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神聖性
創造本身就是一位母神,她是主的分裂,而在不同的神話中這位女神會有不同的形象出現,就算是再為平凡的姿態,也都作為傳統神聖性的反面,支持著古老永恒的神跡持續流動。
現在,神聖的反面也成為一種神聖,是被神聖以對立姿態強調出的部分;兩者由此獲得了更高的統一性,這就是主真正活動的場所(這點被後來的奧瑟教所忽視)。
普瑞蒂認為,要放棄在神聖的生殖活動中對陽物的崇拜,聖女——主失敗的部分尤為重要,這里他舉了懼內現象(妻管嚴)作為例子。
他的手稿引起教會、主流神學界的一片嘩然。有人稱他為當世的天才,更多人認為他的理論簡直不可理喻,篡逆的言辭背後的普瑞蒂一定是被魔鬼帶離了主所昭示的道路,或者說他本就是魔鬼的代言人。
普瑞蒂沒有理會他們的質疑,無心思同他們舌戰,只身脫離教會走到牧羊人、農民身邊,為他們重新講述神話,散布聖女的福音。很快除了教會內追隨他的弟子,民間也出現了不少他的支持者。每到一處村落,他都會行至田間,由弟子們和著聖歌,招攬來勞作忙碌的一雙雙耳朵,歌聲沿著麥浪,在空氣中翻滾擴散開來,激起陣陣漣漪。
人們很願意靠過來,並提問,從低俗的問題到對本質的追問,普瑞蒂應對自如。種種對話也被弟子們整理成冊,傳至後世。到了晚上,他又陷入思考和折磨之中,不斷將自己所思所想付諸紙面。相對於沉思和寫作所帶來的懷疑和攻訐,借宿民居不得不面對的艱苦環境似乎並沒有什麼巨大的影響。
席地而坐,只有粗麻編織的席墊,邊角毛毛草草,除了本身制作工藝上不精細外,也有被老鼠嚙咬過的痕跡。室內也是凹凸不平的土路(和室外相比其實一定程度上有做過平整的努力。),碎石間蟲豸來往爬動。唯一比較看得過去的就是木質窗台,朝室外伸出雕著木紋的窗台,插進純黑和月色共同傾瀉在其中的夜。霧般的月光,從高空篩到了窗台上,化作點點細雨,為銀發旁漂浮的星屑注入光亮。
伊夢迦德坐在窗台上,長發依著晚風左右搖曳,背靠著窗戶,好像對房間內事物毫無關心。小腿交叉著前後輕輕搖動,閉著雙眼。蔦站在她的旁邊,看著屋內的“先知”同使徒們,臉上有著說不出來的情緒在醞釀。
“你大可以放輕松一點,沒有人會感知到我們的存在。”她閉著眼睛平靜地說道。
“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嗯,和你們文本中記錄的沒多大差別。”
“先知...不,不是”蔦低下頭小聲否定了一聲,“他之前就已經在教會里引起對立了,恐怕他們不會放過他。”
伊夢迦德緩緩睜開雙眼,掃視著村落和原野。
“不,那並不重要。那些教會只不過是松散的學術聯盟,真正拍板仍要靠聖裔教權,這個國家權力的中心。本來這樣的學術爭端在他們自己的圈子內消化掉並不會產生什麼巨大的影響,可是,他脫離了教會,主動撬起了教權的底盤。”
“底盤...”
“信眾,而且這里是新貴族的轄地,這些人剛躋身權貴,並沒有搶到合適的利益。估計已經等不及要找投機的空隙了。你仔細看看那些使徒,有不少人家底相當殷實。有了他們的幫助,普瑞蒂才有機會躲開教權的篩查在底層這麼活動,同樣他日後巨大的影響力也和他們脫不了干系。”伊夢迦德嘴角微微上揚,肩膀也慢慢松弛下來。蔦看著她,“會不會還有什麼原因......”
“我對你們的世界歷史如何,未來如何毫不關心,只是掌控我自己的世界需要你們作為中介而已。”她慢慢轉過頭去,盯著蔦那雙刻滿疑慮的眼睛。“市民階層、婦女,可以利用的力量很多,只是這麼說來,主也就沒有什麼神聖性可言了。而是交付到這些人的手中,盡管神聖性本身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蔦閉上了眼睛,任憑涼風撩過她的裙擺,縷縷發絲飄揚,散亂了逆光勾勒的輪廓。
“你不用成為聖女。”伊夢迦德轉過身子,一下子縮短了和蔦之間的距離。“你的存在本來就是神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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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整理好自己的穿戴,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琰站在一旁,張開雙臂擋著琉的視线。此時已近黃昏,零把手搭在琰的肩膀上,告訴她差不多該回去了。琰抬起頭盯著零看,皺起眉頭嘟起嘴,一只手不斷拉扯她的衣角。她似乎還有約會的計劃沒有完成,只是很可惜,撒嬌攻勢對零並沒有什麼效果。琰低下頭轉過臉看了看琉,慢慢並攏雙膝,抬起右腳,緩解尷尬似的來回踢了幾下地面。
琉看著琰的反應,還有已經踏上返程的零的背影,理解了這一切。他對著琰微微一笑,只是神情有些遺憾。琉的視线不知道為什麼讓琰感到有些揪心,連忙轉過頭去,沒太敢看他的臉。琉看不到剛才發生的一切,和這個世界其他的路人一樣,終究沒法和琰走到一起,黑暗過後便會擁有另外一段記憶,甚至做著另外一份工作。她慢慢抬起右手,輕輕握著拳,對著琉略顯俏皮地張開,雖然看不到琉究竟做了什麼回應,琰還是默默跟在了零的後面。
[我當然愛你了,你比任何事物都美麗,我的完整性,需要你。][你也沒發現你其實愛的是你自己][你認為自己自由嗎?未來會到來嗎?]史萊姆少年的話不斷縈繞在琰的心頭,此時此刻也在為了剛才琉那毫無戒備的笑容而糾結,心砰砰直跳。琰不理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無可辯駁的是,這不斷涌出的蓬勃愛意已經膨脹到蓋過疑惑了。但是記憶那一端,和她相愛的,似乎是另一個黑發的男子,身材更為高挑,面目也成熟不少。但是此時此刻已然聽不到他的聲音,琰也不打算考慮他的事情,回頭看了看琉,看到他已經不見了蹤影。
“回到店里去了嗎?”琰不經意開口問道。
“不,應該是別的地方,他已經下班了。”
“哦......”
“...”
“放心我肯定很快把他拿下。”琰抬起下巴,拍了拍胸脯。向零保證道。“不過他是我的獵物,你們不許有想法。”
“...”零嘆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著。“買點食材回去吧。”
“零的老爹,能再多講講嗎?”
“沒什麼可講的,硬說的話。”
“嗯...?”
“對他印象也不怎麼好,最後在木屋見面時,他是被子彈打穿了睾丸。”
“噗嗤!啊對不起...”琰稍稍失態了一下,零回頭看著她,神色也沒有太大變化。
“剛見到時還算有些意識,在女兒面前努力遮著下體的樣子,確實有些狼狽。”零閉上眼睛。
“是軍人嗎?”
“將軍。”
“哇哦...在他們那些人看來尊嚴要比生命還重要吧。”
“我現在陪在博士身邊就足夠了。”
“嗯?”
“沒什麼。”零不經意間把對話矛頭轉向了自己,畢竟她曾經把榮譽和所謂“更高價值”凌駕在了博士的生命之上,現在她也總算明白,自己其實更喜歡做一個小人物。
“說起來零在我們幾個人中,很少和蔦接觸誒,都沒見你們說過話。”
“...她是奧瑟教徒吧...應該是有些介意我的存在。”
“不不,她這方面沒有那麼純粹的,不過在關於自己老爹這點上你們的說辭有些不一樣的地方,很有趣。”
“蔦的父親...我在博士那里聽到過一些,之前還在那個世界時她似乎專門調查過。”
“她之前和我講的時候,一不小心說漏嘴了吧,之後就一個勁地掩飾,為他的人渣行為找借口。”
“.....”
“大家都有自己軟弱的一面呢。”
“嗯...”零想起來在山里獵殺靠近木屋那頭熊的時候她開了三槍,第二槍正好打碎了熊的睾丸。那時無意識造就的“成績”,使零不由得開始想些別的事情。
“我會去和她說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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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兩人回到店里,暮色幾乎要吞掉一切,很快那抹霞色,一道道的紅與黃將會隨著光點沉入山脊的那一側,擺設在前的銀灰色城鎮愈加晦暗,行人們熙熙攘攘,盡管他們很快將陷入沉寂。
博士掛起打烊的牌子,向著走過來的兩個人綻出放松的笑容,小惡魔緊緊站在她的背後,眼睛緊盯著走近的零,兩片唇不斷地磨動著。琰先跑到了兩人跟前,興衝衝地講著今天見到琉的事情,博士耐心地聽著。零稍稍放松下表情,沒有到博士身邊,慢慢走向房里。 琰和另外兩人擠著推著走到了她的前面,先進到了里屋去了,她們的影子離開門口時,零看到了在一旁避開身子為她們讓道的蔦,她的神情柔和,沒有選擇跟上她們,就那麼杵在原地。
零走了上去,蔦低著頭穿過房間門,似乎是要到廳里做些什麼。還沒反應過來,零就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零攔住了她的去路,一只手撐著牆,把蔦堵在了她身體制造的空間里。
“怎怎怎麼了...”蔦顯得有些慌張。“...”零稍稍低下頭,慢慢合上雙眼。“聽我說。”零抬起頭,雙眼緊盯著蔦。她的身高比蔦要矮一點,兩人在房間里形成的構圖顯得有點不自然。空氣中多多少少有了點緊張的氛圍,盡管零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你並不屬於你父親。”
“零小姐...你在說什麼...”蔦縮起雙手,放在胸前。
“你不應該把自我建立在這段扭曲的親情上,不該希冀自己能夠成為填補裂痕的那一塊碎片。”零慢慢把手放在蔦的臉上,“希望,你能明白。”
“....”蔦瞪大的眼瞳慢慢收縮,略顯緊張的神色也慢慢緩和,兩個人的身體也慢慢松弛下來。蔦說:“真是...零也太溫柔了一點,專門把我拉住這麼講。”蔦展開雙臂擁抱住零,“謝謝你呀,我沒事的。”
零沒有太大的反應,她本來也是不怎麼表露感情的那種類型,輕輕拍了拍蔦的後背,“那就好,我去博士那里。”
“嗯...”零松開蔦的身體,轉頭徑直走進里屋。蔦看著零的背影,慢慢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此時屋外的一切都已經被黑暗吞沒,只剩下她們被懸置在空間中。
博士的房間里,一如既往的陳設,掛畫、構成感十足的書架,桌椅,牆紙,無論哪件事物上都飽含著溫潤的氣息。如同都存在於一顆心髒內,處處都能聽到鼓動,感受到溫熱和涌動。低沉的中短調樂章流溢周身,鼓點微弱而密集,這里似乎沒有任何不和諧音被演奏,深沉但又不陰暗,讓人感受到希望。而在那一邊,博士伏在案上,奮筆疾書地寫著什麼。
“博士...在忙嗎...”零躡步走到她的身後。
“嗯,菲勒斯,最近要趕緊整理完才好....明天,想帶著大家一起去海邊。”博士頭也沒有抬地說著,看上去沒有什麼精神,腦袋不時沉下去一下,又慢慢抬起。零輕輕俯下身去,慢慢抱住她的身子,安心地閉上雙眼,臉頰靠在博士的背上。“是零。”
博士也微微轉過頭,和零依偎在一起,微微露出笑容,輕輕抬起的手也搭在零的小臂。“我知道的。”時間似乎停滯流動,只剩下靜謐的無言的夜。
“等等,你tm在干嘛!!放開博士。” 小惡魔突然進到了房間里,對著零大喊道。博士苦笑著,剛准備開口就被零一個公主抱抱了起來。這時她懷抱著博士,一臉得意地看著小惡魔。小惡魔跺著腳,磨著牙,“你這家伙,別蹬鼻子上臉!!”,說完她撲了上去,不過零抱著博士躲開了她。琰抱著夢夢站在門口看戲,蔦也聞聲前來,在門外探出頭來,幾個人就一起,目睹著房間里貓捉老鼠的好戲。
房內似乎響起了明快又清亮的大調音樂,彼此間似乎消掉了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