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北境後,我的日子過得還挺愜意的,完全沒有夢夢想的那麼暗無天日。
早晨夢夢幫我一次。如果我們醒得早,拓跋珏也一起幫我;如果他起晚了急著去上朝,那就等到用完早膳他走了之後。然後梳個妝,她們抱我或推我出去轉一圈曬曬太陽,我就回自己屋里用午膳。吃完飯把別人都轟出去,和夢夢來一次,然後小睡一會。下午在夢夢的懷抱里讀讀書,或許再喝些茶吃些點心,就沐浴了。挑好明天穿什麼戴什麼,拓跋珏就該回來了。
除夢夢而外,他又給我撥了五個人伺候。均是年少宮女,有的比我們大一點,有的和我們差不多大。我不想向她們解釋關於我身體情況的事,她們也沒有問過,但是伺候我沐浴、如廁的時候應該都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吧,我就假裝不知道。她們的神情倒沒有特別異樣,可能有拓跋珏珠玉在前,都習慣了?
他的身體不會也給一幫小姑娘看過了吧……我想到這些,有點不好。希望他只讓內侍伺候他吧,不過這樣也挺奇怪的。
他回來後,我們一起進晚膳。天氣宜人時會讓他們推我們一起出去吹吹風散散步,有時也不去,就在榻上聊天。晚上還是他和夢夢一起幫我一次,我們就睡覺。
拓跋珏性子其實頗為溫柔敦厚,與他相處甚至感覺比從前在家時都放松。往日在家,父母親戚乃至仆人雖都待我很好,但總令我有些不自在。我須得十分用心,方能讓大家心里都舒暢。
我知道這不自在是因為什麼。我剛截去手腳時,高熱未退,每次朦朧醒來都看到母親同著一幫家里伺候的媽媽姐姐在我榻前哭。後來意識逐漸清明,換藥疼痛,她們也哭。我躺在床上戴著魚尾,舒服的感覺能將痛感減輕幾分,剛想歇息,就聽得她們在外面嗚咽:“小姐可憐啊……這後半輩子可怎麼辦哪……”
這哭聲我聽過。不久前我最年幼的兄長不幸夭折,她們便是如此哭喪,說三公子可憐。也正是因此,當我也染了膏肓之症時,父母四處求醫問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回我。
可是我沒死,我活過來了。為何仍要為我哭喪?
是不是我在她們眼里,雖則活著,卻與死了一般無二,甚至還不如死了的好?
我問母親她們為何那般說我,母親竟也撫摸著我的臉滾下眼淚,用同樣的語氣嗚咽道:“我兒命苦啊……”
雖然已經過了很多年,但我仍清楚地記得當時的心境。每念及此,腦子嗡的一聲,就想罵人。
我忍了發作之意,問母親她們的言辭為何與哭喪一般,是不是我死了比較好。她這才斂容說不是的,並且禁止仆人們再說這樣的話。
只是她們在照料我日常起居之時,以及父母教誨我時,仍往往流露出悲戚之意。我不能說破,也不能寬慰他們,只能有什麼需要就直說,心安理得地接受服侍照顧,作足嬌縱恣性的小女兒情態,他們方能忘卻悲戚歡喜起來。
只有夢夢從來不這樣,所以從前我唯獨喜歡和夢夢玩。
拓跋珏也不這樣。可能因為我們都有著差不多的身子,同他相處也不用顧及那麼多。他談吐風趣隨和,與他聊天挺有意思的。我見他的內侍們和他相談,雖禮儀有度,然全無戰戰兢兢之態,就如尋常友人一般。
我尚不清楚他是如何用兵。以前曾猜想,是不是他待我如此,在戰場上卻狠戾。然而相處這段時間以來,我雖不通兵法,後又因父親遭害家中陷落,無從知曉邊關音訊,但是將所知道的戰勢梳理一下,心中許是有了大概的印象。
北朝先主冒進,過長江天險欲直取建康城,卻因水土不服病死途中。拓跋珏的行兵風格應與他先父相反,穩中帶疾,合當克制其時父親下獄,朝中首尾不能相顧的亂態。
他品格確實上佳,經歷非人凌虐尚能有此心性。所謂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當是如此,我自愧弗如。
晚上聊天,他問我白天都做什麼。我便這般告訴他了。他說:“哇啊,你好悠閒啊,我好羨慕你!”
拓跋珏勤政,每天早晨都要上朝去,下午也在前殿批折子。忙得很。
“你是少主唄。我就是個陪少主取樂的。”
“那陪我取樂的卻實是醉人。我每天都想快點回來見你。”他蹭蹭我,“嫻月真好看,江南的女孩子都像你這樣的嗎。”
我說不是。南國女兒都溫柔如水,舉止嫻雅,就像夢夢那樣。哪有我這種一說話就嗆人的。
“那沒意思,還是你的性子更與我投緣。”
“北地的男子也都如你這般嗎。”他問得離譜,我故意反問他。
“不會啊。各人有各樣。況且我都不能算男孩子了。”
“你怎麼不是。你內侍們也是。否則你為何總讓他們回避我。”我後來詢問過他的內侍為何皆是清秀少年,他說這都是他被救回來後,先主給他挑的人。與他年紀相仿、長得好看的才能被選中。
“畢竟我們都一樣。他們還比我多了手腳。”
“那你還比他們好看呢。還會打仗。”我在玩笑中帶著認真對他說出我的想法,“大丈夫當心懷天下,有胸襟、有擔當,而不在於有否那微末身體。若你算不得大丈夫,天下八成人都不能算了。”
“你對我評價這麼高。”他眼睛亮亮地看著我,“但我也還差得很遠。”
“你還年少。共勉。”
“共勉。”
這些話確是發自肺腑,但捫心自問,我似乎也沒有認真把他當作異性。否則他每晚看我泄欲,還和夢夢一起幫我,我是斷不能容忍才相識數月的陌生男子這樣的。
我以為那物失去後,人便沒有欲望了,但他幫我時,精致的臉孔會染上嫣紅,漂亮的眸子也水汽氤氳,呼吸都比平時來得急促些許。
我問他,他說還是有些反應。我擔心他會不會身體不適或心有芥蒂,他說難受是有一點的,不過和我事後抱抱就會平復;芥蒂不必擔心,因為他本來就沒有這種能力了,也不奢求什麼,看我能滿足,他還挺開心的。
聽得我有點心揪。有時叫夢夢回去了,便也輕輕啄弄他胸前的櫻紅,或舔吮身下的小孔。
他竟會發出呻吟,帶著幾分嬌媚,教我心旌搖蕩。
我問他能接受後庭嗎,他說不能,也不一定非要滿足,這樣就挺好。
“嫻月,我想要你。”
一日晚上,我想聽他嬌吟,又忍不住挑逗了他。大飽耳福後,他竟欺身壓上來。
“那你想吧。”我只當他說笑。
“你欺侮我!”他挪動著軀干,用牙齒解我褻褲,“今晚不許叫清夢進來,我自己跟你來。”
他吻得我神魂顛倒,我覺得大概也不是不行,想想辦法教他怎麼幫我吧。他卻不聽我的,直接銜住魚尾將玉勢從我體內取了出來。
“那個不能拿出來,快給我放回去,不然我一會兒就不行了。”
“怎麼不行?我想看看。”
“唔……你別看。快還給我。”
“要不這樣吧,你跟我說幾句好話,我就把它還給你——”
他壞笑,銜著玉勢挪上來,回到與我面對面的位置。
我沒手去搶,又不想像他一樣用口觸碰,哼了一聲把臉轉過去,他便把玉勢放到一邊湊上來親我。我感覺情動,不覺把空虛的甬道貼合在他倒錐形的下體邊緣上,無意識地擠壓摩蹭。
“嫻月……喜歡你……你快求我……”
他讓我求他,我卻感覺他在求我。他吻著我,聲音婉轉低回,吐出的氣息呵得我耳根酥酥的。
“我……”
我想要。我好想要。我感覺快壓抑不住自己的聲音了。
身體的渴求一浪高過一浪,我的心頭卻突然如遭針刺火燎。
不可以。
不可以求歡。
眼前虛晃著舅母與舅父家仆婦侍妾嗤笑到變形的面龐,耳畔回蕩起她們譏誚我的、我從未聽過的粗鄙之言。
她們要看“那小殘廢的身體究竟是何等畸形怪狀”,連褻衣褻褲都給我剝去。
魚尾暴露在外,她們嘖聲著粗暴拔出,遮遮掩掩又迫不及待地湊上來觀望,感嘆玉是好玉,只可惜拿來造這不知廉恥的什物,又被這淫婦的下賤身子汙了。
一面罵我下賤,一面將從這被她們嫌作下賤汙髒的身子上剝下的貼身首飾釵環喜笑顏開地盡數清點收走。連我可體改短過的衣衫裳裙也不放過。
我決不會自認下賤,卻也不覺得自己至少要比她們高尚。品格寓於內心,非比較得來。縱是君子也有境遇之別,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不是說達者就比窮者更有德。
今窮途末路,我當秉志守節,切不可自輕。懷堅貞之意,威武不屈。
玉勢離體時間太久,我抑止不住漏了兩聲鼻音,她們便用最輕薄的話譏刺嘲謗我,品議那處翕動的口徑和流出的汁液。
我死死咬住唇屏住息不再出一點聲音,終於在身體的灼燒中昏暈過去。
“……不……”
我喘息著,勉強壓抑住呻吟,在緊咬的牙關中漏出只言片語。
“嫻月?你怎麼了?”
拓跋珏擔憂的聲音將我的意識拉回。他見我喘得厲害,額上都出了一層細汗,忙挪回我身下,咬住玉勢欲將它塞回去。
可他太心急,更是怎麼也進不去。他便直接將玉勢扔在旁邊,含住我的雙瓣,用舌尖撫慰甬道口。
他動作輕柔,我感覺口上很舒服,柔軟細膩的感覺行至心尖,意識稍為清明了一點。
但是內里卻更為渴求。小腹又漲又熱,甬道酥癢,迫不及待地想迎接什麼東西。
什麼都好。想被最粗的玉勢狠狠抽插。想被夢夢用四指填滿。
但若是圖冊上見過的男子的真正陽物……
不要!!!
惡心!!!
“將小淫婦賣入妓館吧。這殘廢身子雖可怖,倒也稀罕,說不定有人卻好這個。”
“不是說她還頗曉詩詞歌賦,定能賣個好價錢。”
“不行。將軍交代了不可動她。有更好的去處等著她。”
她們擠眉弄眼地交頭接耳,隨後便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鮮卑那個跟她一樣作了人彘的皇子?不是說他也沒了根作了閹人了嗎?怎麼還要娶親?”
“人家要繼位。皇帝總要娶媳婦的。不過蠻夷真是不講倫理,竟讓奴婢當皇帝。”
“將軍真是明斷,尋的這個去處再不能更合適了。就怕那少主辨出是將軍辱他,立時將人殺死,豈不可惜了如此般配的一樁良緣。”
“嘻,我看未必。蠻夷不知綱常倫理,怎有羞恥之心。或許那小閹人喜歡得緊,遍尋精壯男兒為她作入幕之賓呢。”
耳畔又縈繞竊竊私語的嗤笑聲,我想喝止,卻發不出聲音,只有體內的焦灼在無聲地呼喊。
不要!!!
停下來!!!
內里的反應停下來了,或說沒那麼明顯了。取而代之的是痛。肩髖斷骨處如磨削一般鈍痛,仿佛在殘端下撒了種子,痛徹經脈,痛入骨髓,痛至不存在的四肢百骸。
我的股肱,我的手腳,明明早已失去多年,我甚至無從想象出它們的形相。它們卻仿佛在虛空中虬結,不能屈伸也不能移動,只是在那種子生出的枝莖中,將我的精力源源不斷地輸送成名為疼痛的養分。
“嫻月!嫻月!”
“……疼……”
“哪兒疼?”
“……”
父母生我育我,又從死亡邊關救我回轉,我切不可厭棄自己。
不可厭棄自己。
不可……厭……
“虞清夢!進來!”
失去意識前,這是我縹緲地聽到的最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