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9 不完全攤牌
豐華現在很緊張。
很緊張。
非常緊張。
她剛剛確實對陳攤牌了。只不過她明顯能感覺到,在自己說出‘我什麼都不能告訴你’這句話之後,陳就顯得非常非常非常不滿意。
而且,她現在正在陳的‘護送’下回到大陸酒店。
“陳sir。”
豐華小心翼翼地透過後視鏡觀察著駕駛座上面陳的表情:
“陳sir,你真的沒必要親自開車送我回去…”
“不行。”駕駛座前的陳斷然回絕:“你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一個人走回去太危險了。”
豐華啞口無言。
她連那台源石裝備都能趕跑,難道還解決不了幾個半夜跑來找茬的小混混?
所謂有一種危險叫做陳覺得危險。
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豐華又小聲嘀咕道:
“我…我知道你可能只是想見見她…可她要是不想見你呢?”
陳握著方向盤沉默許久,拐進了通往大陸酒店停車場的岔路:
“…那就不見。”
“那好吧。”豐華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會帶你上去。”
“多謝。”陳頗為認真地道了謝。
而豐華對此只有苦笑——毫不夸張地說,她的脖子距離陳的赤霄大概就只有剛才她那一句話的距離而已。
“你的茶,很好喝。”陳又說道。
豐華透過後視鏡望著陳依舊嚴肅的表情看了一會兒,微笑了一下:
“算是我老婆教我做的吧。”
“你結婚了?”陳很驚訝。
“是啊,不過我們的關系比較自由,她不會限制我和別人來往,我也一樣。”
說完,豐華又在心中默念一句——只是我們倆平時都一起和別人來往而已。
“…真是奇妙。”陳大受震撼:“我聽得出你很愛她,但是…不,沒什麼。”
陳的轎車不一會兒就駛進了大陸酒店的地下停車場。
片刻過後,豐華帶著陳走出電梯,敲響了塔露拉的大門。
此時房里正響起一陣熱鬧的攀談聲,直到豐華敲門才安靜了一下。
緊接著,亞莉的聲音就飄了出來:
“來啦。”
在一陣咚咚咚的輕輕的腳步聲之後,亞莉打開房門:
“豐華姐姐…嗯?”
她一眼就在豐華背後看見了陳的模樣,一下子有些警惕起來。
豐華一下子意識到自己似乎把一位不明就里的龍門高級警司給帶到了整合運動門口,急忙開口解釋道:
“呃,這位是陳小姐,是我的朋友!她是來找特蕾茜的。”
“…找我?”
塔露拉冷著臉來到門口:
“警司小姐,請問有什麼事?”
陳只是靜靜地凝望著她的臉龐。
兩人就這麼一言不發地對視著,過了很久。
“塔露拉?”陳輕聲呼喚道。
“進來。”說著,塔露拉一把將豐華拉進房里,伸手就要去關房門。
緊接著,陳的手就伸進了門框里:
“對不起!我——不要關門!不要趕我走…”
厚重的門板在即將接觸到她手背前的瞬間停住了。
‘…別關,別關,別關。’豐華正在通過意識傳訊不斷提醒塔露拉:‘別忘了,你這幾年從來沒有代表整合運動以真面目出場過,你們的保密工作做得也很好——沒有人知道你是整合運動的領袖,龍門不知道,烏薩斯不知道,陳暉潔當然也不知道。’
塔露拉默默地拿開按在門把上的手,輕輕揉了揉豐華的肩膀,輕聲說道:
“謝謝。”
“嗯。”豐華點點頭,望著滿臉淚痕衝進塔露拉懷里的陳:“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她面無表情地從那對重逢的姐妹身旁轉身走開,很是松了口氣。
總算逃掉了。這兩個女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可怕…
剛剛想到這里,她就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此時塔露拉正有些笨拙地摟著陳,越過懷中妹妹的肩膀似笑非笑地望著豐華。
我完蛋啦。豐華默默地坐在了旁邊的沙發上,雙手乖巧地擺在腿上。
片刻後。
“你在做乜?”陳眼圈紅紅地走到豐華身邊,啼笑皆非地望著一臉乖巧的豐華。
“你有沒有在說錯話之後等過別人發作?”豐華有氣無力地瞥了她一眼。
陳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你說什麼了?”
豐華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塔露拉,搖了搖頭:
“我不會說第二次。”
“別鬧了。”
塔露拉坐在豐華身旁,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你難道就一定事事都要分個孰是孰非不成?”
而陳則目瞪口呆地望著親昵互動的兩人:“等等,你們…”
“我說一見鍾情,可不是說著玩玩的…我愚蠢的妹妹。”塔露拉輕笑著說道。
“…你們這些天里都住在一起?”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塔…塔露拉…別逗她了…”豐華怯怯地小聲說道。
塔露拉望著眼前臉色仿佛生吃了一只源石蟲一樣難看的陳,露出玩味的微笑:
“放心,我們還沒生出孩子來。”
“等生出來就晚啦!!”陳咆哮道:“塔露拉!你必須得給我離開這個吊兒郎當的家伙!這女人和那個姓陳的沒什麼兩樣!”
塔露拉的神情則相當平靜。她清了清嗓子,語重心長地問道:
“小陳,你有對象了嗎?”
“我——呃…”陳的氣勢一下子就癟了下去。
“有喜歡的人了嗎?”
“…這個…”陳一時語塞。
“有的有的!”豐華立刻替她回答道:“她喜歡銀朱嘛!嗚噗——”
——撲通。
她被陳一記側身踢踹翻到了沙發後面去。
“…廢話真多!”陳紅著臉收回右腿。
“咳…粉腸龍…”
豐華咬牙切齒地爬了起來,奪門而出:
“…你給我等著!!”
“呵。”塔露拉饒有興致地望著豐華跑掉的樣子。
“她干什麼去?”陳困惑地望著敞開的大門。
“不知道。”塔露拉搖搖頭:“但是你一定會吃癟。”
陳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
在仔細盤點過自己的一切弱點之後,陳搖了搖頭,說道:
“不可能——”
下一秒,她就看見銀朱歡天喜地地衝進了房里,興衝衝地牽起了她的雙手:
“——陳小姐!我聽豐華說你喜歡我,是不是真的?”
感受著少女偶像握著自己雙手的溫柔觸感,陳停止了思考。
豐華則輕松自在地繞過她們倆,坐回了塔露拉身旁,簡短地問道:
“怎麼樣?”
“還好。”
塔露拉同樣簡短地答道。她又回頭看了一眼正在面紅耳赤語無倫次地對著銀朱好一通解釋的陳,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恬淡的微笑。
“你…是不是以為她把你給忘了?”豐華小聲問道。
“有一點吧。”
“她…這些年應該也不輕松。”
“嗯。”塔露拉點點頭。
“嗯…她還是愛你的?”
“這就太酸了。”塔露拉搖搖頭:“我和陳之間是姐妹關系,我對她的感情和對你的感情不是同一種東西,這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我只是一直想說說看這句話。”
塔露拉斜睨著她。
此時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銀朱送走,也有些沒好氣地望著豐華:
“所以你倆到底是什麼關系?”
“嗯…”豐華想了一下:“朋友關系?”
“朋友關系。”塔露拉點點頭:“只是有的時候會上床。”
“那是朋友關系嗎?!”陳瞪著豐華:“你就是饞她身子!你——”
——滴滴滴。
一陣急促的來電鈴聲打斷了陳的叱責。她皺起眉頭,掏出了兜里的手機。
“…不好意思。”
說著,陳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接通電話:
“什麼事?”
“是詩懷雅的那件案子。”另一頭的聲音說道。
“叉燒貓?”陳望著落地窗外的龍門夜景,皺起眉頭:“她出事了?”
“…哼,心情不好?她暫時沒事,但事情出了偏差,需要早做准備…沒問題吧?”
“…我沒事。”陳打心底里不想把塔露拉的事告訴他,把話題掰了回去:“要我做什麼?”
“不要急,聽我說。詩懷雅現在控制住了目標,但是船上有一票薩卡茲雇傭兵——”
“——你管這叫沒事?!”
“冷靜。對方目前損失慘重,現在願意配合,但是等到他們恢復之後就不一定了。”
“你有什麼計劃?”
“我們與羅德島合作。根據我最近得到的消息,他們最近量產了一種超高速運輸機,可以在兩小時內抵達泰拉大陸的任何一個角落。”
電話另一頭,那個沉穩而老成的聲音繼續說道:
“我們沒法指望他們就這麼把這種裝備租給我們,我的底线是讓一部分羅德島的干員一同參與救援行動,事後予以報道,幫他們做做面子工程…這方面的交涉需要盡快進行,否則詩懷雅會有危險。”
“…如果這次困在船上的是阿楓那樣的普通警員,你大概不會這麼上心。”陳冷笑。
“執行命令吧。我聽說你最近和羅德島的軍事顧問走得很近,才會讓你出面。”
“姓張的?她不就是個花瓶嗎?”
“不是。”說完,另一頭就掛斷了電話。
嘖…
陳輕聲咂了咂嘴,收起手機,快步走到沙發前,一把將豐華拉了起來:
“走了。”
“去哪兒?”
“救人。”陳干脆地拉開房門。
“救誰?”豐華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碧翠克絲·詩懷雅。她本來在黃金航线上的一艘郵輪上便衣抓捕軍火販,現在她人是已經抓到了,但是船上還有一幫薩卡茲雇傭兵,我們需要盡快安排人去接應。你們羅德島有沒有什麼速度夠快的交通工具?”
“唔,詩懷雅…”
豐華望著中樞妖精替自己在雲海數據庫當中檢索出的結果:
“…是那個做地產,汽水,蔗糖和滾裝貨運的詩懷雅家的人?”
“是。我勸你不要對她下手。”
“只是賣個人情嘛…”豐華吐了吐舌頭:“…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大概兩個小時。”
“嗯,問題不大。”
說著,豐華在電梯門口浮現出的雲海投影界面上點了幾下。
一架電梯轎廂幾乎瞬間抵達,電梯門隨即打開。
“你有什麼打算?”陳跟在豐華身後走進電梯。
豐華一邊在自己的指揮界面中通過雲海遠程遙控無人戰術轟炸機緊急起飛,說道:
“我需要你和魏彥吾做好溝通,因為5分鍾後我們的‘交通工具’會從這棟大樓上飛掠,我希望龍門的防空系統不要把它打下來,可以嗎?”
“知道了。”陳取出手機,驚訝地發現電梯里居然有信號,立刻撥出電話。
另一頭一接通,陳就立刻開口說道:“談妥了。羅德島的飛機會在5分鍾內飛掠龍門五區大陸酒店接走我們,通知防空部門,不要對它開火。”
即便是魏彥吾,一時間也不由得有些驚訝:“這麼快?”
不過他很快調整好心態,說道:
“我馬上去通知…哼,你們的關系比我想的還要好。”
陳掛掉電話,對豐華說道:
“他去通知了。”
“好。”
豐華點點頭。
電梯也在此時停穩,電梯門隨即打開,露出外面開闊的停機坪。
豐華走到空無一物的停機坪中央,取出一套槍黑色的五點式固定綁帶遞給陳:
“穿上,不會穿我幫你穿。”
“不用,我會穿…但我們要它做什麼?”
“登機用。”
說著,豐華取出一根遠程登機繩軸,將其通過超導鎖定固定在了自己的作戰服上。
與此同時,陳盡管心中疑竇重重,也依舊穿上了那套和傘降裝備差不多的固定綁帶,在身上固定系好。
“好,不要動。”
說著,豐華從背後摟住陳,又將綁帶的超導固定扣與自己固定在了一起:
“還好,我們差不多高。”
完成固定之後,她們倆之間基本只有幾厘米的距離,陳甚至感覺得到豐華的鼻息正在穿過她的頭發輕輕噴在她的脖子上,搞得她有些癢。
“我們…要這樣站多久?”陳紅著臉問道。
與她綁在一塊的豐華瞥了一眼自己抬頭顯示當中高亮出來的倒計時,說道:
“還有一分鍾。”
“…啊。”
這時候,陳瞥見了那道正在遠方剩余些許落日余暉的夜空中飛速逼近的黑影。
“還有三十秒——做好准備,要上去了!”
說著,豐華擰動懷里的繩軸,“嘭”的一聲,繩軸頂端的小型火箭在高壓氣體推動之下迅速‘跳’到了兩三米的高度。緊接著,位於火箭兩側的噴嘴當中就噴出了兩道高速氣流,帶著火箭與後面堅韌的繩索迅速而筆直地升空。
“還有十秒!咬緊牙關!”豐華大聲說道。
“唔——”
此時,陳已經瞥見了轟炸機機身前方剪刀狀的夾子,隱約猜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忙不迭地照做,渾身緊繃。
緊接著,她就感覺身上的固定綁帶上傳來一陣洶涌的力道,將她直直從地面上拉起,飛速上升到了空中。
刹那間,整座龍門市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後退變小,成為了黑暗大地上的片片微光。
在半空中被高速飛行的轟炸機牽在下面吹了半天涼風後,那根登機繩才總算是在彈艙當中自動絞盤的不懈努力下將她們倆拉了進去。
“這就是…你們的運輸機?”
陳望著機艙當中空無一物的景象,總覺得這里看起來不像是運輸機。
“這其實是轟炸機。”豐華打開了彈艙正前方通向駕駛艙的固定湍流門,簡短地答道:“只是這一架裝了快速登機所需的模塊,而且速度也足夠快…快點,你不是急著嗎?”
“我們不是…就這麼飛過去就可以了嗎?”陳困惑地反問道。
“當然不是,你得坐在座位上。”豐華沒好氣地拉住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拽進駕駛艙:“不然要是等會兒你在彈艙里摔成了重傷,可沒法在接應的時候派上用場。”
“我為什麼會在這里摔傷…”
陳有些不滿地小聲嘀咕了一句,但最終還是沒拗過此時比起平日里強硬不少的豐華,被迫系好安全帶,坐在了副駕駛上。
緊接著,她就感受到了9G過載高筋斗的威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陳警司的慘叫聲中,豐華哭笑不得地操縱著戰術轟炸機掉頭向著目標方向飛去。
如今泰拉大陸所謂的黃金航线只有一條。這條航线途徑烏薩斯,萊塔尼亞,謝拉格,維多利亞,往返於炎國龍門和哥倫比亞新格拉斯科之間,正常情況下一次往返共7天。
而且作為國際造船業的明日之星,又是民營商業航线,使用這條航线規格的所有郵輪都會在城際網絡上公開實時更新位置,豐華很輕松地就通過雲海接入城際網絡找到了此時位於哥倫比亞邊境的唯一一條郵輪‘巴克菲爾德號’的下落。
“…呼…呼…呼…”
陳此時剛剛從腦缺氧造成的神志不清當中清醒過來,忍不住怒吼道:
“…你想殺了我們不成?!”
“放心——我們醫療部門根據近衛局送來的數據評估過,你最高可以承受11G過載,剛才的高筋斗只有9G過載,沒事的。”說著,豐華風輕雲淡地衝她笑了笑。
“你…你們羅德島的飛行員都是怪物嗎…”陳忍不住感慨道。
她感覺剛才轉那一大圈簡直已經要了她半條命了。
豐華啞然失笑。她搖了搖頭,說道:
“你只是不適應這麼高的過載,把它當成作戰時衝鋒那樣的高速機動去適應就好。”
“唔…對了,等會兒找到詩懷雅和目標人物之後我們怎麼辦?”
陳看了看這間只有兩個座位的駕駛艙:
“難道放在後面?”
“也可以。詩懷雅小姐可以待在休息室,後面彈艙當中還有能用來固定座椅的位置,我們可以加個座位上去,用來關押嫌疑人。”
“嗯…”
“還有就是,我們下去之後需要鎮壓船上所有的薩卡茲雇傭兵。”豐華隨即繼續說道:“我無法同時帶著三個人使用快速登機繩,我們需要確保安全之後讓轟炸機找地方降落。”
“它…需要跑道嗎?”陳回想著民用機場中飛機降落的景象。
“不需要,它可以垂直降落,我們只需要找一塊夠大的空地。”
“明白了。”陳調整了一下姿勢,穩當地坐在了座位當中。
“接下來的時間會比較平穩,你可以放松一下。”豐華提醒她道。
“…不會有剛才那種特技飛行吧?”
“看情況。自動導航會使用比較平緩的機動繞開其他移動城市的防空系統。”
“繞開?不可以請他們放我們通行嗎?”
“最好不要。”豐華有些尷尬地說道:“魏彥吾會放它進龍門是因為我們彼此有所了解。但這種轟炸機有能力掛載兩枚兩噸重的大型反工事炸彈,也是能夠執行反陸行艦打擊的…所以最好還是不要希望其他移動城市的領導人也都像魏彥吾那樣善解人意。”
“呵…善解人意是嗎。”陳苦笑起來。
豐華困惑地望了她一眼:“他對下屬很嚴格嗎?”
陳抿了抿嘴唇,深深呼出一口氣:“可以這麼說吧。”
“哦…”豐華沉默片刻:“他好像還是你舅舅來著?”
“是。”陳半個字也沒有多說。
“…吃不吃蛋奶酥?”
陳望著眼前大把的平顯與開關旋鈕,不由得有些遲疑起來:“這地方精密儀器這麼多…在這里吃東西不太好吧?”
“你可以去後面的休息室吃——那里也有座位和安全帶的。”
陳設想了一下自己吃東西的時候突然遇到轉向弄得滿頭都是的情形,搖了搖頭:
“不,算了。”
“隨便你。”
說著,豐華掏出一只一口大小的蛋奶酥撥開包裝紙,干脆地塞進嘴里,又利落地團起剩下的包裝紙收好,沒有留下任何一點碎屑。
此時陳正望著轟炸機駕駛艙前方擋風玻璃外撥雲見日的景色。
泰拉大陸上空,完全晴朗的情形很少見。空氣中逸散的源石粉塵總會導致雲層積累,而源石粉塵總是在逸散,尤其是在如今工業化的源石開采與使用下,越是繁華的移動城市上空越是容易積累雲層。雖然很多時候僅僅是單純的雨雲,卻同樣遮蔽著天空。
但此時轟炸機已經爬升到了一萬五千米的高空中,下方厚重的雲層在陽光照耀下顯得純白而潔淨,令人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脫離凡俗,一塵不染。
“我以前很喜歡飛行。”
豐華望著天邊潔白雲彩與深藍天穹的交界處,輕聲說道:
“只不過,人啊…要是一直都飛在這麼高的地方,或許就會漸漸開始忘記腳下的大地,忘記世上的生離死別,忘記善惡美丑,最終忘記自己該回到哪里去。”
“…所以,你平時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說著,陳回過頭去,望著豐華那張過去在她看來一直顯得慵懶無神的臉龐,驀然發現那居然是一張美到世間罕有的漂亮臉蛋,此時又帶著幾分脫俗的神情,很是好看。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塔露拉能看上這個人。
“算是吧,不過那也是我。”
豐華微笑起來,伸手熟絡地將一頭長發編成兩條魚骨辮,盤在腦後:
“一會兒或許會有一場硬仗要打,你也要做好准備。”
“當然會有一場硬仗要打。”陳笑著搖了搖頭:“魏彥吾原本的計劃是讓我們帶一支警隊去接應詩懷雅,怎麼一到你這里就變成我們兩個人對陣一整隊薩卡茲傭兵了?我們又不是朗格里茨大導演,又不是要去拍哥倫比亞電影。”
“藝術源自生活嘛。”
說著,豐華瞥了一眼駕駛座前平顯中的地形圖:
“接下來的航向很穩定,你跟我來熟悉一下到時空降要用的裝備。”
陳點點頭,跟著豐華走進後面的彈艙。
片刻過後,豪華郵輪巴克菲爾德號上空。
此時轟炸機正在高空以接近失速的低速飛行,彈艙後半部分打開,露出下面荒原中央停放著一艘純白陸行艦的景象。或許是因為太過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緣故,這片區域總體氣象條件非常良好,給准備空降的她們少了不少麻煩。
“目標很顯眼,不錯。”
豐華此時已經戴上了兜帽與面罩,通過無线電頻道對著旁邊已經穿上全套速降用頭盔與服裝的陳說道:
“還有30秒,我先跳,你聽到我的信號之後立刻打開降落傘,明白沒有?”
“明白!”陳點頭說道。
“好——准備!”
豐華來到了艙門旁邊,開始了倒數:
“三,二,一,跟我上!”
望著豐華縱身躍下的模樣,陳努力回想起了幾年前的傘降訓練,跟著跳了下去。
隨著自由落體下的不斷加速,原本看起來簡直像米粒一樣小的郵輪在她們的視野當中迅速變大。豐華在空中自如張開四肢,陳同樣照做,與她保持在基本一致的下降率上。
不一會兒,她們就來到了預定的開傘高度上。
“時間到!開傘!”豐華大聲說道。
“好。”陳於是將一只手放在頭上,一只手摸到肩帶上,拉開了降落傘:“你怎麼辦?”
“我先去替你解決甲板上的麻煩。”
說著,豐華雙腿並攏,雙手緊貼在大腿外側,加速俯衝了下去。
陳緊緊盯著豐華迅速下落的模樣,等了許久,卻根本沒有看見預想中的傘花。
正當她有些擔心起來的時候,一道閃光突然在甲板上點亮。
緊接著,一陣噼里啪啦的爆炸聲響起。或許是錯覺,但陳感覺原本潔白的游艇看起來似乎沒有一開始來得白了。
她控制著降落傘接近到游艇正上方,隨即倒吸一口涼氣。
此時此刻這艘游艇的外殼上面正四處遍布著好像被炮火覆蓋過一樣凹凸不平的痕跡,這樣的造型再怎麼說也還是太過前衛了,不可能一開始就用在這種豪華游艇上面。
緊接著,她就看見了一道蒼藍的光弧自艙內飛出,帶著一名身穿西裝的薩卡茲傭兵與一把多半原本是握在他手中的砍刀一同飛了出來,落在了開放式的甲板上。
陳趕在被人發現之前降在甲板上,抽出固定在腰後的長刀,指著那名掙扎著還想著要爬起來的薩卡茲傭兵:
“不准動!龍門近衛局!”
“該死…”薩卡茲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但還是慢慢舉起雙手,坐在了地上。
陳習慣性地伸手去摸手銬,卻想起自己之前根本就沒有帶上任何警械,就連手中這柄刀都是豐華臨時借給自己的。
“用這個湊合一下吧。”
說著,豐華提著刀從艙室當中走了出來,將一支堅固的塑料夾鉗遞給了陳。
“謝謝。”
陳接過那根塑料夾鉗,干脆利落地將雇傭兵的雙手縛在背後,又反手撿起對方的刀,一把甩到了甲板外面去。
“好了?”
豐華衝陳招了招手:
“那就走吧,詩懷雅似乎帶著客人躲在艦艉的大宴會廳。”
剛剛跟著豐華走進艙內,陳就看見了其中每隔十幾步就捆著兩三個的薩卡茲雇傭兵,愕然地瞪大眼睛。她吞了吞口水,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艱難地開了口:
“這…都是你解決的?”
“他們本來就中過源石技藝,沒什麼抵抗能力。”豐華簡短地解釋道。
而陳望著遍布四周的刀痕與破碎四散的家具擺設,抿了抿嘴唇:
“我…還不知道你的源石技藝有這麼強。”
“我總不見得是說冷笑話把那台源石裝甲凍跑的吧。”豐華笑了起來。
陳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看見你平時的樣子,真的讓人很容易忘記那件事是你做的。”
“大概是我給你的刻板印象太強了。”
“是。”
“也不用想太多。而且,我其實不會源石技藝。”
“那剛才那些…是什麼?”
“哦,你說這個?”
說著,豐華左手輕輕推動解鎖按鈕,長刀出鞘半寸。
緊接著,一道蒼藍的斬擊在不遠處的木質牆面上閃過。牆面立刻遭到氣體爆炸破壞,發出啪嚓一聲,留下一道凹痕。
“嘶——”陳倒吸一口涼氣。
她根本看不見豐華是怎麼出手的。
豐華很是得意地衝她笑了起來:
“——看不懂吧?看不懂沒關系,這本來就是一種障眼法。”
“障眼法…怎麼回事?”
“這把刀,叫做十九式。”
說著,豐華抽刀出鞘,將其遞到陳面前。
那是一柄刀條通體蒼白色的長刀,刀鋒處使用月白色的奇異材質制成,閃爍著纖細而極度銳利的陶瓷模樣的光澤。陳小心翼翼地將其接過,卻發現它並不重,反而相當輕盈,輕盈到了她揮舞起它來都感覺有些不太順手的地步。
“十九式這把刀,一般不是用來砍人的。”豐華解釋說道:“它最主要的用途是拿來釋放各種各樣的術式,就比如你之前看到的‘一閃’。”
“一閃…”陳咀嚼著這個名字,又問道:“你說釋放術式…是和法術是差不多的概念嗎?”
“算是吧,你可以將術式看做是以原素而非源石為燃料的法術。一閃這種術式的作用是構建出具備‘傳送’和‘定向加速’這兩種功能的術式刀刃。術式一旦發動,它就能夠在短短幾毫秒的時間內將自身傳送到目標身旁,然後沿著預定的方向,啪地砍過去。”
“也就是說,你仿佛出刀一樣的動作,只是…”
“嗯,是的。只是為了讓刀身上附著的一閃接觸外界進而發動的觸發動作而已。”
說著,豐華微笑起來:
“這把刀,到了真要砍人的時候可不會這麼平靜。”
片刻後,大會議廳門口。
豐華走過大門兩旁被捆住手腳躺在地上的薩卡茲傭兵,敲了敲門:
“詩懷雅小姐?我把你的上司帶來了。”
“滾!”詩懷雅在里面怒吼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怎麼會有人在上船救人之前先丟炸彈下來轟炸的?你和那些薩卡茲人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望著豐華無奈的模樣,陳提起一口氣,大喝一聲:
“——叉燒貓!給我把門打開!!”
大門那一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陳?”詩懷雅有些難以置信地開口問道:“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羅德島的人帶我來的。”
“不會吧…?你居然願意和他們合作?”
“開門,否則別怪我自己動手。”陳沒好氣地說道。
“唉,還真是你。”詩懷雅嘆了口氣。
接著,門板另一側傳來一陣搬移重物的聲音。
大門很快打開,只是出現在後面的菲林女孩看起來很是疲憊。
“真是衰到家了。”陳望著詩懷雅汗濕頭發衣衫不整的模樣。
詩懷雅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少廢話…幫我把嫌疑人帶出去。”
順著詩懷雅指著的方向,陳很快找到了一名被撕成條的桌布困住手腳的中年人。
“我是龍門近衛局高級警司陳暉潔。”說著,陳掏出警徽,在中年人面前出示了一下:“赫克托爾·利奇伯格——你涉嫌在龍門從事走私,非法販賣軍火,教唆犯罪等違法活動,我們將依法對你進行逮捕。”
“哼。”中年人有氣無力地哼哼了一聲。
與此同時,轟炸機已經在游艇的頂層天台停穩。將那些受到控制的薩卡茲傭兵移交給船上原有的安保隊伍之後,豐華就操縱轟炸機,帶著座艙里的詩懷雅和陳,以及彈倉里面戴著氧氣面罩綁在座位上的利奇伯格升空,返回了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