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順藤摸瓜
至此,豐華今晚的計劃算是直接一頭撞在橋墩子上徹底報廢了。不過能和緝毒局的人搭上线也不是什麼壞事,起碼對方是專業緝毒人員,在這方面應該比她有經驗。
喝完果汁之後,豐華順便又在酒吧整了點炸雞翅。吃飽喝足之後,她就付賬走人了。
走出酒吧大門的刹那,微涼的晚風就迎面而來,其中還裹挾著油炸食品,瀝青,以及汽車尾氣的味道。這樣令人熟悉的氣味豐華已經快有半年沒有聞到過了,雖然也本來不是什麼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不過時隔幾個月再聞到時卻莫名多出了一絲令人懷念的感覺。
喀琅施塔得沒有汽車,畢竟整個亞特里亞都沒剩下多少內燃機了。它們早已經被出力足以支持懸浮機構,效率足以使載具單級入軌的原素輪機所取代。
雖然技術更迭本身是正常的事,卻也搞得豐華待在亞特里亞時不由自主地會感覺自己像是上個時代遺留下來的老古董。
就比如明明有智能手槍這種噪音更小更適合秘密行動的選項在手,她還是專門找可蕾幫忙把自己的兩把手槍改成了帶有抑制器的特勤版。
雖然特勤化改裝之後整槍原先長了足有八九厘米,光是為了適應槍身的重心改變豐華就不得不做了足足七天的強化訓練…不過,她還是覺得改裝之後的樣子看起來比原先短短小小的模樣騷包多了。
走到酒吧跟前停車場中間的時候,豐華聽見身後的酒吧大門又一次打開了。不過起先她也沒在意,這種公共場所有人進進出出很正常。
只是,對方接著居然就直勾勾地衝著她的方向過來了,作戰服收集腳步聲形成的動態標識在豐華視野一角的羅盤顯示上看得一清二楚。
“嘿,黑頭發的小妞。”其中一個腳步聲的主人以醉醺醺的聲音開口說道。
“怎麼?”豐華頭也不回地問道。
“別害羞嘛,我們有事找你。”另一個稍微清醒點的聲音說道。
“什麼事?”
豐華一邊回頭,一邊將手插進衣兜,握住自衣兜里的湍流傳送門當中伸出的手槍。
那兩人都是典型的高加索人,長得人高馬大的。只不過,其中一個已經不止是高而是又高又壯,滿臉橫肉,還留著胡茬,看起來比常人整整大上一圈。雖然這倆人長相也能說各有特點,不過邋里邋遢這個共同點看起來實在是太過突出。
“現在還早啊,小妞。”塊頭沒那麼大的男人眯著眼睛衝她笑:“不如就再來喝一輪吧,如果你沒錢,可以讓哥哥們請客。”
“酒保說我未成年。”豐華冷冷地說著,沒有挪動半步。
對方兩個人,而她有兩把槍。
“別這麼掃興嘛——來,到哥哥這兒來!”
說著,滿臉橫肉的男人就衝豐華撲了過來。
然後,停車場里響起了輕輕的‘咯擦’一聲,緊接著重歸寂靜。
豐華的拇指放在她剛剛撥到待發位置的保險上,而槍管則直直朝上,紋絲不動地指著她眼前那號大塊頭脖子上的肥肉之間依稀可辨的下巴。
縱然有幾分醉意,對槍支的熟悉還是讓大塊頭驚出了一頭冷汗,滿臉堆笑了起來:
“大…大姐…”
“喂,干什麼?”被豐華左手中另一把槍指著的男人皺著眉頭叫了起來:“哥幾個可是來請你喝酒的,你別不識好人心啊!”
“還喝酒?我看是誘奸吧。”
說著,豐華雙手同時扣動扳機。
啪啪兩道脆響,兩枚亞音速凝膠彈分別打在了大塊頭的下巴以及痞相男人的眉心上,兩個大男人四肢的肌肉很快隨著麻痹毒素的擴散而不聽使喚起來,沒過多久整個人就嗷嗷慘叫著軟倒在了地上。
而豐華則在大塊頭不受控制地向前撲過來之前閃身退開,任由對方朝地面撲了下去。不過這人也算運氣好,靠著一肚子肉帶來的緩衝,總算沒磕碎下巴。
不過摔了這一下仍然沒讓他好受到哪里去,原本就喝了一肚子的亂七八糟現在又受了這麼一趟擠,一下子全噴到了眼前的瀝青上面…而且飛濺的液滴似乎還濺進了他的眼睛,帶著些微胃酸與酒精的液滴燒灼著敏感的眼球,搞得這大塊頭一時間更是生不如死。
原本就退到了半米開外的豐華嫌惡地從地上的那一灘跟前退開,來到旁邊驚恐地趴在地上望著自己同伴慘狀的痞相男人跟前,蹲在他側後方問道:
“好,就先當你是打算請我喝酒的…”
“媽的臭婊子,小爺本來就是打算請你喝酒——”原本破口大罵的他在槍口對准腦門的瞬間就文靜了不少:“哎哎哎,別,別…女俠,姐,有話好說…”
“說吧,你們倆看著也沒個正形的,哪兒來的錢釣馬子請喝酒?”豐華沒好氣地問。
“敢,敢問大姐何方神聖?”這個小混混趴在地上訕笑著問道。
“你他媽問我?”
說著,豐華冷笑起來,氣沉丹田大吼一嗓子:
“現在是我他媽問你!如果你他媽是嫌被藥翻還不夠爽想吃他媽鉛彈就直說,爺這就他媽給你個痛快!”
“不不不不不!”小混混滿臉蒼白地猛搖頭。
“那說吧。”豐華恢復平靜:“錢哪兒來的?”
“賣…賣貨賺的。”
“啥貨啊?賺這麼多?給你人都賺飄了?”
“好東西啊,大哥——啊不不不,大姐!真正的好東西,不是安非他命也不是古柯鹼…我說了你別不信,那簡直他媽錫蘭魔法啊,大姐。”說到這里,他整個人眉飛色舞起來。
“好家伙,自己還整上了?這會兒沒上頭吧?嗯?要不要再給你一槍醒醒腦?”
“別別別,別啊,大姐…你這一家伙打過來老難受了…”小混混一下子蔫了。
“行…那說吧,你們場子在哪兒?”
“就,就在我住那地兒…西32街1225號。要不大姐…你給我解開,我開車帶你去?”
“你車呢?”
“那,那邊兒,那輛野馬。”
“行啊你。”豐華瞥了一眼旁邊那輛與主人正相反,光鮮亮麗的肌肉車,吹了聲口哨:“這也是賣貨賺來的?”
“玩牌贏來的…”
“看來你運氣不錯。”
“運氣不錯我還能遇上您老人家…”
小混混低聲哼哼了一嗓子,隨後就感覺有個什麼銳利的東西突然戳進了自己的鼻孔,一時間嚇得整個人直哆嗦,氣都不敢吸一口。
“這是路費。你運氣是真不錯,還能遇上我。”
說著,豐華把手從那張折成小抄大小塞進小混混鼻子里的百元大鈔跟前抽回手:
“要是你倆再早點出來鬼混,說不定這會兒就在緝毒局的場子吃牢飯了。”
緊接著,她就從對方褲腰帶上拽走車鑰匙,發動了那輛野馬,揚長而去。
蒙多薩西32街1225號毫不意外地位於下城區。這里作為舊城的一部分,與大學城和警察局之間有著相當一段距離。
這小混混住的是一座非常典型的法爾肯鄉村住宅——獨棟坡頂房屋,上下一共兩層,木質的外立面由於缺乏維護而有些斑駁,不過看得出曾經應該也是座不錯的大屋子。
“…嘿!那是瘦子阿連的車!阿連!”
道旁的街溜子在豐華開車路過的時候興衝衝地叫了一聲,隨後又困惑地嘟噥道:
“不對,開車的怎麼是個妞兒?嘿——兄弟們!阿連釣上馬子了!”
以上輩子積攢下的駕駛水平,豐華輕踩一腳油門,將這個‘瘦子阿連’的車原封不動地替他停到了車庫門口。
只不過,這時候阿連的房子跟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當然其中大多是周圍的街溜子,他們多半都是被之前的‘目擊者’那一嗓子給吸引了過來,一邊看著豐華走到阿連房門口,一邊嘖嘖稱奇。
而豐華則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大門跟前——然後她就鉚足了勁,一拳一個地砸開了大門的上下兩道鉸鏈接合處,一邊揮拳還一邊宣布:
“調查局辦案!閒雜人等,即刻退散!”
說完,她又飛起一腳,嘭地一聲將大門整個揣進了房里。
望著她這一通操作,周圍的街溜子們鴉雀無聲,一時間甚至安靜得能聽到某人慢慢地咽唾沫的聲音。
而就在豐華輕輕哼了一聲,回過頭來的刹那,這些平日里也算在道上混的男男女女們就紛紛驚叫著四下里逃開了。
豐華則站在原地,輕輕撣掉了手上的內套裝手套上面沾著的木屑,然後走進了阿連的屋子里面。
房里倒是以外的很有生活氣息,房門口擺著一個格外陳舊的雨傘桶,一個差不多一樣年份十足的衣帽架,甚至還在鞋櫃上擺了個零錢罐。
只不過,此時房里一個人也沒有。豐華看了看被自己徹底報廢的房門,又往零錢罐里塞了兩百塊錢,權當是買新房門用的錢。
在阿連這座房子里找了一圈之後,豐華很快摸清了對方的基本生活狀況——雖然房里有三間臥室,但只有一間鋪了被褥,其他的都成了雜物間,浴室里也只有一套洗漱用品,阿連顯然是一個人住。
只不過屋子的地上部分除了有些破舊雜亂外,卻也沒什麼化學用品套裝之類的玩意。豐華在地上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很快將目光投向了地下室。
與屋里的其他房門不同,通向地下室的門是鎖著的。豐華拿出之前從阿連褲腰帶上面扯下來的鑰匙串一把一把試了過去。很快,她就找到正確的鑰匙,打開了地下室的門。
與其他地方有一盞沒一盞的含糊照明不同,地下室光是在入口處就顯得規整了許多,明亮的白熾燈一路通向下面的房間。豐華拾級而下,總算是找到了一個與她曾經在美劇中見過的制毒窩點類似的地方。
只不過,這里卻使用紫外线燈種植著一種怪誕的植物——它的葉片偏狹長,而且邊緣還是月白色的;閃爍著絲絲縷縷金屬光澤的球狀莖半埋在濕潤的沙土當中,支撐著筆直的莖稈和上面寶藍色的花朵…花瓣的邊緣同樣是月白色的,看起來像是中了邪的郁金香。
這樣怪異的植物豐華還是頭一次見到,但是它們卻給豐華帶來了一絲森冷的熟悉感,令她有些不寒而栗。
‘…它們流著你的血。’米夏幽幽地說道。
‘不是,你別嚇我。’豐華苦著臉,無奈地回應道。
‘哼,剛才還對著那麼多人耍酷呢。’米夏說:‘沒嚇你,這破花肯定和你還有夏洛特都稍微有點關系,傳感器的反應太明顯了。’
聽到這里,豐華雖然沒有要懷疑米夏的意思,卻還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和校長…?可它們不是那阿連種了用來提煉違禁藥物的嗎?’
‘是啊——你還記得你們的特殊能力嗎?’米夏說道:‘雖然只是初步推測,但是這些花經過處理之後的產物,或許就能產生類似的效果。’
“嘖…”豐華不由得咋了咋舌,無奈地笑了起來。
現在她明白阿連這種衰貨是從哪兒贏來那輛野馬的了。
這間地下室里,除了中間的種植盆以外就是一張長長的工作台與上面的各色玻璃器皿加熱工具之類的化學用品,多到令人不明所以的‘索瑪制藥’牌阿司匹林藥片,還有…
“…這是什麼?”
豐華困惑地望著突兀地擺在地下室盡頭的大箱子。
這個箱子的外殼是黑色的,角上包著鍍鉻的合金,看起來很結實。而且它還非常大,其長度足有一米五,寬度也達到了一米左右,深度更是足有半米。
豐華覺得這箱子的款式看著像是影音工作室搬運貴重器材時所使用的箱子,但這麼個平時只會出現在攝影片場的東西,現在卻出現了這座毒窩里,看起來非常不協調。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豐華蹲在這個大箱子跟前,困惑地望著它。
‘想知道的話,不如直接打開來看看吧。’米夏說。
豐華四處摸索了一陣,卻在箱子的接縫處看見了兩個密碼盤,無奈地搖了搖頭:
“…上著鎖。”
‘嗯,等等。’米夏突然說道:‘夏洛特有東西要我轉交給你,或許能幫上忙。’
夏洛特送來的,是一把長刀,連鞘總共119厘米長。盡管它的鞘上還安裝著一本樣式傳統的書本形演算具,可是整體拿在手上卻給人感覺非常輕,都不知道有沒有兩公斤重。以豐華現在的體力,帶著它去跑個馬拉松都是手到擒來。
這刀的外形帶著一股軍用品特有的簡約氣質,不過又有一些部件采用了金黃色的以太合金制造,豐華記得這應該是軍官用裝備的特點。
‘這是十九式軍刀。’米夏介紹到:‘雖然本來是夏洛特的個人裝備,不過後來軍官團體內部的呼聲比較高,就作為零三式佩劍的可選替代品成為了軍官的配給裝備。’
‘軍官的配給裝備…我能用嗎?’豐華有些心虛。雖然她心里也覺得帶著把軍刀挺騷的,可總不見得為了耍帥違反組織紀律吧。
‘配給裝備這個詞的意思是軍官可以無償使用,損壞了還提供免費替換。’米夏說道:‘夏洛特給你了就是你的私人裝備了——只要小心別弄壞,你完全可以一直用下去。’
‘好耶。’豐華興衝衝地拔刀出鞘,四處空揮了一陣。
刀身是陶瓷般的月白色,豐華記得課上說過這是高純度以太合金的特點,不過眼下她只覺得這顏色非常好看。只是軍用裝備表面都做了防塵防濺的啞光處理,這刀也不例外,即使在刀身上都沒什麼光澤,只有刀鋒處閃爍著一线窄窄的寒光。
大概是為了方便突刺,這柄軍刀在刀尖附近是雙面開鋒的,還有著狀似長劍的刀尖,刀身的弧度與豐華印象中的日本刀很像,不過要平直一點兒…或許苗刀就是這樣的弧度,不過說來慚愧,豐華上輩子都在坐辦公室,從沒見過苗刀具體是什麼樣的。
不過…
‘…夏洛特難道想讓我一刀把這鎖頭劈開?’豐華看看手中的刀,又看看眼前的箱子。
‘應該沒必要,你看看刀鞘上的魔法書。’米夏說道:‘除了你所設置的通用內容以外,里面應該還額外記載了不少鍍層術式。’
‘唔…’
豐華收刀入鞘,轉身坐在了那個大箱子上面,拿起那本以多節支撐臂連接在刀鞘上的魔法書,一邊翻看起來,一邊嘀咕著:
‘…咦?這里面也能存放妖精?’
‘嗯,十九式附帶的魔法書本來也是夏洛特自己愛用的東西,有存放管理妖精的能力,只不過一般量產型出廠時庫存都是空的…看來夏洛特對你很上心,特地把它裝滿了。’
‘是嗎…可你說的鍍層術式在哪兒?’
豐華一頁頁地翻動著書中有一定厚度的硬質金屬書頁——這些實際上全都是制御板,每一張當中都存放著幾道不同的術式所需的程序。原則上會根據其中存放的術式類別不同來排列這些‘書頁’,不過使用時當然全憑個人好惡來組合。
從中間打開魔法書之後,豐華翻到末尾也只找到了一大票看起來就有點兒不太適合在室內使用的大威力術式。重新翻到最前面之後,她才找到了米夏提到的鍍層術式。
‘衝擊鍍層…電擊鍍層…麻痹鍍層…這都是干什麼的?’豐華困惑地問道。
與‘引燃術彈’這種比較好理解的東西不同,光看名字她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鍍層術式是搭配軍刀或佩劍這類裝備使用的增強用術式。’米夏解釋道:‘就好像你的主動防御系統實際上也是搭配制服使用的護甲術式一樣,鍍層術式是強化刀劍用的。’
‘就像附魔?’豐華想起了那只需要把兩顆鑽石掰成四塊才能搓出來的附魔台。
‘是有使用次數限制的附魔。’米夏補充了一句:‘在使用鍍層術式劈砍達到一定次數,術式自身蘊含的通量消耗殆盡之後它就會崩解消失,這一點也和護甲術式差不多。’
‘原來如此。那我要怎麼用它們對付這把鎖?’豐華問道。
‘用切割術式吧,應該可以輕輕劃開鎖頭。’米夏提議道:‘換做別的時候,用衝擊鍍層砸開也是個辦法…只不過你坐在箱子上的時候,傳感器在里面檢測到了類似心跳的聲音,所以現在最好還是小心點。’
‘行吧…’豐華訕笑著,頓時感覺坐在箱子上如坐針氈,立刻站了起來。
在她點選之後,術式幾乎立刻成立完畢,還出現了‘收刀以使用鍍層’的提示條幅。
豐華於是將手中長刀收回刀鞘。等她再次將它拔出來的時候,軍刀的刀鋒已經變成了格外醒目的暗紅色——散發著紅色光芒的術式薄膜正靜靜地依附在上面。
出於好奇,豐華拿刀尖碰了碰旁邊的金屬桌面。結果她眼睜睜地看著刀鋒滑進桌板,在呲呲的刺耳聲響和電光聲當中,不費吹灰之力地劃拉出一個邊緣紅熱的大口子。
‘別再浪費通量了。’米夏沒好氣地說道:‘都是錢啊,快辦正事。’
‘哦哦,對,正事。’
豐華從驚愕當中恢復了過來,深吸一口氣,開始小心翼翼地拿刀尖切割鎖頭。
不一會兒,原本是密碼鎖的地方就變成了兩個洞,鎖芯里的彈簧也干脆地彈了出來,可是鎖頭卻卡在里面不動了,箱子還是打不開。豐華把還沒用完的鍍層術式存回刀鞘中,拿著刀尖哼哧哼哧摳了半天,才靠著以太合金的硬度和刀刃的鋒利將鎖頭摳了出來。
豐華打開箱蓋,卻望著里面的東西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至於房子的主人,人稱瘦子阿連的里亞姆·吉爾森足足在酒吧門口苦等了一個多小時,直到晚上10點多才找到一個送客人來到酒吧門口的出租車司機。
打到車之後里亞姆先是把險些一蹶不振的兄弟送了回去,然後走著回家。反正他家就住在一條街上,能還省點打車錢。這條街上住著許多道上兄弟,平日里一到晚上出來晃悠串門的不在少數,可今天阿連走在街上一個弟兄都沒看見,心里很有些費解。
直到他看見了自己家不復存在的大門,然後又在零錢罐里找到了兩張百元大鈔。
短短十秒內阿連的心情如同過山車般直上直下了一個來回,他哭笑不得地坐在自己家那扇被卸到走廊上的門板跟前,揉了揉自己的臉。
坐著歇了一會兒之後,他總算是恢復了一點精力,覺得該去看看自己的工作室了。
雖然眼下干的是買賣違禁藥品這種在正派黑手黨看來下三濫的勾當,阿連也是個有著自己品味的下三濫。他認為自己做出的小藥片都是自己的‘作品’,那麼自己炮制這些作品所用的地下室,自然就是自己的工作室了。
阿連一邊回想著原料的長勢,一邊漸漸恢復了志得意滿…直到他隔著花叢看見了坐在地下室另一頭漆黑箱子上的豐華的臉。
“你還挺悠哉的嘛,啊?”豐華挑了挑眉毛。
“不,不不不,不敢!不敢!”
阿連連忙搖頭否認,腿一軟險些跪到地上,但還是強撐著滿臉堆笑地湊到豐華跟前:
“您…還沒辦完事兒啊?”
“本來是辦完了…”豐華優哉游哉地慢慢說道。
看見豐華這副悠然自得的模樣,阿連心里苦啊,但是他也只好‘主動’說道:
“…您有什麼想問的都問吧,我瘦子阿連今天豁出去了。”
“哼。”
豐華冷笑了一下,咂了咂嘴,衝阿連抬了抬手讓他起開點,自己從箱子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旁的大黑箱子,問道:
“那我可要問了——這是什麼?”
“是…是我買來的貨。”阿連心如死灰地咬牙承認道。
“你買來的貨?哎呀,哎呀。”
豐華笑著搖了搖頭,繞到了已經認栽般佝僂著站在原地的阿連背後,一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手拿著帶鞘的軍刀挑開了箱蓋。
箱子里裝著的,赫然是一個閉著眼睛蜷縮在其中的嬌小女孩。
“不愧是瘦子阿連,真是好興致啊。”
“不,不不不,不對!”
阿連很快反應了過來,搖起頭來,渾身抖得像篩糠。他一邊搖著頭一邊忍不住後退,直到自己的後背貼在了牆根頭,才繼續辯解道:
“這不是——”
嘭地一聲,雪白的刀身像是出膛的炮彈一樣擊穿了阿連背後的混凝土牆壁。阿連顫顫巍巍地回過頭,眼看著剝落的混凝土塊和其中被割開一般斷裂的鋼筋,臉色刷白。
“你看看你。你先說是,又說不是,到底是要我相信哪種說法?”
豐華從容不迫地從牆體當中拔出長刀,甩掉上面的混凝土碎屑,平靜地問道。
“您聽我解釋…”
“我聽你解釋,快說吧。”豐華點點頭:“就是最好在我耐心告罄之前說完。”
阿連深吸一口氣,從頭開始解釋道:
“這箱子,一般是裝我買的貨用的…”
根據阿連的說法,他原本只是住在這條街上的一戶醫生的孩子。他的父母都是移民,貪便宜搬進了這條普通人家無人染指的街道。而里亞姆·吉爾森大小就受到了周遭街溜子鄰居們的影響,走上了歪路。
開始他只是一邊上高中一邊抽煙喝酒燙頭而已,後來就慢慢加入了小混混們炮制管制藥物的行列。也不知是不是靠著從行醫的父母處繼承來的天賦,里亞姆居然在這行上干得風生水起,慢慢成為了道上的瘦子阿連,最終被當地警察局抓獲,喜提十年監禁。
只不過他也沒在里面蹲多久,他24歲生日那天,父親攢足了保釋金將他保了出來。這時候老吉爾森已經和妻子離了婚,只是還不願意放棄自己的兒子。阿連出獄後沒多久,他的父親就由於過度操勞去世了。
而就在阿連辦完葬禮後暗自消沉的日子里,有人找上了他。
如今阿連能回想起來的,就只有對方一身筆挺的黑西裝,還有顏色極淺的眼睛了。
“…那簡直不像是人的眼睛。”阿連說著打了個寒噤:“我總覺得他看我的時候不像是在一個人看著另一個人,而是一匹狼看著一塊肉。”
“那他怎麼沒吃了你啊?”豐華淡然地說道。
“我說了你別笑啊…”阿連苦笑著搖搖頭:“…我覺得他只是還不餓。”
“你說,他本來賣給你的就是這些怪花的種子?”豐華瞥了一眼旁邊的種植盆。
“是…他們說,這是什麼‘銀邊新月草’。”阿連點點頭,很老實地說道:“一並賣給我們的還有一個特定牌子的阿司匹林片——搗碎藥片之後加入酒精,再把搗碎的草加進去過濾,剩下的成品就有藥效了…只不過不能加熱,只能等酒精自然揮發。”
“可你們賣的是藥片?”
“是。這一點他們咬得很死,說不能直接使用結晶,所以我們都會稀釋了再加進玉米淀粉制成藥片或者塞進膠囊…也不是沒有人試過像古柯鹼一樣整這藥,但是…”
“…下場不怎麼樣吧?”豐華深深地看了阿連一眼。
“後來我們只找到了他的屍體,那可憐蟲在地下室里活生生把自己的眼球挖了出來,指甲全都斷了,地板上全是沾血的劃痕…真他媽慘。”
“聽著像是先瘋了,然後才死的。”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阿連拼命搖頭,不過隨後又說道:
“但是這玩意用了真的像魔法一樣…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好像進化了一樣,反應能比以往快一百倍——媽耶,你是沒看見食指幫的大刀麥林,那家伙發起威來能拿刀擋住子彈。”
“真的假的?”豐華忍不住笑了。
刀劈子彈,這也太夸張了。
‘別笑。’米夏輕描淡寫地說道:‘你上你也行。’
“娘的,你別不信啊…唉。”阿連嘆了口氣:“說實話…等到藥效一過,腦子清醒之後,也不是覺不出來這玩意有多邪門,可——就是憋不住啊…”
“行,這我是聽明白了。那這個呢?”
說著,豐華看了看箱子里熟睡般安靜的女孩:
“這也是你買的貨?”
“這真不是我。”阿連只有苦笑:“我騙你能有好果子吃嗎?我也迷糊了,根本沒想過這里面能還裝個人進去。”
“那還能是誰給你裝了個人進去?”
“我…說著可能像借口,但我覺得是…他們。”說著,阿連打了個寒噤:“這箱子原本就是他們抬到我車上的——可也是我和胖子李親手從後備箱里抬進這里來的,那時也沒覺著里面有個人啊…太輕了,就和平時進的貨一樣。”
“你們多久進一次貨?”
“倆月。”
“這麼一大箱種子就他媽夠你用倆月?”豐華很詫異。
“就…運過來就挺大的,來的時候基本上就這麼大個蒜頭。”
說著,阿連撥開一顆新月草球莖上面的浮土,指著其中男人拳頭大小的球莖,說道:
“這草長得飛快,長一茬只要半個月,但一批蒜頭只能長兩茬就萎了,每次我們就進兩批蒜頭,再加上藥片啥的就差不多了。”
“蒜頭…行吧。”豐華看阿連也不像是種過水仙或者郁金香的樣子,也就沒深究。
“大姐,你說不會是…”
“什麼?”
“…不會是蒜頭成精了吧?”
阿連訕笑著說著,撓著他那頭亂糟糟的頭發:
“我也知道不太可能,可這玩意本來就邪門得緊…”
“放你娘的屁。”
豐華哭笑不得地說道:
“狐狸成精我還能理解,什麼時候蒜頭也能成精了?”
又不是游戲里的蒜頭青蛙。
“可…說了你別不信,大姐——我在房間里也是做了預警措施的。”阿連認真地說道:“房門上系頭發,樓梯上撒灰塵這種小事我也能做做…做賊心虛嘛,我每天睡前都要自己檢查個兩三遍,也沒覺著有人進來過。”
“那就這箱,你之前打開來看過嗎?”豐華又問道。
“還沒有…”
阿連先是茫然地搖了搖頭,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不是…大姐,你是說我們把這丫頭當貨運了進來?可這是個大活人呢,沒那麼輕吧!而且下樓梯的時候我們晃得可厲害了,就是頭豬都該晃醒了…”
“唔,難說。”
豐華松開手中的長刀,讓它自動回到接入點工具櫃,然後又來到了箱子和女孩跟前,合上了箱蓋,瞥了阿連一眼:
“來,試試這分量。”
“試試就試試…”
阿連嘟噥著,和豐華分別拉住箱子兩端的提把。
箱子一下子就被他們倆提了起來,只不過豐華臉色如常,而阿連已經驚呆了。
“不是——怎麼這麼輕?!”
剛一放下箱子,他就跳到一旁,望向箱子的神情中多出了一絲驚恐。
而豐華則挑了挑眉毛:
“這就是你少見多怪了。比如亞特里亞人里體重差異就很大,這麼小的孩子當中比這還輕的也不是沒有。”
“這還是個亞特里亞人?”
阿連更驚訝了:
“可亞特里亞人不是都住天上嗎?怎麼會給人綁來這兒?”
豐華心里一邊說你眼前就有一個,一邊搖了搖頭:
“也不一定…她也有可能根本不是人。”
“大,大姐…你別嚇我…”阿連臉上剛剛多出的幾絲血色全消失了。
“你他媽的能不能給爺支棱點兒?”豐華哭笑不得地說道:“虧你這麼個瓜慫的逼樣兒,居然還能在道上混個名頭出來?”
“我是手藝人啊,大姐…打打殺殺的不適合我…”
“也別管是古惑仔還是手藝人了,你丫從今往後就一汙點證人。”
說著,豐華重新把箱子打了開來,把里面一動不動的女孩抱了起來:
“現在就啥也別想了,乖乖等著緝毒局的來保護你吧。”
“別吧…大姐…”阿連苦著臉還想求情。
“媽的,你他媽自己好好想想,那個把自己眼珠子挖出來的墳頭草都多高了。”
說著,豐華沒好氣地瞪了阿連一眼:
“聽句勸吧——要是不想先瘋再死,就放聰明點兒,離這趟渾水遠一點。”
通知了緝毒局的那號騷包之後,豐華就帶著懷里這個不知是不是人的玩意回到了她們四個人入住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