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悲。”
鈴蘭居高臨下的審視著劣魔,用裝模作樣的口氣說道:“曾經有一個可以苟活的機會放在你面前,你卻沒有珍惜——畢竟我那天真的契約者只是想要把朋友要回來,對你這種東西的性命沒有一點興趣。”
作為劣魔的他有著遠超一般人類的魔力感應性能,因此在他的眼里,鈴蘭完全就只是個勉強有個人形的黑霧。深邃如無星之夜的黑暗隨著呼吸在上下翻騰,哪怕只是稍微接觸一下就會沾染上災禍。
對他來說,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接近。
在他還是人類沒有得到魔人的力量以前,當他還生活在那個“糞坑”里的時候,死亡確實如影隨形。那些管理者僅憑自己的意願就可以對他們這樣的“實驗動物”生殺予奪,不會有絲毫心慈手軟。
整個棚屋里十幾個同伴無一例外都被注射了同樣的藥劑,但只有他一個人經歷了痛苦地折磨之後才活了下來。或許是經歷了“苦難”的回報,他的身體發生了怪誕的變異,也因此獲得了一部分魔人的力量。
簡直就像是受到了天啟那樣,他無師自通地掌握了魔力的使用方式,然後用盡各種辦法從那里逃了出來。一開始他還表現得小心翼翼,不過隨著女人一個個淪陷在他的力量下,他也越發膨脹。
事情發展到了今天,他已經覺得自己是占據優勢的那一方,畢竟像柳這樣沒有經過機械化改造的女性,就算接受過戰斗訓練也不可能在力量的比試中戰勝得到了魔人力量的他,更何況論數量也是他這一邊比較多。
但是當那深邃的黑暗如浪潮那樣,一股腦從柳的身體里迸射出來時,他仿佛渾身都被刺骨的惡寒浸透了。就連寄宿在身體里的魔力都仿佛生物那般在顫抖,顯然它們本能地在畏懼著那股力量。
試圖強行壓制下恐懼的顫抖,想要勉強指揮被控制的人為自己解圍,卻只有尖銳的疼痛感問候了腦袋。劇痛逼得他張開嘴巴發出咆哮,但那黑暗卻像瞄准了這一刹那,化作有若實體的觸手深入了咽喉。
“別動。”
鈴蘭冰冷的聲音直接在腦海里響起:“這是來自我契約者最後的善意,我最後一次告誡你不要試圖抵抗,而且最好連這樣的念頭都不要動。否則的話我完全不介意先把你千刀萬剮,然後直接審問你的靈魂。”
就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一束黑暗變化成了有若活物般的模樣,一口就從他大腿上剜下了指甲蓋大小的血肉。熾烈的疼痛讓他全身上下不住的顫抖,而那活物卻像水蛭那樣吸附上了還在流血的傷口。
疼痛在皮下擴散著,有“什麼東西”正一點一滴地從傷口滲入體內,一寸一寸的從內部剝離著皮膚。變異的血肉逐漸干枯衰敗,染上了與那黑暗一致的顏色,而隨著它們在皮肉下逐漸擴散,疼痛也變得更加劇烈。
甚至不需要鈴蘭特意點明他也很清楚,那是他性命相關的倒計時,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全身都會遍染黑色。到那個時候——不,甚至可能連一半都不需要到,他就會被那逐漸擴散的衰朽多去性命。
“我想省點力氣,所以你只需要回想就行了。”
第一個問題:你是誰?
還未等他做出反應,鈴蘭的問題就接踵而至,被黑暗侵蝕的地方疼痛逐漸變得更加劇烈,逼迫他立刻回答。但出乎鈴蘭的意料,無論他如何回想,都想不起自己的真實身份,只記得與同伴一同生活在棚屋中的片段。
他的記憶被那些“管理者”用某種手段消除了,他有關於外界的知識,卻沒有任何關於自己身份的記憶。甚至在鈴蘭審問他之前,他自己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在渾渾噩噩間有著些許曖昧的自我認知。
嘖了下舌,鈴蘭立刻又拋出了第二個問題——他是如何從人類轉化為劣魔的。
而這一次他能夠想起來的東西就豐富了許多,關於那個猶如“糞坑”一般的窩棚,關於在那里生活的同伴,關於那些人打入他身上的奇怪藥劑與塞到他身體里面的,某種混合了肉塊與機械的核心。
順著他回憶所指的方向,鈴蘭的觸手刺入了她的胸腔,找尋到那已經與異化扭曲的血肉融合在一起的目標。也許是因為那東西外部完全包裹在了某種復雜的金屬結構下,她甚至差點沒有發覺到其中蘊含的魔力。
但很快,她就嗅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
那是屬於她的一部分——可能只有一滴血的份量——但也足以讓這個仿佛用一堆廢銅爛鐵與屍塊肉沫拼合而出的設備發揮出作用。那些人或許就是利用了她足以塑造血肉的力量,才能將這些碎片加以統合,制造出眼前這個劣魔。
如果按照魔人們的倫理觀,眼前已經氣息奄奄的“劣魔”甚至還能算得上鈴蘭的血脈,是應該臣服於她手下的奴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隨即她爆發出一陣轟然的笑聲:“真沒想到人類居然這麼有趣,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做出這種事情來。居然完全把‘同類’當做劣等的‘家畜’來使用,哪怕是最狂妄的魔人都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啊。”
她口中沒有絲毫鄙薄的感情,相反卻充滿了無比純粹的贊賞。鈴蘭僅僅因為知曉了自己的部分殘片被用於制造劣魔就不由得拍手大笑,她很清楚這一手術有多麼危險,因此也更對那些人的研究精神抱有敬意。
“感謝吧,我決定讓你活下去。”
說罷她一把抓住了結合部分機械與魔力碎片的“核心”,用力將它捏個粉碎,然後將四散的碎片全部納入自己體內。盡管可能與全體相比實在微不足道,但一股熟悉的力量刹那間充滿了全身。
借由這股力量的加持,侵入他身體的黑色一下子加快了速度,瞬息之間就遍布了那充滿各色變異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