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四章 擇人而噬者
雖然原本是個凶神惡煞的涉黑組織頭目,不過大刀麥林此時的模樣看起來著實淒慘,一連串氣體爆炸造成的淤青遍布胸口,右臂的肩關節也脫臼了。因此斯派瑟帶著大刀麥林第一個去的不是當地緝毒局安全屋,而是蒙多薩醫科大學附屬醫院。
在醫院灰白色的走廊上,斯派瑟拉開門,從背後關著大刀麥林的病房當中走了出來,對走廊座位上一路跟了過來的豐華說道:
“那也是個可憐人,被北國的納粹俘虜之後關了兩年,出來之後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俘虜營看守的腦袋全咔嚓了。後來實在鬧得太難看,兩國高層又急著要停戰,結果就把整件事給壓了下去…估計從那時候起,他的腦袋就不太正常了。”
“鬧得太難堪?有多難看?”豐華有點好奇。
“呃…”斯派瑟瞥了豐華一眼,摸了摸鼻子,說道:“當年的北國納粹不像你們那麼猛,不過戰爭前期也贏了不少,戰俘營也不少。據我國被俘士兵所說,其內部環境極其惡劣,看守普遍以虐待戰俘為樂,處理起來難度頗高,所以是采取封閉設施以待調查的做法。”
“唔…”
“封閉的意思不是查封,人員都必須留在設施內等待調查,期間占領軍會封鎖大門。”斯派瑟說著,下意識拿了支煙出來,不過沒有點著:“麥林這人主動申請去參與了封鎖,結果某天晚上換班的時候戰友就發現他不見了。”
豐華靜靜地聽著,示意斯派瑟繼續往下說。
“那天晚些時候他氣喘吁吁地又出現了,說是去找人打牌了,不過當時也沒人起疑。設施內的日常所需是由原本的管理人員報備,占領軍每個月進行一次交付…等到開貨車的司機發現自己敲不開卸貨口大門的時候,里頭都發臭了。”
“怎麼回事?”豐華皺了皺眉頭。
“麥林割斷電話线,然後又拉斷了整座戰俘營的供電,徒手干掉了里面幾乎所有人。他知道此前戰俘營內已經進行了繳械處理,大概也就是奔著這個去的。”
“你說…幾乎所有人?”豐華的臉色有點發白。
“有幾個打掃衛生的他給放了,還有一個他最記恨的看守,被他搶走佩刀砍了頭。”
豐華抿了抿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那時候形勢特殊,上頭沒法高調處理,只能以玩忽職守的罪名處理,剝奪職務然後關了半年禁閉,就給放了。結果他自由之後沒多久,就又有人發現本來准備送進另外一座戰俘營的飲用水,桶里的水全被替換成了焦油…”
說到這里,斯派瑟也有些倒胃口地搖了搖頭:
“媽的,這瘋子早該進精神病院了。”
“案子的事呢?”
“放心,我也沒光聽他炫耀他的光榮事跡,該問的都問了。”
說著,斯派瑟又有些戲謔地瞥了豐華一眼:
“這人本來對戰爭中一直采取綏靖政策保持中立的錫蘭公國也沒什麼好感,只不過他以為你是黑手黨派來找他家人尋仇的,才憋住了一個字都沒說。”
“我看著像黑手黨?”豐華錯愕地問道,又看了看自己的裝束。
黑外套黑裙子灰襯衣紅領帶…好像是有點。
“對嘛,普通人誰見過你們亞特里亞軍服長啥樣。”
斯派瑟叼著煙說道:
“對方確實是錫蘭來的,來頭好像還不小——據麥林這瘋子所說,對方每次都用充氣皮劃艇帶著貨,在遠離市區的海灘上岸接頭的,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什麼意思?”
“哼,意思就是說這幫錫蘭人的主要渡海工具能完全繞開海岸警衛隊的海上巡邏。”
說著,斯派瑟露出苦笑:
“要是我猜得沒錯…這幫人背後恐怕是錫蘭海軍在撐腰。”
“什麼意思——你是說他們是開錫蘭海軍的潛艇來的?”豐華錯愕地問道:“難不成錫蘭正規軍還會幫這群人走私嗎?”
“換了別的地方,別的人,或許是不太可能…但那可是錫蘭土生土長的錫蘭人啊。”
斯派瑟無奈地微笑了一下:
“都他媽這年頭了,還把國內的人嚴格分成好幾個種姓的老古董,你還能指望他們有什麼思想覺悟呢?”
等另外兩位緝毒局探員抵達病房接手嫌犯之後,斯派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當天晚些時候就有專人將書面報告送到了豐華她們的房門口。
“原來如此,對方的走私手段是潛水艇…”
蹲在屋里閒了大半天的小瑚決定幫忙掃描緝毒局送來的文件,她一邊翻動其中的頁面逐行掃視著讓接入點截取其中的文字和圖表,一邊問道:
“知道這一點之後,我們在這里就算完事了吧。”
“…大概是。”豐華皺起眉頭:“但我在想…”
“有話就直說,吞吞吐吐的真惡心。”
說著,艾麗莎沒好氣地瞥了豐華一眼,又低頭繼續對付起自己的泡面來。她今天早飯吃得太早,又到處忙了一早上,豐華她們又得處理文件沒空做飯,尊貴的艾麗莎大小姐就淪落到只好自己泡泡面的地步了。
玩笑歸玩笑,艾麗莎歸根結底還是出於關鍵時刻盡量不分散隊伍的考慮,才會選擇與她們一起留在房間里面吃泡面的,不然她大可以跑去找家餐廳大吃特吃。
掃描並上傳重要文件,是任務當中極其關鍵的一環。一旦文件上傳到了雲海數據庫,就基本進入了無法攔截的狀態,最高參謀部也能開始根據其中的內容制定或調整計劃。
雖然小瑚看似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不過這只魷魚少女一直都是這副輕飄飄的德行,沒什麼緊張感。
而在房間內其他不那麼起眼的地方,已經了布滿可蕾布置的陷阱。豐華也拄著步槍,背對著內部承重牆站立,准備隨時應對突發情況。可蕾則負責操縱信使妖精飛到酒店外圍進行警戒,注意四周的情況。
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充斥著整個套房,艾麗莎是不想因為空腹感而影響到戰斗狀態,才會選擇在這種情況下稍微吃點東西。
想到這里,豐華就感覺這個平時嘴上不饒人的丫頭在工作上似乎還是挺靠譜的。
突然,雙眼緊閉靜靜坐在沙發上控制妖精的可蕾用意識傳訊對她們三個說道:
‘有情況。’
‘怎麼了?’說著,艾麗莎刷刷幾口吃掉了最後一點面條,拿起步槍從桌前站了起來。
旁邊的小瑚一聲不吭,只是將處理手頭文件的速度又加快了幾分。
可蕾睜開眼睛瞥了艾麗莎一眼,解釋道:
‘信使妖精斷聯了幾毫秒——雖然很快就恢復了,但是…’
‘妖精斷聯…’
艾麗莎皺起眉頭,緊了緊自己握在步槍握把上的左手:
‘連靈界通訊都能影響的東西,肯定不好對付。’
‘其他同學呢?’豐華看向艾麗莎。
‘你傻嗎?你都把問題解決了,她們當然就沒趕過來。’艾麗莎搖了搖頭。
‘趕緊讓她們來,就說又出問題了——’
‘——恐怕不行。’
小瑚從最後一頁文件跟前抬起頭:
‘雲海連接斷了。’
‘怎麼回事?’
‘應該是剛才干擾的影響…但斷得很徹底,而且沒有要恢復的跡象。’
說著,小瑚搖了搖頭,將文件整理好交還給豐華:
‘做好准備,接下來我們大概有場硬仗要打。’
‘…嗯。’
豐華點點頭,將文件妥善收好,端起了步槍。雖然射擊課上的內容以手槍練習為主,步槍與衝鋒槍這類正面戰場上常用的武器倒也沒有落下,一樣能夠使用。但她的實戰訓練還處於比較初級的階段,如果要面對的是專業人士,豐華自認為沒什麼把握。
突然,窗外傳來一陣噼啪聲。
這聲音搞得豐華一陣緊張,可蕾則很沉著地解釋道:
“外面下雨了。”
靜下心來仔細聽了一陣之後,豐華很快就發現那確實是雨聲,不由得有點小尷尬。
“白痴,別自己嚇自己。”
說著,艾麗莎又瞪了豐華一眼,一手抓著步槍的護木,一手抽了張餐巾紙擦嘴。
而小瑚則端著自己的轉管機槍,瞥了艾麗莎一眼:
“我聽高年級的學姐們說,去年實習的時候有人跳過特別訓練就參加了,結果被雷聲嚇得鑽進了運輸機里。”
“別把那麼久以前的事情拿出來說啦!”艾麗莎紅著臉叫了起來。
“你們倆都安分點。”可蕾嚴肅地說道:“外面有動靜。”
“唔…”原本還打算還嘴的小瑚立刻住了口,安靜了下來。
她們靜靜地聆聽著,很快從雨聲當中分辨出了機動車的聲音。車的引擎聲來到了距離酒店建築非常接近的地方,又在一陣刹車聲之間停了下來。
緊接著,就是車門打開的聲音,還有硬底靴踩在柏油路上的聲響。
在信使妖精發送回來的畫面上,四個從頭到腳一身黑的高大墨鏡男跨下了那輛轎車。看見這一幕,可蕾立刻示警道:
“來者不善。”
房里的四個人立刻不約而同地放下面罩,端起槍械,准備迎敵。
此時套房客廳的四扇窗戶全都處於窗簾拉好的狀態,從外面根本看不見里面的動靜,而豐華她們能依靠信使妖精獲取對方的位置。
‘不要緊張,對方一樣是四個人。’可蕾說道:‘火力比不過我們。’
‘他們…會不會還有後手?’豐華問。
‘你太緊張了吧。’艾麗莎衝豐華皺了皺眉頭。
而可蕾則點了點頭:‘有可能,不要大意…嗯?’
走廊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已經到了?’艾麗莎很驚訝。
‘不,不是他們…那四個黑衣人還在停車場上,在往大門走。’可蕾說道。
‘那房門外面的是誰?’艾麗莎困惑地問。
‘可能是酒店的服務人員,去開門看看。’可蕾望著艾麗莎說道。
‘…讓我去?’艾麗莎顯得有些不情願,不過還是答應了下來:‘好吧…’
她走到大門口,左手握著槍把,右手摸到握把,輕輕一扭。
門外是一個穿著酒店服務生制服的身影,他原本正佝僂著背對大門站立,不過開門聲很顯然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
那人影回過頭來,但臉上本應是五官的地方卻像是熔化了的蠟塊一樣變得模糊不清,上面還附著著灰白色的絲线,陰森可怖。
“咿呀啊啊啊啊?!”艾麗莎尖叫起來,臉色蒼白地接連後退幾步,撞到身後的茶幾,一個沒站穩坐在了上面。
五官熔化的人影一聽見尖叫就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一瘸一拐地迅速接近了茶幾,湊到艾麗莎跟前,張牙舞爪起來。
看見坐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艾麗莎,小瑚無奈地‘嘖’了一聲,掄起手中轉管機槍沉重的槍托嘭地一下將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砸到一旁,又像拎小雞一樣提著艾麗莎的後領將她從茶幾上提了起來。
“嗚嗚…這什麼都亂七八糟的!”
艾麗莎苦著臉嘀咕著,站在原地伸長脖子打量著旁邊地面上被小瑚砸倒的人影。
然而它卻動了起來——吃了比步槍沉重得多的一槍托之後,五官熔化的人影沒過多久就掙扎起來,試圖重新站起身來。
這可嚇壞艾麗莎了,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紅發大小姐嗖的一下竄到了可蕾的沙發上面,把步槍架在椅背上,對准了一瘸一拐地靠近的人影。
‘…你也太慫了吧。’
小瑚有些不屑地斜睨著艾麗莎,伸出一條觸手牢牢捉住人影的腳踝,倒懸著將其提到茶幾正上方。這下子,原本行動就不太利索的人影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它懸在半空中,只能有一下沒一下地稍微掙扎兩下,完全失去了威脅性。
這時候,豐華才有機會仔細打量起它的模樣來。
除了面孔像半熔化的白蠟一樣五官模糊不清以外,它制服下裸露在外的皮膚看起來也相當枯槁,和干屍沒什麼兩樣,肌肉似乎都處於干枯的狀態…而處於這種狀態下的軀體,本來應該完全無法行動,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在驅使著它的動作。
‘可惡可惡可惡,就知道偷襲本小姐!’艾麗莎氣呼呼地說著,又瞪了豐華她們一眼:‘這種惡心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冷靜!’可蕾呵斥道:‘有人在使用電梯,做好准備。’
即便是艾麗莎也是識大體的,立刻就跟隨豐華與小瑚兩人一起快步來到了門框後面,對准大門外走廊盡頭的電梯口架起了手中的步槍。
‘窗外的情況如何?’豐華目不轉睛地盯著電梯門問道。
‘沒人在爬上來,相信我。’可蕾說道:‘專心。’
大雨飛濺在屋頂與窗前產生的噼里啪啦聲不絕於耳,但豐華此時的注意力漸漸地完全集中在了走廊另一頭的電梯上面,無論是吵鬧的雨聲還是轉管機槍的輕輕機械聲都慢慢地歸於寂靜,她的心中只余下了那台電梯在電梯井當中運行產生的嗡嗡聲。
電梯感受不到自己身上聚焦了多少注意力,只是不緊不慢地來到門口停穩。
隨著清脆的‘叮’聲,電梯門緩緩向兩側滑開。
緊接著,熾烈的火光在電梯轎廂內轟然綻放。一枚又一枚銅質被甲上刻著膛线劃痕,尖端鋼芯上閃爍著點點寒光的子彈自閃光與煙塵當中飛射而出。
由高穿透性鋼芯彈所組成的密集的彈雨眨眼間一齊潑向套房大門——對方早有准備,打算連同牆體將內部可能的抵抗人員一同打穿。
就在這要命的當口,艾麗莎卻看見豐華居然放下了手中的槍,雙腿爆發出非人的力量將木質地板在吱呀作響之間壓出了接近斷裂的弧度,以最快的速度騰挪到走廊正中央。
十九式出鞘半寸,不起眼的星光在這半寸寒芒上不斷閃爍。
而空中的子彈則在一道又一道肉眼不可見的神速斬擊之下被彈開到一旁,噼里啪啦地打在了走廊兩旁的牆體上,根本無法按照原本的彈道湊近豐華背後的套房。
看見對方原本醞釀好的沉重打擊落空,小瑚立刻抓住機會一個飛撲趴到了豐華腳邊,架起手中那挺六根槍管早已處於飛速旋轉之中的速射機槍。
對方一樣非常果決,看見重火力抵達的一瞬間,領頭的黑衣人就按下了電梯關門鍵,旁邊的同伴則按下了下面所有樓層按鈕,領隊隨即抬起步槍隔著轎廂的吊頂瞄准了上面的鋼纜連接處,一陣掃射直接將懸掛電梯的鋼纜打斷,轎廂飛速下墜,避開了小瑚的射擊。
‘好——准備撤退。’可蕾以不容爭辯的語氣說道:‘我數三個數:三,二,一,走!’
她的話音未落,豐華就感覺一只小小的手牽住了自己的衣襟。伴隨著輕輕的噼啪聲,緊急傳送產生的灰色氣霧消散,豐華眼前的景象從酒店走廊換成了一處林間空地。
“…怎麼突然撤退了?”豐華打量著周遭籠罩在雨幕下的林地,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沒辦法。”可蕾嚴肅地搖搖頭說道:“我們已經產生了戰斗減員,優勢變小了。”
可蕾提起之後,豐華才發現艾麗莎正虛弱地躺在不遠處的地上。在她那身火紅色勾邊制服的衣擺處,暗紅的血液正自疏水材質的布料之間星星點點地滴落。
“別大驚小怪…我沒事。”艾麗莎按著負傷的肩頭,輕輕搖了搖頭。
“是貫通傷,出血量不大。”小瑚望著艾麗莎的傷口,很快說道:“而且火龍體質優異,應該可以等傷口自行止血。”
“給她處理一下,我們還有路要趕——”
說到這里,可蕾又嚴厲地瞪了還想說些什麼的艾麗莎一眼:
“——別鬧別扭了。”
“…哼。”艾麗莎氣呼呼地瞪了回去,拿開了按在左肩傷口上的手。
‘…她什麼時候中的槍?’豐華訝異地用私密頻道問道。
‘在你衝出去擋住彈幕前。’可蕾的語氣比之前柔和了一些:‘我說了,對方非同小可,他們知道自己的武器足以穿透牆壁並對我們造成有效殺傷,所以就在電梯門打開之前預先瞄准了我們可能蹲守的位置進行射擊…應該是這樣。’
‘應該?’豐華瞥了一眼正動作利索地給艾麗莎上止血敷料的小瑚。
‘我無法確定,主要還是因為他們打得太准了。’
可蕾搖了搖頭,有些憂心忡忡地瞥了艾麗莎一眼:
‘就比如這個死傲嬌,她本來一定不會只中一槍,如果那時候你沒能擋住後續的射擊,我們現在大概都已經回學校再生了。’
“…兩個人偷偷摸摸聊什麼呢,真惡心。”艾麗莎沒好氣地瞪著可蕾。
“都掛彩了,你倒不如省點力氣吧。”可蕾無奈地瞥了艾麗莎一眼。
“唔…”
艾麗莎氣鼓鼓地噘了噘嘴,最後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按她平時的脾氣,受了這種氣早該劈頭蓋臉破口大罵一通了,可是可蕾是全校知名的指揮學高材生,而艾麗莎心里其實也明白可蕾在戰場上的經驗絕非自己所能比肩。
在荒野與山林當中行軍比在都市道路環境下行動更費勁,因此接下來的路程上即便是憋了一肚子怨氣的艾麗莎也沒空嘴碎了,只是一言不發地跟在隊伍後面。
何況她們現在不知道自己所處的具體方位,都隱約地有些不安。
緊急傳送是不得已的情況下進行戰術撤退所用的手段,優點是能夠以很難追蹤的方式撤退到大概的目標區域,缺點是無法精確指定目標位置,最多也只能確保不會把自己卡進山體里或是岩盤內這些麻煩的地方,誤差半徑足有百米。
大雨持續地籠罩大地,林間的地表很快變得泥濘,在其中行走也隨之變得困難起來,每邁動一步都需要付出比平時更多的力氣。而且泥漿飛濺之下,縱然是她們腳上特地做過抗汙處理的軍靴也難以幸免於難,很快沾上了零星的泥汙。
身處這種潮濕泥濘的環境,再加上敵人不知去向,友軍不知所蹤,還有不久前才剛剛首次失利所產生的挫敗感,小隊之間無可避免地彌漫起了消沉的氛圍。
“唔…”
悶頭走到一半,小瑚突然抬起頭:
“…之前豐華撿到的東西,好像沒帶出來啊。”
“你說那具無意識的機體?那畢竟也和人差不多大了,不太方便。”
說著,可蕾搖了搖頭:
“那時候能用的信使妖精有限,只能優先把你們幾個帶出來。”
“我的意思是…他們會不會就是衝著它去的?”小瑚猜測到。
“你是說,那個機體是他們放在證人家里的?”
豐華驚訝地挑了挑眉毛——小瑚今天的開竅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而小瑚則皺著眉頭瞪了豐華一眼:
“你在想什麼很沒禮貌的事對吧。”
“不,我還沒想到這里,但你說得有道理。”豐華搖了搖頭:“可問題在於既然那具機體不是可以隨隨便便丟棄的玩意,為什麼還要特地放到那種不安全的地方,而且事後還非得大費周章地設法搶回去呢?”
“這我也不清楚。”小瑚搖了搖頭。
“不,再仔細想想。”
可蕾很有耐心地誘導道:
“其他還有什麼東西是雖然有一定價值,卻必須放在離自己很遠的地方才能發揮作用…而且還不能被人拿走的呢?”
“啊——”艾麗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香蕉皮對吧。”小瑚搶答道。
“你傻嗎?是炸彈啊!”艾麗莎哭笑不得地瞪了小瑚一眼。
“對哦。”小瑚撓了撓自己頭頂那蓬觸手:“…香蕉皮也差不多。”
“總之…”豐華苦笑著總結道:“是會對周圍不分敵我產生妨害的陷阱,沒錯吧。”
“是的。”可蕾點了點頭,看了看天空中密布的烏雲與傾盆的大雨:“而且…我懷疑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就是這個陷阱所帶來的影響之一…之前我們遇到的人形怪物沒准也是。”
聽到這里,小瑚突然“啊”了一聲。
“怎麼了?”豐華回頭看著皺起小眉頭的海妖。
“出來的時候,我把一條觸手落在房里了…就是吊著那只怪物的那一條。”
“落在房里了…”豐華目瞪口呆:“觸手斷掉了不會痛嗎?”
“你剪頭發的時候頭發會痛嗎?”小瑚反問道。
“好吧…”
“哎呀哎呀,這種常識文化課上沒教過嗎?”艾麗莎譏諷道。
“關於海妖的常識要等到高二下學期才會學。”小瑚說:“豐華學妹才一年級,現在應該還在學鴞形目那幫鳥人的胃有多小。”
“這倒是沒錯…她們一頓真的只吃得下八兩飯菜嗎?”豐華很好奇。
“哼,說八兩都是抬舉她們。”艾麗莎沒好氣地說道:“每次找人出去吃飯逛街的時候,就數這票鳥人戰斗力最差勁,而且吃飽了又坐不住,次次都自己先溜走。”
“那下次你可以找豐華出去吃飯。”小瑚提議道。
“哦,真的可以嗎?”艾麗莎似笑非笑地說著,指指旁邊一言不發盯著她們倆的可蕾:“你看看那邊那位的視线再說一次試試?”
“大概…不太可以。”小瑚訕笑起來。
“不——可以是可以,就是我得跟著。”
開口說到這里,可蕾又換用意識傳訊,在小隊頻道當中說道:
‘收聲——有動靜,286方向。’
‘這回又是什麼?’艾麗莎立刻看向右前方,臉色有些發白,大概是之前一開大門遇見可怖人形怪物產生的陰影還籠罩在她心頭。
‘唉…豐華,麻煩你去看看吧。’可蕾嘆了口氣。
‘別嘆氣啊!’艾麗莎幾乎要抓狂了:‘再見到那種東西,本小姐肯定一拳砸爆它的臉!’
豐華瞥了一眼制服的破洞下面還貼著敷料的艾麗莎,端起步槍加快腳步,開始向抬頭顯示當中可蕾標記出來的方向進行搜索。
走出去沒幾步,她就找到了一片較大的林間空地。與她們戰術撤退時來到的那片覆蓋各種雜草植被的空地不同,這是一片人為清空的野營用空地,一頭連接著一條土路。
此時這片野營空地的入口旁邊還停放著兩輛SUV,空地當中也支著兩頂多人用帳篷,只是到了現在,它們都早已經被雨水打濕。
豐華據槍立在一根粗大的樹干後,靜靜地觀察著空地當中的情況。
而她才等了沒一會兒,就看見兩三個面容模糊的身影就從那幾頂帳篷當中晃了出來,在空地上漫無目的地游蕩起來。
肉眼確認目標之後,豐華給還在後面的三人匯報了一下情況。
‘…繞開吧。’可蕾決定到。
‘真膽小…’艾麗莎嘀咕道。
‘就你最沒資格這麼說。’小瑚說。
‘煩死了!不就是三個亂晃的活屍嗎?我現在就去能把它們全燒成灰!’
‘唉…走吧。’可蕾無奈地說道。
‘哼,一個個的都是膽小鬼…’
雖然嘴上煩躁得很,也艾麗莎也是個受過訓練且識大體的人。就算口頭再怎麼抱怨,也不至於意氣用事到做出擅自脫隊單獨行動這種蠢事。
發了一陣牢騷之後,艾麗莎總算是稍微冷靜了一點,嘀咕道:
‘…唉,為什麼這種惡心的東西會爬得到處都是呢?’
‘這可能就是他們的陷阱所造成的影響。’可蕾猜測到:‘或許它其實是某種生化武器,能夠將大范圍內的民眾變成富有攻擊性的活屍?’
‘你這話說了你自己信嗎?’艾麗莎鄙夷地扁了扁嘴:‘又不是喪屍游戲,誰閒著沒事去研究怎麼把人變成活屍啊?有那資源,拿去研究罕見病特效藥搞壟斷還靠點譜。’
‘不愧是大集團的公主大人,看法就是和我們這些平民不一樣。’可蕾譏諷道。
‘閉嘴。’艾麗莎沒好氣地瞪了可蕾一眼。
‘不過…就算你說富有攻擊性,剛才酒店里那玩意怎麼說也差點意思吧。’
小瑚一邊撓著下巴一邊回想著,說道:
‘只要倒吊起來就完全控制住了,這算哪門子的攻擊性啊?’
‘也是。’可蕾點點頭:‘所以說它是生化武器可能也不太對。’
‘唔…要不現在再去試試?’
豐華一邊與隊伍匯合,一邊反手指了指自己背後不遠處的營地。
‘試試就試試。’艾麗莎立刻答道,又回頭看向可蕾:‘你怎麼說?’
‘嗯,提前探探對方的底也不是壞事。’可蕾點點頭:‘去稍微試探一下吧。’
本來她們的目的確實只是去找友軍匯合,不過眼下她們暫時還看不明白對方的路數,摸清對手的狀態一樣是優先目標。
‘唔…入口處的路牌上寫著“17號露營地”。’
小瑚觀察著營地當中的情況,說道:
‘根據地圖來看,我們離其他人租用的20到25號露營地不遠了。’
‘解決這里的事之後,就沿路開過去吧。’豐華說道。
林地之間不方便運用她帶著的載具,不過找到路之後就一切好說了。
找准了自身方位之後,不安的氣氛一下子消除了大半。不過營地當中不斷游蕩的人形怪物仍然是那副五官熔化大半的干屍模樣,令人不安。
按照之前的經驗,這些東西是會對聲音產生反應。不過在豐華她們試著丟出石子樹枝之類的雜物發出聲響的時候,干屍們卻又毫無反應。
後來小瑚突發奇想,發動了一輛停在旁邊的汽車,並用磁帶機播放起了一首迪斯科。等到歌曲當中唱詞響起的時候,活屍們終於有了反應,並開始向著磁帶機奔去。
‘…只對人聲有反應啊。’
說著,豐華從擠在車門外想要往里鑽的活屍們身上回過頭來,看向自己的隊友。
‘看來是的。’可蕾點點頭。
‘腳步聲似乎也無法引起它們的注意。’用觸手吊在樹枝上的小瑚將自己放回地上。
‘真是些怪東西。這樣要怎麼襲擊別人呢?’艾麗莎皺著眉頭說道:‘這下子就算有人從旁邊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它們應該也不會發覺吧?’
‘有道理…啊。’
豐華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因為雨突然停了。
原本連綿的陰雨在眨眼間突然變成了大晴天,明媚的陽光搞得豐華下意識閉上瞬膜,眨了眨眼睛才適應了這突如其來的光亮。
而本應被雨水打濕的地表也恢復干燥,踩在泥濘地表上帶來的粘膩感覺也隨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干燥沙土地帶來的堅實觸感。
本來在大雨瓢潑的林地下走了半天,渾身沾著泥點與水漬的豐華她們,這時候卻突然站在陽光明媚且干燥溫暖的樹林當中,感覺簡直就像在發夢。
“嘿——你們幾個!”
隨著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一位穿著灰色T恤與牛仔褲的精壯青年足蹬一雙遠足鞋走上前來,衝著豐華她們問道:
“你們怎麼了?不會是迷路了吧?”
“啊…是有點。”豐華點點頭,同時她插在口袋里的手也松開了其中的手槍。
“你們住哪兒?要不我送你們一程?”
“不,不用,我們的朋友在20號露營地,應該很快就能到了…”
“哦!20號啊!往那頭走走,十幾分鍾就能到了。”青年給他們指了個大概的方向:“你們幾個是和同學一起來露營的嗎?”
“是…”
豐華有些心不在焉地持續著對話——眼下更加令她在意的是,營地里原本的活屍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這些無論對大雨還是活屍都似乎沒有印象的露營者。
在通向主干道的岔路口與那位熱心指路的露營愛好者道別之後,豐華還沒來得及向著20號宿營地走出幾步,就聽見艾麗莎終於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這怎麼回事啊!你們剛才也被雨淋了,被活屍追了吧?!我不是在做夢對吧!”
“被活屍追的只有你一個。”小瑚嘀咕道。
“你…”艾麗莎氣得牙根癢癢。
“就算我們是在做夢,我們也是做了同一個夢。”可蕾若有所指地說道。
豐華眨了眨眼睛。
“…你是說校長的能力?”艾麗莎驚訝地問:“校長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個世界上,可不只有校長一位月之龍。”可蕾搖了搖頭:“就算現在還不太成氣候,豐華也一樣是月之龍,這就意味著操控夢境覆蓋現實的能力絕非獨一無二。”
“你的意思是,錫蘭人打算再現月之龍的特殊能力?”小瑚皺起眉頭:“但是以錫蘭公國展現出來的技術實力,要做到剛才那樣應該會非常困難。”
“無論如何…下一站都得去錫蘭看看了。”豐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