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茜將早餐送上來的時候，羅素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矮人少女倒是看得非常淡泊，臨走前還踮起腳尖拍了拍旅行者的肩膀。由於少年此時還是坐在床邊的狀態，這讓兩人的姿勢顯得十分古怪。

　　 “這不是您的問題，羅素先生。”

　　 有著苹果香味的少女依舊甜甜地安慰道，她的臉有些發紅，顯然是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其實還要更進一步，她也是旅行者夢里的主角——小個子淑女發誓永遠也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您用過早餐之後，就去鎮上的黑夜教堂里看看吧。”

　　 她沒有忘記提醒。

　　 “感謝您的提議，我一定會去的。”

　　 羅素確實下定了決心要去教堂。因為今天早上開始，他的狀態欄上就多出了兩個額外的效果，分別是持續時間無限的【雙月的祝福】以及持續整個日夜的【精神清爽】。

　　 如果去一趟教堂能夠弄清楚這兩個效果的意義，那便是一個非常值得的事情。外鄉人很確信這個世界上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之外沒有人能夠查明他偽造的身份。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威廉·羅伯特是他，羅素也是他，兩者是雙位一體的概念。

　　 “也可以借此機會了解一下這個世界里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教堂里面肯定有很多相關的資料。”

　　 黑發黑瞳的少年下定了決心，他頗有興致地看向蘇茜端上來的早餐，這是一份土豆泥。少年用勺子挖開嘗了一口，脆甜的苹果丁夾雜在土豆泥里，他算是明白了為何蘇茜的身上總是帶著成熟苹果的氣息了。

　　 “還挺好吃的。”

　　 用完餐，羅素收拾了一下行裝，他的行李並不多，只要整理好衣服再背上挎包就行。

　　 “但是總感覺忘了什麼事情。”

　　 外鄉人決定把“忘記了某件事”記在備忘錄里，這聽起來很可笑，但他此刻由於那個持續一天的特殊效果而神清氣爽，如果忘記了某件事的話必然會有其原因。

　　 收拾好東西之後，羅素走下樓梯來到旅舍一樓。他起得很早，蘇茜正在打掃衛生，矮人少女笑著和他打招呼。旅舍的櫃台邊站著被蘇茜稱呼為“姑姑”的少婦，她有一頭漂亮的紅色頭發，身高目測只比羅素矮一點。

　　 火巨人與矮人的血脈嗎……羅素有些好奇矮人小姐爺爺與奶奶的樣子。這大概是只要有愛，種族什麼的不是問題的典型代表吧。

　　 蘇茜的“姑姑”今晚並沒有在記賬，她饒有興趣地看著羅素，卻一句話也沒說。

　　 羅素覺得面前的女人與昨天有著些微的不同。

　　 “長得倒還是挺不錯的，不像個人類倒像是精靈。小蘇茜，這不就是你喜歡的類型嘛。”

　　 “媽！你不要亂說，羅……羅伯特先生是個好人，我……”

　　 矜持保守的矮人小姐急得像個熟透了的苹果，羅素也趕忙為他新認識的朋友解圍：

　　 “夫人，請不要開玩笑了，這話要是被別人聽去了，雷矛小姐的名聲可能會有所損失。”

　　 “呵呵，我就是逗逗這丫頭，您也別太在意，這邊沒有外人。”

　　 “媽！”

　　 外鄉人最終是被小個子的淑女從旅館推走的。

　　 “不好意思，羅素先生，我的母親就是這樣的性子，還請您原諒。”

　　 “沒關系”羅素從口袋里拿出一枚銀幣遞給蘇茜，“這是定金，我可能還要在這里住上一段日子，具體的時間不確定，但請您為我保留那間屋子吧，晚上之前我還會回來的。”

　　 矮人少女收下了那枚銀幣，她那看起來非常稚嫩的臉龐泛著紅暈，羅素的心中又萌生起一股罪惡感。女孩今天穿的是一件非常保守的黑白色女仆裝，不過依舊踩著小皮鞋。

　　 外鄉人想起了昨晚的那個夢。

　　 “我有一種預感，您也許還會看見我很多次。”

　　 紅發的小小姐的笑得很甜，兩人分離的時候，她有些飄飄然地哼著吟游詩人的小曲子，旅行者則是微微愣了一下。

　　 “我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昨晚的後遺症還沒有消退嗎？等一下，剛才蘇茜小姐是怎麼稱呼那位女士的？”

　　 母親？難道不是姑姑嗎？

　　 反應遲鈍的外鄉人陷入了倫理與現實的雙重震驚當中。

　　 【圖：穿女仆裝的小蘇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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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教堂是小鎮里最高大莊重的建築，羅素很容易就找到了黑夜教堂的位置。這座凡人的朝聖所以純淨的玄武岩或黑曜石作為主要材料，漆黑而莊嚴，就連大門都是深色的鎢鋼材質。教堂的大門敞開著，兩輪象征著明月的法術光球掛在主廳的頂上，周圍簇擁著白色燭光造就的星空。

　　 羅素非常好奇地走進了教堂里，他注意到那扇鎢鋼大門可是純金屬的，一邊的重量怕是就要頂上一頭成年大象。教會里並沒有多少人，一位青年黑袍牧師正在給幾位信徒講經。

　　 注意到陌生的來客，原本坐在青年牧師邊上的老年牧師站了起來，露出和藹親切的微笑：

　　 “陌生的旅人，你是否需要幫助。”

　　 老牧師的聲音平淡卻很有吸引力，羅素注意到他手上杵著金色的拐杖——盡管他身體看上去非常硬朗，只是有些駝背。

　　 “是的，牧師大人，我的確有事情想向黑夜求助。”

　　 “很好，我的孩子，你是否是黑夜的信徒？”

　　 羅素想了想昨晚溫柔的月光，又想起今天早上收到的【雙月祝福】，他點了點頭：

　　 “我是女神的淺信徒。”

　　 老牧師杵著拐杖慢慢走到外鄉人的面前，他的眼睛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銀光。

　　 “不要妄自菲薄，孩子。”

　　 羅素覺得周圍的氣氛有些變了，青年牧師停止了誦經，幾位信徒則低頭向雙月祈禱。他剛想問些什麼，青年牧師就解釋說：

　　 “不必擔心，這只是對他們的保護。”

　　 “是的，請跟我來吧，我想你需要短暫的懺悔。”

　　 老牧師也應和道，隨後轉身走向教堂的懺悔室，外鄉人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他。在他們身後，青年牧師為兩人關上了們，隨後仿佛無事發生一樣繼續為信徒經。

　　 羅素並沒有被帶進懺悔室里，他現在所處的位置類似一個封閉的圖書館。來這里的路上，他看見了很多衣著朴素的修女與修士。老牧師把他帶到了圖書館的中心，讓他在石質的椅子上坐下，他自己則在站在攤著一本經書的講台前面。

　　 明明是在白天，但此處卻充溢著黑夜的氣息，銀白的月光從穹頂投射下來，照亮了剛好包裹住兩人的一個圈。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老人的聲音力帶著察覺的力量，羅素並不知道他被窺視得多深，但大概還沒有到核心區域。

　　 “不必害怕，年輕人，這是雙月對你的眷顧。”

　　 “每隔百年，原始的月亮都會一同掛在天幕上，雙生的女神會在此刻交匯，並向人世間投以黑夜的懷抱。”

　　 “這可能會有些危險，但總的來說並無大礙。年輕的旅者，雖然預言故事中並未出現你的存在，但擁有女神眷顧的你依舊是故事的主角。”

　　 老人的話語像鍾聲一樣在羅素腦海中敲響。

　　 “一切從旅途中開始，又從旅途中結束。”

　　 在月光的照耀下，講台上攤開的那本經書正在快速翻動，定格在其中的一頁，隨後精純的月光涌入了羅素的身體。

　　 在皎潔的月光中，外鄉人的身體有了種奇異的變化，他全身的細胞都在呐喊，都在呼吁著接受這份力量。功能欄里起源樹（Origins）那一個模塊閃著亮光。這件事發生得非常突然，完全出乎了羅素的意料。他早知道自己能在教堂里找到機遇，畢竟剛才在大門口的時候他就發現小地圖上面有很多代表友善的綠點，但沒想到這次竟然直接激活了他最重要的一個能力：

　　 代表【起源樹】（origins）的灰色圖表被點亮了。

　　 在外鄉人的視角，他看到的起源樹（Origins）是無數條縱橫在人體中的血脈網絡，而他目前所在的起點顯示的是：

　　 【純血人類】

　　 在象征著人類的紅色火焰周圍，有著眾多的血脈分支，這代表著不同的選擇。他既可以強化五感與生命力，朝著精靈的方向優化；也可以增強身體素質與力量，成為一名山地巨人；甚至還能強化皮膚，讓自己的體表長出龍族的鱗片。

　　 以精靈、巨人、矮人、半身人、獸人為代表的亞人種群，以光靈、火焰妖精、鐵衛為代表的元素種群，以藍翼蝠、羽族、蜘蛛人、暗影族為代表的異能種群，乃至於魔鬼和惡魔這些天生邪惡的物種……現在有無數條道路擺在外鄉人的面前。好在，借著過去實踐的經驗，他早已知道那條路最適合現在的自己。

　　 確認了目前的情況，體會著月光還充盈在肌膚與血液間的舒暢感覺，羅素試著把力量往某一個方向聚集。這是一個非常奇妙的過程，並非是直接去觸碰起源樹上的符號就能辦到的。黑夜的力量在羅素的全身流淌、匯聚，沿途每一個細胞都在興奮地膨脹，這精純的能量最終到達了他的心髒。

　　 一時間，圖書館里羅素的存在感甚至壓過了教堂穹頂上的那輪雙月，所有的神父、修士修女都感受到月光在波動，他們自發虔誠地詠唱起聖歌：

　　 “因你與我同行，黑夜不會孤寂”

　　 “因主與我同行，黑夜不再孤寂”

　　 “歡笑與你同樂，憂傷與你共泣”

　　 “美酒與你同飲，糟糠與你共咽”

　　 “迷途有你手牽引，月光照亮我行徑”

　　 “因我點燃信仰，黑夜不會沉寂”

　　 “因主賜你決心，黑夜不再沉寂”

　　 ……

　　 “這可真是，古老而神聖的血脈。”

　　 看著接受了女神的恩賜而脫胎換骨的旅行者，老牧師不由得感嘆道。也難怪此人能成為女神的眷子，凡人的幸運兒。

　　 在這個還算和平的，不同陣營的大部分種族混居在一起的世代，血統如此之純正的人類恐怕不剩幾人了。種群混血當然並不是什麼壞事，不提這樣的舉措給各個種群帶來的和平，混血的族裔往往能繼承父母雙方的優良性質，表現出更為優秀的性狀。老神父的身上也有著稀薄的原始光靈的血脈，這使他比起常人更受到女神的眷顧。

　　 不過，一切血脈的源頭都有其特殊性質，甚至有些種族特有的能力只有當血脈純化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才能解鎖。這一點最好例子就是那些游離於獸人種群之外，自稱為“菲萊迪”的種族，幾乎不與外族通婚的他們保持著最為原始的力量，是最好的獵人、盜賊與暗殺者。

　　 由於幾乎能與任何種族生育並繼承其他種族特點的特殊性，人類原始的血脈力量早已隨著無數血脈的注入而遺失在了歷史的長河里，即使偶爾能見到宣稱人類至上主義的家族，他們的血統往上數個幾百年也能找到其他種族的痕跡。

　　 這便是黑鐵時代。世界誕生的初期，原初的創世神不忍看到人族作為他最得意的作品，在凡世間被黃金與白銀的種群任意擺布，於是便將他的心髒摘下給了人類，讓其在未來擁有無限的可能。如今原初之神早已隕落，但鏈接著所有人族血脈的黑鐵心髒依然在蓬勃跳動著，並串聯起這時間所有的種群。

　　 “面前這幸運的少年想必是受到了女神的指引，將黑夜的力量用於純化自己的血統之上，造就了一個血脈追溯的奇跡吧。”老牧師若有所思地想著，“他的身體本身所擁有的知識，其重要程度已經不下於這座圖書館了。”

　　 “.……”

　　 外鄉人有些尷尬地看著老人沉浸於自我的思索中，他此時被幾位年輕的黑袍修女團團圍住，虔誠的少女低頭祈禱中。

　　 “他們是不是誤解了什麼……”

　　 羅素不敢開口詢問，此時的氣氛恐怕不容打擾。

　　 與老牧師猜測的純化血脈不同，外鄉人剛才選擇了一條非常特殊的道路——他將所有的力量都引導到了自己的心髒上。只有羅素自己能看見，他胸膛里有一個虛幻的靈體髒器在跳動，這是一顆只有一半的黑鐵心髒，淡藍色的能量從他肺部的經脈流入左心室，隨著心髒的泵動化為純潔的湍流從瓣膜中涌出來。這是一個能量不斷淨化的過程，羅素計算了一下他身上現有的能量與心髒淨化的速度，大概半個月的時間他就能完全消化這份女神給予的恩賜。

　　 外鄉人再次看向狀態欄，原本持續時間無限的【雙月的祝福】已經消失，變成了另一個永久的效果【原始血脈】。他所選擇的起源道途並沒有正式的稱呼，那是在起源樹（Origins）上的一個非常突兀的支脈，從心髒的出發觸及五髒六腑，最後才延伸到肢體與大腦。如果非要給這條道途一個稱謂的話，應該是：

　　 【古代種人類】

　　 “女神在上。”

　　 外鄉人也學著周圍的修女低頭祈禱，此刻他真正成為了雙月的信徒，一個不算特別虔誠的淺信徒，這是外鄉人用來表達感謝的無奈方式。

　　 “畢竟我骨子里是個堅定的無信者。”

　　 羅素在心里為自己辯解道。他似乎聽到頭頂傳來兩道很好聽的輕笑聲。

　　 儀式的後續是約莫五分鍾的枯燥祈禱，還好黑夜教會十分排斥繁瑣的禮節崇尚大道至簡，羅素在困到睡著之前就獲得了自由，這並不是因為他沒有禮貌不肯虛心接受人家的教條，而是向黑夜祈禱是真的有催眠效果的，他又不是自小開始就每日向女神禱告三次的那些忠誠信徒。

　　 “年輕人，我想你應該還有很多疑問，這份力量到底是什麼，其他人是否有相同的能力，以及你的使命到底是什麼。這些問題特蕾莎修女會給你回答，我與其他牧師在此期間會為你准備重新洗禮的儀式。”

　　 “特蕾莎修女與你年紀相仿，我想你們應該會有很多共同話題。”

　　 不知何時也到了附近的青年牧師與老牧師一唱一和地說道。

　　 兩位牧師走後，圍著羅素的其中一位修女抬起頭來，外鄉人看見了一對茶色的清澈眼睛。這雙眼睛在月亮照耀下閃著漂亮的光。

　　 有著茶色眼睛的修女摘下頭套，褪去黑袍，她是位非常年輕漂亮的姑娘，頭發是淡金色的，穿著黑白色調的素雅修女服，一縷金色的馬尾辮垂在右肩。

　　 外鄉人有些猶豫，一些話他不知道該不該說，他的眼睛與那對茶色的雙眼對上，修女非常溫柔地看著他。

　　 “我想您應該不是想夸耀我的容貌。”

　　 金色頭發的修女微笑著說，她的聲音非常磁性動聽，在這有些昏暗的環境里有著使人心情平靜的效果。

　　 “抱歉，我只是想說……”外鄉人有些不好意思，他剛才確實被修女的氣質與美貌驚住了，在這個由於種群混血而平均顏值非常高的世界里，她也是獨一份的那類人。

　　 “您是不是想提醒我，這個發型有著非常微妙的意思。”

　　 純潔的少年被完全看透了，他並不了解女性對於男性目光的敏銳把握。

　　 “我想，這只是傳統故事里的迷信，三流的作者會為了所謂的藝術而刻意操弄那些正面角色陷入悲劇。請您相信我，眷者大人，黑夜尊重命運，卻不盲從命運。”

　　 羅素在那對茶色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我是您黑夜中的伴行人，我對您的忠誠僅亞於我主。”

　　 虔誠的修女向外鄉人伸出白皙的玉手。

　　 “您是否願意，與我在一起？”

　　 【圖：金發的修女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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