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三十八章 引火燒身
豐華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通達的人,沒什麼特別的執念。自己過過小日子,解決一點日常的小麻煩,要是有朋友在一起膩著也好,朋友有麻煩就幫上一把。
而這個杜蘭·馬克菲恩似乎正相反。這個天生長得有些不似人形的可憐人有個堅定到了幾乎像是偏執狂的執念:睡女人。
站在這座已經在不久前被她與艾絲緹聯手搞得一地雞毛鴨血的麥考朗大宅的屋頂上,豐華僅僅是透過主臥穹頂頂端圓塔上的天窗,瞥了一眼其中那正在對著幾號全靠衣著打扮襯托出的庸脂俗粉瘋狂輸出的老男人,不由得替他感到有些悲哀。
同時,豐華也忍不住地替麥考朗家里這些都被人殺上門來了,也不敢去敲開當主臥室大門的可憐人感到了十足的悲涼。
這些幫眾基本不可能不知道火並時主持大局者的重要性,但或許是杜蘭平日里的恐怖統治實在是‘卓有成效’,這些平日里掌控大半座下城區呼風喚雨的副手們一看情況不對,居然就很順滑地投降了。
雖然或許也有豐華將戰術傳送運用得爐火純青因而接連放倒了麥考朗家五十幾號人都沒有被發現的因素在里面,不過從她溜進大宅開始片人直到副手們帶隊投降這段時間里,杜蘭居然就這麼可持續性地蒙在鼓里,豐華是真的沒想到。
杜蘭的專心致志,搞得豐華都有點擔心自己要是直接從天窗破窗而入,這鳥人會不會由於驚嚇過度導致馬上風發作,直接暴斃在自己的床上。
‘…真是難看。’艾絲緹躺在屋頂上,抱著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低聲說道。
‘是啊…雖然經過洛朗那麼一說我也能意識到杜蘭大概帶不出什麼好隊伍,但這也太…’
豐華忍不住苦笑起來,從窗口前收回目光:
“麥考朗家的大隊伍都決定投降接受收編了,按理說這人成了光杆司令,我們的目的也就算是達到了…可你說,杜蘭這人就這麼放著不管沒事嗎?”
‘要是我們現在進去,可能會有一點小尷尬。’
艾絲緹望著打在面罩上的雨水:
‘但是要等到他完事,好像又要等很久。’
‘是啊。’豐華點點頭:‘我們先去找找跑到運河對岸的洛朗吧。’
‘所以就放著他不管了?’艾絲緹詫異地問道。
‘嗯。’豐華困惑地眨眨眼睛:‘不然呢?’
‘我有辦法。’
說著,艾絲緹抽出帶刺纖維繩充入電敏感液體金屬使其硬化,當成撬棍,很有耐心地一聲不響的就將天窗給撬開了一條縫隙。
然後,她就在纖維繩中充入揮發性催眠毒劑,然後切斷一截下來沿著縫隙塞了進去。
沒幾分鍾,原本還在多人運動的杜蘭就與他找來的伴兒們一起,齊刷刷地倒在了那張尺寸夸張的圓形大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忙活這麼久,應該也挺累的。”艾絲緹說道:“大概會睡上幾個小時。”
“我想也是。”豐華點點頭:“走吧。”
由於不久前才經歷了此前約瑟夫帶領的麥考朗家打手的圍攻,老洛朗深深地覺得留在運河的這一側恐怕已經不再安全。於是他趁著如今麥考朗家掌管漕運的分支與本家不和,不讓本家渡過運河的當口,花錢雇了船東把自己運到運河另一側投奔鳴神眾去了。
至於豐華她們,自然有比坐船更方便的辦法。
本身術式制御系統功率足夠的豐華在用了一顆藍色藥丸之後,就抱著艾絲緹像古裝劇里面演的輕功大師一樣在接連不斷的靜電推進之間上下騰躍,渡過了近百米寬的運河。
“真刺激。”艾絲緹乖巧地窩在豐華懷里,很有些興奮地說道。
“是啊,你配的東西真帶勁。”豐華點點頭。
雖然之前住在倉庫里的時候,豐華她們就曾經在河的對岸看見過不少完全由古代日本風格的亭台樓閣所組成的街道,也看見過這些古色古香的街道夜晚燈火通明的模樣…
…但是說到底,在運河這一邊的,其實是一條花街。
花街這個詞實際屬於比較含蓄的用語。要是放在外界的社會,更加常用的同義詞或許該是紅燈區才對——在這條看起來宛如明治維新時代江戶夜市的街道的兩旁所遍布著的,乃是各式各樣的青樓。
此前豐華就想過,要是哪一天真的非來這里不可的話,起碼不能把麻美她們帶來。
艾絲緹再怎麼說也是個貨真價實的成年人,有她陪著豐華不至於太尷尬。
但是…
“小姐姐,快來玩呀~”
街道兩旁的老鴇與那些風塵女子們,一看見豐華她們身上的衣服工藝上稱面料考究,就紛紛花枝招展笑面如花地湊了上來。想來對她們來說,要克服性別問題做生意也不算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情。
豐華看了看這些敬業的女人們,又看了看艾絲緹那對好奇地四處張望的淺藍色貓眼,忍不住苦笑著嘆了口氣,摟住她的腰:“回神。”
“咦——”艾絲緹有些驚訝地輕輕叫了一聲,紅著臉點點頭:“嗯…”
看見艾絲緹總算不再互相張望,豐華就打算把按在她腰間的手收回來。可這下艾絲緹又不樂意了,她氣鼓鼓地伸手撈到豐華的手,重新讓豐華摟住了自己的腰,然後才得意地揚起小腦袋,露出微笑。
望著艾絲緹這副純粹得可愛的模樣,豐華感覺自己像在帶著家里的貓咪散步…尤其是艾絲緹還老拿腦袋往她胸口蹭。
“看不出來…你丫還真是高人不露相。”
聽見這個熟悉的沙啞嗓音,豐華揉著艾絲緹的腦袋回頭看去,一點也不意外地看見了那位平日里正裝革履的老槍手此時正穿著一身暗青色白豎紋的帷子,腳踏木屐,坐在一家團子店門口的長椅上衝她笑著。
“彼此彼此。”豐華好奇地瞥了一眼洛朗穿著和服的模樣,問道:“你還會穿這個?”
“沒辦法…老頭子我年輕的時候太落魄,在哪兒都混過一陣。”
洛朗苦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身旁長椅上的空位:
“先坐吧。小路找你來的?我倒是沒想到你連媽都替那孩子找好了。”
“扯淡。”豐華沒好氣地擺了擺手,帶著艾絲緹坐在長椅另一頭:“艾絲緹這會才多大,不會帶孩子的…我們也就是讓小路暫住一下而已。”
“別這麼說。”洛朗慢慢地說著,將手中那串只剩一個的丸子擺回盤中:“老頭子我啊,看來得去面對年輕時欠下的債了…替我告訴她,爺爺已經沒法把她接回去了。”
“欠誰的債?”豐華問。
“華尼托·麥考朗。”
洛朗將手揣在袖子里,淡然地說道:
“我欠他一條命…不是我自己的。”
“嗯。”
豐華挑了挑眉毛:不是他自己的?華尼托要他去取別人的性命。
於是,她問道:“他要你殺誰?”
“殺神。”洛朗答道。
一道蒼白的雷光照亮了他飽經滄桑的臉。
“你們…”隆隆的雷聲蓋過了豐華的話。
等到雷聲暫歇,豐華整理了一下原本充滿愕然的表情,又一次開口問道:
“…你和華尼托,究竟是有什麼打算?”
“都到了現在這份上了…你是想問我們‘曾經’有什麼打算吧。”
望著眼前不斷從團子店屋檐下滴落的雨水,洛朗有些惆悵地說著,伸手拾起之前放在一旁的團子,將其一口從竹簽上咬了下來。
將丸子吞下肚之後,洛朗凝視著眼前的雨水,答道:
“華尼托…不是個英語名字,因為這個名字是他母親起的,她是教堂區的公主。當年,她由掌控教堂區的家族們推舉出來,來到麥考朗家聯姻。過去運河西邊的局勢動蕩不堪,我們如今能安安穩穩地待在運河附近,華尼托的母親發揮了大作用。”
“教堂區本來和麥考朗家有什麼矛盾?”
“唔,可以說是態度問題。”
洛朗答道:
“教堂區的人認為,皇宮里住著的不是女皇,而是神,是必須服從的至高無上的主;而麥考朗家則不這麼想…女皇或許有很多秘密,她或許長生不死,但她不是神。過去曾有過反抗她的人,麥考朗家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但那都是老黃歷了。”
說到這里,洛朗又苦笑著搖了搖頭:
“但女皇依舊神通廣大,她鎮壓了叛亂,將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拿出來,分給了願意向她妥協的人,這也基本造就了如今盤踞在新曼徹斯特各處的家族與勢力…看。”
說著,洛朗從袖中取出了一支未開封過的灰白色雪茄:
“這就是麥考朗家過去掌握的女皇的一部分力量。”
“可這只是一支雪茄。”豐華眨了眨眼睛。
“它的原料不是煙草,而是聖血樹的葉子。女皇分給各族的力量各不相同,麥考朗家所得到的,就是聖血的種子。”洛朗沉聲說道:“無論是將其制成卷煙,油膏又或是熏香,只要將聖血納入體內,就能得到…神的力量。”
“那是什麼樣的力量?”豐華好奇地問。
“就知道你會這麼問。”洛朗笑著搖了搖頭,又將手伸進袖子:“看好了。”
他取出一柄小巧的四管手槍,折開槍管,其中的子彈紛紛彈了出來。
黃銅的彈殼在拋殼鈎的作用下翻飛到了半空中,在周遭的燈火下閃爍著金黃的光澤,卻又突然消失了。
只不過眨眼的功夫,它們就重新整整齊齊地填進了洛朗那柄四管手槍中。
“聖血的作用是給你‘時間’。”洛朗解釋道:“它能給你一段以常人所無法企及的速度去行動的寶貴時間,你能隨心所欲地使其開始或結束,在槍戰中非常有用。”
“任何人都能使用這樣的力量嗎?”
“可以這麼說。”說著,洛朗將四管手槍收回袖中:“只要得到聖血,再經過一點訓練,無論原本有多麼愚鈍,都能迅速成為令人畏懼的快槍手。”
豐華聽到這里,不由得回憶起了之前在麥考朗大宅里看見的景象。她很確定自己完全沒有在其中看見過任何長著灰白色樹葉的大樹,忍不住困惑地問道:
“這棵聖血樹…它現在在哪里?”
聽見她這麼問,洛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要是它還在,你覺得我之前還能干翻那些家里派來的年輕人嗎?”
“它沒了?”豐華訝異地問道:“這麼貴重的東西,說沒有就沒有了?”
“它是麥考朗家最看重的東西。”洛朗慢悠悠地說道:“因此,當它出事的時候,也自然成了他們最優先處理的事件。”
“你們…”豐華覺得自己隱約猜到了事情的走向。
“我燒了它。”洛朗淡然地說道:“就算外表看起來再怎麼奇特,終究也只是木頭罷了。它燒起來比普通的樹木慢不少,這倒是給我們爭取了足夠的時間…去殺掉女皇。”
“…後來呢?”之前一直沒出聲的艾絲緹開口問道:“女皇直到現在都還活著。”
“一點不錯。”洛朗苦笑著說道:“我放倒了房里所有的警衛,而華尼托朝著皇座上的那玩意連開了十槍…但10枚.50英寸口徑的鉛彈,只不過讓她看了我們一眼。”
“那混賬玩意…”不知不覺間,洛朗的隨著回憶而怒容滿面,咬牙切齒地低聲怒吼著:“…它是在嘲笑我們,只有這一點我明白得很。”
“華尼托…你的朋友,後來怎麼樣了?”艾絲緹又問。
“他在意識到失敗的瞬間就啟用體內的聖血,把我送了出去。”
洛朗的怒氣慢慢平復下去,他低著頭,輕聲說道:
“但本來供人隨心所欲驅使的聖血,唯獨在那天,突然變成了死亡的種子…白色的樹枝撐破他的屍體,將他吸收殆盡,連塊骨頭都沒剩下。那一天我也意識到,要用女皇的東西去對付女皇自己,恐怕是行不通的。”
“真是悲慘的故事。”艾絲緹輕聲說著,安靜了下來。
“那你欠他的准備怎麼還?”豐華又問道。
“是啊…”
洛朗無奈地嘆息著,望著屋檐下那深邃而漆黑的雨雲,說道:
“我殺不了女皇,用不了聖血的我只不過是個又老又弱的廢物。本來我還打算帶著他妹妹的女兒在遠離麥考朗那魔窟的地方撫養長大,現在…怕是也沒戲了吧。”
“那你為什麼會在這兒?”豐華還是忍不住問道。
總得有個理由吧?
“因為,現在的鳴神眾與幾十年前的我們一樣,都想干掉女皇。”洛朗又無奈地笑了:“而我聽說鳴神眾所分得的力量性質與眾不同…才想來碰碰運氣。”
“那你的運氣怎麼樣?”
“雖然沒有大肆聲張,不過鳴神眾也打算招兵買馬。”洛朗說:“和麥考朗家內部不同,他們的權力相對集中,行動起來更有組織,我今天下午就見到了他們的當主,但…”
“但他們怕你又燒掉點什麼?”豐華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差不多吧。”洛朗有些犯愁,苦笑起來:“再怎麼說我也是把曾經不可一世的麥考朗給搞成今天這個樣子的罪魁禍首之一,他們不信任我…而我也拿不出足夠的籌碼。”
“他們要什麼?”
“還記得當初女皇賜給麥考朗家族的是什麼嗎?”洛朗瞥了豐華一眼:“是聖血的種子。被我燒掉的那棵聖樹雖然是麥考朗家費了大把精力培育出的重要資產,卻又不是唯一的。而鳴神眾雖然有把握解決女皇,卻沒有足以穿透她身旁衝衝防衛的能力。”
“原來如此…那麼剩下的種子,在哪兒?”
“在…一個很惡心很麻煩的地方啊。”洛朗說著,又嘆了口氣。
“…不會是被杜蘭吞進肚子里了吧?”豐華詫異地問道。
洛朗一時間給她逗樂了,笑著搖了搖頭:
“媽的,倒還沒那麼惡心…但真的很麻煩——你知道新曼徹斯特最安全也最危險的地方是哪兒嗎?”
“唔…皇宮?”豐華試著猜了一下。
“那對於普通人而言只是危險罷了。”洛朗搖搖頭:“而我要說的,是個存放了許多家族重要資產的地方——位於北港區的馬丁尼斯家中央銀行。”
“銀行放種子啊…”
“聖血樹的種子並不脆弱,反而和蓮子一樣頑強。”洛朗解釋道:“尋常的濕度溫度變化不會對其產生影響,所以麥考朗家就將其存放在了馬丁尼斯家以固若金湯著稱的銀行。”
“所以說了這麼多,你是打算去搶銀行?”豐華訕笑著瞥了一眼這個年過半百的家伙。
“你當我傻嗎,我去哪不好去搶銀行?”洛朗苦笑著搖了搖頭:“還是馬丁尼斯的那家?算了吧。就算他們現在不接受我,也只是因為計劃尚未完成而已…等等吧,等到了他們臨出發的那一刻我再去助陣應該無妨,想來他們也不會拒絕我這個老頭子的夙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