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終曲
致 謝
結束了。
淚(Namida),謝謝你,用了自己一輩子寫完她。也對不起,讓你一輩子只做了這一件事。
星兒、夢菡、婷婷、小蝶……還有你們所有人,謝謝你們出現在這個故事里。也對不起,可能從寫出來的那一刹那,你們就注定被人漠視甚至遺忘。
怡紅快綠的朋友們,謝謝你們給我的支持,也對不起,或許我像你們說的,從來沒有關心過這里,就像很多年前那個懷了孕卻最終把孩子打掉的女大學生。
未眠酒吧,FN,英雌、書櫃、學院和P站的朋友們,不管你們讀沒讀過這個故事或者正在讀或者讀到一半棄掉了,都謝謝你們對我的包容。也對不起,我總是不愛說話,寫的故事也不符合大眾口味。
夕顔,Realself,風雪山林(jianglake)、屠美,Grace X,謝謝你們給我這些平台,寬容我在上面貼我寫的這些東西。也對不起,我只是消耗了資源,沒為這些平台做什麼貢獻。
簽哥(Loup de Tirage)、NV(Reader/Night Visitor)、曼寧森(inezhynes)、沙子、追雅客,謝謝你們跟著我一路走到現在,給我支持和鼓勵,讓我知道有人在看著我,這對我很重要。也對不起,這故事讀來太累了。
如果還有一直默默關注SG的朋友,一並致謝。也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是誰,所以沒法說名字。
微衝(Mr Kurz),謝謝你,因為很多事。也對不起,同樣因為很多事。
瞳(Hitomi),不說謝謝你,同樣也不說對不起。只是想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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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憂傷眼看就要 越過眉頭 淹沒 我的雙肩
我的哀愁 卻無法讓你看見
相信我是愛你的 如果有從前 如果有永遠
我的愛從最古老的從前固執到 最浩緲的永遠
現在 為了這曠世的愛戀 我必須躍上馬
趁著月色離開 從你的夢境離開
請你 也從你的夢境離開吧
我的愛 其實在這個夢之外 在生死之外
“不哭了吧 天亮時我將拈花 你會微笑嗎? ”
——扎西拉姆 多多《耶輸陀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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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本章之前:
這一章是終曲,主體部分是故事尾聲,分了幾個小部分,和正文的寫作方式不一樣。尾聲結束了,Suicide Girls的故事全文也就結束了。
尾聲的後面,有些應該是不屬於這個故事的內容,但是也不是番外,所以我把它算作後記。這可能會讓這個故事顯得亂七八糟的,不過,就這樣吧。
同樣,有些東西可能難於理解,不過已經是最後了,所以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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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提示:
本文內容含有色情,虐待及殺戮情節,可能引起部分讀者不適,若有冒犯,先行抱歉。未滿18歲或不具備自控能力的讀者請勿閱讀。
本故事內容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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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錄
Coda 尾聲
1.\t格瓦拉狂想曲
2.\tJ\u0027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
3.\t四重奏·煙花·流星雨
4.\tWhen a child was born
Epilogue 後記
1.\t第七天
2.\t未眠酒吧
3.\t最後一個
[newpage]
[chapter:Coda 尾聲]
1.\t格瓦拉狂想曲
“夕陽真美,今天是個很好的日子。”
推開門的時候,陳星回頭,微微眯起眼睛,看那一片燦爛的晚霞,天邊是一片燦爛的金色。
信步走進她的玻璃房子,隨隨意意地把涼鞋踢掉,赤腳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涼涼的很舒服。
斜斜地靠在沙發上,微微閉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情色與肉欲交織的味道在空氣里淡淡彌漫,也讓她鼻腔和肺里的那些臭味終於散掉了。
陳星覺得很舒服,她抓起電話,想都沒想就信手把那一長串早就刻在心里的號碼撥出去,然後就那麼靜靜等待。
閉上眼睛,片刻,耳邊響起那個熟悉的答錄留言:“星兒,我愛你,看看那段電影,然後幫我畫幅肖像,還有,記著,要像我學習,多用積極的眼光看問題,所以,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馮茜的聲音平靜,熟悉而親切,一如在她身邊的時候——簡簡單單的一段留言,聽再多次也還是想聽。
“嗯,馮茜,你走後我沒再自殺過,只是開始每天晚上喝酒而已。不過其實你知道我的,我只是表面上聽你的話,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喝了酒之後,醉了,我也沒法把握自己的。你知道嗎?格瓦拉狂想曲,屬於我的酒。今天我終於知道這酒的正確配方是什麼了。”
仿佛聊天一般,她把這些話對著聽筒說出去,再把柔軟的唇輕輕印在聽筒上。
——或許你會聽得到吧,但是也無所謂了。我知道。
她想,笑容有些偏執,仿佛一個調皮的孩子。
就這樣好一會兒,陳星終於懶懶地睜開眼睛,把目光凝固在電視里已經定格的畫面上——那間衛生間里的夕陽和現在玻璃屋里的夕陽很像,浴缸里的泡泡只剩下一點點,兩女一男三具屍體凌亂。
血是紅的,地面上橫丟著一支猩紅妖艷的玫瑰,鮮嫩帶刺。
“嗯,的確,差了這個……”
陳星點了點頭,自言自語,起身,抱著臂膀在自己的畫前端詳了一會,然後打開畫箱,拿了顏色和畫筆,在畫布上信手勾勒。畫上,浴缸邊,便也多了支妖艷的玫瑰。
——差不多了,可是這還不夠。
她想著,又點了點頭,信手從畫箱里拿了美工刀出來,抬起左臂,一下橫割下去。
皮膚裂開,熟悉的疼痛感覺讓陳星微微皺眉,同時深深地吸了口氣。她睜大眼睛看著皮膚上那個口子張開來,看著血淌出來,鮮紅淋漓。
她用筆蘸了,描在花瓣上。
“這才對,茜。今天我見到了夢菡給了另一個女孩子一朵與眾不同的玫瑰,而你的玫瑰也應該是與眾不同的,因為我。我知道你會喜歡的。”
她微笑,看看畫里含笑靜睡的短頭發女孩子,又看看手臂上的新傷口。
兩件作品,都令人滿意,真好。
她忽然想起那個酒吧,想起那個雨夜,想起那只溫婉的白燕子用自己的血調就的那杯Bloody Marie,想起那個馬尾辮女孩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
於是她拿起遙控器,按下播放鍵,柳婷婷有略略傷感的吉他和歌,還有嗓音傳出來,伴著她的吉他。
喜歡的旋律就始終喜歡,這點她和婷婷出奇地相同,從地鐵里初逢時她從婷婷的耳麥邊流出的那一點點小提琴便知道——在歌聲里,她起身,信手把上身淺黃色吊帶脫下去,隨隨便便地扔在地上。里面胸罩是白色的半罩杯,純棉加萊卡,邊緣有圈蕾絲。
輕輕走過去,從冰箱里拿了瓶科洛娜出來,打開,聞著那淡淡的啤酒花香氣飄出來。
她坐回到沙發上,對著瓶口喝了一口,冰涼沁人。
放下酒瓶的時候,她忽然對於這種純粹的啤酒味道有些不舍,於是沒有吞咽,只含在嘴里,仔細地感覺,任那金黃色的冰涼液體一點點從喉嚨浸潤。
終於,她從包里拿了包醇香七星出來,撿出一支,撕掉過濾嘴,一點點撕開白色的煙紙,金黃色的煙絲帶著特殊的迷人香氣,從瓶口墜落,在明澈的酒體中漂浮,帶起一串美麗的氣泡。
A Perfect Indian.
If I Die Young .
The Last Rose of Summer.
L’aquaboniste.
……
歌繼續,一首一首,或熟悉或陌生。
盒子里的煙一支支地減少,一個又一個印著深藍色圓環印記的白色過濾嘴落在陳星腳邊,越來越多金色的煙絲落進同樣是金色的酒液里。
她用手握著瓶頸,輕輕搖晃,看著那些煙絲如小精靈般在酒里旋轉蕩漾。煙草和啤酒花混合出一股奇異的芳香。
——嗯,這才是真正的格瓦拉狂想曲。
陳星每天都喝這種酒,但她知道今天的這一瓶和從前的那些都不一樣。
2.\tJ\u0027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
“Quand j\u0027étais une petite fille(當我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
je m\u0027inventais des histories(自己編造了一些故事)……”
柳婷婷的歌聲依舊清澈,低低地音長,帶著一絲傷感和無奈,陳星忽然覺得自己很喜歡這首陌生卻傷感的歌,於是鎖定了單曲循環。
“J\u0027m\u0027imaginais reine d\u0027un grand pays(想象自己是一個大國的女王),
vivant au fond d\u0027un vieux manoir(生活在古老的莊園里).
C\u0027était le pays du bonheur(這是一個快樂的地方),
le royaume de l\u0027amitié(一個友誼的王國).
On y vivait dans la douceur(他們過著舒適的生活),
d\u0027un éternel soleil d\u0027été(在永恒的夏日陽光下)……”
“J\u0027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沒錯,我和她們不一樣,我始終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陳星說著,笑了笑,便起身走進衛生間去。
衛生間里稍稍有些凌亂,白色的浴缸邊丟了條琥珀質地的精致腰帶——孫莉回來的那個月夜,她們在這里一起洗澡,然後抱在一起睡。那時孫莉吧這條腰帶她解下來,便沒再系回去,連同她留在這幢玻璃房子里的其他衣服和化妝品一起丟下——隨身品變成紀念品,往往很簡單很容易。
“J\u0027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我跟別人不一樣).
J\u0027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我跟別人不一樣).
j\u0027ai mon coeur qui s\u0027fait tout petit(我的心很低調),
tout petit(很低調)……”
旋律和歌詞一樣簡單,所以陳星很快就可以歌聲哼出來。
就在這歌聲里,她打開龍頭放好水,順手把胸罩解下去丟在那條腰帶旁邊,信步走出來,打開電腦,點了支煙坐下來,上網,隨手把蔣寧給她的那個U盤插到電腦上。
其實她不知道那里面是什麼,她也沒想看。她想看的是她的那些逝去的朋友,至於這個U盤,只是順手的事情,做了就好。
那個叫做沁芳亭的網站依舊是落英繽紛,陳星點開那個叫做“香冢”的鏈接——畫面熟悉,琴聲熟悉,開篇的幾行字,鮮紅如血,優美地隱現,也熟悉:
“光陰無情,
生命卻如此美麗。
如這落花,
一去不回。
這世間,
很多東西可以交換,
那就讓我們,
用生命交換美麗,
用死亡交換永恒……”
“永恒的美?真的可以永恒嗎?”她問自己,然後搖搖頭苦笑。
——死後的事情,誰知道?或許什麼都沒有。
——無論如何,來過就好,不是嗎?
陳星想。她忽然想抽煙,摸過去,才發現煙盒已經空掉了。
畫面一幀幀地閃現,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有的完整有的凌亂,有的和她桌面上以自己為主人公的那些簡筆畫有點相似,有的卻不同。
謝楠的琴和柳婷婷的歌在耳邊交織,兩段旋律,一樣都有法蘭西的基因,一樣傷感,一樣無奈,卻又互不相同,互不依從,糾纏著刺激著陳星的聽神經,有些混亂。
但都好。
——楠楠,張睿,婷婷,月兒,琳子。
還有,正片放映結束之後,陳星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作者埋藏的小彩蛋,看到了那兩個攝影師自己的照片。
她盯著韓露的那張笑臉看了好久,卻忽然感到一絲淡淡的哀愁。
“美好的東西總是不能長久,也不該長久的吧?既然總要毀滅,那麼,自己來,干脆一點也徹底一點,或許更好。”
她腦子里忽然冒出這段話,於是打開日記,信手把這行話寫下來。然後,她忽然覺得可以再多寫一兩句話,於是便繼續:
“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始終是開心的,J\u0027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我欣賞自己的生活方式。今天是開心的一天,我想我是幸福的。就這樣。
PS: 拜托看到這行字的朋友幫我把這個日記本燒了,我答應了另一個朋友要給她看的。”
簽上日期,然後在日期後面畫了個精致的句號——手臂上的傷口擦過紙面,留下一抹紅色的印記。
——嗯,這很好,這樣不需要再寫什麼了。
放下筆,合上日記本,但是沒有鎖。既然早晚會被人打開,那鎖上就沒什麼意義,可能還會把鎖弄壞了。就像她的衣服,或者是她房間的門一樣。
做完這件事,陳星長長地出了口氣。她覺得很輕松,其它的,也不需要處理什麼了。
其實家里也沒什麼其它的,除了鏡子,只有畫。
桌子上的這些畫,張睿畫給她的畫,她畫給馮茜的畫,還有她畫給今天的自己的畫。
陳星忽然覺得鏡子里的自己應該也會很像一幅畫,不會動的自己。
想到這個她忽然覺得很開心,也忽然有點想要了。
於是她靠著轉椅的椅背斜躺下來,手自下而上滑過平坦的肚皮,蓋在高聳的峰頂,掌緣所觸,是兩顆硬硬勃起的乳頭。她稍稍用力,按下去,打著圈揉搓,讓那些溫溫熱熱的欣快感覺隨著她的揉搓一點點漾出來,熟悉而銷魂。微微合上眼睛,仔細地體會,然後又開始習慣性的低低地哼。
褲子的亞麻布料在腿上滑落的時候,電話忽然響起來,不合時宜。
她把腳一撐,讓身下的轉椅滑過去,只是把那條亞麻長褲留在原地。接起電話的時候,她的另一只手探到稍稍打開的雙腿之間,掌緣擦著那片烏黑打卷的毛發,把手指從那條濕熱的縫里壓進去。
“星兒。”電話里女人的聲音有些吵,“你怎麼回事,手機打爆了也不接。”
“媽媽,我沒事,剛剛從朋友那里坐出租回家沒帶錢包,就索性把手機給司機做車資了……讓你擔心了,對不起。如果你打過來座機我也沒接,就是我睡著了。”
“哦,沒事就好,”女人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飽滿興奮,似乎壓抑不住自己的快樂,“看來你過得還不錯。”
“媽媽,你,還有那個Vincent叔叔,你們都好嗎?”陳星的聲音懶懶的,腿分開,手指在雙腿結合的部位溫存地舞蹈,把呼吸的聲音降到最低,眼睛微微閉起來。
接電話的時候可以手淫,但是不應該讓電話對面的人聽見,就像不應該在公共場合露出身體,也不應該在公車上地鐵里被人揉或者蹭的時候讓無關的人發現一樣。
不是因為羞恥什麼的,而是這樣都不禮貌。
——嗯,對媽媽更不應該不禮貌。
陳星想著,把用肩膀夾住電話開始繼續揉她的胸,壓著呼吸,把食指摳進自己身體里了。
“我們很好……星兒,媽媽要和他現在到法國了,他在普羅旺絲買了一處小莊園,”女人的聲音充滿幸福,“你也來吧,到這邊,學藝術的條件也好很多。”
“不了,我自己一個人蠻好,”陳星的語氣執著。現在她把腿大大地分開,把中指和無名指也插進去了。三根手指在身體里進出,指甲滑過陰道的皮膚,微微有些疼。她皺著眉低低叫了一聲,深深吸了口氣。
“對不起。”她對著電話說。
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句道歉是因為剛剛的拒絕還是那聲可能會被電話那頭聽到的呻吟。
“也好,那你要自己注意,媽媽會按月匯錢給你。”電話里的聲音忽然變得輕松,似乎長長出了口氣,“讓阿美好好陪你。”
“嗯,不用了。”陳星的聲音淡淡的,從下身把濕淋淋的手指抽出來,甩了甩上面的水漬,抓起聽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會快樂,我也會,阿美也是,大家都會……就這樣吧,過得開心點。”
說著,她把聽筒掛回話機,然後愣了愣,松開了那只揉胸的手,雙手把那個電話抱住,猛地一把把電話线扯下來,然後遠遠地丟開了。
電話飛出去,砸到了某一面鏡子。聽著玻璃碎裂的聲音,陳星覺得心情似乎稍微好起來了一點。其實剛才的手淫里她可能高潮過了,但是這個電話總讓她覺得這高潮並不是很盡興,甚至連情緒都低落了。
還有,從剛才她就覺得渴了。
於是她一把抓了茶幾上的那瓶科羅娜,嘴對嘴地長飲,有金黃色的酒從唇邊流下,在白膩的胸脯隨著呼吸迂回。酒里懸浮的那些煙絲隨著酒流進她的嘴,再衝下她的喉嚨去。
感覺怪怪的,可陳星沒有在意,也沒有停止,就這樣一口氣喝完,便松手。
酒瓶落地,一下子粉碎。玻璃碎片跳起來,劃過陳星的大腿,淺淺的血痕浮現,然後漸漸變得鮮紅。
她感覺胃里冰涼,頭卻有些熱。她用手背擦擦嘴,然後開始咳嗽。煙絲從嘴里嗆出來,有的隨著她的咳嗽噴出好遠,有的只來得及跳到她嘴邊,就被她嚼了嚼咽下去。
她也懶得再去管它們了。她只是起身,搖搖晃晃地朝衛生間走。
屋里四處都有鏡子,行走之間,她每一次側目或者回頭,到處里面自己的身體——不算是很漂亮,卻獨特,性感而生動——她一直喜歡,而今天更喜歡。
因為今天她從這個身體上看到了死亡的妖冶和幸福,而這種直覺告訴她她今天能做成她想做的事情。
衛生間里,水已經滿得從浴缸邊溢出來,但陳星沒去管,反而先走到淋浴房里用冷水徹底地把自己的身體澆了個透。沒辦法,剛剛喝掉的那些東西已經讓她從內而外的開始燥熱,熱到她有些心神不定。
直到她覺得自己的身上所有毛孔都張開了,陳星才滿深深濕漉漉地跨進浴缸,讓那些熱水一下子把身體一下子浸沒,只露了頭在外面。手臂上割開的新傷口浸了水,刺痛之間,鮮紅彌散。
水很熱,仿佛億萬根細小的針,從那些剛剛張開的毛孔扎進去,扎得陳星有些疼卻有些癢。
血也很熱,仿佛千萬根更細的刺,從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向外刺,刺得陳星有些癢更有些疼。
這些疼和癢混合的感覺,就像是酒精和尼古丁混合的感覺一樣,很獨特,很熟悉,卻比從前的哪一次都更強烈,一波波地蕩漾著在周身彌漫。
懶懶的倦倦的,很舒適很懈怠。於是她把頭擱在浴缸邊,閉上眼睛深呼吸,用心地體會那一股溫熱的衝動感覺在四肢百骸擴散,潔白的皮膚飛起一片性感的紅暈。胸口,那個水晶吊墜依舊晶瑩剔透。
“……
C\u0027était le pays du bonheur(這是一個歡樂的世界),
le royaume des gens heureux(一個幸福的王國).
On connaissait pas le mot peur(人們不懂什麼是恐懼)
et le ciel était toujours bleu(天空永遠湛藍無比)……”
歌聲悠悠地傳進來。陳星睜開眼睛,透過玻璃屋頂看天空,湛藍也溫暖。這讓她剛剛的那點不愉快徹底地煙消雲散了。於是她愜意地笑,抬起手臂長長地伸了個懶腰——那些她從沒有打理過黑色小草,沾了水,貼在腋窩潔白的皮膚上,柔柔軟軟的很可愛。
——爸爸媽媽,謝謝你們給我這身體,雖然不是特別好看那種,但是看起來不讓人討厭,摸起來也總是很舒服。這讓我很快樂,謝謝你們。
她想。手指滑過皮膚,帶起一圈圈漣漪,蕩開,再消弭。
自己的身體自己熟悉,來自自己的愛撫,最深切也最值得懷念。
陳星開始一聲聲輕輕嘆息,閉起眼,享受著,偏過頭伸長脖子去吻自己的肩頭,抬起手臂,伸出舌頭,去舔自己的腋毛。
她把腿分開,架在浴缸邊,兩只手緊張而熟練地上下摸索,進進出出。
身體隨著戰栗,隨著氣喘,她放縱地呻吟,仿佛悲鳴。
這次的高潮來得清清楚楚也痛痛快快。浴缸里,陳星劇烈地抽搐,仿佛瀕死,但是刺激身體的手卻舍不得停下來,哪怕這種快感已經變成了一種折磨。
她的汗滲出來,她的淚淌下來,她的潮噴出來,都混在水里變得看不見,再順著浴缸邊流淌出來,漫在瓷磚地上。
這樣堅持了一會,本能終於強迫她的手停下來。她重重地跌落回水里,放松下來的時候,頭一陣陣地發暈,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的,呼吸稍稍有些困難。
——或許我的高潮次數快用完了,嗯,看來我也真的找到格瓦拉狂想曲的正確喝法了。
——真好,如果剛才在轉椅上的那次是手淫,那麼這次在浴缸里就是我在和自己做愛了。
——時間不多了,該出去看夕陽了。
——等我回到這間玻璃房子里,我想我還能再要一次。
陳星知道自己的煙已經都被自己喝到肚子里,可是她真的有點想抽支煙,當然,不可能了。
她嘆了口氣,有些失望地從浴缸里坐起來,卻忽然發現一個金屬煙盒正被漫在地上的水漂起來。
她忽然想起來,這是她最後一次去看那個野性十足的高個子模特時時順手從她家拿回來的,然後就隨手放在衛生間里,然後就幾乎忘記了。
於是她邁出浴缸,踩著滿地的水走過去把那個煙盒撿起來打開——里面只剩下一支煙,還有一個打火機。
陳星忽然開始咯咯地笑,笑得身體發顫,邊笑邊把煙點燃了。
——張晨,這是你還給我的那支煙嗎?真好。
她就這樣站在水里,聽著飄進來的歌聲和水龍頭持續不斷地嘩嘩水聲,深深吸了幾口煙,閉著眼睛感覺那些和霧霾成分差不多的粗糙顆粒在她身體里旅行的感覺。
這種感覺不很舒服,但是她不想忘記。
但同樣,記住了,也就夠。
所以陳星並沒把這支煙抽完,就把它扔到腳下了。
閃爍的煙頭碰到水,嗤地一聲便熄滅,吐出最後一縷煙。
……
踩上一雙絲緞質地的小拖鞋,仔細地把臉上身上連同頸間那個水晶吊墜上的水都擦干了,然後赤身裸體地披了件棉質的寬大浴袍,順手把那條琥珀腰帶圍上。陳星站在客廳里,對著鏡子照了照——那張並不算是國色天香的圓臉有些紅,眼神還是呆呆的而且多了些迷離,裝束很古怪但是可愛。
“就這樣,我喜歡。”她想著,朝著那個古怪的自己笑了笑,“沒辦法,我和你們都不一樣。”
“……
J\u0027l\u0027ai beaucoup cherché et j\u0027l\u0027ai jamais trouvé(我不斷尋覓卻從未找到這一極樂世界).
C\u0027est peut-être pour cela qu\u0027aujourd\u0027hui(大概因為這,今天)……”
歌聲如訴,吉他如水。
陳星打開角落里一個塵封的箱子,從那些舊相冊舊日記本貓玩具布娃娃紅領巾獎狀裝著幸運星星和千紙鶴的大罐子裝著五色土的小瓶子以及拆開成一半的大剪刀等等東西的最底下拿了把老式的黃銅鑰匙,然後沒有管那些翻得亂七八糟的東西,就信步走出去。
她把門鎖上,然後順手把這間玻璃房子的鑰匙遠遠地扔在馬路中心去。
太陽西斜,玻璃屋子里有美麗的金色陽光。去到她想去的地方,需要繞著這玻璃房子走上半圈,然後走到它背靠的那幢四層小樓的反面。
拖鞋的鞋底很軟,硌得陳星的腳心有點痛。如果走得長了一定會起泡,好在路很短,所以她覺得沒所謂。
路上有人側目看,眼光很奇怪,指指點點,甚至拿出手機拍照。但是陳星知道自己起碼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露三點,所以她也覺得沒所謂。
夕陽照在身上,暖暖的,並不燥熱,傍晚的風很和煦,沐浴後的皮膚,毛孔張開,呼吸著晚風,愜意而舒適。
白色的實木房門很熟悉,這段時間她沒有來過,也沒有派人來過,所以那門上已經落了很多灰,所以那門都顯得有些暗沉變色。
——不過,沒所謂的。
她想著,用那把黃銅鑰匙打開了門,然後順手把那把鑰匙也丟在遠處的花叢里,走進去,反身把門鎖上了。
她知道她今天會一直向前走,不會走回頭路,然後直到走回到原點。
里面的景象依舊,只是微微蒙塵。
餐桌,酒櫃,更衣間。
——馮茜,其實你走以後我一直再回來看看,但是沒有勇氣。哪怕每天喝格瓦拉狂想曲也沒有,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從前的喝法都是不對的。
——但是今天我的喝法是正確的,所以我回來了。這酒給我的時間不會很多,但起碼在這短短的時間里我因為可以放得開。
——放得開的時候,人就快樂。
她想著,走過了一層的起居廳,上到二樓,看到那個熟悉的大沙發。
……
“星兒,還好,你真的是喜歡女人的。”
“對啊,我喜歡你,怎麼了?”
“還好……我是女人……哈哈……”
“知道嗎?很久前你就把我弄直了,不過還好我發現了,所以我又把自己變彎了……一把剪子的事,真好,哈哈……”
“好復雜,我只知道從第一次見面起我就喜歡你了。”
“如果我是個男人呢?哈哈哈。”
“那我會喜歡你在我身體里射精的。”
“我還以為你只喜歡女人呢。”
“我說了,喜歡你。”
“哈哈哈哈。”
“你哭了?”
“才沒有,我是太開心了。星兒,和我做愛,我要插你,插到你哇哇叫。”
“好啊。”
……
陳星坐在沙發上,想起馮茜酒後的那些胡言亂語,禁不住笑起來。她想起來自己那次前面後面真的都被馮茜插了,但後來她反而是騎到了馮茜身上把她前後也都插了,然後她們69,再把彼此的腿交叉起來用下身相互磨。
起身的時候陳星發現自己浴袍的下擺濕了,沙發上也濕了。於是她索性把鼻子埋進沙發里深深地聞,聞自己新鮮的味道,也聞馮茜留下的味道。
——我們愛過,真好。
……
三層,曾經是她們的花房和畫室。
陳星在這里畫過馮茜,也畫過自己的自畫像,當然畫到後來她們每次都會做愛,就像Titannic里一樣。當然結局也和電影里一樣,她們分開,一個離開,一個留下。
她們還在這里做過陶藝,馮茜就像《人鬼情未了》 里的Sam一樣赤著上身穿著牛仔褲光著腳,從後面抱著陳星手把手地教她做,一樣搞砸了作品弄髒了衣服但是成功地做了愛。可惜,與電影里不同的只是那時陳星穿著紅裙子,還有馮茜死之後沒有變成鬼魂來看她。
——不過,也沒所謂,起碼,我們有過了。
往四樓走的時候,她在樓梯口踩到了一些圓圓的東西,讓她的腳心有點不舒服。
她低下頭看,看到了幾個已經被踩得裂開的白色M&M巧克力豆,於是她信手撿起了一粒放在嘴里。
有些甜也有些苦,不大像是她熟悉的巧克力的味道,或許變質了,又或許已經生了螞蟻。
陳星想到的時候,已經把它咽下去了。
——耶穌基督真神安拉玉皇大帝急急如律令阿彌陀佛摸摸噠,或者孫悟空,誰都好,還是我,那個還算可愛的女孩子份上,上次我的要求有點過分,所以這次我不求了,我只是拜托你們,讓我如果吃了螞蟻不要吃到半只,還有最好讓他們不要死在里面,找個機會以後能爬出我的身體來,當然想在我里面愛愛生寶寶也沒關系。
她想著,踩著木質的樓梯,扶著黑色的鐵藝雕花扶手,信步走向最後一層去。
可能是因為她胃里的格瓦拉狂想曲或者血管里的酒精和尼古丁,也可能是因為很長時間以來她除了做愛之外沒有什麼像樣的體育運動了,總之爬到這里時陳星的腳步已經有點蹣跚,也有些氣喘,頭有些暈,有一層細密的汗從身體各處滲出來。
還有,剛剛喝下酒時的那股燥熱又涌上來,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於是她便松開了那條琥珀腰帶,任它在腳下滑落。乳房從敞開的衣襟里露出來,棉質衣料在硬挺的巧克力色乳頭上輕輕撩撥。
她微笑,吞了口口水。想了想,把胸前的水晶吊墜也摘掉了。
——嗯,你們就送我到這里吧。好不好?
陳星想,然後走上第四層去。
頂層的陽光很好,有全開門的落地玻璃門,通向露台。床很寬大,有實木柱子的深色床頭,床旁邊有一台落地式的老式電影放映機形狀的投影儀。
一切一如往昔。
陳星當然記得自己被馮茜縛在那兩根實木柱子上做愛的樣子,那次Peter來玩時她們甚至還把他綁住了然後……
Peter曾經說如果她們會把那次的事情說出去他就一定親手殺了她倆。
——不過Peter同學你沒機會了哈哈哈。
陳星咯咯笑著,把敞開的,已經變得潮乎乎的白色浴袍脫下來扔在地上,然後爬上床,四肢張開大字型躺了一會,然後換成側躺的姿勢,把身體蜷縮起來。
她還記得那次她吃了安眠藥之後也是這樣的姿勢,因為怕平躺著的話嘔吐物會弄得滿臉都是,也因為喜歡馮茜從後面抱著她安安靜靜或者上下其手。
當然後者比較多,而且那家伙睡著了時還會邊打呼嚕邊把一條腿壓到她身上。
——那段時日很短,但是很好。謝謝你。
陳星忽然覺得心跳得更厲害了,頭發暈,一股奇異的感覺在小腹蠢蠢欲動,一點點地在周身擴散,像是性欲又不完全是。她把腿夾緊,手不由自主地摸過去,摸到大腿根處那片濕黏熾熱的春潮。
尼古丁和酒精混合,兩種給人快樂的東西,致命的催情劑,讓她忘乎所以。
她幾乎想就這樣在這張床上睡下去,可是她不敢。
——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的。所以我不會再去Le Paradise的洗手間上吊了,也不會再吃完藥睡在這張床上。
——我聰明吧快夸夸我。
——還有給我鼓鼓勁吧我真的要被這張床綁架了。
陳星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床上爬起來,然後她打開了衣櫃的抽屜,拿了一雙長統絲襪,放在鼻子前聞了聞,依舊有熟悉的氣味。
——茜茜,謝謝你你沒扔掉它。我這樣,如果你看到了,你會生氣嗎?如果生氣了,就打我屁股或者打我耳光吧。
她想著,伸手到抽屜的絲絨襯墊下面,摸出了那半把剪刀——自己藏的東西,過了多久,自己也記得。
依然雪亮亮的,她知道馮茜曾經對這把剪刀很重視,但是那天她們聊起這把剪刀之後她就把它扔掉了。說實話陳星沒太聽懂馮茜的話,但是她還是覺得這把剪刀對馮茜很重要,所以撿回來收起來。
本來她是把它放在自己的記憶箱子里的,但是馮茜飛走的那天,她把那剪刀拆開了,把一半放在這個抽屜里,然後鎖上了這小樓再沒來過。
——你看,今天,她倆會在一起了。不知道她倆會不會想愛愛。也不知道她的同伴會不會把自己正聽的那首歌唱給她聽。反正我聽了幾遍就把副歌學會了。
陳星想著,禁不住又哼起那首歌:
“J\u0027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我跟別人不一樣),
J\u0027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我跟別人不一樣).
j\u0027ai mon coeur qui s\u0027fait tout petit(我的心很低調),
tout petit(很低調).
J\u0027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我跟別人不一樣),
ce n\u0027est pas ma faute(這不是我的錯),
i j\u0027ai trop rêvé à ce pays(如果我夢想太多這樣的國度)……”
陳星隨口哼著,信步走出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即將消失在天邊的一抹殘陽,微笑。
——其實從來沒有那個理想國吧,可能,死後的世界什麼都沒有才對吧。
——那麼明天的我,會是什麼樣子呢?
3.\t四重奏·煙花·流星雨
護欄不高,只到小腹的位置。陳星探出頭往下看,下面是自己家里的玻璃屋頂。
一切都變很小,這讓她覺得自己的頭更暈了。她彎下腰,除下拖鞋,一揚手,扔下樓去。
“嘩啦,嘩啦”兩聲響。
陳星探身下去看,模模糊糊地看見那絲緞拖鞋砸在玻璃屋頂上,似乎把玻璃砸裂了一點點。
赤腳踩在露台鋪設的卵石地面上,很舒服。陳星蹲下身,把絲襪的一端在護攔上系緊,另一端在修長的頸間盤繞,然後收緊,在喉嚨的位置打了個死結。
這個結讓她的呼吸有些不暢,她咳嗽了兩聲,覺得心跳得更快了。
——嗯,都想好了,所以,就做吧。
她想著,緊緊握了握手上的那半把剪刀。
翻過護攔的時候,她緊張得開始渾身哆嗦,腳下只有一條窄窄的踏足處,那是窗台的滴水檐,卻仿佛華山的長空棧道。只不過走棧道的游客會把安全繩綁在腰上,而她的“安全索”卻在脖頸上。
——不過十幾米的高度而已,腳下的所有東西都變得好小呢。
——其實,真正渺小的,是人吧。
陳星想著,緩緩地蹲下身去,先用兩只手扶住腳下的那塊窄窄的踏腳石,然後一點點坐下去。
這個過程讓她緊張得有點想尿,於是她索性讓自己尿出來。
而這讓她覺得有點好玩,也放松了點,所以她終於成功地坐在了那處窄窄的地方——當然屁股下面是濕的。
她的雙手撐在身邊,一手空著,一手握著那半把剪刀。
黃昏的風和那只剩下一點點的夕陽讓她覺得很愜意,她把兩條腿垂下去,在空中蕩啊蕩的。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樣子和那個夜里的那只黃鶯很像,這讓她終於一點也不怕了。於是她用手撐住她所坐的地方,讓自己的身體開始慢慢滑下去,也讓纏在脖子上的絲襪漸漸繃直。
她沒再向下看,而是把目光放遠,看向天邊。
——我……會飛吧,嗯,當然。
她想著,微笑,舔舔嘴唇,抬起左手拂拂自己的頭發,然後把握著剪刀的右手也從她撐著的硬東西上移開了。
絲襪一下子徹底拉緊,身體蕩出一個美麗的鍾擺曲线,不自主旋轉的時候,腿碰到牆體的外沿。
陳星覺得有些疼,想叫,但是呼吸已經完全被遏止了。所以她只能用那只空著的手握緊拳頭,一下下地敲打身後的牆體。
腿緊張的繃直,然後再彎曲,赤裸的腳心踩到身後的粗礫牆面上,腳趾彎曲起來試圖抓住,卻終於不由自主地滑落。
皮膚擦破了,在牆上留下幾抹鮮紅的血。
陳星赤裸的身體就這樣在屋頂外的圍攔上懸掛這,夕陽給白皙的皮膚上鍍上一層金。
她在蹬踢,動作有如游泳,激烈、興奮,但無助,毫無憑借,和上次掛在廁所里的時候一樣。眼前的景物一下子迷離,陳星本能地張大嘴呼吸,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卻吸不進半點空氣,只有心砰砰地跳。
陳星覺得剛才身體里所有的燥熱現在都集中在了大腦里,她覺得自己的臉仿佛被火燒著了。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掙扎里一點點地下沉,胸口很悶,乳頭漲得幾乎要裂開。
郁積的感覺使她覺得需要宣泄,於是她回手,想都沒想,就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把那半把鋒銳的剪刀向自己的右胸刺進去。
“噗!”
金屬破開皮膚肌肉,她感覺冰涼沁骨,身體隨著向後一縮,貼到身後的牆壁上——剪刀的刀刃了穿過豐滿的乳房,在右肺上開辟一個通道。拔出的時候,血殷紅飛濺,帶著大大小小的氣泡,爭先恐後地奔涌出來。
——我……是個貪婪的人吧。所以,這樣……還不夠呢。
陳星想著,感覺喉嚨上的絲襪已經化作一條細細的繩索,深深勒進喉嚨去。呼吸的疼痛,和胸前傷口的撕裂交織,周身隨著戰栗,一股奇異而莫名的感覺跟著爆發,
——還要。
她在心里對自己這樣說,於是便在蹬踢之間,再一刀直直地插進小腹,停了一下便拔出來。
第二刀,第三刀……
胡亂地刺進去,血跟著濺出來,在她身邊仿佛雨滴般紛紛落下去。
每一刀都很疼,陳星知道這遠沒有當時張睿的做法來得痛苦,但是她覺得這是適合她自己的。
身體隨著震顫抽搐,但於此同時,呼吸道的緊張遏止卻一下子放松。
那條絲襪終於在這劇烈地掙扎下從中間扯斷,所以那個鮮血淋漓的身體便一下子墜落。
——嗯,這是我想要的。
墜落的一刹那,陳星想。於是她閉上眼,張開雙臂,做了個飛翔的動作。
她的手也隨著張開了,那半把剪刀就此脫手,和她一起墜落,一起跌在玻璃屋頂上。
呼啦!
屋頂隨著粉碎。撞在上面的那個女孩子就連同這些碎玻璃,還有那雙拖鞋和半把剪刀一起跌下去,摔在玻璃房子的大理石地面上。
鮮血和那些碎玻璃一起如煙花般炸開,濺在陳星身邊那副描繪馮茜死亡場面的油畫上,點點晶瑩,點點鮮紅。除了濺在畫布上,她們也濺在沙發上,濺在電腦上,濺在桌子上和沙發上,也濺在四周的鏡子上。
那些鏡子就仿佛一個個冷靜的旁觀者,從四面八方映著這片血泊里掙扎扭曲抽搐掙扎的軀體。
每一副畫面都不一樣,但是每一副的內容又都一樣。
陳星的身體在血里蠕動,仿佛一條紅白相間的毛毛蟲,費力地一點點把臀拱起來,然後一下子向旁邊歪倒下去,以一個側躺的姿勢重新跌進自己的血里。
陳星感覺似乎有更多的血濺出來了。她感覺自己的頭疼得快裂開了,然後她知道,自己的頭可能已經裂開了。
疼痛和快感在軀體里奇異地混合,在周身流散,仿佛電流般刺激著陳星身體各處的感覺神經。她覺得自己的神志開始模糊,覺得思維有點混亂,甚至連柳婷婷的歌也聽不清了。
但是,她覺得那個馬尾辮女孩似乎是在她身邊的。
——婷婷,你的歌真好聽,如果你現在我身邊,就放下你的琴,來和我做愛吧。
——還有你們也是,在我身邊的或者想象里的你們,曾經愛過我一點點或者我愛過一點點的你們。
——當然,還有你,茜。
——我要,我要,給我。
——還有,好悶,推我一把,讓我看看星星。
陳星迷迷糊糊地想著,掙扎著讓自己再翻了個身,仰面朝天地躺在那汪血泊里。
她費力地睜開眼,透過那個被自己撞破的玻璃屋頂,模模糊糊地看那片逐漸從黃昏過渡到夜的天空。
她那張本來就不是很漂亮的圓臉上已經多了很多傷口,身上更是——摔破的,擦破的,割破的,刺破的。
殘破的屋頂上不斷有更多的碎玻璃落下來,仿佛一陣不知何時才能止歇的,晶瑩的流星雨。那些晶瑩的星屑有的落在陳星身邊,有的插到陳星的身上或者臉上。
在這流星雨里,她的身體不停地抽搐蠕動,雙腿時而打開時而夾緊,時而又踩在地面上把下身撐起來,然後再落下去。腳趾在抓撓,然後舒張,然後再蜷起來,然後再張開。
在這流星雨里,她的手在身上游走,毫無規律也毫無顧忌,撫摸、揉捏,抓撓或者抽插。
在這流星雨里,她的血毫無顧忌地涌出來,把她身下的那汪血泊變得更多也更濃稠,然後一點點的從身下擴散開去。
在這流星雨里,她的血也如煙花般濺出來,在周遭留下越來越多的痕跡。
在這流星雨里,她哭,她笑,她哼唱,她呻吟,她高潮然後噴水,她放松然後失禁,她失神然後清醒。
一次又一次。
——活著真好。孤獨的時候,疼痛證實自己存在,放棄的瞬間,死亡令人珍惜生命,真好。
——其實我們都一樣,在走一條無法回頭的路。但只有這樣的路上的風景才最精彩。
——嗯,就像煙花,只在綻放崩解的一霎那美麗。
——你們在嗎?真的在嗎?
——還是,自始至終都只是我自己?
——都好。
——剛才我做了個好長的夢,夢里我看到你們了,所有人。
——真的,太好了。
——我還看到了她,一個我沒見過的但是很熟悉的女人,她做了些奇怪的事情。她顯得很孤獨,孤獨到讓我想幫幫她,但是我最終沒有。或許,她不想。
——還有,我看到我自己了,吊在衛生間里的,睡在你懷里的,像現在這樣躺在地上的,還有……
——那是幻覺?還是直覺?
——是直覺就好了,我的直覺一直很准的。
——不過,不想了,我累了,這幾天,好多好多事情呢。
——從楠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開始,幾天了?
——明天,太陽升起來時,就是……第七天嗎?
——不想了,我還想要,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了……
太陽從地平线隱沒,生命隨著夕陽一點點消弭。殘留的那一點點意識,已經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真實。
血泊里,她只是虛弱地呻吟,本能地自己子的身體,反射似地抽搐,像是很痛苦,又像是很痛快。
那身體忽然痙攣,抽筋般縮起來,然後忽然放松,便一下子休止。
一切似乎都靜下來,只有那吉他和那歌聲依然傷感地繼續,有些惆悵也有些無奈。
天全黑,這個夜沒有月亮,只是繁星點點,透過砸破的玻璃屋頂,照著大理石地面上的殘破軀體。
那個圓臉的女孩子,躺在血泊里,一點點冷下去。面容不是很漂亮,但是卻很獨特,身上的血和碎玻璃,讓她看起來仿佛穿了一條有白色碎花的裙子。
她的眼睛合著,臉上有淡淡的笑。
4.\tWhen a child was born
“哇……”一聲響亮的啼哭。產房外的男人站起來,擦擦頭上的汗。手術車推出來,上面的女人臉色蒼白,嘴唇翕動,笑容有些虛弱。
“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護士摘下口罩,朝他們笑。
“咱們的女兒……”女人伸出手來,和男人相握,“我……好幸福。”
“你受苦了。”男人隨著車倒退,吻了女人的額頭,“她叫什麼名字好呢?”
手術車上的女人側頭,透過窗戶,看深藍色的天幕上繁星宛如鑽石,忽然微笑,“我想……就叫星兒吧……”
(Suicide Girls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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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Epilogue 後記 (故事外的一些事)]
1.\t第七天
太陽很亮,天很藍。雲很少,樓很高。
“小花老師,這樓恁高呢,比咱村外的大山還高。”帶著小紅帽的小男孩抽了抽鼻涕,高高地揚起頭,把嘴張得老大,“你真厲害,能到這大城市里來讀書。”
“你們也能的,小花老師小時候可不像你們這麼聰明,可笨了。”舉著小旗子的小個子女老師笑得很開心,對著頭戴的小話筒喊,“大家排好隊別走散了。”
“老師老師,這里多好,有大高樓,小火車,大輪船,各種各樣的玩具和好吃的,啥都有,為啥你要回村里?”小男孩盯著女老師的寬額頭,一臉好奇。
“因為老師喜歡村里的生活啊,有你們這些娃娃,還能看滿天的星星。”小花老師笑起來,揉了揉小男孩的頭發,卻回頭朝身邊的那個一身套裝,頭發盤得整整齊齊的高個子女人眨了眨眼睛,“你不知道,很多城里的叔叔阿姨還會專門花錢去咱鄉下摘玉米或者騎大馬呢。”
“我不管,我喜歡這里,冰激凌可好吃了。”小男孩指了指街邊的糖果攤,然後眼巴巴地望向小花老師身邊的高個子阿姨,“孟阿姨……”
高個子女人的臉上難得地浮起一抹笑,努了努嘴。在她示意的方向,一個穿著騎警服的長頭發女人和一個身材嬌小的清秀女孩正用兩個托盤拖了十幾個甜筒走過來。遠處,糖果攤前,穿一件黃色T恤的女老板笑嘻嘻地朝那大大小小一群人揮了揮手,抬手理了理亂糟糟的短頭發,用手背揩了揩額頭的汗,不經意間露出手腕上紋的那條青藍色的小蛇。
“小紅,幫我謝謝你姐姐。還有,你回日本時我去送你。”那女人說著,拍了拍那清秀女孩的頭,然後轉頭朝那女騎警笑,“小妍,什麼時候再去跑跑馬?”
“你,要等到周末,而且要去郊外,如果再在這里偷著騎馬,我會給你戴手銬。至於我……現在。”她抬手把長頭發盤起來,一臉得意地向街角走,翻身胯上那匹高大的黑馬。
高個子女人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卻終於把幾乎衝口而出的“混蛋”兩個字咽回去,然後笑起來。
那匹大黑馬漸行漸遠,穿過街心的廣場。廣場邊豎立的大屏幕里,一個留著短發,一身水藍色滑冰服的女子正在《冰雪奇緣》的歌聲里凌空旋轉,閃亮的冰鞋刀刃下旋起萬千細碎的冰晶。
……
“冰雪女王,冬運會形象大使,老當益壯。”街角的咖啡店里,一個小麥色皮膚的黑頭發小女人翹著二郎腿,赤腳一勾一勾地,笑嘻嘻地朝對面一身旗袍的溫婉女人舉了舉咖啡杯。
“滾!”那女人爆了句和自己的形象並不相稱的粗口,然後就笑起來,“看你笑得這麼開心,小心有魚尾紋。”
“有就有唄,反正我和你一樣,馬上奔四,不年輕了。”那小麥色皮膚的女人笑起來,伸出手給對面的旗袍女人看,“喏,芳,好看不啦?”
“哦?戒指?青島純生的?難道說……”芳瞪大了眼睛,“小律,你有真命天子了?不過,似乎這人很財迷……”
“當然,”小律笑著指了指對面的便利店,“我昨天剛剛買給自己的,順便和自己喝了杯交杯酒。還有,正式宣布,我要改名字,不再用自律的律了,要用桃紅柳綠的綠,這樣,我的老年生活應該可以豐富多彩一點,比如光著腳丫子去跳跳廣場舞啥的。”
“恭喜你想通了,小綠”。這次輪到芳舉杯。她笑得很開心,眼睛彎成了兩個小月牙,“下午是那寶寶的百歲宴,一起去?”
“那必須的,我對茗茗說了,要親手捏捏他的小黑蛋蛋,算是我的祝福,嘿嘿嘿。”小綠眨了眨眼睛,裝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不過,一會兒你要先和我去做瑜伽。時間差不多了,喏。”
……
街對面,三個大眼睛女孩女孩子正笑嘻嘻地從火鍋店里出來,滿頭大汗。三個人一起走了不到十步,一個一身紅色跑步服的古銅色皮膚的馬尾辮女孩就跑過來,拍了拍其中那個白皮膚個子稍矮的女孩裸露的肩頭,咧開嘴朝三個人笑了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然後,她勾了勾手指,做了個“跟我來”的手勢,便跑開。
那被拍肩頭的女孩稍稍遲疑了一下,朝另外兩個同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邊扭頭追上去。
“格老子的陳曉靜,重色輕友,小心盲腸炎。”三個女孩子里,身材最矮胸卻最大的娃娃臉女孩在後面罵,眼角的淚痣隨著她面部肌肉的夸張動作跳了跳。
“抱歉,胸大無腦的謝小雪,你忘了我的盲腸已經被琳子割掉了,嘿嘿。”陳曉靜沒回頭,只甩下這麼一句話。
“格老子……誒?孫崢你這家伙……”謝小雪還待罵,一扭頭,卻看見她那個白皮膚高個子的同伴已經被一個胸分明比自己還大上好幾圈的長頭發女人拉著走開。
“我和你阿貓姐去射擊場。”白皮膚女人的語氣平平淡淡的朝她頭頂伸手。
“格老子的孫崢,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揉老子的頭不要揉老子的頭,這樣長不高的!”小雪閉上眼睛氣咻咻地狠狠拍開頭頂的手,再睜眼時,才發現同伴早已不見,而一個身量比她高挑不少,和她一樣有著小麥色皮膚的女郎正皺著她小貓似的臉龐,用力揉著手掌喊疼。
“老姐……”
“死小雪,差點打斷了我的手,如果害我不能拉琴的話,我找你拼命。”她罵,“說,你是認打還是認罰?”
“認打怎麼說?認罰怎麼講?”
“認打,撅起屁股讓我打三下,認罰,一會幫你梅姐背琴……哎呦!我操,死老梅子!又打我屁股。”她說著,捂著屁股幾乎跳起來,回頭惡狠狠地看身後那個背著吉他,懶洋洋的高個子。
“切,自己想偷懶,讓那個冒失鬼背我的寶貝Aguado,還不該打?”那女人一臉壞笑,小眼睛眯起來,活像一只狐狸。
“嘿嘿,我家姐夫雖然嘴損,其實對我最好了。”小雪抱住那小眼睛女人的手臂,“或者還是改叫你嫂子?”
“謝小雪你也給我滾!”
“哈哈哈哈……姐夫你臉紅了,想沒想好一會到了游樂場要怎麼表現?”
……
一曲終了,匍匐在舞台上的白天鵝起身向台下提裙致意,舞台的背板,卻是巨大的摩天輪和過山車。
“你們怎麼把現場選在這里?”白天鵝走下舞台時,旁邊一個留清爽短發的清秀女子迎上來,給她遞上一杯清水,“還有,你也很久不登台了。”
“誰讓這次活動是白天鵝醫院的聯合舉辦?還有,今天能看到那些小孩子,還有這麼多相愛的人,也很開心。”
“就是,哪怕是打算獨身一輩子,也沒必要一直這樣心如止水古井無波的,向我一樣開開心心的多好。”短發女子笑得很開心,邊笑,用手背掩著嘴清了清嗓子,“好了,該我了,唱唱中國風的曲子,倒也不違和,而且今天給我伴舞的人也不一樣。”
她說著,指了指舞台右側——那是兩個古裝女子,都赤著雙足,一個素衣雪膚,長頭發綁成一條辮稍及臀的麻花辮,清雅得如一支茉莉,一個卻是白衣漢服,撐了把油紙傘,眉間分明是一點血紅的朱砂痣。
就在她這一瞥之間,那兩個女人的身體一下子貼得更近,而那柄油紙傘卻把那兩個湊在一起的頭顱遮住了。
短發女人笑得更開心了,邊笑邊向台上走。她肩上披著的那條白色圍巾向下滑了一點,露出了她一片光潔瘦削的背,還有背上那對翅膀形狀的藍色紋身。
……
“剛才真好。”不遠處舞台上那婉轉的歌聲響起來時,一個一襲白衣的女人從廁所走出來,臉上微紅,鼻尖有細碎的汗珠。她的手腕很白,手卻被身邊那個穿著黃色T恤和牛仔熱褲的紅發女人緊緊牽著。
“嗯,我想不到你會這麼大膽。”紅發女人的聲音輕快,語速快得向機關槍,“從前你從來沒答應過在酒吧外面的,知道嗎,你的酒比從前更好喝了。”
“就像我想不到你會選擇這麼低調的方式一樣,我很開心,謝謝你。”白衣女人把頭靠在紅發女人肩上,那雙十指相握的手卻沒松開,“剛才,咱們隔壁……”
“嗯,我聽到了,喏。”紅發女人指了指不遠處同樣十指相扣的另一對,一個是身材高大的金發白皮膚女人,另一個是纖細苗條的亞洲人——她說著,把嘴靠近了白衣女人的耳朵,把聲音壓到只有她倆能夠聽見,“其實,我還聽到了她們的一點點小秘密,剛剛坐過山車時,那個金發美女嚇得稍稍尿了一點點……”
“討厭!”
“哈哈哈哈……”
……
“不就是蹦極嗎?以為本姑娘不敢嘛?我全程給你們直播,不過說好了,我跳了,你們這些吃瓜的男同胞也要推個代表來跳。”
一個帶著碩大純銀耳環短發女孩子對身後那群起哄的男生說著,就向旁邊的蹦極塔跑過去。她胸口的那個水晶吊墜閃著光蕩來蕩去的,卻一不留神和一個穿藍色吊帶的高個子女人撞了個滿懷。
“抱歉抱歉,沒事吧……咦?是你?我畫過你。”
“哦?你不是那個網上的……什麼來著?”高個子女人抓了抓頭皮,“總之我關注你的直播很久了,我喜歡你的直播里那些畫,讓人看了很開心。”
“哈哈哈……謝謝謝謝,那個誰……很久沒看到你了,還在做模特?”短發女生試探著問,伸了伸舌頭,雙手在胸前做了一個解開衣服的動作。
“沒,我生寶寶去了,然後自己開了個母嬰小店。”女人說著,打開手機,調出自己孩子的照片,然後是她網店的鏈接。
“玻璃珠母嬰用品,單親媽媽五折優惠……原來……”
“都不容易,相互幫襯一把。”高個子女人把手機收起來,轉身離開,給那個呆呆站在原地的美院女生留下一句話,“兩個忠告,隨身帶套,遠離渣男。”
……
“茗茗姐,想不到你這個大明星也算計這五折優惠,哦我知道了……”一個穿著紅色工裝背心的女孩子若有所思地拍了拍腦袋,看著身邊那個用口罩遮住半張面孔,只露出一雙仿佛可以顛倒眾生的眼睛的女人。
“像她說的,都不容易,相互幫襯一把。”那女人的眼神帶了點笑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嬰兒車上恬睡的寶寶,再轉頭看向身邊的女孩子,“你不也一樣,贊助了這麼大的一場活動。如果說我是為了給小雷積德,那你又是為了什麼?”
“因為我喜歡這場活動的名字,真善美。讓那些苦孩子們能得到更好的物質條件和精神溫暖,讓相愛的人能在一起也有寄托,多好。”那紅衣女孩笑著,鼓起嘴巴把額前的一綹頭發吹起來,“當然我也會祝福自己找到真命天子。”
“也是。”那戴口罩的女人點了點頭,把目光重新投向舞台上去。
……
鋼琴的聲音如水,小提琴的聲音如訴。
在這音樂聲里,忽然加上了純真的童聲。
“無論是住在,美麗的高山,
或是躺落在,陰暗的幽谷。
當你抬起頭,你就會發現,
愛已為你我而預備。”
“媽媽媽媽,他們唱的和我們幼稚園里的不一樣。”
“對,明明是‘主已為你我而預備’。”
台下,三個小孩子正圍著一個皮膚顏色稍微有些深的漂亮女人吵吵鬧鬧。那女人看著這三個孩子,揉了揉最小的那個男孩子的頭,“其實,他們唱的是一樣的。”
那稍大些的男孩和女孩聽了,低下頭若有所思,只有那個最小的男孩子依然扯著媽媽的手。
“媽媽媽媽,我不懂。”
“Joy你看,大狗狗。”女人沒有回答小孩的話,只是向不遠處指。
……
一個高個子男人正和一個嬌小的短發女人肩並肩坐在樹下,旁邊偎著一條小熊般碩大的黑色阿拉斯加犬。
他們不遠處,一個抱著黑色相機的短發女孩正抱著一台黑色相機給這二人一狗拍合影。
“喂喂喂拜托你們兩個笑開一點,別那麼一臉認真的樣子。喏,像老娘一樣。”那個女攝影師叫,扶了扶被相機碰歪的眼鏡,“你們自己也是攝影師好不好。”
“我們主要拍風景,有時拍動物。”那個小個子女人一臉嚴肅,忽然對著空中一招手,一架小小的無人機便嗡嗡地落在她腳邊。她望著對面那個女攝影師大大張開的嘴巴,邊收起無人機,拿出手機看回傳的圖片,邊繼續冷冰冰地說,“當然人類也是動物的一種。所以讓我告訴你,剛才你給我們做示范時,笑得真的很燦爛,只不過……”她那張嚴肅的小臉上,肌肉忽然古怪地抽動了一下,然後終於不可遏止地笑起來,“只不過……你……太投入了……所以……自己走光了……都不知道……哈哈哈哈……”
“操,不行,你把你的無人機拿來,我要讓韓朋朋和他單挑……”戴眼鏡的短頭發攝影師叫起來,白皮膚一下子漲得暈紅。
……
“小雷乖,幫姐姐去叫你爸爸媽媽和露露阿姨過來好不好。”觀眾席的前排,一個清麗如花的少女伏下身,拍了拍身邊一個小男孩的頭,“一會要給同學們拍合影了。”
“我不去,除非姐姐給我禮物。”
“嗯,給你這個。”女孩想想,從脖頸上摘下一條銀鏈,銀鏈上有個小小的琉璃吊墜,是一朵盛放的花朵。
“姐姐姐姐,這是什麼花?這麼好看。”
“這是曇花,姐姐家里也有養,開花的時間很短,可是特別好看。”
“再開花時,姐姐要讓小雷去看,還有,你答應過要給小雷扮安娜公主的,拉鈎。”小男孩把項鏈認認真真地掛在脖子上,然後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指和女孩勾了勾,才往遠處跑了去。
“多好啊,就像一部電影。”女孩身邊,另一個穿海魂衫的帶大眼鏡的女孩子邊說邊往嘴里塞了瓣橘子,“還有,也真巧,這孩子竟然和那個大明星的孩子同名。不過,一個男孩子,喜歡看公主,也真是……”
“小耘姐,別忘了你也要給小雷扮長發公主,小雷已經答應了天使堂的小朋友,要帶著公主去給她們看的,小雷是男子漢,說話要算話!”已經跑開的小男孩轉過身,插著腰對著里這邊喊,一臉嚴肅。
“好好好,不只是安娜和長發公主,還有艾莎,說不定我還能給你們帶更多的公主來。”清麗女孩點頭,笑得很開心。
然後她轉頭,看著另一群帶著小紅帽的孩子跑上舞台,開始和剛才合唱的那些孩子擁抱,獻花,然後交換禮物。
……
“孩子們是最純真的天使,是愛的結晶和真誠的橋梁,今天很開心,能看到這麼多可愛的孩子,”舞台上,女主持人的聲音清澈得仿佛一泓山泉,“所以,我建議,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請在場的大家拉著你們的愛人走上舞台,給她們一個親吻或是擁抱,在這些最純真的眼睛面前,告訴她們,我愛你,好不好?”
她的聲音在舞台上回蕩,在這裊裊的余音里,背靠背坐在琴凳上的那兩個人起身,穿背帶褲留短頭發的高個子女郎放下小提琴,牽起了彈鋼琴的長發女孩的手。
一個女騎警從馬上跳下來,一把抓住了那個一身灰色套裝,頭發盤得整整齊齊的霸道總裁。
剛才跳舞的那兩個女人,留長辮子的和有朱砂痣的,手挽手走上來了。
台下的兩個女人,把吉他和小提琴堆在和她們一起來的那個大胸脯的小女孩腳下,就一起走上來了。
不遠處,一身黃衣,熱褲長腿的紅發女人挽著一身白衣,皓腕如雪的女人走上來了。
兩個穿著跑步服的女孩,一個古銅色皮膚的和一個白皮膚的,你追我趕地跑上來了。
另外兩個女人,一個大胸長發表情生動的和一個纖細窈窕眼睛大而明澈的也走上來了。
甚至,那個金發女人也拉著她的瘦削慵懶地亞洲女伴走上來了。
“男同胞們,你們敢不敢主動些!”
然後,一個留著長卷發,一身牛仔衣的嬌小女郎走上來,向著台下伸出手,那雙不大的眼睛黑如點漆,充滿了熱切和期盼。
她的眼睛盯著台下的某處,那里,一個短頭發的瘦削女孩正把身體蜷縮在椅子上,微微發抖。
“上去吧,她在等你。”穿海魂衫的長頭發女孩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對啊,上去,別怕。”那個清麗如花的少女也走過來,“你可以的。”
“可是,我……”
“上去。”那個小個子女人挽著她的高個子男人,聲音冷冰冰的,卻讓人沒法回避。
“對啊對啊上去啊,我給你拍照。”抱著黑色相機的女攝影師干脆伸手捅了捅她的軟肋,這讓她的身體反射式地一彈,雙腳終於接觸了地面。
那條黑色大狗跑過來,扯了她牛仔褲的褲腳,把她往台上拉。
她機械地向前走了幾步,台上,等待她的那個人就已經不由分說地探身下來,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終於對著那雙黑眼睛點了點頭,然後順著那股握著她手腕的力量跳上舞台去。還沒等她站穩,她身邊的愛人就一把扯掉了頭上那頭假發,然後把那頭長頭發戴回到她頭上。
“物歸原主,咱們不需要再裝了。”原本的長發女人露出那一頭本來的短發,聲音無比明快。
……
“操,怎麼男人都沒女人敢作敢當嗎?”台下,一個一臉痞氣,眯著眼睛的短發女人罵了一句,隨口把幾顆還沒嚼爛的白色M&M巧克力啐在地上,“真給帶把兒的丟臉,難怪好多男人選擇去做女人。”
仿佛是聽到了她的罵聲,終於開始有男人拉著女人向台上走。那舞台上,人越來越多,歡笑聲和掌聲,歌聲響成一片。
咚,咚。
青天白日里,忽然綻放出五顏六色的煙花。
在這煙花和喧鬧聲里,那個剛剛吐槽過的短發女人跨上了她的哈雷摩托,頭也不會地向遠處開去。
不知開了多遠,一陣伴著吉他的歌聲讓她放慢了車速。
……
那是一座車站,人流熙攘。過街天橋下面,一個十八九歲的女生抱了把普普通通的吉他,靠著橋墩站著。她穿了簡簡單單的淡黃色米老鼠T恤和棕色水洗布褲子,身邊放了個黑色的大書包。她一只腳著地,另一只腳抬起來向後踩在她的橋墩上。
身邊噪雜,人來人往,只有幾個人停下來聽她唱歌,但她恍如不見,只是自彈自唱,低眉垂目,琴聲如水,歌聲如訴:
“有一個秘密,
藏在我心中,
等待有情人共擁。
歲月如逝水,
悄悄地流動,
良辰美景誰與共?
在那里, 春花萬紫千紅。
在那里, 荷香隨風飄送。
在那里, 仲秋月更玲瓏。
在那里, 愛可融化寒冬。
臨水照花影,
清淚泛雙瞳,
誰來共我入夢中。
水光留儷影,
酒香撲鼻濃,
一曲玉簫徹夜空。
花開觀者眾,
花落幾人疼,
靜聽落花墮水中。
花隨流水去,
水染斷腸紅,
花顏不再恨幾重。
看花開, 惜花季太匆匆,
看飛花, 知浮生本是夢。
看落花, 難掩心中悸動,
念葬花, 雙眼已漸迷蒙。
看花開, 惜花季太匆匆,
看飛花, 知浮生本是夢。
看落花, 難掩心中悸動,
念葬花, 雙眼已漸迷蒙。
有一個秘密,
藏在我心中,
等待有情人共擁。
歲月如逝水,
悄悄地流動,
良辰美景誰與共?
歲月如逝水,
悄悄地流動,
良辰美景誰與共?
良辰美景誰與共?”
一曲唱罷,她放下琴,從書包里摸出一個碩大的漢堡包,開始若無其事地咬。
始終默默在她身邊聽她唱歌的一個一身灰色緊身衣的黑發干練女人轉過身,頭也不會地離開,只在女孩腳邊的書包上留下一張紙。那紙上用簡筆草草勾勒了一個彈吉他女孩的Q版樣子。
她笑了笑,把塞滿嘴的那口漢堡咽下去,然後把那簡筆畫簡單折起來,珍而重之地放進她的大書包里,然後她抬頭,向著另一處街角的陰影里問。
“你也要走了?”
“嗯。”一個高挑的女人發出了一聲低低地哼聲,從陰影里露出半張臉和一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緊身的牛仔褲,上衣的下擺翻起來,露著一截緊趁的腰,和小腹上醒目的血紅色玫瑰紋身。
然後,這女人向那個馬尾辮女孩揚了揚手,甩了甩她的披肩發,銜了一綹在嘴里,便轉頭走進陰影里去。在她身後,一只血紅色的大蝴蝶揮舞著翅膀跟上去,灑下點點同樣血紅卻晶瑩的鱗粉。
只是片刻間,這一人一蝶就都消失在黑暗里,而馬尾辮女孩也終於吃完了最後一口漢堡,抬起眼向哈雷上的女人看,目光深邃的如兩眼古井。
“這里。”哈雷上的女人笑得痞里痞氣的,指了指自己的臉。
馬尾辮女孩會了意,伸手把自己臉上的漢堡渣滓擦掉了。
“謝謝。”她說,重新拿起吉他。
“應該是我該謝謝你才對。”女人說著,重新發動了摩托,在腦後那聲撥弦聲里,她向遠處駛去。
然後,這偶然相遇的兩個人便分開,各自消失在那茫茫人海里了。
2.\t未眠酒吧
“這是什麼?隱藏大結局嗎?還是你故事里星兒死前看到的東西?第七日?這又是什麼意思?而且你似乎還有坑沒有填,比如第七只蜘蛛……”
我沒理會這一連串問話,只是啪地一聲合上了手邊的電腦,順手把電腦背面那只半是美女半是蜘蛛的貼紙揭下來團成一團丟在腳邊的垃圾箱里。
“夕顏,幫我請在座所有人一杯酒。”在吧台後面的老板娘繼續發問之前,我開口打斷了她的話,順便把那支抽了一半的煙也按滅在煙缸里了。
“哦?”夕顏停下話頭,抬起臉看我。
“哦。”看到我朝她點頭,她說,“所有人?”
“對,你和你情頭,除了在座的老V,鱈魚,餅子,魂,齊人這些以外,連同現在已經不來這里的傑斯和PPM他們,每人一杯……當然你幫他們喝了也沒所謂。”
“廢話,我沒問這個,我是說,連阿缺你也要請?你不怕他罵你?”
“告訴他,這杯酒是替沙子謝謝他,畢竟他給她畫了一只那麼好的機械手。”我笑,“他最近忙嗎,我猜他可能要再晚些才來,又或者他又閉關了。”
“夕顏,淚大,你倆怎麼怪怪的?”夕顏的身邊,陌寒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問。
“沒事,我出去走走,透透氣,順便做個實驗。還有,順便催更一下你的圖和爬爬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寫出來的文。”我朝陌寒笑了笑,站起來。
“嘖?實驗?”
“嗯。”
我滑下了吧椅,向外走。
這間酒吧不大,但是很熱鬧,賓客盈門。里面的小舞台上,是那台沒太多人彈的Steinway。我知道這里的一樓有不少獨立的洗手間,而樓上還有一件帶窗戶,有床,有獨立衛生間的VIP室。
蠻好的地方,很溫暖。謝謝。
嗯,隔壁地下三層的那個活動區也很好,雖然口味很重,我也喜歡。
我帶上口罩,裹緊衣服,走出去,把門從身後關上。
門的上方,是塊很低調的招牌,四個字,一行英文,加上一個吊起來的女人輪廓。
“未眠酒吧,Awakening Night。”
3.\t最後一個
今天竟然有雪,蠻好的。
我信步走在街上,身邊是那個巨大的苹果體驗店。兩側,各式各樣的招牌和廣告,五顏六色。
這條步行街上,人來人往。下班回家的,去應酬的,來旅游的。地鐵口里,不斷地有人鑽進去有,也不斷有人被吐出來。
蠻好的。
我邊走,邊開始輕輕地哼,哼那曲《落花引》。
那些人走在我身邊,他們或者刷手機,或者聽音樂,或者交談,或者打電話,或者只是默默地向前走。
他們都在忙各自的事情。
當然,沒人停下來用心看我。
其實,如果現在有人這樣做,我請他或她坐下來喝一杯,講講關於我自己的一個一個故事。
走到那片有賣各種小吃和東北大板的攤子時,我歌唱的聲音開始大起來,大到身邊的人聽得到。隨著歌聲,我開始舞蹈,開始旋轉。
那些人依然走在我身邊,他們或者刷手機,或者聽音樂,或者交談,或者打電話,或者只是默默地向前走。
經過我身邊的人側開身體,謹慎或者嫌惡。
依然,沒人停下來用心看我。
其實,如果現在有人這樣做,我會找一間旅館,給他或者她看我的身體,講我身體上寫著的一個一個故事,當然,願意的話也可以吹一管兒或者打一炮。
雪花兒開始飛,這個城市很少有雪的。本來該冷的,但是或許是因為剛才喝的酒,或許是因為我的舞蹈旋轉,我開始覺得熱了。
在走過那片大廣場時,我開始脫掉身上的衣服,一層一層,像剝一顆洋蔥一樣,邊剝邊流淚,也邊唱,也邊跳。
到了那個巨大的溫度計下面時,我身上只剩下了黑色的乳罩和內褲,當然,還有臉上的口罩。但我已經露出了手腕上和小腹上的刀疤,露出了身上被煙頭燙過或者被刀割過的痕跡,露出了小腹上那個有兩片菱形銀片構成的臍環吊墜,也露出了我腋下的草。
那些人依然走在我身邊,他們或者刷手機,或者聽音樂,或者交談,或者打電話,或者只是默默地向前走。
經過我身邊的人側開身體,謹慎或者嫌惡或者好奇。
開始有人回頭,也開始有人拍照,拍這個當街裸露的女瘋子。
但是,依然,沒人停下來用心看我。
其實,如果現在有人停下來,我會在他或她面前,扯掉身上最後的一點遮羞布,講我身體上寫著的一個一個故事。
雪越下越大了,街邊百貨公司的陽台上有個老克勒在吹薩克斯風,蠻有Style的。
我知道警察早晚回來捉我這個有傷風化的瘋女人,所以我干脆把黑乳罩和黑內褲也脫掉了。
那些人依然走在我身邊,他們或者刷手機,或者聽音樂,或者交談,或者打電話,或者只是默默地向前走。
經過我身邊的人側開身體,謹慎或者嫌惡或者好奇或者吞口水。
有更多的人回頭,也有更多的人拍照,拍這個除了口罩已經幾乎一絲不掛的女人,拍她那不算太大的奶子,因為冷而豎立起來的棕黑色乳頭還有恥丘上那蓬濃密的毛。但是沒人會關心我手腕上的疤和小腹上的疤是怎麼來的,或者我身上的其它傷是誰弄得,我什麼時候穿了臍環,我為什麼不剃腋下的草。
但是,依然,沒人停下來用心看我。我想,可能有人想停下來用力干我,只是不敢。
其實,如果現在有人停下來,我會在他或她面前,剖開自己的肚子,把肚子里的五髒六腑都給展示出來,也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說出來。
走過那個有幾層樓的玩具店時,雪已經給一身赤裸的我又穿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衣服,那件白衣服很快被我的體溫融化,然後又執著地再披上。
我知道警察很快就會過來用一塊布蒙住我赤裸的身體,讓我不能再向前走。所以我干脆在那個巨大的巧克力店和那個更大的積木點門口停下來,轉身,面對我來的方向,跪坐在地上。
我還在唱,但是我不跳了。
我拿起手里的短刀,刺進了小腹上從前的那個舊傷口。
很疼,我叫了。同時,我也濕了。
我的血是紅的,染紅了我的下半身,還有我身下的行道磚。
我把手伸進那個早該存在在我身體的傷口里,抓住里面那些滑膩柔軟的東西向外拉。
那些人依然走在我身邊,他們或者刷手機,或者聽音樂,或者交談,或者打電話,或者只是默默地向前走。
經過我身邊的人側開身體,謹慎或者嫌惡或者好奇或者吞口水或者恐懼。
許多人回頭,許多人拍照,拍這個當街剖腹自殺的女瘋子,拍她的血或者腸子,為了上頭條或者存下來獵奇或者賣到某些網站去換冰元。但是沒人會關心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但是,依然,沒人停下來用心看我。我想,可能有人想或者已經在采取行動把我就下來,也可能有些人盤算著能不能再等一會之後趁熱。
同樣,自始至終,也沒人問我我為什麼哭,我是誰,我有什麼故事,或者和我聊聊天。
可能有人會說我瘋了,可能有人會說我是自暴自棄自己不願意救自己。
但同樣,沒人知道其實我已經把我自己完全唱出來,舞出來,剝光了剖開了抻出肚子里里的東西擺在他或她眼前。但是,除了裸體、血、或者指責有傷風化不珍愛生命,可能那些人看不到別的。
即使現在有人停下來,我也已經沒力氣再講故事了甚至已經沒力氣說話了,我只能把刀遞過去,然後伸長脖子請這個人砍下我的頭,熟不熟練都好,砍幾刀都可以。
還有,如果那個人願意,我願意從下輩子開始,生生世世的陪著那個人,把我所有的故事都講給那個人聽。
可是,好疼啊,我想,我沒時間了。
“淚,醒醒,睜開眼,你看,她來了。”就在我即將低下頭閉上眼的時候,一個聲音響在我耳邊,低低的,有些發膩。
是嗎?
我睜開眼睛,看見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圓臉女孩子站在我對面,眼神呆呆的,不很漂亮但是很獨特。她的紅裙子上散滿了白色的碎花,前面是長長一排小小的扣子。
她的領口開得有點低,露出來的那片胸脯,嫩得像團雪。
我忽然覺得她很眼熟,但一時又記不起來,想問什麼,這女孩的身影就在我面前消散開,紅的變成血,白的變成雪。
但是那雙眼睛還在,和我身前明明白白站著的那個女人的眼睛重合在一起。
那雙眼睛很美,眼神迷迷蒙蒙的。
其余的,我已經看不清楚了,但是,無所謂。
“姐姐,我知道你有故事,我願意聽。而且,憑我見到的這些,你已經打動我了。”
她對我說。
我用盡全力,朝她笑了一下。
(全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