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膽英雄不孤單（五十）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睡過去的，我只知道，當自己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淡淡的日光已經透過一整片的灰蒙，將周圍照得稍微明亮了一些。

　　 嘶.......睡在外面還真是不舒服啊......

　　 好不容易才掙扎著起身，我活動了一下因為整夜沒有固定好位置而酸澀的脖子，心里完全沒有忘記自己現在該做的事情。

　　 也不知道小家伙怎麼樣了.......

　　 現在時間還早，我也不好意思進到病房里去打擾小家伙休息。因此在活動了一下身上的肌肉之後，我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掏出了自己的爪機。

　　 才六點半啊.......嗯？這是什麼........

　　 在一大堆軟件APP的提示消息之中，一條短信提醒顯得尤為醒目。

　　 我點了進去，發現居然是陳嵐發過來的。

　　 “曉楓過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我先走了，不要告訴他我來過。”

　　 ......真是個奇怪的獸人。

　　 我昨天叫陳嵐過來完全只是下意識的舉動，看他那副模樣，我原本還以為他會借這個機會重新樹立一下在兒子面前的形象，沒想到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卻自己主動放棄了。

　　 他的內心，那抹愧疚是否一直揮之不去呢。

　　 算了，管他干什麼，先去解決一下早飯吧。

　　 繼續愣在外面並不符合我的個性，趁著整座城市還在熟睡的機會，先去解決一下自己的溫飽問題吧。

　　 吃完早餐，並帶著小家伙的那份回到這里的時候已經是七點多了。我嘗試性地推開門，在確定沒有發出別的聲音之後，又悄悄地溜進了病房里。

　　 小家伙仍然緊閉著雙眼，但相較於昨日的滿面苦楚，現在他的表情已經平靜了很多。我輕輕地用肉墊觸及了一下小家伙的額頭，在得到的反饋是“一切正常”之後，我那顆懸著的心才終於放松了下來

　　 怎麼好端端地會發燒呢，明明空調開得也不冷，再說還有我抱著呢......可是現在也不知道具體的原因，只能祈禱不會發生什麼大事吧。

　　 搬了一把椅子在病床旁邊，接下來我要度過的，就是一段漫長而又枯燥的時間了——但好像也不是。

　　 “嗚，爸爸，爸爸........”

　　 我才剛坐下沒有兩分鍾，可能是我帶來的溫度驚動了小家伙的意識，小家伙又開始胡說著夢話了。只是這一次，陳嵐已經不在了，而我的懷抱，又不能滿足小家伙內心中真正的渴望。

　　 “誒，叔叔......”

　　 慌亂之中，我笨拙的動作最終還是把小家伙給弄醒了。而這只剛剛蘇醒的小灰狼，在發現面前的獸人是我之後，大夢初醒的語氣之中罕見地夾雜了些尷尬。

　　 “咳咳，是我。”

　　 我當然明白小家伙此時在想什麼，但我又不能向他說出事情的真相。沒辦法，我只能用相同的尷尬給予回應。

　　 陳嵐那家伙，怎麼回事，他和小家伙接觸的時間也沒我久吧，動作怎麼可以那麼熟練......

　　 宛如十幾年老父親的陳嵐與明顯是萌新奶爸的我有著強烈的對比反差，昨夜陳嵐那好像是排練了幾千遍的動作，我這輩子可能都學不來。

　　 “爸爸，爸爸昨天有來嘛.......”

　　 小家伙仍然堅持著自己的第一反應，畢竟獸人的嗅覺是那麼的靈敏，或許在某一個夢的碎片里，小家伙切真地感受到了那來自陳嵐的氣息。

　　 “沒有哦，你發燒了之後，我就直接帶著你過來了。”

　　 這個謊言，其實我並不是那麼情願去說。但是小家伙畢竟才只有十四歲，這即便是我都感覺到麻煩的倫理關系，他還是知道得少一些比較好。

　　 “是這樣嘛.......”

　　 濃濃的失落在小家伙的臉上閃現，但下一刻，又變為了燦爛的笑顏：

　　 “謝謝叔叔可以那麼晚送我來醫院，我現在已經好多了哦。”

　　 “沒事就好，今天的課程......”

　　 我的左爪自然而然地攀上了小家伙的腦袋，雖然有些煞風景，但是關於上學的事情又是一件尷尬的事情，我不得不提。

　　 這才第一天，要是還要請假的話，那未免會讓小家伙在其他的同學和老師面前樹立起一個不愛學習的形象。如果連老師都不能給予小家伙幫助的話，那麼小家伙之後的學習生活將會更加困難。

　　 “嗚，現在時間還早吧，應該沒問題的.......”

　　 大概是和我有著一樣的顧慮，雖然才剛剛恢復正常的體溫，但小家伙還是堅持要去上課，

　　 “如果遲到了一些的話，可能需要叔叔幫忙解釋了.......”

　　 “嗯，那先把早餐吃了吧。”

　　 既然小家伙已經醒了，我也沒有必要繼續和他擠同一張小床了。

　　 我讓出了身位，並把還冒著熱氣的早餐遞到了小家伙的爪上。

　　 “吃吧，剛買的，還熱乎著呢。”

　　 小家伙聽話地接過了豆漿和包子，只是，當他的視线劃過身前的時候，那泛著幽綠光芒的眼睛，卻在那一刻了。

　　 “怎麼了嗎？”

　　 我剛開始還覺得很奇怪，可當我順著小家伙的視线往前看去時，那幾根散落在潔白被子上的灰色毛發，已經告訴了我全部答案。

　　 糟了，小家伙剛才都是包在被子里的，毛發肯定不會跑到外面去。我的身上又沒有灰毛，那麼這幾根毛肯定是陳嵐留下來的.......

　　 這些來歷不明的毛發儼然成為了一顆定時炸彈，我有種預感，自己才剛剛撒下的謊言，馬上就要被戳破了。

　　 但事實上，小家伙的目光只是停滯了片刻，又轉回爪上的早餐去了。

　　 “沒什麼.......早餐留到車上再吃吧，冷一點也沒關系的。”

　　 怎麼回事，小家伙到底是發現了還是沒有.......不過我一開始就說陳嵐沒有來的，小家伙信任我的話，應該也只是以為那是他自己的毛吧。

　　 “也行，那動作快一些嘍。”

　　 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我立刻就帶著小家伙出了醫院回到了車上，先是回家拿上書包之後，再送小家伙去學校。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開始早讀了，不過還沒有開始上課，小家伙也得以不用驚起太大的波瀾而重回課堂。

　　 至於我，先去醫院把後續事處理了之後，又得再回警局一趟了。

　　 孤膽英雄不孤單（五十一）

　　 “你怎麼又回來了。”

　　 站在黑石的辦公桌前，這一次，是輪到那只古井無波的大黑龍驚訝了。

　　 “那個，關於陳嵐的事情.......”

　　 我將昨天發生的事情都和黑石陳述了一遍，希望可以從他那里得到一些建議。

　　 因為現在的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這樣嗎.......具體的細節我也不是太了解，我也只能說，陳嵐確實是一個好的獸人，只是曾經的經歷讓他顯得有些不那麼近獸情。但他所表現出來的，應該都是真情實意。”

　　 黑石並沒有教導我該怎麼做，他只是安慰著我，讓我不要想太多，

　　 “什麼時候讓陳曉楓回到陳嵐的身邊，就由你來決定吧，我想你也是最有資格作出這個決定的獸人。”

　　 “.......嗯。”

　　 既然黑石都這麼說了，我也沒有什麼好糾結的。只是，我又該以什麼樣的標准來判斷陳嵐到底合不合格呢？

　　 況且，我還不想這麼快讓小家伙離開我的身邊.......

　　 又要回到過去那種，孤獨而又清冷的生活中去嗎.......

　　 懷著滿腦子的疑問，我退出了黑石的辦公室。就在我准備離開公安局的時候，一旁辦公區傳來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哇塞，這輛車子，大晚上的連闖那麼多紅燈，這分不得扣光了。”

　　 那是一名正在處理警務的警員，本來我對這種交通事件並不怎麼放在心上的，但是鑒於昨天晚上的經過，我突然產生了一些好奇感。

　　 到底是闖過了多少紅燈，才能讓這件事連交警都處理不了。

　　 “嗯，什麼事情，讓我看一下。”

　　 仗著刑警大隊副隊長的身份，我還是介入了這件對於其他獸人來說無關緊要的小事。

　　 在監控攝像頭自動捕捉的畫面里，就在昨天深夜的時候，一輛普通的家用轎車一連闖過了四個紅燈，並且中間的間隔並沒有多少，顯然也存在超速的嫌疑。

　　 而我也一眼就認出了坐在駕駛座上的那只狼獸人是誰。

　　 “.......明明只是幾分鍾的時間，這真的值得麼？”

　　 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也沒有想著要為陳嵐脫罪啥的，等待他的多半是被吊銷駕照啥的，影響也不是太大。

　　 但這件本不應該被我所知的小插曲，注定也要在我的心底埋下一顆小小的種子。

　　 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小家伙第二天的上學之旅要順利了許多，從那富有朝氣的身影踏著穩健的步伐來看，應該是沒有太大問題了。

　　 “今天感覺怎麼樣？”

　　 雖然得到的答案肯定與我預想之中的一樣，但我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沒事啦，叔叔就不用擔心了。昨天的作業完成的很好哦，今天的課程還算簡單，應該不用叔叔來教了。”

　　 小家伙身上的那股興奮勁還沒有完全褪去，在回答了我的問題之後，他又自顧自地說上了好多，

　　 “英語單詞不是很好背呢，不過在學校里有同學的幫助，要比以前輕松很多啦......”

　　 “咳咳，沒事的話就趕緊上車吧，再過一段時間就是真正的晚高峰了。”

　　 雖然小家伙出來的時間算早，但周圍越來越密集的車流量，還是讓我想起了昨天被交通支配的恐懼。

　　 “哦哦，好呐。”

　　 小家伙也渾然沒有提及陳嵐的事情，這也讓我放心，他應該是沒有注意到有關陳嵐的各種細節吧。

　　 趕在所有車輛之前先一步駛上了道路，完美的路況讓我可以將速度保持在最大。可即便如此，我也無法到達昨夜陳嵐那般的風馳電掣。

　　 為了給小家伙補好身體，我並沒有選擇自己做飯，而是點了一家專門做藥膳的外賣。雖然知道這只是杯水車薪，但好歹是盡我所能。

　　 小家伙對此自然是乖巧地接受，但我也能夠看出，他對我沒有做飯這件事還是感到失望的。

　　 唉，小可憐，要是你的身體能夠再好一點，或者是你一開始就能遇到一個善待你的父親，那麼不就能夠過上最幸福的日子嗎......

　　 我也不能確定我在小家伙的心中到底充當著什麼角色，但至少在他能夠獨擋一面之前，我還能像現在這里默默地守護他。

　　 不過，就在我為小家伙的平安感到安慰之時，有一件我昨天忽略掉的事，在此刻顯露出了端倪。

　　 “誒，叔叔，天花板上的是什麼........”

　　 日常的洗澡時間，就在我認真地為小家伙清洗背後的毛發的時候，偶然抬起頭的小家伙卻發出了這樣一聲驚嘆。

　　 “什麼東西——嘶，那個不是什麼。”

　　 最開始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可當我的視线也往上移的時候，那已經在空氣之中氧化變黃的粘稠液體，頓時讓我想起了我不應該忘記的事情。

　　 “唔，好像鼻涕啊，昨天好像還沒在上面的.......”

　　 小家伙當然不知道那是什麼，而我也不能讓他知道。

　　 “嗯，就是鼻涕，可能是很早之前就有的吧，叔叔待會就把它清理掉，沒事的。”

　　 對自己的子孫說出如此狠毒的話並非我本意，但是沒辦法，為了在小家伙面前的形象不會崩塌，我也只能當一次“壞爸爸”了。

　　 “哦哦，叔叔辛苦啦，接下來換我給叔叔洗吧。”

　　 ........

　　 從最開始陳嵐做出那種事，再到小家伙生病發燒，其實也沒有過去多久，但我總覺得已經經過一年多的時間了。

　　 我原以為，接下來不會再出什麼問題，生活也能像今天這般安穩。

　　 可平靜的日子總是短暫且容易令獸毫無感覺，就在我將之前發生的事都拋卻腦後，打算以全新的面貌迎接新生活時，上天又開始了他的玩笑。

　　 “喂，請問是陳曉楓的家長嗎？”

　　 新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樣在閒暇之余去警局里隨便處理一些事情，可這一次我接到的電話，居然是從學校里打過來的。熟悉的女聲是小家伙的班主任，我之前有接觸過。

　　 “嗯，我是。”

　　 濃濃的不詳之感涌上了我的心頭。

　　 “您的孩子上體育課的時候昏倒了，現在已經被急救車送去了醫院，我特地來通知你一下。”

　　 “嗯，好的，謝謝通知，我這就去。”

　　 我已經盡力在保持自己的情緒穩定了，可那磕磕巴巴的聲音，卻無論如何都掩蓋不掉我心底的慌張。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嗎.......

　　 快啊，一定要，快啊......

　　 邢一，這一次你可真的不能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