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Part.1 隕落之前
如同鋼鐵山脈一般的巨大鐵甲戰艦漂浮在幾近純粹藍色的海天之間。
——“漂浮”,這並不是形容戰船在海上航行,戰艦沒有在艦首劈開雪白的泡沫,船底也不被這片大海億萬年間累積的浪濤托舉。她真真切切的,在藍天和白雲之上飛行。淡淡的黑煙從煙囪里噴薄而出,兩舷水线上有密密麻麻宛如魚鰭一樣的小型飛翼在鼓動,它們恰如皇帶魚的魚鰭一樣慢悠悠地搖擺著。現在是天高氣爽的初秋時節,晴朗的日光將一切打上耀眼的亮邊,這巨獸的陰影在身下的雲塊上投出紡錘般的形狀,海天之間的邊界线完全模糊在純粹的蒼藍之下,巡洋艦的桅杆上掛滿五彩繽紛的旗幟,四色國旗在後桅杆上高高飛揚,在視野可及的最遙遠的終點,依稀可見的大陸輪廓開始漸漸浮起。
右舷的右後炮塔旁,幾個身影在這里停佇。他們都身穿飛空航行時能在甲板上防風保暖的灰藍色軍大衣,大檐帽用帶子在頭顱上穩穩當當地系好以防吹飛。在最前的那人年齡似乎不過十六七歲,一頭銀白而短的秀發在高空的烈風中凶烈地拍打著她的臉蛋,腦後垂下的那股小馬尾也隨風飄散起來。她膚色白皙,一對細長而分出二叉的小角擠在尖耳前方,身後大衣的下擺縫中伸出一條布滿啞光白鱗,末端有小小鬃毛的龍尾巴,這是齊州族的特征。她身上的大衣沒有任何章銜,大檐帽的帽徽也在先前被她親手扯下,現在大檐帽的帽檐上還有一小塊撕壞的痕跡。她背對身後的三名全副武裝的兵士,雙手緊握著圍欄的橫杆,極光一般輝綠的眸子似是茫然般,望著船尾後方天際线上某個虛無的點。
……
這長久的沉默,終於在後方島國那依稀的輪廓线徹底沒入地平之後中止了。後方三名兵士中的一名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咬了咬牙,往前踏一步,終於還是開了口:
“總督閣下……不……殿下。您還是回船艙吧,航程還有一小段,您繼續在……在甲板上吹風,可能會有些……”
他哽咽了。
倒是面前的白發少女傳來了聲音略帶顫抖卻堅定的回答:
“你們要回船艙就先回吧,我還有很多事情要想,艙里的暖氣會讓我的思維窒息的。”
“殿下,還是聽我們一句勸吧。您之前的決斷給我們留了一條生路,我們也不能在這種可能是最後一次關心您的時候對您不管不顧。”另一名兵士也開口了。
“我很好,我不需要你們額外關注我。再說了,不就是為了保你們把所有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嗎?”她回頭,向著三名兵士勉強地擠了個苦笑,“三帝姬的身份就是我最強大的保命符嘛,你們又不用擔心我會被怎麼樣,就算你們的所有責任積累到一起讓我負擔,也不至於會讓我喪命。”
三名兵士不自覺地低下了頭,讓視线回避開面前的少女。其中一人還咬緊了自己的嘴唇,面上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安和愧疚。
這三名兵士,或者說船上除了原有的水兵們新增的那百來名乘客,都是原先齊州駐東雲平安城駐軍的一份子。不久前那血腥的一夜,他們在兵營里看著牆外那慘絕人寰如同地獄變般的慘狀,奮不顧身要拿起武器保護駐地的人民,卻被聯絡线另一端東雲方面那生硬、粗暴、乃至是傲慢的語氣生生地打斷。如果不是面前的白發少女果斷下達的調令,他們中的絕大部分兵士,會在余生里反復受到民眾對他們見死不救和自己不得不忠於軍人紀律這兩方面的兩重折磨。在事後,軍部上層要追究駐平安城全體駐軍抗命的責任時,又是少女一人站出來,把所有的責任歸到她自己身上,讓軍部只得對他們這些駐軍草草下了個“特情特辦,下不為例”的簡單處理。
然後,他們要和這名因為攬下全部責任而被撅奪職務,遣送回國的前東雲總督一起,乘坐這條飛空戰艦回到本土。
回到本土又會有怎樣的遭遇呢?他們這些兵士倒是好說,軍部不追究他們的任何責任,只要求他們分乘戰艦提前輪換回本土,新的駐軍已經開拔了。但是這位愛兵如子的統帥呢?她的年齡可是比這里幾乎所有人都要小啊,這樣花季的少女就這樣背負了沉重的罪責。對這位幾乎可以說是救了他們所有人一命的恩人,想著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哪怕一面了,兵士們的心就開始揪著般疼。
這三位兵士,就是有幸能與前總督一起同乘的官兵們選出來的代表,專程去向前總督閣下表示謝意的。但是,似乎這位前總督對他們的感謝並沒有特別的反應。不過,他們其實還有最後一句話要托付給這位老上司。但是這句話過於凶險,在文官領軍的大前提下,如果貿然在外面說,後果無限接近於殺頭。但是此刻甲板上已經只有四人,可以放心大膽地和她宣誓,而不必擔心任何追責。終於,那位還沒說過任何話的兵士強運一口氣,抬起頭來,啪地向少女敬了個最標准的軍禮:
“殿下……三帝姬陳白羽殿下。我們……我們三人代表駐東雲平安全體駐軍,向您宣誓,如果您結束了所有的處罰刑期,而且能重歸我們無上光榮的齊州軍,我們……我們會賭上自己的性命,只為您一人而驅馳!”
白羽的臉上收起了之前的苦笑,但還是沒有任何其他的表情波動。她輕輕閉上兩眼,許久才重新睜開,卻又是莞爾一笑:
“同務們,你們還真大膽啊。不過放心好了,我是皇家的孩子,我除非真的背叛這個國家,背叛我們背後的人民,去為災害獸大開大門,不然,我頂了天了也就是永遠鎖在宮中,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面壁思過一輩子。放心吧,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的,你們也先回去吧。我再吹一會風。”
……
三名兵士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甲板上只剩下了白羽自己一人。她的目光重又放回天際线上,內心的思緒又開始紛亂起來。
自從父皇身體衰弱,帝國皇帝這一“機構”的影響力削弱以來,議會內閣中的權臣就開始屈從於自己的野心和貪欲,開始染指本不該屬於獨夫一人的天下朝政,隱隱有要將議會政治變為寡頭、獨裁政治,乃至僭主自立之勢。
——這一切,都是那名神秘人出現在政局中帶來的反應。在那名神秘人的幫助下,權臣不但開始越俎代庖,干涉不屬於他的人事調動,然後又將黑手伸向軍部和財政,在北方對抗災害獸的防线上削弱兵力、阻礙訓練,使得堂堂魔導機械化的齊州軍竟然失去大規模攻擊能力,只能局限在連綿的防线上和災害獸成相持之勢;又肆意貪汙受賄,擾亂經濟秩序。議會也不是沒有反對他的人,只是在公開場合和權臣針鋒相對之後,不出數日,最多月內,要麼橫遭意外,要麼突發瘋狂。現在的朝綱已然操作於這一人之手,這人甚至開始有意無意地展現出對皇室位置的覬覦。
甚至,包括對於儲君三兄妹展現出的威脅。
白羽是三兄妹里最晚出生的那個,她降生在世上的時候,大哥陳衛國親眼目睹了權臣的勢力開始膨脹,二哥陳護國在權臣遮天的權勢下成長,而她則真真切切遭遇過權臣手下走狗的窺探和監視。也許正是這些不安全感,讓白羽放棄走大家閨秀、在金融和社交上成事的路子,而選擇了開始舞刀弄槍,精習射擊格斗,最終橫刀立馬的生涯。
很明顯,三兄妹對於權臣而言就是眼中釘肉中刺,特別是在看到自己在東雲總督位置上短短的任期間就做了不少成績出來,想必那混賬一定是萬分驚恐,才選擇借助神秘人的力量和東雲中腐朽的一派勾結在一起,挑起上個月的事變,在扳倒自己的同時狠狠敲打皇室。
……我要抗爭到底。
我要保護人民和國家免遭這樣腦滿腸肥的家伙侵害,我要保護邊境百姓不葬身於災害獸的口腹中,這是我作為貴族為國獻身的本分,也是作為軍人的本分。無論回到本土之後會有什麼在等著我,我都要咬牙抗爭到底。
少女抬起頭來,輝光的綠瞳與側射的日光重疊,似乎要望穿整片無垠的蒼空。
……
“所以,閣下您想好怎麼劏這條鱔了嗎?”
神秘人的聲音並不如想象中那麼陰陽怪氣,反而是帶著一種知識分子一般的沉穩,在言語中似又隱隱透出睿智。他把捏著的兩張檔案輕輕往桌面上一扔,撫了撫他的眼鏡,把雙臂往後腦一抱,開始搓揉自己那頭亂糟糟的金發。
“哎呀,足下還真是心急啊,”在神秘人對側的大通椅上,一頭正中大飛柱懶洋洋地躺在上面,腦滿腸肥的身體隨著他的大笑微微顫抖,竟讓人覺得這一坨肉山在惡心地蠕動,不自覺地將它和白胖胖的蛆寶寶做出聯系,“人才剛到空港沒多久,就想著讓我像殺魚一樣處置這可憐的小姑娘了。”
這就是如今朝政的掌握者,議會的權臣——來光國。
“要我說,你們這群紛爭使者才是真的變態,哎呀,我這種人只想著給自己再撈些能讓自己養老的身外之物,可你們,”來光國伸手從身前的矮桌上拿起一杯美酒,“黃白之物也不要,美女香車也不要,整天想著要打打殺殺的。我還真是難以理解你們這樣的邏輯。”
“說起變態閣下也當遑不讓,不過你這身材膨脹速度啊,在我遇到過的協助者里算是最慢的那一檔了。”神秘人——或者說,一位紛爭使者——冷著臉,勉強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來,完成了和來光國的互捧臭腳。
“好了,接下來該說正事了。”面前的肉山那惡心的笑聲和蠕動逐漸停止,紛爭使者卻依舊保持著那一副皮笑肉不笑,“關於你說的要敲打那三個小崽子的事情,我找到了些很好的證據,是關於那個整天板著一副臭臉的二小子的。想想看,如果在這個預計糧食歉收的時候,皇室被人發現在偷偷屯糧而不是做光明正大的糧食買賣,先不論投資者和期貨市場的反應,單是想想各省輿論會有什麼好臉色就足夠讓我一直亢奮到明天了。”
權臣把酒杯放回桌上,抄起那兩張文件開始觀看。
“接下來的事情可多美妙啊,皇室多年來積累的為民爭權而和大商團體們抗衡的名聲會徹底敗干淨!然後就是民怨沸騰、分崩離析!”
紛爭使者的語氣開始逐漸激昂,他的吸氣開始沉重,語速越來越快,最後竟開始手舞足蹈,在寬大的廳堂中,他在華光的地板上開始轉起圈來。
“我要看到這廣袤的大地上開始互相征伐,開始互相仇視!然後就是災害獸,海潮一樣的災害獸,會從北方一路傾瀉而下!我要將這巨大而古老的國家吞——”
“……使者兄此言差矣。”來光國的聲音卻出奇地平穩而沉靜。
“……蛤?”紛爭使者的正義演講被突然打斷,他一臉震驚地盯著那坨肉山,再次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聲音,“蛤?!”
“我說,此言差矣。”權臣放下文件,面色凝重,“我答應和你合作,是為了這張長期飯票,現在看來,使者兄是要殺雞取卵了。”
“這些人會取走你的性命!!”紛爭使者的語調歇斯底里,他衝到權臣的面前,一雙眼睛瞪得滴溜圓,整張臉扭曲到一個堪稱恐怖的地步。“如果不好好把握這個機會把皇室那三個小崽子徹底打趴下,最後他們的爪牙養起來了,第一個開刀的不會是我,而會是你!!”
“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反正在我死之前我還有好久好久的福要享呢。使者兄,我和你說白了吧,敲打皇室不是為了像敲核桃一樣把這個巨大的國家敲裂開,而是為了更好的控制,要把這個國家控制在手,才能更好地服務於你我的偉業。”
紛爭使者的語速越來越急促,語調波動也越來越劇烈,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自己的喉嚨扯開讓聲帶直接在空氣里發音:“那,那那個剛從東雲回來的小姑娘呢?!她文武雙全!她膽識過人!她對你有刻骨的仇恨!!如果你不把她處理掉,她會從神京的最深處殺出來,帶著支持她的人,殺出一條血路,殺到你家門口,像手撕小雞崽子一樣把你活撕了,然後把你還在喘氣的殘軀掛上你家頂樓!!!你要先下手為強!把她毒打!!把她扔到神京的大街上五馬分屍!!!留著她是最大的禍患!!!!”
紛爭使者的聲音淒厲得如同鬼叫,卻似有種攝人心魄的詭異能力,沒人會覺得這個一頭亂蓬蓬金發還帶著眼鏡的人在發出如上怪叫的同時精神是正常的,但是縱使他的話語如此瘋狂而扭曲,如果真聽進去了,只會覺得說的道理頭頭是道,也不管說的是不是一坨屎。
來光國的臉上卻慢慢顯露出詭異的笑容。他是絲毫不懼怕紛爭使者的精神干涉的,畢竟在選擇出賣自己靈魂來攫取富貴的那天起,他就徹底和正常心智這種東西絕緣了。
“不……我應當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權臣伸出他那又長又大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臉,“我覺得我們可以這樣,既然我們不知道她在神京的羽翼有多大多深,那我們可以將她拔出神京扔去邊疆,讓她遠離核心權力圈,這樣既可以敲打皇室,削弱他們的力量,同時也可以防止她在神京起事。假如她在神京起事失敗喪命,那反而還成了英雄榜樣了。我們應該讓她默默無聞地退出神京和政治旋渦中心,然後消磨她的抗爭心,最大化地防止她真的做出些出格的事情。”
“……而只有軍事審判讓她擔責是不夠的。她無論受到怎樣的處罰,礙於三帝姬的身份,最後還是會留在神京的宮中。這樣也還是留著顆定時炸彈……啊。”紛爭使者的臉在聽到這樣的話語後逐漸解開,甚至開始補充起權臣的言外之意來。
“我看來之前對使者兄的了解還是膚淺些了啊。嗬哈哈哈哈!”來光國的身軀又開始隨著他的大笑而蠕動,“我已經想好了,最近不是有一批流放賣春犯准備啟程嗎?”
“哦?流放賣春,有意思。原來你比我想象中還要變態些。”
流放賣春,是一種特殊的懲罰。主要應用在性格惡劣、行為不良、屢教不改的染上惡習的女性,或者是窮苦到實在無法繳納罰款的女性犯人身上。顧名思義,受刑者將在強制接受必要的調教或開發後,被送到異地的娼館充當賣春婦,只有刑期滿後才能回到原籍,這期間只能保證最基本的人權,還要遵循各種毫無理由的羞恥限制。這項刑罰很受各地的娼館歡迎,因為能夠自願出賣自己身體還能在這行當里長期做下去的女人簡直少之又少,甚至有的娼館根本就是憑借著這項刑罰帶來的賣春女來維持營業的。
“果然是你的風格呢,瘋狗。居然想到用這樣的損招來針對小姑娘。也好,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嘗嘗人間疾苦和肉棒的滋味吧!” 紛爭使者的臉色又變得好看了些。
見紛爭使者沒有什麼大異議,權臣也就從大通椅上用盡全力爬起來,在另一側的檔案堆里翻找了一下,抽出一疊文件來,他順手把封面也給使者展示了一下——《某年度秋季度流放賣春女犯明細表》。他也不看前面的頁數,直接翻到最後一頁,見到表格的最後還有不少空余的欄位,這就意味著可以在這個明細表上大做文章,白羽的命運也就只能由他們魚肉了。
“來,我們看看要怎麼玩這小妮子呢?啊,有了,這里,北方某省某郡,某關隘,附屬城郭……這里,東雲游郭……”
權臣一邊提筆寫寫點點,一邊咧開嘴擺出了一個異常淫猥的笑容。不過幾分鍾,他就把填好的明細表放在一邊,又從檔案堆里翻出另一疊文件,不過這次是在上面直接橫拉,像是在勾銷什麼。兩份文件一起處理好後,他示意使徒湊過來細看。
《流放賣春女犯明細表》最後一行的姓名和年齡、身高體重等各項個人信息被暫時空缺了出來,但是,後面的各項卻寫得滿滿當當:
犯由:貴族父落魄債台高築無力償還女家教不力品行不端勾引良夫未遂;
處分:流邊疆為賣春娼婦,刑期五年;
地點:某省某郡某關隘城郭東雲游郭流玉原,定為乙等賣春娼婦
而另一份流放明細表就簡單很多了,只有一行被濃厚墨汁覆蓋掉的文字。
“這,是陳白羽那小婊子原本應該流放的位置。以她那個罪責的程度,一定是流放到某個莊園軟禁起來面壁思過的。現在我把這一行勾掉,”權臣指著流放明細表的那行墨痕,給紛爭使徒作著講解。“這樣陳家小婊子的去向就只有娼館這一個地方了。這地方離神京千里之遙,那里的人也不知道三帝姬具體是長什麼樣的,就算是拋頭露面公開接客也沒人能認出來,反正這個偏遠的地方也掀不起什麼波瀾。”
說到這里,權臣那小眼睛開始滴溜溜地轉動,眼神里滿是掩不住的淫欲和期待。
“而且,我可是很樂意看到那個原來高高在上的小姑娘在風花煙柳之地墮落成淫媚的婊子哦。那副標致的五官,修長又筆直的一雙美腿,還有婀娜又柔軟的身材,實在是讓每個看見的男人都不由自主地起性欲啊。這樣完美的身體真不該在軍隊里面打打殺殺,去倚門賣笑做一個千人騎萬人操的淫賤婊子豈不更好?更何況堂堂帝國三帝姬,竟然淪為卑賤的流放賣春女犯,在這個偏遠的娼館向粗野的大頭兵和流民廉價地出賣自己的美色和高貴的肉體,像這樣的反差對她來說絕對不啻於終極的屈辱。這樣來摧殘她的自尊心,說不定都不需要五年,不出三個月她就會自甘墮落成徹頭徹尾的娼妓,死了這條重回神京東山再起的心了。這多管齊下,豈不美哉?”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今晚我對你的改觀得是第三四次了。”使者的臉上露出鄙夷又不屑的神色,不過立刻又換成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臉。“那就按你說的來做吧,到那時,我也要親眼看看這對三帝姬的終極侮辱呀,啊哈哈哈哈。”
他剛轉身,准備消失在房間不開燈的另一個角落時,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來一個小小的疑問。只見得濃厚的陰影中,那個比陰影更黑的身影猛然一怔。
“說起來,你這麼希望折辱那小姑娘的身體,為何不干脆親自上陣,用你那肥豬一樣的體型壓住她,直接為她開苞,讓她屈辱地接受你這個仇敵的授種呢?”
“我的肉棒可沒到被咬斷的時候呢。”
他只得到了另一側悠悠然的幾個字作為回答。
……
“……所以,也請你為自己的兄長著想。你一定不希望看到國家分崩離析吧,親愛的三帝姬妹妹?”
權臣的使者洋洋得意地站起身來推了推眼鏡,坐回了白羽對面的長條凳,留下白羽一人低著通紅的臉,雙拳緊握,牙關緊咬,渾身僵硬地坐在原地。
我輸了。敵人還是太狡詐太強大了,在這張通天的大網面前,我最後還是一敗塗地啊。
我所有的計劃,所有的謀算,還有長久的准備,都在聽到二哥的名字時灰飛煙滅。他們抓的把柄太致命了,老道而精准,神秘人的手段已經遠遠超過我的想象了。
完全……沒有半點勝算啊。
兩行冰冷的清淚,在滾燙的臉頰上劃過。
如今已經沒有抗衡的手段了,為了保住還有反轉局勢可能的大哥,除了徹底認輸,接受他們的條件還有別的選擇嗎?
白羽的小腦袋用幾近顫抖的幅度,輕輕點了一下。兩顆晶瑩的淚珠落在審訊准備室的瓷磚地面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很好,小妹妹,你是識時務的嘛。”權臣的使者還是帶著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又站了起來,湊近到白羽的耳邊,“既然這場針對皇族的審訊沒有旁聽,沒有陪審,所有一切都是保密的,那你不如舍棄掉冗長的無用流程吧。我們主子喜歡干脆一點的——”
從下而上的破空音裹挾著嘶吼的氣流升起,那毫無防備的臭臉被一記上勾拳狠狠打在下顎上,將整張變形的臉連著那惡心的小個子身段掀翻開來,那腦門往後一仰,半個後腦勺狠狠地磕在長條板凳的邊上,身體還在不停的抽搐。
……
法庭上沒有想象中的人聲鼎沸,沒有律師們的唇槍舌劍,沒有敲得震天響的驚堂木,一切都是安靜的。連飛舞的蚊蟲,都被扼住了翅膀,不讓它們發出一點聲響一般。
自然,也就沒有旁觀的人群,也沒有提供參考的,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陪審團,公訴人席和原被告的律師席空蕩蕩的,隱沒在沒有開燈的黑暗之中。
所有的光,只為我一人而打。天花板正中心的日光燈被調到了一個半明不亮的檔位,仿佛巨大四合院的小小天井一般,它往下射出無情而殘酷的眼神,打量落入狼群的羔羊,籠罩著我。
籠罩著鐵鏈加身,頭顱低垂的我。
那是包裹在黑墨色棉花中一樣令人窒息的死寂,沒有人來控訴我的罪名,也沒有任何人出來為我辯護。這是一場一開始就注定好的走秀,聚光燈為我而亮,卻只為等待我最屈辱的時刻。
臉在燒,燒得通紅,左胸里好像汽錘在猛烈的敲打。身體在顫抖,牙齒緊緊咬住下唇,眼角卻不受控地濕潤了。
“嘩啦啦。”
身後傳來金屬的摩擦聲,拘束著我的鐵鏈松脫了。雙手從後背被解放出來,捏得生疼的雙拳卻不得不放松開來。
屈辱的時刻最終到來了。
身體像是不受控制,雙膝的力氣好像緩緩被抽去,不得不先強撐著左腿,先讓右腿跪下去,然後再是左腿,直到成為正襟危坐的姿勢。雙手向前伸出輕輕按地,上身慢慢地俯下去,直到額頭碰到地面,聲线顫抖。
對不起,大哥,二哥。愚妹無能,戴罪之身,已經沒有辦法幫你們掙脫開這層束縛了……
現在只有以身相乞,才能換得三人身免。愚妹已經別無選擇,只有在這里強忍著悲憤和屈辱向他們低頭,你們才有反戈一擊的希望……
這樣,我的犧牲和付出,才會有意義啊……
“我……小女子……犯女對所犯重罪,並無異議……還請高抬貴手,寬恕罪犯女的大哥二哥吧……
“今後……無論受何樣嚴刑峻法,犯女都甘之如飴……”
我的聲音,細若蚊聲。
“本庭宣判。女犯陳白羽,有罪。”庭長席上悠悠然傳來深遠卻低沉的聲音。“判為流放賣春娼婦,科流放賣春五年,立即執行。”
黑暗中現身的兩名憲兵把我從地上強硬地拉起,一個人架開我的雙臂,另一人粗暴地撕開我的上衣,解開我的纏胸白布扔在地上。然後,又拔出一柄閃亮的刺刀,開始野蠻地割開下體的長褲和內衣。
直到被憲兵以全裸的姿態拖走為止,我都沒有動彈一下,只有冰冷的淚滴,在我的雙頰滑落。
……但是,就算身體屈服了,我的心靈也要抗爭到底。
沒有人注意得到的那個瞬間,少女的拳頭悄悄地又握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