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圖魯斯州立監獄-2043
因為一個莫須有的錯誤就能把自己搞到監獄里面來,一定是什麼惹不起的勢力吧,所以夏洛早就放下了仇恨,放寬心情反而感覺自己的狀態好了不少。
在吃完飯後的半個鍾空閒時間里,她會回宿舍里寫一些日記。從監獄的小賣部里買筆記本時她得知最厚的不過兩百頁。後來尤里曾經來探望過她一次,順便帶來了一個加厚的筆記本;夏洛曾經從頭到尾數過,一千多頁正好可以在服刑期結束的時候差不多寫完——原先,根據法院的裁決,需要判處五年的有期徒刑,如今通過她的不懈努力已經減到了三年。
“喲,文化人又來寫日記了。”
“喲,懶骨頭又在這里睡大覺了。”
“我樂意啊。”
用牛皮紙包了封皮之後還挺漂亮的,只要看不見封面上那足夠社死的花體“洛洛收”幾個字。草草翻了翻之前寫過的大半本,然後攤開空白的一頁。當有些獄中的朋友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時,她只說寫日記的方式可以讓她覺得這些日子沒有虛度。雖然她記的都是些很簡略的東西:
【三月十八日,晴。今天天氣不錯,他們組織了籃球賽,男女都有。南希她們只讓我當替補,只說我太瘦了,但還我上保准能多進幾個三分,然後就不會輸了。男子那邊還不如女子打得有意思呢,而且一個帥哥也沒有全是光頭。】
【四月六日,陰。今天獄卒心情不好,罵了很多人也罵了我,雨天地滑摔跤不是很正常嗎。好在最後好像有上頭的來視察,那個獄卒也被罵了。之後有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見過他。】
【五月二十日,多雲。今天似乎是什麼表白的日子?沒有。再普通不過了。擦地板還是一樣累,飯菜里也還是缺油水,熱水也還沒修好。唯一的不同就是新聞聯播里的主持人除了播報新聞之外還扯了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夏洛推開筆蓋,開始構思今天的內容。
【六月十二日,晴。今天去收集髒衣服的時候看到了列隊在外牆邊上跑步的獄卒。原來他們也需要這樣訓練的嗎?明明平時比我們還要懶散,吃的也比我們要好。飯後慢跑大概就是減脂的用處吧……哦,筆也快要沒水了。】
吃力地寫完了最後幾個字,夏洛合上了筆記本,因為集合的鈴聲響了起來——又要去收集髒衣服嘍。
“唉,這是床還沒睡熱就該起床了啊。”
“這就是我不睡午覺的原因。下午干什麼去啊?”
“踩縫紉機。你呢?”
“洗衣服。”
“真好,犯瞌睡了至少不會被扎破手。”
……
她現在換了一份沒有那麼壞的工作:負責清洗囚犯和獄卒們的衣服。在洗衣房里有洗衣機幫她完成洗衣的工作,不過在洗衣機與干衣機間運送衣物的活兒還是得她親自來干,要是衣服有破損也需要夏洛縫補。不過這個女生在監獄生活的摧殘下已經習慣了這一切,甚至覺得身上的負擔有在慢慢變輕。
“麻利點兒。”
“……”
來人只是把一推車壘成山高的髒衣服推到了正在收取干淨衣物的夏洛旁,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起先她也沒太在意,只是覺得這語調有些熟悉,而又不像此前自己記憶中打過交道的任何一個獄卒。
……!
夏洛急忙扭回頭去看,只看到那人消失在門邊的大衣一擺以及一抹瀟灑的銀發。
這莫非不是奪走了自己所有的叛徒?差不多兩年的光景里,她再也沒有見到馬叔,更別說是咲了,生死與否完全杳無音訊。而這一切支離破碎的源頭,正是那個名為米斯塔的二五仔……而夏洛就連她這麼做的意圖到底為何都不知道。
她頓時想衝上去連扇那個家伙幾個耳光,一定得親眼見到她的眼淚和鼻血飛濺出來;但她沒過多久便又打消了這個想法:只圖一時之快實際上也無法對她造成什麼實質性的損傷,而違反秩序的處罰究竟會是剝奪下半生的自由,還是幾粒槍子兒,夏洛無從得知。
“……大概是我看錯了。希望下次見到這家伙是在她英勇就義的葬禮上。我一定會去的。”
她只默默往肚子里咽了一口氣並捶了捶有些脹痛的腰部,開始分揀那人帶來的衣物。
……
一個圓滾滾的小紙團從某件衣服的口袋里滑落下來,滾到夏洛的腳邊;她抬起頭環視了一番,沒有任何人或物在意到了這個極不尋常的東西。就算一定會被自己撕得粉碎丟進垃圾桶,也要看看這家伙到底想對自己說些什麼,如此想著的貓耳少女便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並向衛生間走去。
“你知道這是誰寫的,自我介紹就免了吧。在把這張字條丟掉之前,先聽我把事情講完。
他們一直不去查,也不讓我去查,因為這本來就是他們收到的命令。夏洛,‘游俠’的存在已經一定程度上體現出了地方政府官員的瀆職與無能,起碼在網上的熱度足以引起上頭的注意了。已經有些人被裁了,剩下那些人只能對你下手。而且,你的生意也影響到了一些簽約供應商的銷量,讓更多人看到了真相,所以那些人也一直在打你的主意。你的命運從下決心干這一行就已經注定了。在開辦組織前你就有自發地做這些事情,對嗎?這就是我第一次和你接觸的原因。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會贏得官方媒體的贊揚,但是再這麼繼續下去,這些事的性質就變了。
但是,即便我跟你混了這麼久,你那天所說的事情我也並不知情。或許是你也覺得越少人知道越好,不過一切都已經太晚了。‘游俠’的辦公室,你的住處馬上就被封了起來,你們的事跡也在網上被抹得一干二淨。在我自己調查取證的過程中,也遇到了不少外來,甚至是自己人的阻礙。不說太多了……你不值得這樣的待遇。我也只是替上頭辦事而已。
因為馬平和咲並沒有實質性的定罪證據,他們已經被放出去了,不過已經沒有了身份——這意味著他們難以站出來為自己發聲。至於你的定罪理由,攻擊執法人員,還真是可笑啊。不過也是不折不扣的重罪了。雖然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設好的局:那個患者采集的蛋白樣本就不規范,而且也得了突發的冠心病,救不回來的,就算你們的派送沒出任何差錯也甩不開這口鍋的。
感謝你有耐心看到這里,我不是來冷嘲熱諷的,我是來救你出去的。等會五點半你出去廣場放風,你在13號燈柱下找到我,把我打昏然後拿走右口袋的門禁卡。一定要快,旁邊的四號門,然後去左邊貨車旁的25號哨塔,他們正在換班。看到牆上垂下來的繩梯直接爬上去就好了。要是失敗了,你知道後果是什麼。
一條免費的建議
米斯塔”
這固然是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夏洛也曾經多次考慮過,不過還是被理智所否決了。自己現在的生活不可謂不安逸,和不少獄卒混了個面熟,也交了一些好朋友,也遠離了不少活在外面的種種紛爭煩心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然不滋潤但也作息規律。
難道這是什麼陷害自己的方式嗎?如果是打開那扇門後外面是荷槍實彈的,那自己確實完了;不過自己把字條丟進馬桶里衝走,那就無事發生。就算米斯塔的職權夠大,那也不至於叫一隊人馬來陪她玩這些吧。要是旁邊所有囚犯都一起衝進來,那可就不是什麼隨隨便便就能壓下去的小事情了。
不過……就算勤勤懇懇地干滿三年,出去之後怕不是活得還不如社會的底層吧。
有些疲累的貓耳少女無言地揉了揉那個皺巴巴的紙團,重新塞回了口袋。牆上的時鍾已經來到了五點二十分。
走吧,天要黑了。
迅速處理好了剩下的衣服,夏洛向主管匯報了工作後來到了犯人們放風的廣場。這里大概和平時沒什麼區別吧,天邊仍然泛著一片橘黃色,過渡到天穹頂上的淡粉與深藍;其實一般下了班後夏洛會回牢房里看一下監獄提供的旅游讀物,反正光照條件不錯。
還有機會看到克萊巴通一號公路旁,懸崖旁彌漫著奶色濃霧的日出嗎?雖然雜志的頁面有些褪色,但浪花層層疊起的雪白,幽邃如瑪瑙般的深綠還是讓她難以忘記。
或許不遲。
漫不經心地踢著路邊散落的石子,夏洛朝著靠在路燈旁的那個身影走去;好像和幾年前在高速公路服務區里的偶遇有幾分相似,不過這次主動的是夏洛而已。
果然是她,同樣的毫無防備的依靠姿勢,同樣是閃亮的白鐵發箍,只不過初次邂逅時的青澀寒暄變成了不留情面的一大耳光——啪!
“……唔!”
雖然已經先前有過無數次的設想,但昔日老板的力道還是來得更加干脆利落,讓米斯塔的臉頰瞬間紅得發燙。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即使透過發隙四目相對的時間不過一瞬,但夕陽下閃爍在眼角的一抹淚光還是清晰可見。
“快……快點把她抓回來,越獄了啊!那個家伙拿了我的門禁卡!”
捂著發疼的臉頰與耳朵吃力地扶著路燈穩住身子,米斯塔看到貓耳少女已經以驚人的爆發力敏捷地奪門而出,而這才出發去追趕的大批獄卒怎麼看都顯得有些過於散漫。
這一次,米斯塔並沒有騙她,並沒有任何事物阻擋在夏洛和通往牆外的繩梯之間,她從未感受到胸膛里對自由的渴望以及對生命的熱愛會燃燒得如此熾烈。一次次有力的脈搏,血液里濃度越來越高的腎上腺素,不知疲倦並一直加快步伐的雙腿,和晚風一同貫穿全身的一股冷冽。一切都是如此虛幻,而又無比的真實。
尖銳的警報一直環繞在耳邊,無數的子彈從身旁劃過,擊打在堅固的混凝土牆上,揚起散不去的泥沙與粉塵。這並不重要,因為夏洛眼前的視野正在慢慢變得開闊,天空許久都未如此時此刻一般廣袤無垠。只差最後幾節繩梯……
噠噠噠。
夏洛的手緊緊握著那條麻繩,眼睜睜看著它被流彈干淨利落地切斷,曾經無比結實的繩股綻成了無數小段,伴隨著粉塵碎屑在空中飛舞著。
“不!!!不要!!!!”
另一根繩子也迅速因為不堪重負而斷裂了,發出令夏洛無比絕望的慘叫。失去了任何承托的她開始向下自由落體,一根根頭發在風中輕輕飄了起來,被殘陽染得血紅的天空離自己越來越遠。
一切都結束了。
……
她試著去回憶,卻發現自己什麼也回憶不起來。三秒時間,地心引力留給她的機會太過短暫。
……
夏洛感覺眼前一黑,一陣颶風刮過她的臉頰。
“快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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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歇斯底里到破音的呼喊,正是她的咲,近兩年來讓夏洛牽腸掛肚的咲。緊接著,一雙有力的手徑直伸了過來,而除了抓住之外夏洛別無選擇。巨大的翅膀奮力一振,即刻產生的強大升力將二人從撞向地面的邊緣猛地拉起。
運動趨勢的瞬間改變讓夏洛的前庭攪成了一團亂麻,頓時失去了發聲的能力——突然降臨的天使,驟然提升的高度,從未親眼望見過的監獄全景瞬間就來到了她的腳下,並停滯了下來。
“……!”
兩人再次從空中墜落了下來,不過迎接她們的不是堅硬的地面,而是架在墨綠色皮卡後面的加厚的大號床墊。
“咳咳……咳咳,夏洛姐,太好了,終於把你救出來了。”
大概是哮喘老毛病又犯了,迫不及待地低頭枕進夏洛的懷抱時咲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真是的,為了救我你這個傻家伙連命都不要了嗎?”
“我們這不是好好地出來了嗎。想死你了夏洛姐~”
“……下次不許再這樣玩命了啊,回去我收拾你。”
“我可不會坐以待斃哦,畢竟夏洛姐可是比我要怕癢嘛?”
“扯淡吧你。”
撫摸著她那被一背冷汗所浸濕的襯衫還有久違的玩笑語氣,夏洛感覺懷中的她正讓自己的胸口變得無比熱忱,聲音也不覺間變得柔和了下來。不過這溫馨的場景沒能持續幾秒,皮卡便迅速發動了。
“抓穩欄杆,我們走了!”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般不過十秒鍾,等到牆內的獄卒慌急火忙地去拿車鑰匙的時候隱士的皮卡已經轟鳴著狂奔出去一兩百米了。
“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這是馬平給你的東西……是叫夏洛沒錯吧?先別急著看啊,到時候再說。你得趕快回阿凱弗去,他們還等著你,肯色也留不下你了。”
“……嗯。”
“別被甩下去了,我這車坐得可不舒服。”
夏洛只得艱難地在顛簸中穩住身子,趴下來伸出手去接過車窗里遞出來的信封。皮卡肆無忌憚地咆哮著吞噬著車前的一切,無論如何坎坷都無法減慢前行的速度半分。
“謝……謝謝您。”
“謝什麼,我只是做了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而已。雖然有些人總想著害你們,但這一路上可是總有貴人願意出手相助啊。不要辜負了我們的支持,把心里的正義堅持下去。”
“那……您之後怎麼辦……”
“不用擔心我,他們抓不到的。那麼就差不多送你們到這里了……”
猛地一打方向,碩大的皮卡車撞開護欄衝上了高速公路。從其他地方過來增援的特別行動部隊已經等待就位,馬上就打開警鈴並迅速大腳油門咬了上來。
“什麼?什麼意思?”
“這車在高速上可甩不開他們啊。”
“啊,那這……”
“你們得換個車跑。那輛鬼火也該差不多跟上來了吧。”
“……什麼?鬼火!”
話音剛落,她被後面某台車狠狠閃了兩下遠光,夏洛忍不住回過頭去……這獨特的高轉轟鳴,無比侵略性的開法,只有是往日室友尤里的(網約專車)銀箭了!
“別傻看了夏洛姐,准備跳了。抱緊我啊。”
時速一百六十公里的狂風在耳邊呼嘯著,伴隨著車身細碎的跳動,要是一不留神摔到地面不過多久就會被碾得屍骨無存,但在車燈映照下的兩名少女的臉上卻看不出一點恐懼。
“一,二,三!”
繞開警車的重重包圍,銀箭恰到好處的一腳油門正好穩穩地將她們接到了引擎蓋上。
“保重!”
完成任務的隱士朝他們揮了揮手,並线下了高速開向了通往另一邊的泥巴路。
“我這是接了什麼客人啊,快點上車。對,就從車窗爬進來。穿囚服的那位客人,趕快換套衣服吧。”
“沒想到你還留著我的衣服。”
“害,你的衣服我怎麼敢扔呢。要去哪里?”
“遠洋碼頭。”
“好的,大概二十分鍾後抵達,全程請佩戴好口罩並減少交談~”
“得了吧。”
費勁地系好了賽車樣式的五點式安全帶,夏洛忍不住又開始抱怨起這昂貴且看起來很唬人但坐著一點也不舒服的桶式座椅。
“你可還真是一點也沒變啊,除了剪成了短發而已?”
“你還想我怎麼變?變成殺馬特青年嗎?那樣誰還敢來坐我的車。”
夏洛轉過頭去看向這個從東方來的金發少女,幾年光景過去她還反而好像變得更加精神了,指定是熬夜通宵打網游的時間減少了吧。
“倒是你啊,沒想到比原來那個樣子還能再瘦。怕不是九十斤都沒有了吧。”
“是啊,羨慕嗎?”
“我有什麼好羨慕的。你是不知道能夠想吃啥吃啥是有多麼快樂。”哼的輕輕笑了一下,尤里拿起手邊的飲料嘬了一口。“門邊上有水……哦不,是洛洛你最喜歡的銀色魔爪。”
聽到這肉麻的稱呼又被拎了出來,夏洛恨不得把鞋底摳穿。
“謝謝你啊。”
“這還不是遵從你的建議,顧客的好評率馬上開始直线上升了,我又放了一個空飲料瓶給他們嘔吐之後直接沒人給我寫差評了。”
“……唔嗯?”
剛打開依然冰涼的易拉罐往嘴里灌了一口,一旁壞笑著的司機便直接一通利落的降檔地板油,幾乎讓半瓶飲料都衝進了夏洛的鼻腔。
“咳咳咳,你找死啊?”
“剛才跟你們聊天那會兒他們都要撞上來啦,我得認真開車了。”
即便時速表的指針已經超過了兩百但推背感還是一點也沒減弱,耳邊狂風的咆哮都快要蓋過警笛的聲響,本能下緊緊握著門把手的夏洛第一次感受到了對超高速的恐懼……關鍵是這車還在密集的小車以及壓頂般的大貨車間不停穿梭。
“這可比開摩托刺激多了,夏洛姐。”
“那可不是嗎,啊啊啊!”
……
“又在看車啊。”
“嗯,應該就買這個了。”
“哪個?”
端著咖啡走進狹小的臥室,一推開門夏洛就察覺到了電腦屏幕映照下尤里那一臉期許的表情。這兩天的時間她一點游戲也沒打,好像是一直在看車,起碼不下百台,不過少了打游戲時朝著麥克風的大吼大叫對夏洛也是件好事。
“GTD?”
似乎只是一台看起來沒什麼特殊的銀色小型兩廂車,看起來會比街上的多了些裝飾……更多的區別也看不出來了。“不過售價居然是兩倍還有多嗎?”
“這個車是進口的啊,這好不容易才上市,沒想到第一家店就離這邊不遠,嘿嘿。”
“真有錢。”
“要是有錢我早就買跑車去了好嗎?哪里還用得著在這里挑挑揀揀。”
慢悠悠地一推桌子,尤里的滑輪椅就來到了夏洛的床邊。“我說你啊,什麼時候陪我去店里看看?”
“好遠,不去。”
“沒事,打車過去就一個小時。”
“……太貴了,不去。”
“我出車錢。這兩天你也在放端午假,不是嗎~”
“別動我尾巴。”
夏洛沒好氣地把尾巴從室友正准備狂盤的手中扯了出來。
“那就再請你喝杯奶茶好了吧?我一個人去很害怕的。”
“……”
午後的店面里並沒有很多顧客,只有些等待汽車修好的顧客坐在店里的按摩椅上閉目養神。不只是外賣送來的飲料,就連冰塊化完微甜的水都被閒著沒事的夏洛吸完了。店家泡的檸檬水……再加一點鹽口感會更好。
“怎麼樣,還沒看好嗎?”
再回過頭去,尤里已經和那個穿著西裝的男子握了握手朝這邊走過來了。
“書面文件都在這里了,請您收好。”
“車在哪里?”
“就在外面,昨天下午剛到的。”
什麼,這家伙居然直接提了?來不及驚詫,她只得馬上起身跟上了兩人的步伐。
——確實是昨天她看的那台車,此刻正一塵不染地停在店門口。
“你……你直接買了啊?”
“是啊,喜歡就買了唄,等之後被炒起來可就是花冤枉錢了。”
“難道不是越先買的越貴嗎?”
“唉,那沒什麼,早買早享受。”
那個經理一樣的男子解鎖了那台車,將兩把嶄新的鑰匙遞到尤里的手里,然後開始往車里塞禮品之類的東西。
“啊這……好吧。有錢真好。”
“有錢誰買小車啊。”
按下按鈕啟動引擎,這台車便蘇醒了過來;雖說不如改裝車或跑車之類震耳欲聾,但那獨特的低頻聲浪也非常容易和一般的家用車區分開來。
“那我就先送到這里了,祝您生活愉快,車子有什麼問題隨時可以聯系我。”
“謝謝。”
搖上車窗,夏洛一遍操縱著檔位一遍摸索似的打開空調,打開收音機。
“你這個車還是手動擋的嗎?這麼難開。”
“這樣才有操作感。這個是怎麼連手機的,回去再看看好了……”
沒過一會兒夏洛就忍不住又搖下了車窗並把頭探了出去。
“不熱嗎?我開著空調呢。”
“味道太大了啊。”
“哪台新車不是這樣子?我還覺得挺好聞的。”
“你這新車也沒比那些破出租車強多少啊?”
“懂啥啊你,這叫整,路感清晰。”
夏洛從來沒搞懂為什麼夏洛要花一筆大價錢買一台開著不舒服坐著也不舒服的車。
……
直到現在。
“喂,你們再跟這麼緊,我就要開到極速啦。”
松油門,踩離合,掛進第六檔。伴隨著稍有回落的轉速指針,速度指針慢慢逼近了表底的數字;大概還是覺得對其他的民眾車輛太過危險,後面的警車離他們越來越遠,警笛也漸漸聽不見了。
“已經……甩掉了嗎?”
“怎麼可能,直升機跟著呢。喏,看到沒?跑不掉的。”
果然,夏洛一回頭便看到天上的直升機正不近不遠地跟著,一盞雪亮的聚光燈打了過來。“夏洛姐,你看新聞……好像有我們的直播耶。”
“什麼啊,那怎麼辦?”
“哈哈,跑唄。難道束手就擒嘛。”
“那你之後怎麼辦?”
“我這專門換上了假車牌,大不了回去改個顏色他們就找不到我了。但是,夏洛,你要知道,他們的目標是你,你可千萬不要給抓住了。你現在的罪名可不只只是逃犯了。”
車內的儀表發出淡紅色的光,映照在尤里的臉上,搖搖晃晃之中卻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知道了。”
“現在……坐穩了,拉好扶手!”
“我一直沒有放開過啊!”
刹車減速,連降三檔,松離合,拉起手刹,連打大半圈方向進彎,稍稍反打,補油出彎,快刀斬亂麻;被強大離心力壓在座位上的夏洛幾乎連話都說不出,原來這就是高級快車司機才有的實力麼。
“快到了,看起來港口那邊還有最後一班貨輪,估計過一會兒就得開走。”
一點兒速度沒減,尤里的車就這麼硬生生撞開欄杆衝了進去;夜晚的深水碼頭里燈火通明,十幾部龍門吊來來回回調運著集裝箱,叉車和加長火車也穿梭其間運送著發往全國各地的貨物。看到這風風火火的一行人,貨運工人都忍不住停下手頭的工作駐足觀看,直到衝到前頭來才急忙避讓。
“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和你告別,夏洛。這次可就說不准下次再見你會是什麼時候啦。”
“那這單車錢我就先欠下了啊。咲,我們下車了。”
“請您帶好隨身物品……保重~”
關好車門,夏洛朝著後視鏡揮了揮手;而這昔日的室友也沒有多停留片刻,揮了揮手就揚長而去了,紅色的尾燈漸行漸遠。
這麼急著走,是不是怕我看到掉眼淚啊。
深藍色的遠洋貨輪就在前方三四十米處,此刻已經鳴響了啟航的第一次汽笛。
“我現在可是逃犯喔,你還打算跟著我嗎?這是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了。”
夏洛彎下了腰來,捋了捋咲變得有些凌亂的紫色長發,而這個女孩兒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夏洛姐去哪兒我也去哪兒,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我已經沒有留在這里的任何理由了,和夏洛姐分開的這些時間里我也漲了不少見識。”
“好吧,那我們就……”
砰!
還沒等她邁出來一步,一團煙塵就在她腳邊炸了開來,伴隨著飛散開來的細碎石子,一束從上空投射下來的紅色激光清晰可辨。
“有……有狙擊手。咲,快跑!”
一狠心甩開了她緊緊握著自己的手,夏洛將咲推進了身後集裝箱間的走道內。
“總之,你從這邊跑,我從另外一邊。”
“那等會兒……”
“你不用管我!保證好自己的安全!”
夏洛幾乎歇斯底里了,緊緊握著自己的拳頭,緊緊咬著牙跑向了集裝箱的另一側並躲入了陰影之中。
“可惡……差人追上來了。”
方才被甩掉的大批警車很快便尖叫著涌了進來,將方才的咫尺之遙圍了個水泄不通。該死,到底該怎麼辦……通道兩頭都開始有差人搜了進來,十幾支手電筒的燈光晃來晃去。
“……”
被困在中間的夏洛只得起跳,蹬了一腳對面的集裝箱並借力轉身攀上了同側的集裝箱。
“她爬上去了!”
“趕快投降!你被包圍了!”
“你跑不掉的,沒有任何退路!”
就算是反應最迅速的差人,也只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淺藍色貓尾。
“來吧,看看你們能不能抓到我。”
憑借著最為矯健的身型,走著最為變幻莫測的路线,她激發了自己身體的全部潛能在這或平坦或陡峭的集裝箱群中盡力奔跑,攀爬,跳躍著。同時她還在某個貨箱的門上找到了一件趁手的防身武器:一根撬棍。
“……!”
無奈差事局投入的人力太多,夏洛還是在將要躍下一個集裝箱時看到了爬上來的差人;她最終還是選擇繼續跳下去,借著強大的衝力將他按倒在了地上。雖然他伸手拔槍的動作足夠迅速,單還是沒能快過夏洛早有准備的一悶棍——嘭!
“再見。”
剛從昏迷的差人手中奪過槍,他的隊友就馬上衝了上來——“站住,不要動!”
兩人同時將槍口指向了對方。
……
米斯塔,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擇呢。
一定是,即便身處絕境,也要想盡辦法置對方於死地吧。
……
太陽穴的劇痛仿佛又涌上來了。
“放下武器!”
咬了咬牙,夏洛還是扣下了班機,朝著手電筒射來的方向,一共七響。在彌散開來的血霧之中,那個人重重地倒了下去。
對不起。
她的腿有些發軟,手中不剩一發子彈的槍也滑落了下去。
“不過,現在還不是我倒下去的時候。”
重新撿起地上的撬棍,夏洛向前再次邁開了矯健的步伐——還是得找個方法接近貨輪才行,比如不遠處的那個龍門吊。翻過轉角,縱身一躍,再往上爬一層……
“站住!”
像是早就守候在此處等待著她一般,一個五六人的小隊正站在集裝箱的一頭,瞄准了剛爬上另一頭的夏洛——後面也沒有退路,是另外一個集裝箱。再讓他們逼近一點,被擊中的概率就會增加許多,所以必須得趕緊想個辦法。後背緊緊貼在集裝箱上,眼角的余光剛好瞟到上面的危險物品標志。
那就賭一把吧,至少他們不敢貿然開槍。
“馬上放下武器,繳械投降!”
夏洛直接一使力撬開了集裝箱的鎖,閃身到鐵門後面去了。這是……借著縫隙里透進來的燈光,夏洛勉強辨別出了這是摞起來的幾桶燃油,還有一台汽車。雖然可以從集裝箱的另一頭溜出去,但夏洛還是決定解決掉眼下的這些隱患……
“隊長,要不要直接開火?”
“不急,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東西。你們兩個,先上去看看情況。”
被指定的兩個全副武裝的隊員彎下了身子,淺綠色的激光瞄准器對准了那個棕紅色的集裝箱,不緊不慢地向前推進。
砰!
伴隨著輪胎摩擦的尖銳聲響,豪華轎車撞開了禁閉的鐵門,所有人都在雪亮的車燈中有些不知所措,狹窄而懸空的集裝箱兩側完全沒有任何給他們逃離的空間,汽車迅猛的加速也沒給他們思考的時間——除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們無事可做。
“啊!!”
在一片慘叫聲中,特別行動隊員們像被保齡球撞開的樁桶一般四處飛散,完全沒有減速的轎車也順勢衝向了地面,在巨大的爆炸聲中化為一片火海。
謝謝你,撬棍。
夏洛爬上了集裝箱集群的最高層,只需要最後一個躍身就能爬上通向貨輪的龍門吊。
她剛一伸手,幾寸開外的鋼材上就炸開了一朵火花,生生被狙擊槍子彈撕開了一個口子。
啊,好燙。有顆彈開的火星濺到了夏洛的手臂上,頓時就紅成了一片。
“夏洛·海因里希!馬上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方才的直升機就在不遠處盤旋著,比夏洛此時所在的位置不過高了五六米,正拿著擴音器朝著喊話;好運氣終於用完了嗎?還是說一開始就不應該和差人做對的,信了那個小密
探的鬼話……
“我們的狙擊手已經瞄准你了!你跑不掉的!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貓耳少女咽了咽口水,低下頭一看,發現那個紅色光點正瞄准了囚服上的數字編號,左胸的位置。這次要是他再開槍的話,應該不會再打偏了吧。剛才的兩槍一定是警告吧,再怎麼次的狙擊手應該都不會錯失目標兩次吧?足足兩次啊。
“面朝前方,雙手抱頭,跪坐下來!”
依照剛才的威力來看,大概會在一點痛苦都沒有的情況下被撕成兩半吧。是不是比起束手就擒還更痛快一點呢。
“你的同伴呢?咲 智美子。馬上交代她的位置!”
咲……應該已經安全地逃出去了吧。無論是尤里,還是隱士,都有充分的時間把她安全帶走,不得不說自己還是成功給她爭取到了不少時間。
她忍不住笑了笑,向著直升機的方向抬起頭來。
“包庇可恥!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如果我不說的話,你們會開槍嗎?”
……
一定會的吧。那還不如讓最後的結果來得快一些。如此想著,她閉上了眼睛,感受著一頭短發在槳葉掀起的氣浪中飛揚起來的感覺。
“去死吧!”
她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呐喊,回過頭去便看到塔吊淺黃色的壯碩鐵臂呼嘯著自頭頂掠過,重重拍向不遠處的直升機;它哪里受得了這衝擊力,瞬間就側翻過去一頭撞爛在了集裝箱之中,燃起了熊熊大火。
“誰都不許,傷害我的夏洛姐!”
“咲!!”
一個小小的人影從駕駛室里順著吊臂一路顫顫巍巍地跑了過來。哪還顧得上半點猶豫,夏洛馬上爬上了吊鈎並翻身上了塔吊的吊臂……但是力竭的手臂卻怎麼也使不上力來。
“來,抓緊!”
或許雪白,或許橘黃的點點燈火打在咲仍然略顯稚嫩的酒窩,臉蛋之上,堅毅與期許之中隱約掛著世事所洗不去的一抹純真;掌心微熱的溫度,柔軟的觸感,消去了高處寒風中的刺骨冷冽。
“我……我的腿抽筋了。嘶,啊。”
“那就好好抱緊我吧。要來了——”
一手托起她的膝蓋彎,一手托住她的脊背,咲從來沒發現夏洛姐其實是這樣瘦小,甚至使不出太多的力氣。後撤半步,彎下身子,她開始向著塔吊的邊緣加速。十米,九米,即便腳下的鋼條不過一個拳頭的寬度,踩在上面卻異常的踏實。
風,悄悄轉變了方向,不再無情地朝著兩名少女臉上刮去,而是在展開雙翼之時將她們輕輕托起,推向將要啟航的遠洋貨輪。
嗚——!
伴隨著啟航的汽笛拉響,花白的蒸汽開始從碩大的煙囪里噴涌出來。骨碌骨碌的聲響中,巨大的鐵錨開始慢慢被拉出水面。
“夏洛姐,你就不怕我們趕不上那艘船嗎?”
“有你在一起,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她們終於開心地笑了,像是在海風中自由翱翔的白鷗,不再有任何顧慮,任何束縛。
星光之下,此時此刻,似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