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境展開的一瞬間罪惡王冠號飛船就化成了碎片，什麼都剩不下了。

　　 “…第3690次模擬戰斗失敗，與最近的十次模擬失敗相似程度高大百分之九十五點四，正在提取不同的數據。”

　　 “提取完成，本次模擬完成，退出虛擬世界。”

　　 曉面無表情得摘掉了自己頭上頂著的東西，然後繼續面無表情得盯著數據盤。

　　 他不擅長處理數據，更不擅長指揮，但是現在作為這艘船的船長他也別無選擇，就和當年的月一樣。

　　 斕曦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打了個哆嗦。

　　 她看過曉在每一次模擬之後的表現，先是有些興奮，然後是暴怒，接下來是氣餒，再到現在的面無表情，他的每一次實驗相距時間也從幾秒鍾到幾分鍾，然後到幾個小時，再到現在幾乎一天。

　　 她還真沒見過曉有這種表現，就算是被囚禁在實驗室中每天接受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和活體解剖的時候曉都沒有表現出這種樣子。

　　 他…是不是…

　　 “小…祖宗？”

　　 斕曦小心翼翼得走了過去，打算安慰一下這個白毛獅子。

　　 “…”曉卻回頭狠狠得瞪了她一眼，然後又回頭看著那堆數據。

　　 “你…從…”斕曦一時之間沒了話茬，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和逃出實驗室之後的曉對話真的不算太多。

　　 她盯著曉那被白毛蓋得嚴嚴實實的後腦勺，突然覺得要是能看到他的思想就好了。

　　 “…”曉卻在她想入非非的時候嘆了口氣，然後重重得拍下了一個不知道什麼按鈕。

　　 “數據刪除中…”

　　 數據刪除？！曉瘋了？！

　　 “小祖宗你干嘛？！”斕曦搶上一步打算制止他，卻被滿眼的操作裝置弄得昏了頭，她又不敢胡亂操作，畢竟不知道哪個按鈕是不是什麼自爆或者武器控制系統。

　　 “我…早該知道的…”曉用雙手捂住了眼睛“…我…早該知道的…原來…”

　　 斕曦還以為曉有了什麼新的發現。

　　 “小祖宗，你發現了什麼？”

　　 “…”曉沒有搭理她，只是捂著眼睛，一直到黑色的東西從他那雙慘白的小手的手指縫里鑽了出來。

　　 哭了？

　　 這可是…第二次，上一次是因為喚回了升格實驗的記憶，被無數次的折磨壓垮了。

　　 “小祖宗…你到底？”

　　 “…主人，你知道…什麼是絕望麼？”

　　 “絕望？”

　　 斕曦向來都是樂觀主義，絕望這種東西和她不是很沾邊。

　　 而且，她一直都相信曉——這個只有一米多大的小怪物。

　　 …哪怕是那次被逼迫去殺死曉的時候…

　　 “…你知道麼？你知道我重復這個過程多少次了麼？不…你當然不記得…你知道什麼？人類？你又沒有被囚禁在那個鬼地方，你又沒有見過那些毀滅的場景，你甚至沒有我們這樣的軀體…”曉依舊沒有抬頭，只是繼續流著黑色的淚水“…無數次的錯誤…無數次！你懂麼？你什麼都不知道，人類，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每當看到一點希望就隨後又被泯滅的感覺…三千年…我以為只有三千年…可是…我卻…”

　　 斕曦根本沒有懂曉在說些什麼，她被曉的瘋狂的狀態嚇得後退了好幾步。

　　 “你知道我們有多羨慕你麼？我們全部…我的族群…我的弟弟妹妹…我的哥哥姐姐…還有…你知道麼？”曉也沒有管斕曦是不是在他身邊，他一股腦得說著這些讓誰也弄不清楚的話，而且越說到後面，他的聲音就越扭曲，到最後變成了無數人一起在哀嚎的聲音。

　　 這恐怖的一幕實在讓斕曦這個記憶被淨化之後再也沒見過屍體的普通人害怕，她甚至模模糊糊得看到了曉身邊出現的無數殘骸。

　　 那些殘骸和曉展示過的他的機體部件不一樣，因為那些很明顯都是生物組織，或者說，那些是曉過去還是生物體的時候每一次死亡時的場景，或者是那些為了增強靈魂強度而強行加到他記憶里的。

　　 凌遲…車裂…腐蝕…分屍…絞殺…

　　 完整的…沒有頭的…半個頭顱的…失去四肢的…

　　 …老人…少年…嬰孩…

　　 “啊…我的主人，來吧，擁抱我們吧，然後…加入我們…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在斕曦被驚嚇的幾乎快要坐地上的時候，曉卻終於動了起來，他伸展出了隱藏在他“新生”烙印下的那些觸手，那些原本被斕曦嘲笑是粉色火腿腸的小東西們現在都變成了用無數屍體和怨靈拼成的扭曲之物。

　　 他隱藏在人造天使的外殼和束縛衣里的丑陋真身也終於顯現出來，那是無法用語言描寫的東西，那東西就好像在和曉平時的樣子成反比，平時看起來有多可愛，現在的樣子也就有多丑陋。

　　 只有那雙灰紫色異色瞳還依舊美麗。

　　 斕曦被嚇得坐到了地上，然後才喊出來一聲“不”。

　　 她拼命得想站起來，然後轉身離開這里，卻發覺自己早都動彈不得了，非但如此，她的身體似乎也變得濕漉漉一片，她的體液，無論是血液或者其他東西都開始從皮下冒出，看起來就好像一條條蟲子。

　　 最後，她的聲音開始變得黏黏糊糊，就好像是從泥巴里發出的一樣。

　　 現在的她的樣子就好像上次為了逗曉開心時說的那個榨汁機和水果的故事時，曉回嗆的那句：

　　 “就好像是被在身上扎了無數針眼，然後又被強行擠出血。”

　　 “碰！”

　　 就在斕曦快要被粉碎的時候，不知道是誰開了一槍。

　　 她知道那槍應該是曉的收藏苦痛眼眸，是源初古神混沌的古神產物，當年的第一個曉就是被這東西射殺的。

　　 這一槍喵得很准，一槍直接打碎了曉灰色的眼睛，然後爆開了曉的後腦勺，隨後那些景象就突然消失了，曉也掉到了地板上，被自己的淚水和血浸濕了。

　　 “…”開槍的人接著就離開了，斕曦沒能看清楚到底是船上的哪個人，她只是下意識勉強爬到了曉的身邊，把又變回小小一只的曉抱到了懷里。

　　 “黛…蘭…母上…”曉嘴里喃喃得念著這個名字“是你麼？你來…接我回家了麼？”

　　 “小祖宗，我們回家…”斕曦把曉緊緊得抱在了懷里“我們…”

　　 “是你啊…主人…”曉用剩下的眼睛看著斕曦那滿是血汙和淚水的臉“…剛才發生了什麼…剛才是…我又畸變了麼？”

　　 “你沒事？”斕曦把曉扶正了，剛好看到曉的身體復原的樣子——長出一大堆肉，然後一片片枯萎直到完全恢復原樣。

　　 以往她總是覺得曉這種復原身體的方式很惡心，現在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可愛。

　　 “我是…新生…你忘了…我是不死之身麼？你忘了…我為了殺死自己做的無數次嘗試了麼？”曉咧開被剛才那一槍鎮碎的嘴笑了起來，但是可能是因為太久沒笑了又少了一塊，他那張小臉變得皺皺巴巴的“我是…用無數個他的碎片拼成的怪物…正是因為如此…我才…”

　　 “別傻了，你就是你…小祖宗…”斕曦把曉又抱得更緊了。

　　 然而…

　　 “…我從來就不是我…別犯傻了，快給我滾去接受治療和防畸變檢測，順便叫熙風穿上防畸變的服裝過來清理分析中心，別磨蹭，人類，我可沒有多余的心思和你磨嘰…我要搞明白剛才是誰對我開了一槍。”

　　 這貨翻臉比翻書快已經不是啥新鮮事了，也多虧曉剛才那要死要活的樣子讓斕曦現在沒啥脾氣整他，不然就這欠揍得對主人發號施令的語氣就能讓斕曦非把這怕癢的臭小鬼綁到昨天月嵐發現的老虎凳上，然後狠狠得用刷子刷他一個小時的腳心再當著他的弟弟妹妹面脫了褲子打半個小時屁股。

　　 哦…忘了說了，要是算上上次被撓癢癢哭的話，這貨應該哭了能有十五六次了。

　　 “那你呢？繼續剛才的實驗麼？”斕曦還紅著眼眶，帶著哭腔。

　　 “…”曉被問住了，半天才嘆了口氣“我…我要和月嵐商議一下，是時候…妥協了。”

　　 “妥協？對誰？”

　　 不敢想這是曉能說出來的話。

　　 “古神…既然幾千次模擬都失敗了…那我也只能…只是不知道老主人現在怎麼樣了…只是…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