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從來不是蜜意濃情的地方。
“哈啊…哈啊……”烜庚拄著戰斧,大口喘著粗氣。
周圍胡亂堆砌著屍體,周圍是震天的騎馬砍殺的聲音。他碾了碾腳下的塵土,松開了踩著別人的另一只腳,那青白面孔上已經血漿斑駁,死得透了。
麻木感不斷侵蝕著他的大腦,緊接著是殺意——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憤怒感。歷經戰場上的老兵都很難描述那種感覺,他們支支吾吾湊出一個大概而統一的說辭:
起初你會感到恐懼,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睡覺時總擔心那把屠刀落在自己頭上,作戰前總要反復地擦拭刀刃、機械地安撫那些溫順的馬匹。後來他們也成為了馬匹的一部分,他們是被戰爭馴養的一群烈馬,昂首奔向那灼灼而致命的太陽。
烜庚起初還能為自己的同伴收斂屍骨,後來有些同伴變得太碎了,五官都被馬蹄鐵跺得扭曲變形,最後只能麻木又痛苦地看著同伴的屍體蓋上白布,而他只能拾掇起對方的頭盔或配劍作祭奠。
什麼時候收斂的屍骨會是他自己的?他不知道。
腥臭的血水把他的盔甲打濕了一層又一層,把他露出的凌亂毛發都粘黏到了一起。濃烈的鐵鏽味衝擊著他的鼻腔,已經分不清是他、還是別人的血。
他艱難保持著靈台清明,拼命呼吸,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倒下去。
在對方騎馬衝過來時卻不由得血氣上涌,也許他本就是好戰分子?他想。這時,他想起大哥給他的手腕上藥的時候。
——來得好!他大喝一聲。大虎的眼神冷得像冰,猛地跳起來,戰斧一掄竟劃了個巨大的半月,撲哧——血與肉都刹那間翻濺出來。
含憤一擊!
啊、啊……對方捂住喉嚨發出嘶嘶的聲音,身軀緩緩從馬匹上栽下。烜庚大步上前踩住敵人的胸口,怒吼一聲:
“殺!!”
手起斧落,對方的腦袋早已不翼而飛。
……
戰斗,無休止地戰斗。
戰場中,烜庚持一把大斧,把敵方昂揚的氣焰砍得七零八碎。他率領著部下橫衝直撞,奔雷一般穿行,殺人如同割草一般輕松,無人敢與他角力。
巨斧一橫,格擋攔下對方蓄力的劈砍,接著一腳將對方踢開。
噗呲。
烜庚的瞳孔驟縮了一下。
……發生了,什麼?
冷箭當胸穿過,金屬刺破皮肉的感覺讓他後知後覺感到了痛苦,他低頭,看到一根黑色的玄鐵重箭。
一槍三劍箭。
這是一根床弩的箭,和標槍一般長,他認得的。大虎艱難地張了張嘴,吐出一口血。
戰場是會死人的,烜庚。
大哥平靜的聲音在他腦中回響。
他感到呼吸困難,身體隨之半跪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手顫抖地撐在地上,身軀上遍布的傷口發冷發疼。緊接著,疲憊如潮水般侵蝕了他的身體,讓他幾乎握不住那把戰斧。
“要活的!…”他聽到一陣聲音,意識卻深深陷入了昏迷。
……
好像有人在搖自己,烜庚努力睜開一只眼。
“……喲,小老虎?”\t
眼前的視野逐漸清晰起來,他看向面前笑眯眯的人,愣愣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馮一白…?”
大老虎甩了甩頭,紅紅的毛發扎眼得很。他打量四周,發現自己的手腳均被鐵鐐鎖住,胸口的箭還端端插在那里,帶起一陣隱痛。
接著他看向來人卻更吃驚,馮一白的情況並不樂觀,甚至可以說很糟。
他躺在隔壁的監牢里,一向很珍惜打理的長發散亂地垂在地上,鎖鏈陰沉地反射著冷光,也困住了他的俠氣。衣服上全是濺射的血液,向來微笑的嘴角邊沿掛著黯淡的血痕。
“馮兄,你怎麼在這里?”
“運氣不好,被抓過來了唄,這不是來陪你啦?”馮一白聳了聳肩,大老虎卻發現他此時的姿勢有些怪異,幾乎是癱軟地跪在地上,大老虎的臉色陰沉下來,久經沙場,也抓了不少俘虜,他幾乎不假思索地想到了幾種受刑方式。
——馮一白被敲碎了膝蓋!
“他們竟然對你用刑…!”烜庚有些暴怒。
“哎,我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嗎?!”馮一白衝他擠眼睛,安慰地笑笑,“我命賤著呢,可沒這麼容易死。”烜庚看到他臉上未干的淚痕,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馮一白見他安靜下來,輕呼出一口氣,隔著冰冷的鐵門,低聲和他咬耳朵:“我知道這里有個人可以帶我們出去,別緊張,表情不要露出異常。”
“好。”
獄中安靜了下來,不一會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和鐵杆的碰撞聲,隔壁的門猛地被踹開,馮一白正靠在濕軟發霉的稻草垛上裝睡。
“起來!”對方渾身帶著撲鼻的酒氣,不耐煩地揪起他的頭發把人拖起來,“媽的,還裝死?”隨即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啪!馮一白干淨的臉立刻出現了淡淡的紅印,他的眼里露出幾分掙扎。
“……你要干什麼?”他啞著嗓子開口。
獄卒不答,脫下褲子,掏出半軟不硬的家伙,打了個酒嗝,用它拍打著馮一白的臉。
一股熏人的尿騷味帶著雜亂的陰毛刺向俠客的五感,讓他緊緊地皺著眉。
“讓老子爽,今天就放過你。”借著酒勁,獄卒的表情是得意的,他那隱有法令紋的臉上帶著些微高高在上的不耐煩,性衝動驅使著他變得下流而不擇手段。
烜庚幾乎要忍不住打壞這鐵門的衝動,但馮一白之前的話讓他忍住了。要忍耐,馮一白說,只要能出去,一切都是值得的,小老虎。
他看到馮一白睜眼,眼神里流露出驚人的嫌惡,不同於以往他仗劍扶弱,爽朗喝酒的表情。還有害怕,那種畏縮深埋在他發絲散亂的眼神下。
“你敢塞進來,我就把它咬斷。”馮一白說,聲音帶著些抖,但依然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獄卒的面色難看了起來,既因為落了面子,又怕他真的把自己的後半生幸福咬碎。
“得意什麼!”他咬牙,又給了他一巴掌,打得馮一白的臉側歪過去。獄卒扯住他的頭發,急吼吼褪了他的褲子,把自己的陽物迫不及待地埋了進去。
馮一白被壓在身下,他的表情帶著咬牙的痛苦,很痛,痛到他攥緊了稻草,嘴唇都咬出血來,衣冠散亂地露出狼狽像。這種粗暴的交媾只會給人單向的愉悅,對方像是被性衝動驅使著的一頭野獸,瘋狂地撞擊,攪碎他,妄想在他嘴中得到一點痛苦。
“叫啊,怎麼不叫出來啊!”
馮一白的確痛苦了,他的表情開始崩壞,眼角不斷滑落生理的淚水。這只是一種被迫的承受,他的靈魂似乎沉默地分離了出來,希望自己忘記這一切的事。馮一白感覺靈魂的某處留下了一點斑駁的髒汙,他想一劍殺了這個臃腫的肥豬。
但他沒有劍,他還要保護另一個人,烜庚。
這場暴行沒有持續太久,中年男性在一陣抽搐後拔了出來。馮一白的胯下滴落了血,混雜著一些粘稠的精液。
耶穌受難時被釘上了十字架,而馮一白承受了暴行,他們的面容都是痛苦的,痛苦沉默地在絕望中孕育著花朵,而拯救帶給了眾生。
門啪一聲關上了,隨著腳步聲遠去,空氣間一下凝滯了下來,馮一白沉默地倒在地上喘氣。
誰也沒有說話,烜庚只是擔心地望向他,俠客默默避開了視线,像是燙傷,此時的關切似乎並不會讓人好轉。
門口傳來啪的倒地聲,接著一個人緩慢地走了進來。
佚東山提著一盞油燈,平靜地打量四周,他看向烜庚,又看向馮一白。
他似乎想說什麼,但嘴唇蠕動間又什麼都沒有說。
“跟上我,我帶你們出去。”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