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少女從8歲到十六歲的人生都被描繪在紙面上，可以被任意閱讀時，屬於這個女孩的一切都將被有心之人侵犯。

　　 合上了日記本，認真閱讀了一下午的司憶夢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他已經看完了陳沐汐八歲到半個月前的所有日記，親眼見證了女孩筆觸從稚嫩逐漸到形成成熟的文風，少女成長的心境也隨之被更加生動鮮活地被展現在司憶夢的眼前。

　　 他已經知曉了女孩的一切喜惡，知道了她所珍視的一切、她所熱愛的一切、她所遺憾的一切以及，她所畏懼的一切。

　　 真是無法原諒的行為，如果直接告訴陳沐汐自己的行為，她還會原諒自己嗎？

　　 時鍾三針合一，明月高懸，日期更迭。

　　 靜靜坐在窗前凝視天幕，司憶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所謂的生日也不過是以年為周期必經的一個日期罷了。

　　 緩緩起身，他將在夢境中為已經熟睡的女孩編制出最殘酷的夢魘。

　　 時間已經不多了，就讓他好好享受女孩的痛苦吧。

　　 司憶夢低低地笑了，滿是自嘲的意味，胸腔里勃發的悸動讓他惡心得想吐，但卻依舊不受控制得期待起來。

　　 ……

　　 “生日快樂。”

　　 “謝謝。”

　　 接過司憶夢遞來的小盒子，梅大小姐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為什麼送我？”

　　 “送你生日禮物，很奇怪嗎？”

　　 “很奇怪。”

　　 梅大小姐語氣肯定：“你以前從沒送過。”

　　 “拿你給我的錢給你買禮物，這不是沒意義的行為嗎。”

　　 “而且，你也不需要什麼禮物吧。”

　　 梅大小姐並不同於普通女生，她對所謂的浪漫並不感冒，如果見到了喜歡的東西她自然會直接買下，從不會有從其他人處獲得的期待。

　　 司憶夢了解這些，他自然不會去枉費心思去琢磨如何討好梅大小姐。

　　 兩人有著獨特的交往節奏，不需要那些無用的儀式感去維持。

　　 “那你這次為什麼送我？”

　　 “這不是我買的，應該說是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

　　 司憶夢神色坦然，他看著眼前少女精致的面容，言語間的失落已經淡不可聞。

　　 “對，你已經不記得了，這是你曾經給我的。”

　　 “我可以打開嗎？”

　　 “隨意，那是你的東西。”

　　 梅大小姐打開了漂亮的小盒子，里面靜靜躺著一個看起來很廉價幼稚的發卡。

　　 拿起這個發卡，觀察著上面做工粗糙的花紋圖案，少女問：“這是什麼圖案？菊花？”

　　 “是七月菊，你以前最喜歡的。”

　　 “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了。”

　　 梅大小姐語氣冷淡如雪，傷人的話從櫻桃樣柔潤的小口中吐出，沒有絲毫凝滯。

　　 “那也請你把它留好，我請求你。”

　　 “為什麼？”

　　 梅大小姐眯起了眸子，審視著明顯別有心思的司憶夢，她內心沒來由生起些許不安。

　　 “你到底什麼打算？”

　　 “我不想回答，可以嗎？”

　　 司憶夢不會對眼前的少女面前表現出半點虛假，但這個問題他不想回答，至少，他現在不想回答。

　　 “可以。”

　　 梅妍雪垂下了眼簾，她說出了這個詞匯的時候，不安在心底靜靜沉沒，她不會去強迫司憶夢，即使平時她的言行顯得不近人情，但絕不代表她無法讀懂空氣，相反，擁有鑒別真偽能力的她，對人類的情緒波動比任何人都更敏感。

　　 “生日快樂。”

　　 這是她分別前最後的話語。

　　 兩人分別，司憶夢特意繞遠走到了平時很少涉足的小路，他不僅僅是為了避免和司向暖碰面，還有著放松心情的打算。

　　 微風不燥，拂面而過如細語，訴說著情思。

　　 內心罕見的平靜下來，司憶夢感受著這個熟悉的城市，他熟悉這里的一切，他卻永遠只能是一個陌生人。

　　 告別沒必要興師動眾，反正也會被遺忘。

　　 恣意地張開雙臂，迎向太陽，他心情大好。

　　 這才是過生日應有的心情。

　　 回到家中，陳沐汐老實得躲在房間里，司憶夢刻意不去想她，輕哼著小調，走進了餐廳。

　　 當他目觸到桌面上的早餐時，他怔住了。

　　 將扣在碗上的小碟挪開，面條的香氣隨熱氣撲鼻而來，壓在碗底的小紙條上娟秀字體寫著簡單的四個字：

　　 生日快樂。

　　 司憶夢無法形容現在的心情，眼角生起了酸澀感，咽喉也如被扼住般難受，但胸口卻升起暖流。

　　 他徑直走向女孩的房間，打開了門。

　　 女孩安靜地翻著書，腿上趴著一直雪白的小懶貓。

　　 聲響讓她抬起頭，眉宇間透露著難掩的疲憊，昨夜的夢魘折磨得她心有余悸。

　　 “你怎麼知道的？”

　　 陳沐汐愣了一下，然後反應了過來，眼神有些躲閃，弱弱地說：

　　 “你電腦上的游戲有提示。”

　　 “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該道歉的明明是他。

　　 司憶夢壓下苛責的怒火，努力讓自己的神態溫和下來。

　　 “謝謝。”

　　 司憶夢逃也似得離開，房門也被關上，陳沐汐這才敢大膽地望向少年離開的方向，眼神復雜。

　　 將熱乎的面條一口不剩地吃完，司憶夢擦了擦嘴上的湯汁，看著干淨的僅剩油光的碗，輕笑出聲。

　　 他雖然也並不追求儀式感，但每年這個時候，他獨身一人時，也會給自己買個蛋糕，簡單地紀念這個日子。

　　 今天本來因為陳沐汐在家，他都不打算再把這一天去特別慶祝了。

　　 對自己的幼稚和死要面子感到可笑，他拿出了手機，找到了蛋糕店的號碼。

　　 他訂了女孩和他都愛吃的草莓蛋糕，還備注了要過生日。

　　 到了晚上，把蛋糕擺好在桌上，窗簾拉上，司憶夢自然地打開了房門，邀請陳沐汐出來。

　　 女孩盯著司憶夢那張久違地帶著笑意的面容，也露出了微笑，兩人沒有什麼交流，卻心有靈犀地布置了起來。

　　 等到陳沐汐把做好的幾道司憶夢喜歡吃的菜端上，司憶夢把蠟燭插在蛋糕上。

　　 親手戴上紙質的簡陋冠冕，司憶夢卻依然驕傲得像是這個小小的家里的王。

　　 燈被陳沐汐關上，黑暗中幾點燭火搖曳，映照著閉眼認真許願時的少年、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挺直著身子盯著燭火的小白貓、以及輕聲歌唱祝福並將這一切用手機照下的少女。

　　 呼！

　　 光亮驟然消逝，漆黑吞沒了並不算寬敞的空間。

　　 女孩想要找到椅子坐下，卻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忍不住痛呼一聲。

　　 她的聲音陡然停滯，因為手腕處傳來了溫暖的觸感，陳沐汐望向了昏暗中的方向，月光被窗簾所阻攔，在黑暗中連模糊的人形都無法看清。

　　 但她感受到了黑暗中的炙熱目光，手腕處的觸感並沒有疼痛，那只手仿佛在因克制而微微顫抖。

　　 “謝謝。”

　　 低沉的聲音似乎也在顫抖，女孩猶豫了一下，然後鼓起了勇氣，反手握住了那只手。

　　 兩支手相互觸碰，兩人都下意識地想要躲閃，但終究還是緊緊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