示抗議,發出急促的喘息。安梓柯仿佛讀透了洛無菲的心思似的,在她來得及發作或掙扎之前,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她的上唇,隨即離開了她的身體。洛無菲局促不安地抿著嘴巴,她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眼神中的驚愕並未消散,又多了幾分疑惑。

   “安……”安梓柯唇瓣的余熱似乎還殘留在她的嘴唇上,洛無菲張了張嘴,卻甚至不知道該問什麼,而在她愣神的時候安梓柯已經轉身向房子里走去。

   “來嘛菲菲,”她扭過頭來,露出挑逗般的微笑,“來睡覺呀~”

  

   洛無菲回過神來時已經鬼使神差地躺在了安梓柯父母臥室的雙人大床上,她的外套和鞋子被脫掉了,身上其他的衣物倒是一件未少,不過相比起來更值得關注的……

   “喂,安!一副色眯眯的樣子是要做什麼……”

   安梓柯跨坐在她的腰腹上面壓制住了她的身體,她已經脫光了衣服,只剩下黑色的內衣,小麥色的皮膚使她本就苗條的顯得更加纖細勻稱。

   “來玩呀菲菲~”安梓柯輕輕撩起洛無菲的衣擺,用手指在她的腹部上下劃動,“菲菲的肚子好軟呀嘿嘿嘿~咯嘰咯嘰咯嘰~”洛無菲感受到對方指尖的運動,上面細小的繭子為她本就敏感的腹部提供了更加尖銳的刺激。“唔哈!安!不哈啊……不要,安啊哈哈!安你快點停下哈哈哈你醉了啊安……咿哈哈!安!!”她扭動著身體,抬起雙臂想要把安梓柯從自己的身上推翻下去,奈何那瓶優質紅酒的後勁在冷風的作用下麻痹了她的身體,她的雙手軟軟地搭在安梓柯的大臂上,非但沒有產生半分推力,反而把洛無菲自己的腋窩暴露在安梓柯的面前。不過對方似乎沒有留意到這個破綻,安梓柯正樂此不疲地在洛無菲的腹部撓個不停,她的指甲為了撥弦而特意留了一兩毫米,雖然它們被仔細地打磨成圓潤的形狀,但以一定的角度在皮膚上行過時依舊會產生極度強烈的癢感——“呀啊啊啊!!!安哈哈哈哈快住手啊安!別哈哈哈別撓我的肚子啊安!”

   安梓柯被洛無菲的尖叫掃了興似的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把目光從她的腹部移向臉龐,洛無菲急促地喘息著,她的臉頰有些泛紅,安梓柯的臉比她的還要紅,大概是醉得不淺,她的眼中帶著明顯的笑意,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向上揚起。

   “別用那種眼神盯著我,就算你喝多了我也不會原諒你唔哈啊啊!”像是不滿洛無菲的指責,安梓柯突然在她的腹部和腰部戳了一下,這一微小的動作導致對方的話語被夾雜著笑聲的尖叫打斷,洛無菲緊緊咬著下唇以防自己失態的笑容被對方看了個遍,而這份努力卻在身體又一次感受到癢意時宣告破產。“哈哈哈啊安!你哈哈哈你再撓我的癢癢我要哈哈哈我要生氣了!”

   這句話似乎起了一點作用,洛無菲的身體的確沒有再感受到癢意,但取而代之的卻是另一種感受。洛無菲輕輕地打了個冷戰,她的衣服正被一點一點地向上翻起,被白色文胸包裹著的雙乳裸露出來,安梓柯的手指從洛無菲的側腹部順著她的腰线一路向上,一根一根地爬過她的肋骨,停在她的胸部側面,小麥色的手指和雙臂與白皙的軀干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反差,洛無菲的身體窈窕柔嫩,安梓柯的身體則更加富有動感與活力。安梓柯把雙手伸向洛無菲的乳房,稍一用力便把那對飽滿的球體從並不怎麼合身的文胸中解放了出來,與同齡人相比洛無菲的發育確實稱得上過分早熟,即將成年的她前凸後翹的程度絲毫不亞於比她年長七八歲的女性,或者說某些女性還要反過來羨慕她的身材,而安梓柯則是毫無疑問的“與洛無菲相比的同齡人”,盡管她的胸圍和同學們的數據都差不多,但與面前這個女孩相比總有一種自己身上少了點東西的感覺。

   “你到底是吃什麼長大啊菲菲……”安梓柯俯下身子抓住那兩團柔軟的物體狠狠揉捏了幾下,這種程度的侵犯激起了洛無菲的強烈反抗,只不過“強烈”也只是相對於方才的程度而言,她的左手拍打著安梓柯的手臂和手腕,右手則向上伸出想要把安梓柯的臉推開。安梓柯任由那只手在自己的臉上輕柔地推搡,她輕而易舉地頂著對方的力量把臉湊到洛無菲的乳房上面,用自己的臉頰和對方的胸部摩挲。

   “安唔嗯……安梓柯你……唔唔,你醉了,快停下……你該睡一覺的安唔啊……”洛無菲無力阻止對方的暴行,她的乳房被安梓柯恣意揉捏著,上面已經留下了幾道鮮明的紅印,安梓柯把洛無菲的乳尖包裹在自己的雙唇之間輕輕地吮吸,她靈巧的小舌在洛無菲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晶亮的痕跡。洛無菲的雙臂在大床上不停地拍打著,她的腰肢在安梓柯的壓制下只能做出小幅度的左右扭動,尚且保持著自由的雙腿在安梓柯看不到的後面上下蹬踢。

   安梓柯的身體突然輕顫了一下,她的動作也由此停頓了片刻,洛無菲突然意識到她比自己早一陣子脫光了衣服,盡管屋子里的暖氣開得很足,但現在畢竟是冬天,赤裸著身子在房間里待太久的話也是會覺得冷的。

   “亂撒酒瘋會感冒的啊傻瓜……”洛無菲的聲音軟綿綿的,她掙扎著扯過被安梓柯掀到一旁去的被子草草蓋在安梓柯的背上,所幸安梓柯還保持著俯身的姿勢,使得那床厚實的綢面被子能夠安穩地覆蓋在她的身體上,洛無菲強撐著變得愈發酸軟無力的身體把被子整理好,她的意識還十分清醒,但身體卻在安梓柯的猛烈攻勢下產生著連綿不斷的生理反應,熱流從胸部向著四肢蔓延開來,把她的掙扎化作與床單的輕柔接觸,又匯流到雙腿之間的那片私密地帶,洛無菲的雙腿漸漸減輕了掙扎的幅度,轉而夾緊在一起,她的小腿和腳掌在床單上來回磨蹭著想要緩解由上半身帶來的燥熱,收效卻微乎其微。

   安梓柯從洛無菲的雙乳之間抬起了頭,對方出於關切的舉動幫她消除了施暴的最後一點阻礙,洛無菲看著她的臉,被子遮蔽了一些燈光,安梓柯的面龐變得有些晦暗,她的雙眼卻依舊泛著充滿欲望的光彩。

   “差,差不多就這樣吧,安……我有點熱……”洛無菲把目光移開,不去看那雙凶險的眸子。她出了些汗,半是因為燥熱,半是因為暖氣和身上的衣物。

   安梓柯的舌頭在唇瓣上舔了一圈,那上面還殘留著洛無菲身體的清香,她扯了扯被角,把自己和洛無菲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手指順勢向下移去,勾住了洛無菲的褲腰。

   “菲菲好敏感呢~”安梓柯的手指接觸到洛無菲的髖部時,她的身體明顯地顫抖了一下。洛無菲看著天花板,對方那張笑眯眯的臉被她的余光收入視野,她抿了抿嘴唇,它們已經有些發干,或者說整個口腔都在名為欲望的火焰灼燒下變得干燥起來。事到如今她已經放棄了和這個借酒撒瘋的家伙理論,能做的大概只剩下在自己失去理智時保有最後的一絲矜持——

   “唔嗯!安啊!輕、輕一點安!”她的褲腿在短短的幾秒鍾內便與身體脫離了聯系,隔著被子看不到那雙傲人的長腿,不過從洛無菲的反應看來它們顯然沒有受到優待。安梓柯以某種在限制級影像中常見的手法在洛無菲的大腿上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她的指甲輕輕掐進洛無菲的皮膚,食指與拇指一同捏著她的皮肉扭轉,洛無菲痛苦地用手足拍打著床墊,她的尖叫聲很快便隨著自己乳房處傳來的濕潤觸感而低弱下去,當然,如果不是房屋的隔音措施足夠到位,大概十幾分鍾之前就會有正義的鄰居找上門來了。安梓柯忘情地把臉再度埋進洛無菲的胸脯,洛無菲的乳尖已經在屢次刺激之下硬挺起來,安梓柯靈巧的舌頭圍繞著那顆敏感的凸起從各個方向不斷地舔舐著,舌尖上的小小肉刺帶來的觸感纖細而不失尖銳,而與此同時她的雙手也並沒有閒著,它們撫摸著洛無菲柔嫩的肌膚,從她的大腿外側橫向移至大腿內側,當那片極為敏感的皮膚受到接觸時洛無菲猛地呻吟出聲,安梓柯的手指輕柔地在洛無菲的大腿內側揉壓,不時抓撓幾下讓洛無菲的叫聲中摻雜一點笑意。

   洛無菲的頭發早已披散開來,臉頰已經變得滾燙,不用看也知道它們是什麼顏色,而事實則是好看的淡粉色從她的臉頰一路蔓延到脖頸根部,胸脯上的深紅色印記則來自於身上專心吸吮的女孩。她劇烈地喘息著,呼出和吸入的每一口氣息都帶著灼熱的溫度,安梓柯的動作並沒有半點想要停下來的意思,體內積攢的欲望越來越旺盛,她想要夾緊雙腿來稍微抵抗或是延緩高潮到來的時間,但在安梓柯的雙手不斷的抓捏之下連“夾緊雙腿”這個念頭都成了一種奢望,洛無菲頻頻仰起頭發出短促的嬌喘,被安梓柯壓制著的腰肢不停地拱起又落下。

   “菲菲你好像不怎麼投入的樣子嘛,”安梓柯頗不滿意地抬起上身打量著洛無菲的神態,“多喊一喊我的名字嘛~要不我來幫幫你?”

   “明明是你一直在主動投入……喂,安!你不會唔唔唔!唔唔唔咳咳!”還沒從浪潮般接連不斷的快感中抽身出來的洛無菲有氣無力地反唇相譏,而突然彌漫在整個屋子中的刺鼻氣味讓她刹住了話頭。安梓柯的手背在身後不知道在做什麼,當她意識到那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藥物時,柔軟濕潤的白色手帕已經緊緊地覆蓋在她的口鼻上面。安梓柯用雙手把手帕壓在洛無菲的臉上,洛無菲使出全身的力氣把雙手搭在安梓柯的手腕上拉扯,達到的效果卻只是使她的雙臂微微晃動了些許,而自己卻在這運動中急促地喘息了幾次,大量的藥物隨之涌入她的身體。安梓柯再度俯下身去,把自己的嘴唇隔著手帕貼在洛無菲的雙唇上面,她的呼吸把藥物強行送入正打算屏息的洛無菲體內,與此同時她的舌頭也不安分地探了出來,隔著那層纖薄的布料挑逗著洛無菲的唇瓣。洛無菲猝不及防之下吸入了安梓柯吹進她口中的氣息,那些溫熱的氣流帶著紅酒的酸澀味道和藥物的腥甜氣息,令她不適地干咳起來,雙唇感受到安梓柯舌尖的模糊觸感,它的摩挲在經過手帕的削弱之後變得幾乎不可感知,洛無菲不禁好奇安梓柯會不會嘗到麻醉劑的味道。

   是甜的嗎……小白兔是不是也這樣嘗到過……小白兔?安梓柯……好熱,乳房變得好熱,下面也……小白兔……不,不要,再往上面……安……我好困,小……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安梓柯,再快一……不,別停下來,小白……我……好熱……熱……

   “唔嗯嗯嗯嗯啊啊——小白兔,不要——”洛無菲尖叫著狠狠拱起腰肢,她的手指扒著床單,又在幾秒鍾後無力地松開,整個人像被抽去了筋骨似的軟綿綿地癱了下去。她臉上的手帕早在幾十秒之前就已經被移開了,麻醉劑盡職地把她被酒精麻痹得七七八八的意識徹底擊垮,安梓柯的手指早已不知何時挑開了她的內褲探入那一方禁土之中,伴隨著洛無菲呻吟的頻率快速地刺激著她的私處,眼下洛無菲已經在生理刺激下昏死過去,它們也識趣地退出了她的身體,粘稠的液體滯留在指尖上,伴隨著手指相互摩擦而牽拉出閃亮的絲线。

   “菲菲……真沒勁……”安梓柯趴倒在洛無菲的身上,她吸入的藥量並不比洛無菲少,能堅持著讓她達到高潮已經是極限了。

   “滿腦子……都是……小……”

   “……唔哼……”

   “呼……哈……”

   新年的第一個夜晚已經過去了小半,此起彼伏的輕柔鼾聲在亮著燈的房間里交織成通往夢境的絕美序曲。

  

   安·培環·洛·定理-下半

   桌面上的日歷翻了又翻,二月的幾行日期中顯眼地插入了一個淡粉色的數字,旁邊還畫著精致的玫瑰花。

   “到底要對我的日歷動多少手腳啊,”洛無菲把那個數字劃掉,示意這一天已經過去,“安……”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上一次看到這個日期的時候洛無菲還在國內,那時她喜歡的那個女孩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去過寒假,只有洛無菲一個人對著空空蕩蕩的出租房。花瓶里插著女孩臨走前送給她的玫瑰花,她給女孩打了電話寫了信,卻不敢寄巧克力過去,只能枕著手臂趴在桌子上,數著那些干癟的玫瑰花瓣計算女孩回來的日子。

   “情人節這種東西……大概這輩子也輪不到我來過了吧,”洛無菲苦笑著站起身來走出臥室,“千萬別再搞什麼幺蛾子出來啊,安。”拖鞋踩在木樓梯上吱呀作響,樓下隱約傳來機械運作的聲音,洛無菲皺了皺眉,加快了腳步。

   上一次聽到這種聲音,是在她的生日。

  

   ……

   “安,你在做什麼?”幾周前的那個下午,洛無菲循著刺耳的聲音走進廚房,看到安梓柯正拿著電動攪拌器在鐵盆里攪動,高速旋轉的機器把盆子里的材料攪打成一團綿密的白色。她把有些礙事的長發在腦後編成簡單的馬尾辮,白色的發絲隨著她身體的運動輕輕搖晃。洛無菲掃視了一下工作台,上面擺著面粉、糖粉、巧克力和雞蛋,垃圾桶里扔著幾只空的奶油包裝盒。

   “菲菲?你來得正好,”安梓柯把攪拌器放到一邊,拿起一旁裝著巧克力的碗塞進洛無菲懷里,“我看錯了配方,這些多出來的巧克力就歸你啦!要把它們全部吃掉哦!”

   “巧克力?可是為什麼會多出這麼多來啊?”洛無菲的目光還停留在工作台上的食材上,“你打算做餅干嗎?可是我怎麼沒有看到黃油?”

   “哎呀呀菲菲你就不要亂猜啦~”安梓柯衝著她眨了眨眼,又把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搖了搖,“反正你也猜不到的,不如乖乖在客廳里坐著吃巧克力看電視嘛~”

   “安?不要推我……你到底在做什麼啊?”不明就里的洛無菲被安梓柯推到工作台的范圍之外,安梓柯用身體擋住身後略顯凌亂的食材,對著洛無菲比出一個“噓”的手勢。“菲菲在我做好之前不要到廚房來哦~”安梓柯眯起眼睛笑了笑,隨後轉回身繼續攪打奶油。

   雖然一頭霧水,洛無菲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到客廳的沙發上打開了電視,節目的聲音蓋過了廚房里的響動。她側過身子朝著廚房望了望,安梓柯還在折磨那盆奶油,天知道她想把它們打發到什麼程度。安梓柯給她的巧克力裝了滿滿一碗,洛無菲吃了幾塊,嘴巴里滿是可可豆的苦澀味道。

   “為什麼要用黑巧克力啊……”洛無菲吐了吐舌頭,“這家伙除了香腸卷之外真的做得出什麼能夠下咽的東西嗎?”她喝了幾大杯水才壓下嘴里的苦味,電視里的演員對著自己的愛人掏出手槍,洛無菲換了個頻道,用雙手枕著後頸靠在沙發上,聽著主持人播報時事新聞。

   “……備受贊譽的魔術師阿塔米·莫萊諾小姐近日宣布開啟全球巡演計劃,首站將到訪傳奇級魔術大師大衛·科波菲爾的故鄉……阿塔米小姐以神乎其技的逃生魔術被大眾所熟知……”

   洛無菲輕輕打了個哈欠,廚房里攪拌器的聲音似乎停了下來,電視的音量變得有些刺耳,她拿起遙控器調小了聲音,又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

   “值得注意的是阿塔米小姐的巡演列表上居然還有洛城。這座城市以高度發達的商業以及高犯罪率……當地警方表示將加強……”

   ……

   “菲菲?菲菲你睡著了嗎?”

   ……

   “喂菲菲,在沙發上這樣睡覺會著涼的,困了的話就回房間去睡嘛。菲——菲——”安梓柯的聲音伴隨著她雙手搖晃洛無菲肩膀的動作喚醒了洛無菲的意識。

   洛無菲按著太陽穴睜開了雙眼,她的身上蓋著一條毛毯,電視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關掉了,客廳里開著燈,窗外的天空已經開始由暗橙色轉向深邃的藍黑色。安梓柯還系著圍裙,黑色的圍裙上面濺滿了奶油,她的臉頰上也不知什麼時候沾上了一滴奶油,洛無菲輕輕地伸出手去幫她擦拭,淡淡的奶香和水果香氣飄進她的鼻腔。

   “我怎麼會睡了這麼久……啊糟了,晚飯還——”洛無菲突然意識到自己睡著之後能做出“晚飯”的便只剩下安梓柯一個人,但把晚飯交給她的話……她趕忙站起身來朝著廚房走去,卻在邁了幾步之後愣在原地。

   餐桌上擺著雞塊、薯條之類的垃圾食品,一大盤烤香腸卷,不過更顯眼的是放在桌子中央的圓形蛋糕。洛無菲匆匆走到餐桌旁,那個蛋糕上面抹著一層均勻的奶油,外沿做了細致的裱花,頂部擺放著切成薄片的水果,還灑上了巧克力碎。水果和巧克力中間插著兩支淺藍色的數字蠟燭,數字是“17”,和她的年齡一樣。

   “安,這是……”她盯著那個蛋糕看了幾秒,又轉回頭去看安梓柯,後者則以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歪過頭去望著天花板,雪白的額發斜垂下來遮住了她的側臉。

   “別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來!安梓柯!”洛無菲佯裝生氣的樣子捏了捏她的臉頰,“解釋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唔疼疼疼……”安梓柯捂著臉皺起眉頭,擺出一副夸張的委屈表情,一雙大眼睛泫然欲泣,“菲菲你居然捏我的臉嗚嗚嗚,虧我還炸了雞塊薯條烤了香腸卷呢嗚嗚嗚……”

   “誰在問你那些啊,”洛無菲被她的表演弄得好氣又好笑,她用指關節在餐桌上叩了叩,手指直直地對准那個蛋糕,“安,這個是怎麼回事?”

   “這個啊,這個就是那個嘛,那個……”安梓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眼神在洛無菲和蛋糕之間逡巡不定,她摘下圍裙,露出里面的衣服,白色的長袖毛衣中央畫著大大的紅色愛心,“啊呀菲菲你明明都猜到了嘛,還非要我說出來,羞死了……就是……生日快樂嘛……”安梓柯低下頭戳著手指,臉頰和衣服上的愛心一樣通紅。

   洛無菲愣了幾秒,而後緩緩坐到桌旁。

   “你怎麼知道……”她輕輕地問。

   “那個嘛,找老爸問了一下,畢竟他那里有你的個人信息……菲菲你放心,我可不會拿你的資料去賣錢的!來,喝果汁~”安梓柯像是自言自語著回答了洛無菲的問題,她往洛無菲的杯子里倒滿果汁,又跑到廚房里去拿蛋糕刀,洛無菲這時才注意到安梓柯端著果汁盒的左手有些不穩,手掌處纏著幾道紗布,不知道是被油鍋燙傷了還是被刀劃破了。

   “安,你的手……”安梓柯把蛋糕刀遞到她的面前時,洛無菲抓住了她的手。安梓柯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洛無菲的手指輕輕撫過她手上的紗布,安梓柯的呼吸伴隨著洛無菲手指觸碰到紗布包裹的皮膚而變得有些急促。

   安梓柯把手收回到胸前,坐到洛無菲的對面,若無其事地往自己的盤子里夾薯條和雞塊。“我沒事啦,只是被燙了一下而已,都怪烹飪課的手套磨損得太嚴重了一點都不隔熱。那個老師也真是的,做個蛋糕還要軟磨硬泡半天,幸好我誠懇的態度打動了他,菲菲你不知道他有多死板……”

   “安,”洛無菲的雙手撐在桌面上攥在一起,她看著安梓柯,強忍著眼角的淚水,朝她擠出一個微笑,“謝謝你……”

   “謝不謝的嘛,菲菲喜歡就好啦,”安梓柯把蛋糕朝洛無菲推了推,又變魔術似的摸出一盒火柴來,“來,點起蠟燭,許個願吧!最好是許‘我想和安梓柯小姐一直住在一起,每天都可以吃美味的香腸卷’哦,嘿嘿嘿~”

   洛無菲擦亮了火柴,幾秒鍾後明快的橘色火焰在蠟燭的頂端躍動起來,安梓柯適時地關上了燈,傍晚天空的余暉給房間奠定了柔和的底色,稍顯昏暗的房間里,兩團小小的火光照亮了洛無菲的臉頰,她把雙手並在一起捧在面前,對著蠟燭的光芒閉上了雙眼。安梓柯坐回桌旁,輕輕地唱起生日快樂歌。

   “祝你生日快樂

   菲菲生日快樂……”

   洛無菲的嘴唇微微開合,淡粉色的唇瓣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剔透飽滿,也把她的臉頰襯得更加動人,安梓柯托著腮幫微微歪著頭,眼神越過燭火停留在洛無菲緊閉著的雙眼上。

   “菲菲生日快樂

   菲菲生日快樂……”

   最後一個音節從她的嘴巴里飄出,洛無菲睜開眼睛,輕輕地吹滅了蠟燭。安梓柯興奮地鼓掌歡呼,兩支熄滅的蠟燭閃爍著余燼,像是兩顆星星落在餐廳里。

   “菲菲你怎麼哭了?想爸爸媽媽了嗎?”安梓柯打開燈,看到洛無菲臉上的兩道淚痕,她走到洛無菲身旁蹲下,把雙手搭在她的腿上,“國內現在大概在准備過年吧?要不等一會吃完飯給叔叔阿姨打個電話過去?他們也想祝你生日快樂的吧?”

   “我沒事……安,我們切蛋糕吧。”洛無菲拔掉蠟燭,舉起蛋糕刀切下一角,柔軟而不失韌性的蛋糕流暢地分成兩塊,淺黃色的蛋糕坯被橫向切成幾層,中間夾著巧克力奶油和罐頭櫻桃,洛無菲把蛋糕盛到盤子里,又給安梓柯切了一塊。

   “這種混搭還真是……”洛無菲用叉子把蛋糕分成兩小塊,淡棕色的巧克力奶油與包裹在外面的純白色奶油形成了一種罕見又和諧的混搭,她叉起一塊蛋糕送進嘴里,醇厚的巧克力味道夾雜在香甜的奶油之中,伴隨著綿柔的海綿蛋糕在口腔中一同融化,而蛋糕之間的櫻桃果肉又豐富了口感和味道,洛無菲閉上了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揚起。

   “沒見過吧,嘿嘿,這可是我安梓柯小姐的原創!”安梓柯得意地叉起面前的蛋糕吃了下去,“我叫它白森林蛋糕,怎麼樣,是不是特別有創意?哈唔……嗯~真好吃啊!菲菲你每天都過生日吧,我還想吃!”

   “好啊。”洛無菲給自己的杯子倒滿果汁。

   “對了菲菲,等一會吃完蛋糕我還有禮物要送給你哦~”安梓柯咀嚼著蛋糕神秘兮兮地說,“你肯定會很喜歡的!”

  

   “說不上為什麼

   我變得很主動

   若愛上一個人

   什麼都會值得去做

   我想大聲宣布

   對你依依不舍

   連隔壁鄰居都猜到我現在的感受

   ……”

   幾十分鍾後,兩個女孩並排坐在安梓柯家地下室的台階上,安梓柯抱著她心愛的吉他,左腿屈在身前,右腿向下伸出,踩在下方幾級的台階上面,她輕輕地掃著弦,她的左手還纏著紗布,按和弦的手指有些不便發力,使得琴弦間傳出的音符不那麼和諧。不過她的歌聲掩蓋了這小小的瑕疵,刻意裝作有些沙啞的嗓音唱著十幾年前的老歌,給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洛無菲靠在安梓柯的身上,她的腦袋貼著安梓柯的肩膀。盡管地下室也開著暖氣,但溫度依舊比屋子里低了不少,洛無菲打了個冷戰,風風火火地把她拉進地下室的安梓柯似乎並沒有考慮溫差的問題,洛無菲的身上只有晚飯時穿著的絨衫,腿上則更是簡簡單單地只套著一條黑色的褲襪,盡管賣家宣稱這雙襪子具有各種先進的保暖功能,但在較低的溫度之下它還是過於單薄,洛無菲屈起雙腿用雙手抱著膝蓋,大腿和胸腔貼在一起散發出的熱量讓她稍稍減輕了顫抖的幅度。

   安梓柯也保持著晚飯時的打扮,白色的毛衣和黑色的牛仔褲,一雙包裹在白色棉襪中的腳丫從褲腳中伸出。她像是習慣了這種微冷的溫度一樣並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她仰著頭對著地下室灰白色的頂棚唱歌,白色的發絲垂在她的肩頭、搭在洛無菲的臉頰上,小麥色的皮膚在熒光燈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蒼白,燈光也把她的發絲照得更加晶瑩,像是半透明的玉雕。

   “……我想帶你

   回我的外婆家

   一起看著日落

   一直到我們都睡著

   ……”

   洛無菲閉上了雙眼,她並不能理解安梓柯為什麼要挑這樣一首歌詞有些曖昧的歌來唱給她聽,但這首歌的旋律確實從第一句就抓住了她的耳朵,遺憾的是她的音准很差,能做的只有應和著歌詞的節奏把雙腳翹起又落下。她的身體逐漸適應了室溫,飯後慣常的困倦感也接在寒冷之後找上門來,洛無菲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把身體朝著安梓柯又挪了挪,她的臉頰在安梓柯的毛衣上蹭了蹭,找到一個合適的姿勢之後便把整個人安穩地依附在她的身上。

   “安,我有點困……”她又打了個哈欠,雙眼勉強睜開了幾秒之後再度閉上,纖長的睫毛朝著空中卷曲,飽滿的眼皮卻把那對動人的眸子嚴密地遮蔽起來,她摟著雙膝的手有些不穩,伴隨著她的小腦袋徹底失去來自身體的支撐、全部倚靠安梓柯的肩膀來固定位置,那雙手彼此分開,落在身體兩側,她的雙腿也順著慣性朝左倒去,搭在安梓柯平放著的右腿上面。

   “……我想就這樣牽著你的手不放開

   愛可不可以簡簡單單沒有傷害

   你 靠著我的肩膀

   你 在我胸口睡著

   像這樣的生活

   我愛你你愛我

   ……”

   安梓柯降低了音量,洛無菲的雙手垂下時她已經把吉他放到一旁,她微微抬起右腿支撐住洛無菲失去力量的雙腿,右臂從洛無菲的身後繞過,摟著她的右肩把她朝自己懷里挪了挪,洛無菲的腦袋在重力的作用下順著安梓柯的肩膀向下滑動,落到她的大腿根部,她的臉頰和鼻子埋在安梓柯的雙腿之間,呼吸通路略微受阻使得她原本均勻的呼吸聲中夾雜了清淺的鼾聲,安梓柯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頂和肩膀,洛無菲原本並攏在一起的雙腿也順從著重力彼此分開了一定距離,穿著絲襪的雙腿彼此摩擦時發出悅耳的沙沙輕響。

   “……想 簡簡單單愛

   想 簡簡單單愛

   ……”

   安梓柯輕輕拍著洛無菲的肩頭,她的歌聲輕柔渺遠,像是母親在哄孩子睡覺。略顯昏暗的地下室里,陳舊的歌聲一遍遍地回響,又漸漸被交織在一起的綿長呼吸聲所取代。

  

   ……

   那無疑是一份令她記憶猶新的生日禮物,無論是給她的驚喜程度還是它帶來的後果——由於在地下室里穿著單薄的衣服睡了半宿,兩個女孩在幾天之後相繼得了感冒,直到幾天前才恢復健康。

   只要別再往地下室跑就好了……洛無菲在心里默默祈禱的時候,安梓柯揮動攪拌機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野之中,幾周前的場景仿佛即將又一次上演。

   “菲菲你來得正好喔,快嘗嘗味道怎麼樣!”安梓柯聽到身後的響動轉過身來,把工作台上的盤子推給洛無菲。

   “安……為什麼又是巧克力啊?!這次又看錯了配方嗎?”洛無菲看了一眼盤子里的東西之後便皺起了眉頭,七八顆圓圓的巧克力靜靜地躺在盤子里,上面還用白巧克力畫著紋路作為裝飾,她拿起一顆湊到眼前,“不對啊,今天是情人節,那就是說……”

   “這是安梓柯小姐自己做的巧克力哦!因為沒有喜歡的男生可以送所以就做來當零食吃了,菲菲如果不介意的話也嘗一嘗嘛~”安梓柯指了指垃圾桶里不計其數的用來包裝塊狀巧克力的鋁箔紙,又朝著工作台的另一邊努了努嘴,那里放著一瓶空了一半的朗姆酒,“酒心的哦,內餡特別足,不要濺到衣服——”

   “唔啊!”在安梓柯介紹的同時洛無菲已經咬破了巧克力輕脆的外殼,淡褐色的酒心內餡迸濺出來,滴落她的衣服上形成一道明顯的深色印記,濃郁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安梓柯?!你為什麼不早說啊!這種巧克力送給男生也會被誤解成整人道具的吧?!難道你很期待心儀的小帥哥滿身酒氣的場面嗎?!”

   “我很期待的菲菲滿身酒氣的場面倒是如我所願地展現出來了呢,”安梓柯露出狡猾的笑容,“怎麼樣啊菲菲,如果是你的話會不會喜歡安梓柯小姐的特制巧克力呢?”

   “我倒是蠻想學一學的。”洛無菲氣哼哼地咬碎殘留在嘴里的巧克力外殼。

   “學來送給你的小男朋友嗎?遠洋快遞的話巧克力可是會化掉的哦~”安梓柯把融化的巧克力倒進裱花袋里。

   “我啊,”洛無菲拿起那只裝著白巧克力的裱花袋,找了一塊廢棄的邊角料在上面緩緩地擠出紋路,“我的小男朋友在我出國之前就和我分手了。”她的手很穩,棕黑的巧克力上面逐漸浮現出一個“白”字。

   “分手了啊……”安梓柯把巧克力擠進模具里,回頭衝著洛無菲吐了吐舌頭,“那考慮一下我怎麼樣呀?安梓柯小姐溫柔善良,又多才多藝,做出來的巧克力和蛋糕又那麼好吃,是不是特別理想的戀愛對象呀,嘿嘿嘿~”

   “安梓柯小姐啊,”洛無菲捏起那塊被她裱了字的巧克力放進嘴里,“免談~”

   “什麼嘛!菲菲真絕情!太過分了!”安梓柯跺了跺腳,“就算要拒絕也稍微委婉一點嘛,好傷心呢!”

   “巧克力很好吃,記得教我哦。”洛無菲轉身離開了廚房。

  

   “3月31日,晴

   安梓柯的Offer郵件大概還有五六天就要發過來了吧,不知道她會被哪所大學錄取呢。希望一切順利,到現在還沒有消息的話總覺得有些不安呢。

   值得慶幸的是從情人節之後安梓柯小姐就沒有再做出什麼奇怪的行為了……拋開某些行為不算的話。”

   “安,你還要在我的床上躺多久?”洛無菲放下筆,扭過頭來有些沒好氣地發問。

   牆上掛鍾的時針和分針都已經指向了最上面的數字,安梓柯已經保持著躺在洛無菲床上的姿態一個多小時了,在此期間洛無菲核對了明天課堂上要用到的資料、復習了功課,並在安梓柯保證不會偷看的前提下修補了近幾天的日記。安梓柯把自己帶來的枕頭豎起來墊在床頭,上半身微微抬起靠在枕頭上,頗為愜意地翹著二郎腿玩著手機,埋頭於書桌的洛無菲偶爾回過頭和她的視线碰撞在一起,安梓柯便露出神秘兮兮的微笑。

   “今天晚上安梓柯小姐又一次‘入侵’了我的臥室,該說我的床對她有什麼特殊的吸引力嗎,這丫頭在新年之後和我一起睡的頻率越來越高了呢。”洛無菲一邊續寫自己的日記,一邊朗誦著上面的內容。

   “啊呀菲菲你自己都說了,我們一起睡覺不是一次兩次了嘛,多這一次有什麼關系,我可是很聽你的話一點壞事都沒有做呢。”安梓柯騰出右手摸著胸脯,義正辭嚴。

   “三番五次凌晨兩點半爬進我的被窩、每天都定清早六點四十五的鬧鍾卻只會吵醒我,自己從來不起床、以及夜里把我的被子全都卷到自己身上,應該都不算壞事對吧?安梓柯小姐?”洛無菲撇了撇嘴。

   “嘛,那個……啊,菲菲你看十二點了,你都熬了一個月的夜了,快來睡覺嘛。”安梓柯放下手機把枕頭鋪平,把自己的身體朝里挪了挪,給洛無菲騰出位置來。她輕輕拍了拍身旁空出來的床位,示意洛無菲躺到她的邊上。

   “這次我大概不用多久就又會被蹬到床底下去吧?”洛無菲合上日記本,舒展了一下由於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體,“說吧,到底為什麼要和我睡在一起啊,安?”

   “因為,因為卷卷把我的床給尿濕了嗚嗚嗚……”安梓柯委屈巴巴地撅起嘴巴。卷卷是她的貓,也就是平安夜被她抱來假裝成兔子的那只可憐生物,“我的床單現在正在晾衣架上曬月亮呢,而且連床墊都濕了根本沒法睡,菲菲你不會忍心讓我躺在滿是貓尿味道的濕床墊上睡覺的吧?來嘛,菲菲看了一晚上書肯定很累了吧?讓安梓柯小姐來給你做一次按摩怎麼樣?”

   “真拿你沒辦法啊……”洛無菲搖了搖頭,起身坐到床邊。安梓柯坐起身子把雙手搭在洛無菲的肩膀上,舒緩而不失力度地揉按著洛無菲的肩頭和後頸,酸痛的肢體在安梓柯雙手的按摩之下逐漸變得松軟,由此產生的些許倦意也順著雙肩慢慢包裹住洛無菲的全身。

   安……總是會在這種時候突然伸出手來呢,從我住進來的第一天開始,聖誕節、生日……可是這樣我會……很困擾的啊。

   洛無菲嘆了口氣,朝著床頭櫃伸出手去想要拿出自己的藥和手帕,卻突然愣住了。安梓柯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洛無菲的變化,仍在認真地幫她揉捏肩膀,她的雙手逐漸下移,輕輕地幫她捶著後背。“不對啊,卷卷平時不是很自覺的在貓砂盆里上廁所的嗎,我記得你還特意跟我炫耀過它比別家的貓都聽話來著?而且就算你的床被卷卷尿濕了,你也可以去叔叔阿姨的臥室睡啊……唔噫!安?!你又要做什麼?!”自顧自分析的洛無菲被安梓柯從身後摟住了腰部和肩膀躺倒在床上,她的雙腿則被安梓柯的腿盤繞起來,此時安梓柯赤裸的腳丫正隔著睡褲輕輕地搔弄她的小腿肚。

   “菲菲,你上當了喲,過了零點之後就是四月一號啦!”安梓柯故意發出陰森的笑聲,掐了一下洛無菲柔軟的腰肢,“你被我騙啦!”

   “唔哈!安,別弄,好癢……就算今天是噫啊!是愚人節,你也沒道理對、對我動手動腳哈哈哈哈!”洛無菲扭動著身體逃避安梓柯的抓撓,安梓柯的手指卻始終如影隨形地緊貼在她的身上,它們戳按洛無菲的腰腹、輕柔地揉捏她的乳房,洛無菲發出夾雜著笑聲的尖叫抗議,她的雙腿在床上不停地蹭動,安梓柯的雙腿伴隨著她的掙扎一同移動,她的腳丫撩起洛無菲的褲腿,在她柔嫩的小腿和纖細的腳腕上輕輕摩挲。

   “當然有道理啦菲菲,”安梓柯把嘴唇貼到洛無菲的耳畔,“菲菲,我可是真的好喜歡你呢~”她把右手從洛無菲的胸前移到她的嘴邊,用食指輕輕抵在洛無菲的唇瓣之間,“來嘛菲菲,張張嘴,跟我一起說,我·願·意~”

   “我……我才不願意……”洛無菲小心翼翼地分開雙唇以免安梓柯趁機把手指伸進她的嘴巴里,“安,別再搞這種東西了,我對你真的沒……唔噫!”

   安梓柯弓起腳背,用腳趾在洛無菲的足底劃了一道。“噗呵呵哈哈哈……菲菲你真可愛,在愚人節聽到這種話居然也會當真呢,擺出那麼嚴肅的一副樣子來是要干什麼嘛~”

   “安,你不會以為今天是愚人節,我就會答應你吧?”洛無菲抓住安梓柯抓癢的空隙把呼吸調整得均勻了些。她的聲音中還帶著殘留的笑意,但語氣中透露出笑意遮蓋不住的淡漠。

   “嘿嘿,畢竟今天說出來的話都是玩笑嘛,”安梓柯並沒有意識到洛無菲氣場的微小變化,還像剛才一樣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摟著她的身體,“反正我是在開玩笑,那菲菲就算答應了也不會當真的對吧?等一下,如果菲菲……”她故作恍然大悟的表情拍了拍洛無菲的肩膀,又一次湊到洛無菲的耳畔輕聲說,“其實菲菲想要假戲真做的話,我可是非常樂意的呢~不過也不對,其實說不上是假戲……菲菲?菲菲,你是不是也想……”

   “不想,”洛無菲斬釘截鐵地做出了回答,“安,就算你再問一萬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問我,我的答案也還是不想。”她抖了抖肩膀和雙腿,把安梓柯的四肢掙開,安梓柯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與洛無菲的肢體脫離了接觸,她呆呆地躺著看洛無菲側臥的背影,嘴巴還停留在上一句話末尾的口型。

   “菲……菲菲,你說什麼胡話呢,今天是愚人節啊?什麼一萬遍兩萬遍的,安梓柯小姐可是只在今天問這一次哦,你可要想清楚,過期不候喔!”安梓柯的聲音有些發顫,她的嘴角仍然掛著向上的弧度,她想再摟住洛無菲的身體,可向前伸出的雙手卻怎麼也沒有勇氣再和她的肌膚接觸。

   “安梓柯,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洛無菲深深地吸了口氣,安梓柯看不到她無奈又痛苦的表情,“你對我很好,真的很好,你帶我去了很多公園和商場,和我一起吃了很多晚餐,一起玩過雪、烤過火、看過新年的煙花……”她每說起一件事,安梓柯的眼睛便亮起一分,記憶中那些美好的畫面伴隨著洛無菲的聲音依次在她的面前閃過,“你給我做了生日蛋糕,還特意帶我到地下室去唱歌,這些事情我都記得……”

   “對啊對啊!菲菲我——”安梓柯拼命地點頭,她的聲音再度變得欣喜起來。

   “安,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是很抱歉,只有這件事,”洛無菲發出沉重的嘆息,“只有這件事我沒法答應你。”

   “……”

   “安,對不起……”洛無菲把雙手環抱在胸前,微微弓起身子, “我已經……沒法喜歡別人了。”她緊緊地抿著嘴角,那個總是有些駝背的女孩,那個怯生生地拉著她的手的女孩,那個每次都把最愛吃的菜給她留著的女孩,那個無數個夜晚被她摟在懷里的女孩……酸楚的回憶像潮水一樣涌了上來,安梓柯並不知道,或者說只有洛無菲自己知道,在她人生的十幾年里,只有那個女孩帶給過她一切,又把一切從她的身邊帶走。

   安梓柯的眼神漸漸暗淡下去,但她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不服輸地朝前看去,“可是,可是菲菲!我們在新年夜還——”她仿佛找到了說服自己的證據,聲音再一次變得富有活力,“對啊!我們那個晚上都做了那些事了,菲菲應該接納我了!菲菲一定是在考驗我!你在檢驗我的決心對不對!”

   “安,那晚我們都醉了,”洛無菲的嘴角露出苦笑,“我知道在那之後你的心情變得不一樣了,但事實就是這樣,我們之間不會有那種關系……”

   “……”安梓柯沒有說話,輕輕的啜泣聲從洛無菲身後傳來。

   “安……”洛無菲想要說些什麼來結束這個糟糕的話題,或者干脆拿出藥物來用強硬的手段讓她們趕緊進入夜晚。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抽泣著的安梓柯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什麼啊,還以為,還以為菲菲願意和我一起吃香腸卷,和我一起唱歌,和我一起逗卷卷玩……和我一起睡覺……原來菲菲滿腦子想著的根本都是自己的老相好吧?!”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化作一句歇斯底里的嘶吼。

   “……”

   “根本就是這樣的吧?!從剛搬來的時候就一直在念叨什麼小白兔小白兔的,連和我一起睡在一張床上做那些事情的時候,菲菲叫的都還是那個什麼小白兔的名字!”洛無菲保持著沉默,安梓柯的臉上漸漸露出有些扭曲的笑容,“和別人上床的時候想著另一個人是一種很不道德的行為啊!果然小白兔的床上功夫比安梓柯小姐更好呢,讓菲菲身處異國他鄉都能念念不忘呢!”

   “安梓柯,你說夠了沒有。”洛無菲的聲音有些冰冷。

   “菲菲可真走運啊,有這種讓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前任。我也好想見一見,好想體驗一下小白兔能給我帶來什麼樣的快——”

   “安梓柯!你說夠了沒有?!”洛無菲也咆哮起來,“你以為你是什麼人?你不過是我的房東的女兒,你有什麼資格對我的感情說這種話?!你有什麼資格覺得我一定會喜歡你,有什麼道理覺得只要自己對別人足夠好就一定能被對方喜歡?你以為和別人睡了一晚就情定終身了嗎?你還是五六歲的小孩子嗎安梓柯?!如果這種荒謬的事情也能當真的話,這個世界上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妓女無家可歸?!你說啊!”

   “……菲菲……”安梓柯從床上慢慢地坐了起來。

   “別把自己想得那麼重要。”余怒未消的洛無菲有些發狠地補了一句。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安梓柯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到臥室的門口,她的背影有些憔悴,柔順的白發也在方才的爭吵中被她甩得亂糟糟的,披散在腦後。

   “洛無菲,”安梓柯扭過頭來,她的眼睛腫腫的,眼球布滿血絲,“這是我聽過最爛的愚人節玩笑了。”

   洛無菲張了張嘴,安梓柯已經替她關上了燈,走出了她的臥室。房門在她的身後輕輕關閉,只有哭泣的聲音順著門縫飄進漆黑一片的房間。

  

   洛無菲昏昏沉沉地走出臥室,走廊空空蕩蕩的,安梓柯的房間虛掩著門,不知道房間的主人是不是還賴在床上。

   她昨晚睡得很差,和安梓柯爭吵的場景一直在腦海里回放,她頻繁地醒來,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里只能聽到自己急促而不安的呼吸聲,身旁的床上沒有人躺著,平日里有些擁擠的床此刻卻顯得空空蕩蕩的,她記不清昨晚用了多少次藥物,不記得每次究竟睡了幾個小時或者幾十分鍾,覆蓋在臉上的毛巾一次比一次濕潤,悶咳的聲音越來越痛苦……

   再這樣下去也許會死掉吧,最後一次睡著之前洛無菲這樣想著,不過死掉的話也許會更輕松一點……

   “安?你還在睡覺嗎,安?要遲到……”洛無菲習慣性地走到安梓柯的臥室門口輕輕地推開了房門。房間里沒有人,窗簾嚴絲合縫地拉著,晨曦穿透厚實的布料,給米色的窗簾點綴上星星點點的金色亮斑。卷卷從門縫里鑽了出來,在洛無菲的褲腿上蹭著身子,喵喵地叫著。

   “這樣啊,”洛無菲對著靜悄悄的房間露出苦笑,“原來你能早起啊,安……”她沿著樓梯緩緩下行,空無一人的客廳緩緩展露在她的面前,餐桌上殘留著面包碎和雞蛋液,碗架上的白瓷盤子還掛著水珠。她很久沒見過安梓柯自己吃早飯了,直到昨天她還叫安梓柯起床、做兩個人的早餐,這個清晨屋子里卻只剩下她一個人,掛鍾咔噠咔噠地走著,陽光照在桌子上,玻璃花瓶投射出斑斕剔透的影子。

   洛無菲給自己熱了面包和牛奶,坐到餐桌的另一端。樓梯上傳來細碎的響動,洛無菲下意識地回過頭,沒有人站在那里,只有通體雪白的小貓和她四目相對。

   “又是……”洛無菲的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面包, “為什麼又是這樣……為什麼總是只剩下我一個人……安……安,對不起……快出來啊……”

   她吃完了早餐,拎著書包站在門外,十幾秒之後依舊沒有人匆匆忙忙地從某個房間向門口跑來,洛無菲嘆了口氣,關上了房門。

   安梓柯的消失行為持續得比洛無菲預想的還要久,當她放學回到家的時候房門依然緊鎖著,而往日的這時安梓柯應該已經回到家倚在沙發上看電視了。夕陽伴隨著狹長的人影一同投射在地板上,空無一人的房子和洛無菲走時一樣安靜。淡粉色的拖鞋歪歪斜斜地丟在玄關,卷卷趴在地毯上蜷縮成一團打著呼嚕,廚房里的水龍頭一滴滴地漏著水,洗干淨的盤子整整齊齊地排列在碗架上。

   安梓柯沒有回來。

   “這算什麼……”洛無菲把書包撇在沙發上,掏出手機撥通了安梓柯的號碼。聽筒里傳來一串忙音,她又撥了幾次,起初還能聽到忙音,再之後安梓柯干脆關了機。“哪有房東把租戶一個人留在家里自己在外面音訊全無的啊,”她好氣又好笑地放棄了聯絡安梓柯的念頭,給安梓柯發了一條短信,又在她的語音信箱里留了言,“好歹也說一聲要不要回來吃晚飯吧……”

   “安,你還在外面嗎?如果你不回復的話我就默認你會回來吃晚飯了喔?”時針的數字指向了5,洛無菲用肩膀夾著手機,從冰箱里拿出蔬菜。

   “安?”房門響了一聲,枕著手臂趴在餐桌上的洛無菲抬起頭,看到叼著空食盆的卷卷。

   “安,快回來吧……這麼晚了,你應該很餓了吧?”晚上八點二十九分,窗外的路燈把橘黃色的光打在晃動的樹影上,洛無菲把晚餐收進冰箱,她的碗里還剩著大半碗飯,菜也幾乎沒有動過。

   “安……你在哪啊……”洛無菲把臉頰埋在臂彎中,長長地嘆了口氣,“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快回來吧……”

   洛無菲被房門關閉的響聲驚醒,客廳里黑漆漆的,她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四十七分了,她甚至沒有印象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安?是你嗎安?”她模糊的視野中映出一個苗條的人影,那個人影站在樓梯邊,沒有說話。

   “安?你吃過晚飯了沒有,我——”洛無菲匆匆忙忙地打開冰箱取出剩飯剩菜,那個人影卻已經順著樓梯向上走去。

   “安!等一下,我給你做了——啊!”黑暗之中盤子從洛無菲的手中滑脫,清脆的破碎聲在廚房與客廳之間回響。

   “……”人影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站著。

   “安,對不起……我會收拾干淨的……啊!嘶——”洛無菲打開手電筒,無聲地蹲下身來撿拾地上的碎瓷片,尖銳的碎片割破了她的指尖,紅色的血、琥珀色的湯汁與透明的淚水混合在一起形成詭異的顏色。

   “這一次破例不用你賠錢。衛生間里有酒精棉和紗布,去處理一下。”安梓柯輕輕地開口,“消毒的時候別叫太大聲,我還要休息。”

   “什……安,安!等一下……我還沒有……”洛無菲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朝著安梓柯伸出手去,嘴巴張著但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快點去,別在下面添亂。”安梓柯的聲音微微抬高了幾分,洛無菲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抓著手腕走上樓梯。兩人擦肩而過時,洛無菲停了下來。

   “安……對不起……是我不好……”

   “走吧。晚安。”安梓柯輕輕地嘆了口氣,朝著樓下走去,她打開燈清掃地上的垃圾,洛無菲看著她的身影,那白色的發絲似乎更加蒼白了幾分。她想叫安梓柯的名字,卻終究沒有開口。洛無菲走進衛生間,酒精流過赤裸在外的皮肉產生出灼燒般的劇痛,她死死地咬著嘴唇,淚水無聲地在她的臉頰滑落。

  

   ……

   “安?是你嗎,我……”

   洛無菲走出臥室,屋子里靜悄悄的。她與安梓柯的生活已經大約兩周沒有任何交集了,每天早上不到七點出門去學校、晚上在24小時書店或是快餐店坐到大概十一點才回家,洛無菲起初還堅持著等她回來熱一熱晚餐,但自從某一天安梓柯表示自己不再在家吃晚餐之後,連這份等待也失去了意義,她只能躺在自己的床上,直到聽見安梓柯走進臥室,才能放心地睡下。

   弄清安梓柯的新作息規律之後洛無菲每個晚上都會把第二天的早餐幫她提前准備好,安梓柯每個早上都能在餐桌上看到精致營養的食物,洛無菲不說,她也不問。安梓柯在家里活動的時間越來越短,找不到主人的卷卷便交由洛無菲照顧,安梓柯每晚回到家,卷卷的食盆和水碗都洗得干干淨淨,貓砂盆里也沒有半點髒東西,洛無菲不說,她也不問。

   “聽錯了啊……”洛無菲有些沮喪地回到臥室里,“就算是周五也不想早點回家嗎,安……”她嘆了口氣,坐到書桌前。書桌的一角擺著一只相框,里面裝裱著她最珍視的,和那個女孩的合影。“小白兔,如果是你的話,你會原諒我嗎?”洛無菲苦笑著撫過那張相片,她戴上了耳機,靜靜地看起書來。

   “媽媽!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房門被用力推開,安梓柯的手里捏著一只厚實的信封,眉眼之間露出難以抑制的喜悅,“我拿到錄取通知書了!是真的!我當然沒騙你,整個州最出名的大學誒!”安梓柯握著手機四下環視了一圈,客廳和餐廳里都沒有人,地上擺著蔬菜,似乎還沒來得及放進冰箱。她皺了皺眉,故意提高了嗓門,“米亞哈州州立大學,科學系,心理學專業哦!那可是我最想去的專業哦!而且就在我們家附近,不用住宿舍也不用另外租房子,可方便了!”她把手機放在桌子上打開免提,一邊大聲向媽媽夸耀著,一邊把蔬菜收好,“對了,老爸呢?叫老爸來嘛,我要跟他也分享一下~”

   “梓柯,什麼事這麼開心啊?”男人的聲音透過揚聲器響起,“我好像聽到你和你媽媽說什麼錄取通知書?”

   “是米亞哈州州立大學哦!”安梓柯抓起手機跑到二樓,她停在洛無菲的臥室門口,倚在門廊的圍欄上,大聲地重復了一遍,“科學系,心理學專業,我最想去的專業!”

   “恭喜你啊梓柯,考上了自己心儀的大學!”揚聲器里傳來欣慰的聲音。

   “為了慶祝拿到錄取通知書,今天我要吃好吃的,吃好多好多好吃的!”她直起身子面對著洛無菲的臥室,對著手機興奮地喊了起來,然而房間里並沒有傳來任何回應,安梓柯沉默了幾秒,臉上興奮的笑容消退了幾分。

   “梓柯,進了大學之後可要更加努力,既然學了最喜歡的專業就要做出點成績來,對了,洛無菲呢?她是不是也收到通知書了?”安梓柯的父親突然想起租住自己家房子的女孩。

   “菲……洛無菲啊,”安梓柯撇了撇嘴,面前的那扇門沒有任何要打開的跡象,“好像是同一所學校來著,她去了商學院吧,誰知道啊。”

   “柯柯啊,你是不是跟洛無菲鬧別扭了,你倆不是很要好的嗎?”安梓柯的媽媽接過了電話,“媽媽跟你說出國在外有個好朋友可是很重要的,又是同一個高中同一個大學的,以後相互幫忙的機會可多著……”

   “媽媽,我們倆沒……”安梓柯關掉了免提,回到自己的臥室坐在書桌前,“哎呀,真的沒鬧別扭,就是……沒有,真的沒有……哎呀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會的,嗯,我也愛你,啾咪~”

   “沒有……我們怎麼會……鬧別扭呢……”安梓柯輕輕地笑著,故作輕松的表情漸漸崩塌。她趴在書桌上看著桌角的那只相框,里面歪七扭八地塞著她給洛無菲拍的照片,以及她們兩人的合影,那些照片有在公園或商場的擺拍,也有趁洛無菲不注意的偷拍,她發呆時的側臉、睡熟的臉、摟著卷卷親它的耳朵的臉……她伸出手去摸那只相框,手指止不住地發顫。

   “安?剛才是你嗎安?你回來了嗎?”洛無菲的聲音伴隨著輕輕的敲門聲響起,“我聽到外面好像有聲音所以——”

   房間的門突然打開,洛無菲的手還懸在空中,安梓柯看著洛無菲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流露出驚喜和不安,她的眼眶周圍浮著淡淡的黑眼圈,不知道有多少天沒休息好了。

   “安,我、我聽到有聲音才……”洛無菲有些語無倫次,“你吃飯了嗎,我買了菜回來……你今天不去書店了嗎……”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安梓柯的身體,仿佛只要稍微移動一下視线,安梓柯就會從她的面前消失。

   “我拿到offer了,米亞哈州州立大學,”安梓柯把手里的硬紙遞給洛無菲,“感覺在哪里聽過這所大學的名字。”

   “米亞哈?!真的?!那我們不就……”洛無菲看著那張紙上的文字,露出欣喜的笑容,她抬起頭看了看安梓柯的臉,嘴角的笑容又不由自主地收斂了起來。

   “是啊,這樣就在同一所大學讀書了,”安梓柯的嘴角不露痕跡地揚了揚,她瞥了一眼洛無菲的黑眼圈,輕輕地嘆了口氣,“都是因為你,卷卷現在根本不進我的房間也不跟我玩。”

   “誒?”洛無菲一時間沒有明白安梓柯的話。

   “從今天開始還是在家吃飯好了,省得連我的貓都不認我。早起也完全不符合安梓柯小姐的風格,以後這項計劃也取消了。”安梓柯看著洛無菲疑惑的表情,把自己的意圖說得更直白了些,她偏過頭去不看洛無菲的眼睛,用手指繞著垂在自己肩頭的發梢。

   “安?!你是說……那,那今天晚上你想吃什麼嗎,我這就去給你做,慶祝一下你拿到offer!”洛無菲的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她拍了拍手,轉身朝樓梯走去。

   “洛無菲。”

   她喊了一聲,洛無菲轉過身來,安梓柯的雙手緊緊地攥著拳頭,她大聲地問,聲音微微顫抖,“你說……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嗎?”

   “不叫我菲菲了嗎?”洛無菲露出微笑,她的身影於腳步聲中消失在樓梯盡頭。

  

   在那次小小的插曲之後,春天很快迎來了自己的末尾,兩人的生活與關系以一個新的起點重新開始,炎熱的夏天也隨之而來。一切似乎都在步入正軌……如果沒有那個日期的話。

   桌面上的日歷還沒有翻到新的一頁,6月11日,一個屬於昨天的數字。

   手機的日期也刻意調慢了一天,定格在6月11日。

   去年的那一天,她早早地從學校離開,跑到附近最大的超市里面采購。

   “小白兔最喜歡吃紅燒肉了,只有在這家超市里面才能買到最好的五花肉呢,”她推著滿滿當當的購物車,在展示著肉類的櫃台前仔細挑選,“啊,雞腿也買一些好了,上次給小白兔做炸雞腿還是一個多月前呢……”

   那一天之前的周末,她摟著女孩溫軟的身體,把鼻尖埋在她的頸窩,輕輕地嗅聞那股棉花糖一樣好聞的體香。她伴著女孩輕柔的呼吸聲,從枕巾上捏起幾根纖細的黑發,這應該是所需的最後幾根了,之後只需要再花上一兩個小時,她為自己和女孩編織的同心結就要完工了。

   那一天前兩周,她特意托人購買的手帕終於送到了,她的指尖輕輕劃過那片紡織物,介於棉紡品與類似絲襪的化纖制品之間的順滑又柔軟的觸感透過手指傳達到大腦。

   如果是小白兔的話,肯定會舒服得叫出聲來吧?

   如果是小白兔……

   如果小白兔還……

   如果時間一直停留在11日,如果日歷永遠都不會翻到12日,永遠都不會有6月12日的話……

   她不想讓自己看到今天的日期,但屬於這一天的東西卻強橫地違背著她的意願一一找上門來,聲音、畫面、動作。疼痛。

   “……愛也好,眼淚也好,身體也好,只有姐姐才能,別的人全都不可以,他們對小白來說都完全不重要……”

   全都不行……

   不,小白是我的……是我的……

   “姐姐不會離開的,姐姐是小白兔的,全部全部都是……”

   全部,所有的一切……小白兔,是我的……

   “啊啊啊……”洛無菲發出低低的吼叫,她的左手抓著自己的發根,右手死死地摳著胸口,像是要把心髒從胸腔里挖出來似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從她的眼角溢出,打在平放在書桌上的相框上面。

   那張相片是什麼時候拍下來的?應該是春天吧?她們都穿著好看的裙子,驕傲地露出白皙的雙腿,女孩的頭發編成粗麻花辮垂在頸側,洛無菲的長發披散,戴著一只紅色的發卡。那天的天氣很好,不像今天。窗外的樹枝正被狂風席卷著飄擺彎折,碎紙片和樹葉在風中像飛鳥一樣盤旋。灰黑色的雲彩從不知何處翻涌上來,覆蓋了整片天空,街上早已看不到散步的居民,附近房子的窗戶也被嚴嚴實實地關上。

   “外面要下雨了啊,”洛無菲走到窗邊輕輕地說,玻璃上倒映出她雪白的牙齒和苦澀的笑容,“你那里也到雨季了吧?要記得帶傘啊。”

   “你以前總是忘記帶,總要姐姐去接你……”

   “走到窄的地方,我們就一前一後地走,姐姐走在前面幫你弄清楚哪里的積水比較淺,你走在後面拽著姐姐的衣角……”

   “小白兔,”洛無菲用右手緊緊地把相框摟在胸口,把左手按在玻璃上面,“姐姐好想你,姐姐真的好想你啊……”她的左手緩緩合攏,指甲劃過玻璃發出刺耳的響聲。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洛無菲朝著門口扭過頭去,安梓柯站在門邊,雙手環抱在胸脯下面,側倚著門框。她的右腿微微屈起,腳尖點在地上,露出一點點藏在褲腿和拖鞋之間的、被白色棉襪包裹著的腳丫。

   “菲菲……你還好嗎?”安梓柯歪了歪頭,“我可以進來嗎?”

   洛無菲沒有說話,她低著頭看著懷里的照片,手指在相框上輕輕摩挲。

   “那我進來咯?”安梓柯輕手輕腳地走進洛無菲的臥室,洛無菲像是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一樣,直到安梓柯走到她的身邊俯下身子,她都沒有任何反應。

   “菲菲,照片上的……是那位小白兔吧?”安梓柯試探著開口,她說出“小白兔”三個字的時候,洛無菲猛地抬起頭來,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她的眉眼之間溢出明顯的驚訝和尚未消散的懷念,以及這些復雜神情掩蓋不住的憔悴。

   洛無菲盯著安梓柯看了幾秒鍾之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她的雙眼變得清澈了些許,像是剛從一場大夢之中醒來。她把那只相框翻過來扣在懷里,把雙手覆在上面,安梓柯保持著俯身的姿勢,她把雙手搭在膝蓋上面,微微仰著頭看著洛無菲的臉龐。安梓柯的嘴唇幾度微微分開想說什麼,又有些不安地抿在一起。她看了看洛無菲有些發紅的眼圈,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把手掌在膝蓋上輕輕拍了拍。

   “菲菲你最近一直很難過的樣子,是不是想起什麼傷心事了?你想小白兔了嗎?要不要給她打個電……”安梓柯伸出手去想要觸碰洛無菲的手背。

   “不,安……我沒事,我沒事……”洛無菲下意識地向後躲閃,把懷里的相框摟得更緊了些。

   “菲菲和小白兔之間有什麼難忘的事情嗎?”安梓柯的手在空中懸了幾秒,而後搭在自己的胸脯上,“如果菲菲願意講給我聽的話,我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不,不行,小白兔,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洛無菲的身體貼在窗戶上,她的眼神有些驚慌,雙眼不停地眨著,躲閃著安梓柯的目光。

   安梓柯往後退了一步給洛無菲留出一些空間,她拉過椅子支撐著身體,雙手在胸前交握在一起。“菲菲,我知道你這幾天的心情都很糟糕,我也知道我可能根本不夠資格了解你的故事……”她直直地看著洛無菲的雙眼,聲音有些發顫,“但如果你覺得傷心的話,說出來可能會不那麼難受,如果你不希望我聽到的話你也可以跟卷卷說……”

   “小白兔,不,只有我才能……我的一切,我的……”洛無菲像是沒聽到安梓柯的聲音一樣自顧自地低語,表情時而溫柔時而痛苦,她蹲下身抓著自己的頭發,抽泣著叫著小白兔的名字。

   “菲菲!菲菲你清醒一點,菲菲你看看我,”安梓柯看著洛無菲陷入回憶的漩渦之中,趕忙湊上去扶著她的雙肩輕輕搖晃起來,事到如今她已經顧不得考慮這種行為是否越過了兩人之間的界线,如果她不做點什麼的話洛無菲搞不好會瘋掉,“你看看我啊菲菲,我是安梓柯啊,你不記得我了嗎?安·梓·柯!給你做過生日蛋糕、情人節巧克力的安梓柯!我知道小白兔對你很重要,但菲菲對我也很重要,菲菲你快點振作起來,你別嚇我啊菲菲……”安梓柯不斷地舉出兩人曾經做過的事情,那些洛無菲願意或不願意提起的經歷,希望能把她的意識拉回現實之中,她毫不顧忌地說著最直白的心里話,即使洛無菲醒來之後會責罵她、會再和她吵一架。

   而洛無菲卻只是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她,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而不是和她朝夕相處了三百多天的女孩,她對安梓柯的話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用婆娑的淚眼看著安梓柯的臉,眼淚伴隨著她身體的輕輕搖晃落在地上,她喃喃地說著什麼,聲音越來越大。

   “下雨了,下雨了……”

   “菲菲?”安梓柯聽到了她的聲音,同時也聽到了沙沙的雨聲。她抬起頭看向窗外,雨絲綿延不斷地落下,像一道幕簾一樣把視野變得模糊,分明還是傍晚,濃重的黑雲卻把陽光徹底隔絕起來,黑漆漆的像是已經入夜了一樣,街邊的路燈一閃一閃的,橘黃色的燈光映照出發白的雨幕。

   “下雨了……小白兔沒有帶雨傘,小白兔……”洛無菲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她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前面,不停地說著重復的話。

   “菲菲?菲菲你要去哪?”安梓柯被洛無菲輕輕推開,“你不會要出去吧菲菲?菲菲!”她跟在洛無菲的身後,在她即將走出房間的時候拽住了她的手臂。洛無菲扭過頭看了看安梓柯的手,她皺了皺眉頭,不耐煩地甩動手臂掙脫,繼續朝著門廊走去。

   “小白兔,姐姐來接你,姐姐這就來接你……”

   她還沒邁出一步,就被安梓柯從身後箍住了腰肢,安梓柯瘦瘦的身體爆發出極不相稱的力量,她抱著洛無菲想要退回到房間里,洛無菲的雙腿在地上蹬踢著,兩個人的重心不穩,一同跌坐在地板上。

   “菲菲你別出去,外面的雨那麼大,你現在出去很危險的菲菲!”洛無菲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安梓柯則把上半身躺平在地上,雙手死死地扣在一起,想要用自己身體的重量把洛無菲拴在房間里。洛無菲蹬著地面想要借力站起身來,安梓柯抬起雙腿壓在洛無菲的大腿上,整個人像一只樹懶一樣攀附在洛無菲的身體上。混亂的掙扎持續了四五十秒,洛無菲掰著安梓柯的手指,用肘部頂她的胸口,她暴怒地吼叫著,黑發散亂地擺動,遮住了安梓柯的視线,發絲飄進安梓柯的嘴巴。

   “菲菲你冷靜點啊,是我,我是安梓柯啊!”安梓柯的手背上凸起紺青色的血管,掙扎中她們的位置從門口逐漸移向門廊,又回到房間里面,安梓柯看了看位於自己身後半米左右的睡床,如果她能再爆發一次力量的話,至少把洛無菲弄到床上去,會比在地面上更容易控制——

   窗外的天空突然被光芒點亮,安梓柯下意識地回頭,看到蒼白的閃電如倒生的樹杈般爬滿雲層。下一秒,震耳欲聾的炸雷響起,好像有一門巨炮貼著她的耳朵開火一樣,甚至連房子都在雷聲中微微顫抖。安梓柯被突如其來的雷聲嚇了一跳,緊扣著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松開了幾分,而當她意識到自己犯了無比嚴重的錯誤時,洛無菲已然脫離了她的控制。她感到自己的肺部被什麼東西猛地頂了一下,尖銳的痛感使她一時間連呼吸都變得有些不暢,疼痛使她的視野中冒出了斑駁的光點,恍惚之間她看到房間的燈光在雷電之下閃滅了幾次,而後歸於一片黑暗,洛無菲把右膝壓在她的腹部,她聽到粗重的喘息聲,以及翻找東西的聲音。

   “菲菲,你要干什麼……”安梓柯的嗓音有些沙啞,她聽到有什麼液體在她的上方不遠處流動,隨後她聞到了熟悉的酸甜氣味,“菲菲,等、等一下,不要,菲——唔唔!咳咳咳咳……”

   過分濕潤的毛巾被狠狠地覆蓋在她的臉上,洛無菲用左手壓著毛巾的同時把自己的右臂壓在安梓柯的鎖骨上方,巨大的力道讓她連抬頭的動作都無法做出。洛無菲根本沒有等藥物被毛巾吸收,也沒有考慮自己究竟在黑暗中傾倒了多少藥物,在手掌的壓力下冰涼的液體直接涌入安梓柯的嘴巴,就像是把藥物硬灌下去一樣,喉嚨與藥物接觸的一瞬間,安梓柯便猛烈地咳嗽起來,嗆水的感覺與藥物刺激黏膜的灼熱感同時襲來,她本能地想要通過吞咽來減輕不適感,卻恰恰飲下了大量的藥液,喉嚨里像是被一千一萬根針刺著,她在呻吟的同時難受地干嘔起來。視野里看不見洛無菲的臉,只能依稀看到覆蓋在自己面部的一抹白色,以及模糊的人影,雨聲、自己紊亂的呼吸聲,和洛無菲夾雜著低吼的喘息聲混雜在一起。

   “我的小白兔,我的……她給了我一切,她讓我想要用所有去保護她……所有的愛、所有的眼淚,都只能是給她的……”

   “……唔唔唔……”

   安梓柯的雙腿在地上蹬踢,拖鞋早已不知何時被她甩掉了,棉質的長褲和襪子與地面摩擦發出沙沙的輕響。這種微乎其微的掙扎只能給安梓柯帶來一點心理安慰罷了,她的雙腿早已沒有足夠的力量支撐起整個身體,這些無效的動作反而消耗著寶貴的體能,使倦意更加迅捷地把她的意識拖向黑暗。

   她把手搭在洛無菲的手腕上。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力氣抬起雙臂把洛無菲推開了,方才對洛無菲的壓制以及正在進行的無用的掙扎耗費了她太多的體力,吸入的藥物又加劇了她力量的消散,她一邊掐著洛無菲的手,一邊輕輕地拍打她的手臂。

   菲菲,你還記得嗎,你說如果我覺得受不了了的話,就掐你的手……

   “沒有人喜歡我,沒有人愛我,老師們裝作笑臉相迎,女生們說我在家里養男人,男生們透過校服猜我的內衣顏色,爸爸媽媽對我來說只是很少響起的電話鈴聲……”

   菲菲,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清,我有點難受,我覺得好熱……

   “只有小白兔關心我,小白兔愛我,我也愛小白兔,只有面對著她的時候我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只有我才能愛她,她只能是我的……”

   菲菲,我困了,我可不可以……先……睡一會……

   身下的地板仿佛變成了柔軟的棉花,安梓柯覺得自己的身體正變得輕盈,她的呼吸漸漸變得均勻而緩慢,耳邊洛無菲的低語已經難以分辨,只有沙沙的雨聲涌入耳中,仿佛天上地下都是永不斷絕的雨絲。

   菲菲,快振作起來……

   又一道閃電照亮了天空,供電恢復了,洛無菲看清了安梓柯的臉,和她眼角流下的淚水。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毛巾和安梓柯半睜著的已經幾乎翻白的雙眼,猛然清醒了過來,驚慌地把毛巾丟在一邊,俯下身去聽安梓柯的呼吸。

   “菲……菲,不要……出去,”新鮮的空氣稍微喚回了安梓柯的神志,她的聲音很輕,“求你……別出去……”

   洛無菲把安梓柯抱到床上,安梓柯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卻被洛無菲後退著閃過。

   “安,對不起,對不起……”洛無菲踉踉蹌蹌地退到門口,她把後背緊貼在門上,胸脯伴隨著深呼吸而急促地起伏,“外面,外面下雨了……”她的目光在逐漸睡熟的安梓柯和窗外的狂風暴雨之間徘徊不定,但最終她還是衝出了房間,身上只穿著單薄的長裙。

   暴雨早已摧毀了城市的排水系統,路面上滿是積水,來往車輛的雨刷器飛快地揮動著,金色的燈光刺穿雨幕,車輪濺起半人高的水浪。狂風把街邊的樹木吹得狂舞起來,那些深綠色的葉子在黑暗中無法被認清顏色,它們連同著樹枝一起被風吹斷,落在路旁隨著水流起起落落。

   洛無菲在雨里跌跌撞撞地前行,積水漫過她的腳面,浸透了她的鞋子。大風像是能把她吹倒似的,她紅色的裙擺高高地飄起,像一朵盛放又瀕死的玫瑰,她用左手壓著裙擺避免走光,右手橫在視野前方遮擋著雨絲,四下張望的眼神茫然無助。她沒有穿雨衣也沒有帶傘,雨水很快便把她整個人徹底打濕,輕薄的長裙變得有些沉重,粘附在皮膚上,她撩起黏連在一起的發絲,把它們攏到耳畔。

   “小白兔,你在哪啊……小白兔,跟姐姐回家吧,小白兔?”洛無菲在雨里叫著,街上並沒有人,但她似乎總能看到那個小小的背影消失於街道的拐角處。她跟著那個背影跑過不知多少條街巷,她的雙腳踩過被積水覆蓋的磚石,鋼制的下水道上泛起漩渦,垃圾和被大風吹落的枝葉混雜在一起漂浮在水面上。洛無菲看到那個身影停了下來,她正想跑上前去,一輛汽車疾馳而過,飛濺的積水潑灑在她的身上,她尖叫著向後倒去,跌坐在滿地的水中。冰涼的雨水浸沒她的裙擺和雙手,積水順著她的裙擺灌入,她的屁股和大腿根部都變得濕漉漉的,寒冷從四肢一路向上蔓延。

   她扭過頭去看,街上空空蕩蕩的,看不到任何人影,她抬起雙手,掌心由於剛才的跌倒而布滿細小的擦傷和淡淡的血痕,她把臉埋在雙手之中輕輕地啜泣,雨水流進她的嘴里,涼涼的,帶著泥土的腥味。

   “小白兔,別走……”她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她的雙手緩緩下移環抱住自己的身體,“別丟下我一個人……我好害怕……”

   好冷啊,從心底里覺得冷,整個身體都顫動起來,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動,腳趾緊緊地扒著鞋底,卻沒有半點站起來的力氣。她一動不動地坐在路邊的人行道上,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把她孤零零的身影映在渾濁的水中。

   閃電劃破陰雲,而後炸雷驚響,附近停放的車輛都被這巨響的震動觸發了警報,洛無菲尖叫著低下頭捂住耳朵,嚎啕大哭起來。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這麼放肆的大哭吧,沒有任何人會聽到,也沒有旁人的感受需要顧慮,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傾瀉下來,雨下得更猛烈了,雨點像小石頭一樣砸在她的身上,很疼。她扭動著肩膀徒勞地躲避雨滴,哭得像個和媽媽走散了的孩子。

   不知過了多久,落在她身上的雨突然變小了。洛無菲抬起頭,凌亂的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她的視线,她看到一把黑色的大傘,和女孩白色的頭發。

   “菲菲,如果我穿的是裙子的話,我一定會報警說你偷窺我哦。”安梓柯蹲下身子伸出手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安,你怎麼……”洛無菲茫然地看著安梓柯,她抹去眼角的淚水,不敢確定這是不是哭得太多引發的幻覺。

   “是不是想問我怎麼在這呀?”安梓柯把雨傘換到左手撐著,用右手把洛無菲從地上拉了起來,“路上再告訴你吧,再在外面淋雨你會著涼的。”她牽著洛無菲的手沿著回家的路慢慢地走,腳上的雨靴在水中踩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洛無菲任由安梓柯拉著她前進、轉彎,她的頭低低地垂著,視野中露出自己穿著涼鞋的雙足,腳趾被雨水泡得有些發白。安梓柯看起來很開心,一路上不停地說著話。

   “菲菲你知道嗎,我剛一出門雨傘就被風吹壞了,還好老爸特意准備了一把大傘來應付這種糟糕的天氣……”安梓柯拉了拉洛無菲的手讓她和自己靠得近了些,她握著傘柄轉了幾圈,雨水從傘蓋的邊緣斜斜地飛出。

   “你看那邊,那是我們周末常去的公園,我們在那蕩過秋千,菲菲你的腿太長了,坐上去之後腳已經夠到地面了。”安梓柯朝著路旁揚了揚下巴,黑暗中隱約可以看見公園的柵欄和秋千架的輪廓。

   “馬路對面那戶人家種了一棵櫻桃樹,再過兩三周櫻桃就熟了,可惜下了這麼大的雨,應該有好多櫻桃都被雨打掉了吧?”

   “剛才那條小巷子里有一只流浪狗,我們給它喂過香腸卷,你說要把它抱回家里養著,省得冰箱里的香腸卷永遠也吃不完。”

   洛無菲停下了腳步,走在前面的安梓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洛無菲離開了雨傘的遮蔽,雨點很快又澆濕了她的身體。

   “我還以為菲菲會去那些地方懷舊一下呢,沒想到你就蹲在馬路邊上啊,一點美感都沒有。”安梓柯轉過頭,又把傘舉到她的頭頂。她伸出手去撥開洛無菲濕漉漉的頭發,洛無菲沒有反抗,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著。

   “為什麼……”她把頭偏到一邊,緊緊地攥著拳頭,“為什麼要出來找我……我這種人有什麼值得你冒著大雨出來的……把我一個人留在外面就好了……”

   安梓柯把她摟進懷里,雨傘斜斜地指向地面,雨絲飄舞著落在安梓柯穿著雨衣的背上。“你說的對啊,菲菲,你這種大壞蛋就應該被丟在外面挨澆,一點都不聽勸、無理取鬧、對前女友的占有欲那麼強、一點都不給後來者機會、還總是那麼危險……”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箍著洛無菲身體的雙臂收得更緊了些,“但我可是你的房東啊,把你弄丟了,我去找誰收房租呢?而且你剛才把我弄暈了,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洛無菲沒有說話,安梓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想道歉的話回家之後再說吧,你的身體好燙啊。”

   “我,我不知道……我好冷……好冷……”洛無菲的雙腿一軟,險些帶著安梓柯一起跌坐在地上,安梓柯皺了皺眉,她攙著洛無菲的左臂把她扶穩,步伐比剛才快了不少。雨還在無休無止地下著,洛無菲的手臂像火炭一樣滾燙,安梓柯能感受到那具身體劇烈地抖動著,她的指尖觸碰到洛無菲的皮膚,上面不知何時浮起了一層小小的雞皮疙瘩。

   洛無菲像一具木偶一樣被安梓柯扶著,她的腦袋垂下,隨著步伐輕輕地左右晃動,雙腳漸漸變得無力,腳下的水仿佛變成了泥沼,每一次向前邁步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她的視野逐漸變得暗淡而狹窄,渾濁的積水泛起漩渦,牢牢地吸引著她的目光。

   “喂,菲菲!洛無菲!不要睡著啦!我們馬上就到家了,”安梓柯用力地搖晃洛無菲的手臂,拽著她繞開一根橫在路中間的樹枝,“馬上就到家啦,覺得困的話就大聲地把你最想見的人的名字喊出來,一直喊一直喊,一直到我們回到家為止!”

   “名字,名字……”洛無菲的眼神清澈了幾分,她抬起右手抓住安梓柯攙著她的手臂,寒冷使她的牙齒不斷地碰撞,微弱的聲音顫抖著從牙縫中擠出。

   “小白,白……小白……白小白……”

   “對,就是這樣,喊你的小白兔,一直喊……”安梓柯的嘴角微微上揚,“一直一直喊……”

   小白兔……小白兔,別走……

   ……小白……

   ……安……

   ……安,是你嗎,你還在嗎……我好冷……

   回應她的只有嘩啦啦的水聲,洛無菲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被雨點敲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吞沒。

   ……

   “菲菲你做得很好,我們到了,你已經沒事了,沒事了……”洛無菲早已失去了意識,她的嘴唇還在頑強地微微翕動著,履行著安梓柯交給她的任務。安梓柯把雨傘丟到地上,深一腳淺一腳地把她拖進浴室。溫熱的水流翻騰著注滿浴缸,氤氳的水蒸氣很快便彌漫在整個浴室里,安梓柯輕手輕腳地褪下洛無菲濕透的衣物把她放進浴缸,身體與熱水的接觸使她輕輕地呻吟出聲。安梓柯用毛巾浸透熱水敷在她的額頭上,洛無菲不斷地輕聲重復著幾個模糊的詞語,安梓柯把耳朵湊到她的唇邊。

   安,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

   “睡著的時候道歉的話,安梓柯小姐可不買賬哦。”安梓柯笑了笑,她直起上身,時隔幾個月再度端詳起洛無菲赤裸的身體來。洛無菲的雙腳由於長時間浸泡在積水中而有些發白,足趾和腳底的皮膚都微微脹起,在深粉色的肌膚上呈現出淡色的褶皺,安梓柯捧起她的雙足輕輕地揉捏她的腳底和腳腕,洛無菲的雙腳在安梓柯手中左右搖晃著,小腿在水面上掀起一道道波紋。

   放在平時安梓柯也許會用指甲輕輕地抓撓洛無菲的腳底吧,但此刻的她只是安安靜靜地幫洛無菲按摩,她的雙手經過洛無菲的小腿和大腿,腰肢和肩膀,十指輕柔地讓她僵硬的肌肉悉數放松下來。洛無菲的頭向後仰著靠在浴缸的邊沿上,她的眼睛半睜著,露出些許眼白,有些缺少血色的唇瓣微微分開,均勻的呼吸聲從其中飄出。她的長發像海藻一樣漂浮在水中,幾根亂發貼在她的額頭上,被安梓柯小心翼翼地撥開。

   安梓柯又放了些熱水,把自己也埋進水中。並不十分寬敞的浴缸剛好能容下兩個人一上一下地躺進去,安梓柯長長地出了口氣,被藥物折磨過、又經歷了一場大搜索的身體在拖著洛無菲走完回家的後半程之後像是要散架了一樣,熱水給全身每個細胞都重新灌入了活力。她感受到身下洛無菲身體的觸感,手掌輕輕地拍打水面,水流伴隨著漣漪從浴缸的邊緣溢出。

   “菲菲,你說如果你現在醒著,你會願意和我一起洗澡嗎?”安梓柯也把頭向後仰去,她本想把整個腦袋埋進水里,但她只把後腦勺探入水中,便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擋住了路线。“為什麼總是要讓我突然意識到某些方面的差距啊菲菲?”安梓柯抬起頭看著自己的胸脯撇了撇嘴,“說起來我該怎麼把你弄出去呢……”

   十幾分鍾後,穿好睡衣的安梓柯把洛無菲從浴缸里攙扶出來包在一張厚實的大毯子里,她的身體還在顫抖,額頭燙得嚇人。安梓柯摟著她的肩膀把她扶進洛無菲的臥室,短短十幾米的路程中,洛無菲的嘴唇不停地抖動,牙齒上下敲擊著發出噠噠的輕響,安梓柯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坐到床邊,洛無菲的雙腿無力支撐整個身體的重量,順著慣性連帶著安梓柯一同仰面倒在床上。

   安梓柯輕輕地拍了拍洛無菲的臉頰,她的腦袋左右擺動著,臉上露出難受的表情。“菲菲你現在不能睡,現在睡會更難受的。”安梓柯晃了晃她的肩膀讓她稍微清醒過來,隨後匆匆跑到浴室弄來了吹風機、干毛巾和一盆涼水,她把洛無菲身上的毯子解開,仔仔細細地擦拭她的身體、用吹風機吹干殘留的水汽、把她的頭發仔仔細細地吹干,而後找出睡衣幫她套上,再幫她躺平在床上蓋好厚厚的棉被。她坐到床邊把沾了涼水的毛巾敷在洛無菲的額頭上,捧起她仍有些潮濕的頭發一點一點地擦干。

   洛無菲死死地咬著牙搖晃著腦袋,她的眼睛強撐著想要睜開,眉梢痛苦地皺在一起。“好……冷……”她輕輕地開口。安梓柯幫她掖了掖被角,把半干的毛巾重新打濕敷好,洛無菲把手伸出被子,安梓柯空出一只手來輕輕地握住。“菲菲乖,睡一覺就好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安……”洛無菲的手指微微用力,“對不起……”

   “這種話等你恢復了再認真地跟我說吧,”安梓柯撫過她的臉龐,“現在乖乖地睡覺吧,我給菲菲唱首歌就不會難受了。”

   她關了燈,打開台燈守在床邊,黑暗中洛無菲不斷地輕輕呻吟著,安梓柯握著洛無菲的手,輕輕地唱起歌來。

   “……雨下整夜 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葉 跟我的思念厚厚一疊

   幾句是非 也無法將我的熱情冷卻

   你出現在我詩的每一頁……”

   窗外的暴雨為輕柔的歌聲伴奏,洛無菲不知何時睡著了,安梓柯看著她終於變得寧靜的睡顏,漸漸地降低了自己的音量。

   “……雨下整夜 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 像詩里紛飛的美麗章節

   我接著寫

   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由此 回到復頻域·姬·分的時間线】

   “……雨下整夜 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 像詩里紛飛的美麗章節

   我接著寫

   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手機輕輕地震動著,揚聲器里傳出熟悉的歌聲。那是她專門讓安梓柯錄制的一段,用來當自己的鬧鈴。洛無菲把手臂從白小白的身上移開,撩起窗簾的一角,金色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她的臉上。

   “見鬼,居然都這個時間了,”洛無菲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身體從小白的身下抽離,女孩還在享受著安眠,對她來說菲菲姐的懷抱抵得上世間任何致人入睡的藥物,“那小白兔,我們改天再一起睡覺~♪”她輕輕地在女孩的臉頰啄下一個吻,長腿一揚從白小白的睡床上翻了下去。洛無菲撿起昨夜丟在地上的內衣套在身上,踱著步子走到房間里的另一張床邊,把右手探進羽彌的睡顏和床單之間。用於維持這位“第三者”熟睡的藥劑早已揮發殆盡,羽彌還保持著側臥的睡姿,有些沉重的鼾聲從她半張著的嘴巴里發出。

   “睡得真香呢,這次就勉為其難地不給你拍照留念了,”洛無菲系好胸罩的扣子,把絲襪拉到大腿根部,“下次再敢對姐姐下黑手的話……”她站起身來不輕不重地在羽彌的大腿上拍了一下,羽彌在床上扭動了幾下,發出不滿的哼哼。

   “姐姐走啦,小白兔再見~♪”洛無菲最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和頭發,輕輕地拉開了宿舍的門。走廊里已經有早起的學生走來走去了,洛無菲若無其事地和她們擦肩而過,嘴里哼著輕快的旋律。

   “如果沒有你在的話,我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洛無菲扶著鏽跡斑斑的樓梯扶手,仿佛自己又回到不久之前還在居住的那棟房子里。

  

   ……

   “安,可是這樣做真的好嗎?”洛無菲不安地看著被自己捧在手心的手機,通訊錄的頂端顯示著她唯一一個設置為星標的聯系人。

   得益於安梓柯的悉心照顧,她的身體伴隨著那場大雨的消散恢復了健康,洛無菲在痊愈後鄭重地對安梓柯的關心表示感謝,並對之前自己不理智的舉動帶來的糟糕影響向她道了歉。安梓柯對此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把洛無菲放在床頭的手機塞到她的手里。

   “菲菲,其實你自己也知道,”安梓柯微笑著搖了搖頭,“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吧?如果你自己覺得有什麼話想對小白兔說,那就打給她,親口告訴她咯。”她仰起頭來看著天花板,雙腳在床邊晃來晃去。

   “真的嗎?”洛無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嘴角突然浮起一抹壞笑,“可是安,如果你偷聽到了我和小白兔的對話怎麼辦呢?我可不想讓任何人聽到我對小白兔說的話哦,畢竟小白兔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呢。”

   “那我就堵上耳朵?或者我先跑到房子外面去……菲菲?!菲菲你干什麼,放開我,菲菲!洛無菲!”安梓柯自言自語著並沒有注意到洛無菲的小動作,當她回過神來時,已經被洛無菲壓倒在床上。

   “我想到了一個更好的主意。”洛無菲亮出手中濕漉漉的手帕。

   “洛無菲你這是假公濟私!虧我還照顧你那麼……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那你就等醒過來之後新仇舊賬一起找我算吧~”洛無菲微笑著把另一只手也按在手帕上面。

   安梓柯的掙扎並沒有持續多久便宣告停止,她的雙臂無力地攤開在身體左右。洛無菲把手帕留在安梓柯的臉上,她聽了聽安梓柯的呼吸,確認她睡熟了之後,撥通了那個號碼。

   “喂?”電話嘟了幾聲之後,一個有些稚嫩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洛無菲用雙手緊緊抓著手機,急促地喘息著。

   “您好?請問是哪位?”電話另一端的女孩禮貌地發問。洛無菲深深地呼吸了幾次讓自己的心情盡量平靜下來,嘴唇微微分開。

   “小白兔。”她說。

   “菲,菲菲姐?是你嗎菲菲姐?!你還好嗎?你現在在哪?你出國去上學了嗎?我一直想找你,我好想你……”女孩的聲音變得興奮而驚喜,她拋出一連串問題,洛無菲靜靜地聽著,她沒有說話,只對著聽筒發出深長的呼吸聲。

   “菲菲姐你說話啊,我好想你……”女孩的聲音夾雜著哽咽。

   “小白兔,對不起,是姐姐不告而別。姐姐也很想你,”洛無菲露出微笑,“姐姐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菲菲姐……”女孩的聲音大了很多,像是在抓著聽筒喊著說話,“你會回來嗎菲菲姐,你會回來看我嗎?我們還……還是很好的好朋友對不對?菲菲姐?”

   “會的,會的……”洛無菲笑著說,女孩還想說什麼,洛無菲卻已經掛斷了電話。她把手機放在一旁,安梓柯還在睡著,輕輕的鼾聲透過手帕傳出。洛無菲把她扶起攬在懷里,用手指梳理她白色的長發。

   “安,我想你說的是對的。”她的手指撫過安梓柯柔軟的臉頰。

   如果安梓柯聽到洛無菲說的話大概會覺得很欣慰——至少在此刻和接下來的幾年內她都會這麼想,但事實證明她對洛無菲的情況還是有些過分樂觀。

  

   ……

   “嗯,我到了,我現在就在她的宿舍樓下,”洛無菲舉著手機站在一叢灌木後面看著女孩子們進進出出,“放心吧安,我都快二十一歲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真的嗎?千萬別干傻事啊菲菲?”電話里傳出安梓柯不放心的聲音。幾天前洛無菲向學校請了事假急匆匆地收拾東西回國,安梓柯得知消息時她搭乘的飛機早已起飛。“就算你想給小白兔一個驚喜,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喔,別把人家給嚇壞了……”

   “這就不勞你費心啦,啊,小白——”洛無菲一眼便認出了那個小小的身影,她剛揚起手來,整個人便像一尊石像一樣僵立在原地。

   “菲菲?菲菲你怎麼不說話了菲菲?”安梓柯有些疑惑。

   “菲菲?菲菲?”

   “……”

   聽筒里的聲音並沒有引起她的任何反應,洛無菲發狠地捏著手里的手機,眼睛死死盯著方才看向的地方。

   那個熟悉的身影旁邊是一個纖瘦的、白金色頭發的女孩,她們正手拉著手朝著遠離洛無菲的方向走去。

   “菲菲?洛無菲——”安梓柯又叫了兩聲,她聽到聽筒里有什麼聲音。

   那是一陣詭異的笑聲。

  

   安培·環·洛·定理 完

   【由此 開啟三重·姬·分的故事线】

  

  

  

  原始地址:https://www.pixiv.net/novel/show.php?id=1256611

  或者:https://www.pixiv.net/novel/series/1256611

  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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