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豐華來說，來夢就好像是她的另一面。她向來沉穩內斂，而來夢則總是跳脫直率。就算退一萬步，她也沒法做到天天像來夢那樣，好像全身都有用不完的精神一樣活潑。

　　 此時槐琥正在大殿里與大神官交流情報，准備對那本日記上記載著的據點展開行動。外面一時間就只剩下了豐華和興衝衝地圍著她問這問那的來夢。

　　 “…冷嗎？你只穿了兩件哎。”來夢好奇地望著豐華身上看似淡薄的軍服。

　　 “是三件。”豐華掀起袖子，露出其中與腿上看似絲襪的衣物同樣質地的連身內套裝，簡單地答道：“最里面這件有隔熱效果，所以不冷。”

　　 “哦哦…那豈不是想穿什麼就穿什麼？”來夢興衝衝地問。

　　 “太復雜的衣物會影響到活動。”豐華搖頭說道：“簡單一些比較方便。”

　　 “唔，倒也是…不過，你可還留著長頭發呢。”來夢輕輕戳了戳豐華身後柔順的黑發，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的頭發作戰時會用電磁吸附束縛在身後，不會影響到動作。”

　　 說著，豐華輕輕打了個響指，冬青立刻會意地啟動電磁吸附模式，她原本自然飄散的長發一下子變得整整齊齊，就像是刹那間被一個看不見的造型師打理過又定了型一樣。

　　 “嗚哇，這個厲害。”來夢很是驚詫地望著豐華的頭發。

　　 “…你不也一樣留了長頭發？”豐華困惑地瞥了她一眼。

　　 來夢啊哈哈地笑著，輕輕撓了撓頭發，訕訕地嘀咕道：

　　 “哎呀，長頭發好看嘛…而且，反正也沒人打得過我…”

　　 …真的假的…

　　 豐華狐疑地望著她。

　　 來夢被她盯得有些不樂意了，氣鼓鼓地說道：

　　 “…你要是不信，下次就待在旁邊別動，讓我給你露兩手——”

　　 ——嘩啦。

　　 正當小鹿少女氣呼呼地卷袖子的時候，她身後的移門卻忽然打開了，大神官眨眨眼睛瞥了來夢一眼，表情復雜地走了出來。

　　 “…干嘛啊？”來夢有些不明所以地瞪了回去。

　　 “沒什麼。話說既然今天你這麼積極，干脆去解決幾件清掃任務如何？”

　　 說著，大神官有些疲倦地擺了擺手，不由分說地決定道：

　　 “區塊19-03的大規模汙染清掃，交給你吧。”

　　 “啊？可是，可是，我不太擅長祓除之類的事情…喂！！”

　　 來夢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看見大神官搖擺著那條狐狸尾巴，自顧自地走掉了。

　　 “…嘁，臭老太婆。”

　　 艾拉菲亞少女有些委屈地嘀咕了一句，又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有些發愁地四處張望了起來。忽然，她一回頭看見了豐華，兩眼放光地湊到了她跟前：

　　 “有了！你和我一起來吧！”

　　 就這樣，豐華不明不白地被來夢帶上了通向區塊19的電車。

　　 她坐在非高峰時刻空閒的車廂里，跟著座位晃蕩來晃蕩去，望著半新不舊的車廂中周遭大多是老人的乘客，忍不住拍了拍身旁昏昏欲睡的來夢的肩膀，納悶地問道：

　　 “為什麼非得拉我一起來？”

　　 “哈…呼…”原本還在打盹的來夢漸漸清醒了過來，眨了眨眼睛：“…嗯？”

　　 “我說，干嘛帶我一起來？”

　　 “哦，你說這個…”

　　 來夢有點迷迷糊糊地晃了晃腦袋。那長長的頭發在豐華臉上拍來拍去好幾回，小鹿少女才總算是清醒過來，解釋說到：

　　 “…我是打算等到了地方再解釋的，因為就這樣好像說不明白嘛。”

　　 “為什麼？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麼？”

　　 “嗯，簡單地說，就是我不擅長淨化源石汙染。”來夢認真地說道。

　　 豐華只是斜睨著她：“你這是廢話，源石汙染這麼麻煩的東西，哪是一個人隨隨便便就能淨化得了的。”

　　 “咦？可是一般的雲雀都能用出可以在淨化源石汙染時幫上忙的能力。因為大神官說那是依靠與神的聯系才能擁有的能力，我還以為你也會的來著…”

　　 “…沒事不要瞎以為。”豐華沒好氣地伸出手在她那頭白毛上攪了起來。

　　 來夢一下子吃癟了，怯生生地緊緊閉上眼睛，“嗚嗚嗚嗚嗚嗚”地叫了起來。

　　 直到把來夢的頭發全部搞亂，豐華才松開手，有些沒好氣地說道：

　　 “還好我也不是沒法淨化源石汙染，不然我們倆這是一起跑去送菜嗎？”

　　 “誒嘿…”來夢尷尬地傻笑起來。

　　 她隨即掏出木梳整理著被豐華撓得亂糟糟的頭發，漸漸地又有些不服氣了起來：

　　 “可是你剛才還說源石汙染這麼麻煩的東西不是一個人淨化得了的…”

　　 “我有辦法。但是別人不一定有。”豐華有些悻悻然地瞥了她一眼：“這次只是你運氣好碰上了我而已。”

　　 “原來如此。”來夢望著豐華那略顯幽怨的小眼神，不知為何又微笑了起來。

　　 看見她那副似乎有些欠揍的表情，豐華忍不住伸手在她頭頂圓潤的鹿角上彈了一下。

　　 “…嗚。”來夢捂著她那對覆蓋著細膩白絨的鹿角，有些不樂意了：“別欺負我！”

　　 “誰叫你拉我來給你白打工。”

　　 “誰說是白打工了？”來夢氣鼓鼓地嘟著嘴，小聲嘀咕道：“我上次不是請你吃飯了嗎？這次好歹也幫幫忙…”

　　 “你覺得一塊漢堡肉加一塊烤魚就能收買我？門也沒有！”

　　 “嗚哇你這人居然連吃了什麼都還記得？！太小氣了！”

　　 在一陣打打鬧鬧之間，兩個人氣喘吁吁地趕到了區塊19。

　　 與編號17及以前的區塊不同，19以上的區塊都是采用40年前的新架構建造或改造出來的新型區塊，其車道在下，人行棧道在上的奇異街景，即便是在東國也十分少見。

　　 “據說，本來上皇還打算把類似的架構繼續推行到全東國呢。”來夢站在地鐵站跟前，望著棧道下面的車來車往，介紹說道：“結果後來推行過程當中吞並的舊鄉鎮越來越多，統領鄉鎮的貴族們不干了，說再推行就要炸沉京都大家一起死，上皇就跑路了。”

　　 “嗯…是因為貴族收不到錢吧？”豐華撓了撓頭。

　　 “可不是。”來夢尷尬地笑了笑：“就這幫見錢眼開的夯貨，居然還說什麼要炸沉京都…說得好像回到南北割據時代就很有意思一樣。”

　　 “那現在固定聚落越來越多了，這群貴族們應該又有錢拿了？”豐華隨口問道。

　　 “可是固定聚落也不歸他們管呀。”來夢笑得很開心：“他們倒是想管呢，不過稍微派人進了幾次山就全被雷劈死了，所以固定聚落都是不會被雷劈的神社或寺廟在管著的。”

　　 “媽呀…”豐華訕訕地吐了吐舌頭。

　　 管你什麼王公貴族，敢進山撈錢就拿雷劈死…不愧是她。

　　 “…嗯，走吧，19-03在這個方向。”

　　 說著，來夢帶著豐華輕車熟路地穿過了十字路口上方的人行天橋，朝著東面走去。

　　 由於區塊19多居民區，盡管是個晴朗的下午，卻也只有少數幾個公園上層菜市場中稍微有些人氣。畢竟京都的生活不便宜，許多人這時候都在外面工作養家，一般只有主婦或是老人會在這時候上街，要麼是去買菜，要麼是帶著孩子出來散心。

　　 主婦們在菜市場交流心得，老人們在公園遙想當年，而孩子們無憂無慮地跑著笑著，周圍的世界在這些還沒有補習班興趣班壓身的孩子們眼中是如此地輕松快樂。

　　 而來夢則毫不在意周遭的行人，一個勁地帶著豐華朝著愈發人氣冷清的地方走去。

　　 很快，在一片完全見不到其他人影，就連周遭房屋也都一片蕭條破敗景象的街道上，豐華遇到了一堵牆。

　　 “這是…”豐華抬頭望著那堵突兀的牆。

　　 之所以說它突兀，是因為牆壁是忽然從車道下升起，連同上方的人行道一同遮斷的。它與陸行艦承重結構一樣使用特種復合建材制成，格外堅韌結實，除非采用重火力直擊，否則恐怕很難使其損毀。

　　 “前面，就是一片‘大規模汙染區’。”來夢站在牆根前，解釋說道：“這一塊在公安內部官方編號為OGK03807的汙染區，長180米，寬160米，其中涵蓋了一整座小型街區，其中包括五座小型公寓，四座居民樓，兩座高層公寓樓，還有一座符合大樓。”

　　 “這牆壁的作用，莫非是…”豐華望著傳感陣列當中取得的度數，不由得皺起眉頭。

　　 “…對外的宣稱，當然是城市改造計劃的一環啦。”

　　 來夢沒有否認豐華的猜想，而只是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

　　 “這樣的隔離壁，是上皇設置在城市中的。原本的構想是用於將受到源石汙染的區域正式劃為汙染區域隔離，然後再親自將其淨化…不過貴族們上台之後無力管制汙染事件，只好與我們達成協議。”

　　 “你們負責清理汙染，他們負責美化事實？”豐華嘆了口氣：“真麻煩。”

　　 “是啊。畢竟這事關貴族們的面子問題嘛。那幫人，在這方面可是很敏感的。”

　　 說著，來夢已經掏出自己的神宮定制款手機，又熟門熟路地按開了隔離牆上一塊看著與周遭其他面板別無二致的牆板，拉出其中的一根連接线，插在了手機的接口上。

　　 在她簡單的幾下操作過後，一架梯子自牆壁上方的棧道上轟然滑落，垂在兩人面前，帶下了一片厚重的煙塵。

　　 “…走吧，跟著我。”

　　 說著，來夢就翻身攀上了那架梯子，大剌剌地將裙下帶著粉色蝴蝶結的純白絲質內褲展示在豐華面前。輕薄的布料下，少女私處的輪廓與粉嫩的蜜桃臀若隱若現，很是撩人。

　　 望著此情此景，豐華忍不住有些費解地問道：“你怎麼不穿安全褲？”

　　 “你穿了就行了嘛。”來夢一邊繼續往上爬一邊說道：“你呆在下面幫我擋住就好。”

　　 “我可是女同哦。”

　　 “怎麼啦？對人家起性欲了？”來夢笑嘻嘻地說道：“那要不要干脆進去之前先來一發？要是生米煮成熟飯的話，大神官也會很開心的哦。”

　　 “…來夢，你沒有喜歡的人嗎？”

　　 “有過啊。”來夢輕描淡寫地說到：“不過已經不在了，所以我也隨便啦。”

　　 說到這里，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我看你還挺順眼的，所以我倆湊合湊合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才不要。我有女朋友了，你自己找一個去。”

　　 說著，豐華不再抬頭去看來夢的裙下風光，專心爬起梯子來。

　　 牆壁的另一頭，是一片似曾相識的景象——報廢的私家車堵在馬路中間，人行道則被廢棄的行李與垃圾雜物等阻塞，源石化後變得漆黑而無法辨認的屍體在其中隨處可見。

　　 遠處新商業區當中鱗次櫛比的高樓顯得莊嚴而宏偉，離隔離區更近的地方還有片自然公園在正常運營，依稀能看見有人在其中跑步鍛煉，也有人在其中散步放松，很是悠閒。

　　 在這座繁華都市的核心地帶，卻有這樣的四面牆，封閉著一片鮮為人知的源石地獄。

　　 豐華跟在來夢身後登上了牆壁頂端的瞭望台，望著面前的景象，一時說不出話來。

　　 此時的來夢則蹲伏在瞭望台俯瞰著汙染區的邊緣處，從常背在背後的書包型攜板裝具當中取出了一支折疊式微衝，熟門熟路地拉開槍托完成固定。

　　 接著她又取出一支快扣消音器，嫻熟地動手將其套在槍口前固定著的三岔消焰器上，然後才取出一支壓滿蝕刻子彈的長長彈匣，裝入握把中的彈匣井，隨即動手拉動位於機匣末端的拉機柄，咔噠一聲完成上膛。

　　 小鹿少女穿著配色與東國巫女服相近的紅白制服，手持微衝，站在瞭望台的邊緣處，望著面前的景象，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我常覺得…只有站在這里的時候，才能真正看見整座京都。”

　　 “別嘚瑟了，干活吧。”豐華也取出了她那把電磁微衝，調整到了亞音速模式。

　　 “你掏槍干嘛？”來夢聽到豐華拉動快慢機的聲音，困惑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你掏槍干嘛？”豐華哭笑不得地反問道：“難道里面沒有危險嗎？”

　　 “有是有…不過，你看我表演就可以了，放心吧。”說著，來夢自信滿滿地笑了起來。

　　 “哦。”豐華眨了眨眼睛，將電磁微衝放在腰後的待機位後松開了手，使其保持在時刻待機的狀態下傳送回了裝備櫃。

　　 而來夢則打算動手放下位於平台另一頭的梯子，然後就看見豐華在旁邊打開湍流門。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高科技，不過看起來起碼是不用再累死累活爬梯子了…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小鹿少女就立刻屁顛屁顛地蹭了過去，擠在豐華身上穿過了湍流門。

　　 然而穿過湍流門之後，豐華眼中所見的卻完全成了另一幅景象。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變成了一片漆黑，一道從天頂垂至天際线的龐大正菱形懸掛在那漆黑的天空中，看似纖細的线條在無限遠處散發出明亮的橙黃色光芒。

　　 而近處的景色也一樣產生了變化，一切都在刹那間變做灰黑一片，只有地上的屍塊里還在不斷冒著一股股黯淡的橙黃色煙塵，飄散在半空中，靜靜散發著微光。

　　 正當豐華蹙眉四處觀察的時候，一直端詳著她的表情的來夢忽然高興地叫了起來：

　　 “…啊！你看到了吧！”

　　 “看到什麼？”豐華一回頭，發現身旁小鹿少女的制服依然很鮮艷，那副嬌嫩的肌膚也依然是水靈透亮的，不由得松了口氣。

　　 而來夢則興高采烈地說明道：

　　 “這是靈視啊！和祂關系親密的人，進入汙染區之後就會看見靈視的！這樣我們就能靠你找到核心了…嗯，行得通！”

　　 “核心又是什麼？”豐華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要找它？”

　　 “唔，核心就是…怎麼說呢…”

　　 來夢抱著槍，皺起眉頭思忖了一會兒，說道：

　　 “…首先，你知道東國有祂的庇護，所以在建造了神社或寺廟的小城鎮中不會隨便發生天災這件事，對吧？”

　　 “嗯。”

　　 “這個庇護背後的原理呢，其實是祂在一直不停地吸收空氣中意外形成的高濃度源石汙染團塊，才能避免汙染擴散爆發…不過，有的時候也會產生無法吸收的情況。”

　　 “比如…你剛才說的這個核心？”

　　 “對的對的。核心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品，總之是匯聚了某些人強烈精神的載體，一旦汙染核心成形，就會開始自發同化周遭的逸散精神，這意味著只要有人在周圍活動，就會不斷產生汙染…要是變成這樣的話，祂的庇護就沒法正常生效了。”

　　 “你們的這套理論，倒是還挺成熟的…”豐華若有所思。

　　 “…是啊。不過目前也只知道它適用於東國境內，別的地方就不知道了。”

　　 “而這些牆壁的作用…”說到這里，豐華回頭看了看身後同樣變作灰黑的高達隔離牆：“…就是防止別人靠近核心，導致汙染進一步擴散引發天災？”

　　 “嗯，理解得很快嘛！”來夢贊許地點了點頭，隨即又忍不住有些訕訕地嘀咕了起來：“哎呀…你可比我當年聰明多了…”

　　 “…那就別廢話了，告訴我核心的特征是什麼。”

　　 豐華望著周遭充斥著不詳意味的灰黑景象，不由得有些急躁了起來：

　　 “快點把事情解決掉吧。”

　　 “嗯好。首先，核心周遭肯定會有高濃度的源石汙染…也就是說，你應該可以看見像是發光煙霧一樣的東西。”

　　 “嗯…確實。”豐華瞥了一眼周遭不斷散發出金黃色輝光的煙塵從地上散落的屍塊上面漸漸飄起的景象，發覺它們似乎都在往一個方向靠攏：“這些汙染…在移動？”

　　 “這只是核心在依靠它們繼續產生汙染而已。”來夢搖了搖頭，咬著嘴唇說道：“那些…其實不是屍體。別看現在都碎成了這樣，核心會依靠源石的力量不斷地延續他們的生命，好讓他們的精神活動隨著痛苦延續下去，產生更多的汙染。”

　　 “要死了…這不是就和地獄永動機一樣了嗎？”豐華的臉色有些泛白。

　　 來夢點了點頭：“這些源石會在核心當中不斷聚集起來，漸漸強化它的力量。”

　　 “那就不能再拖下去了。”

　　 說著，豐華指了指源石汙染流動匯聚的方向：

　　 “往那邊。”

　　 “好。”來夢答應了一聲，舉起槍蓄勢待發，一邊開始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