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明日方舟】多重嵌套
月亮尚未落下,一輛車就從艾薩克郡出發了。
車上只有三個人。
塔露拉,恩特羅菲,還有一位女性菲林駕駛員。
“你再重復一次,目標是什麼地方?”恩特羅菲問道。
“塞克郡——你好像確實不太熟悉這些地名。”菲林女人笑道,“不會說你連我的代號也沒記住吧。”
“夏櫟。”恩特羅菲斜靠在側壁上,“我不熟悉你們這個世界,不代表我連名字都記不住。”
“塞克郡的領主瓦爾頓子爵,據我所知他可不是什麼對感染者友好的角色。”
塔露拉微微轉頭看著窗外,雖然在沒有路燈的地方外面幾乎什麼都看不見。
“我們又不是去見他的,雖然另一群人是。”恩特羅菲閉上了眼,“神父後來跟你說了些什麼?”
“還能有什麼東西,渴望權力的人,嫉賢妒能的人,野心勃勃的人。”塔露拉嘆了口氣,“很諷刺。不論維多利亞還是炎國,父親碰上了幾乎完全相同的境遇。”
“權力斗爭中最不缺的就是這種人。貪婪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還有能力。只不過這兩者本質上互斥。”
“這我倒是可以同意,維娜和愛德華先生離開之後,維多利亞可沒有變得更好。”
夏櫟扶著方向盤的手毫無抖動。
“我會改變這一切,不只是為了我的復仇——幾年前的我恐怕還會這麼說。”塔露拉還是沒轉過頭。
“那現在呢?”恩特羅菲笑了。
“我什麼都不會說。至少在這兒,我什麼都不會說。”
“哈,比起之前,你可像樣多了。”
夏櫟笑了,她猛地加了一腳油門。
博士今天改變了進食習慣。
以前圖省事,都是直接在嘴里倒水泡面,結果前幾天因為分心,他嗆的差點被送進醫療室。
所以今天他端著泡面碗。
銀灰的臉在對面的屏幕上漂浮著。
“所以,恩希歐迪斯,你在大騎士領那個據點借我用兩天怎麼樣。”
“我還以為你會先問諾希斯。”銀灰似笑非笑。
“我覺得既然出了一個卡爾文森你要是還查不清楚手下有沒有二五仔那你也不是你了。”博士也笑了,“你給個准信,借不借吧。”
“你更大的要求我都不該拒絕,何況只是借房子。”銀灰左手撐著面頰,“剩下的部分呢?”
“啊?那就沒什麼了,你那邊怎麼樣?”
“羅德島的辦事處如火如荼,工業區和配套的醫療設施都在建設,目前來說一切順利。”
“我問的不是這個。”
“恩雅最近一直住在辦事處開辦的診所。”銀灰稍稍轉開了視线,“她很長時間沒回過家了,也不想回來。”
“這種透支自己的贖罪心態恐怕不是什麼好事。但你也明白,她是在給你擦屁股。”博士連著吃了幾口面。
“大錯已成,未必能夠彌補,只能吸取教訓。”銀灰道,“不過這次……算是謝拉格的自保。”
“我只希望別再搞出那些不可控的破事了。先這樣吧,讓我想想。”
“先等等。”
眼看博士要掛電話,銀灰阻止了他。
“怎麼?”
“你確定……與那般邪法有關的人物會安心演出你這場戲?”
“恩特羅菲是個有信念的人,出現在那個廟里據他說只是巧合。你也知道,既然聖山上沒有神,那種邪術更不可能有什麼實際作用。”
“既然你已經這麼說了。”
“反正我也沒有不信任他的選項。”博士嘆了口氣,掛掉了電話。
車外的風景已經越來越清晰,黎明快要到了。
塔露拉側躺在後排,十分平穩的睡著。
恩特羅菲卻睜著眼。
“你為什麼不睡會兒呢?”夏櫟撥開了眼前的頭發。
“想的東西太多,睡不著。”恩特羅菲道。
“想得太多?”
“想得太多。”
“那你恐怕就沒時間睡了。”夏櫟道,“我們這就到了,接下來要看你們自己了。”
“……嗯?到了嗎。”
塔露拉揉了揉眼睛。
“到了。”恩特羅菲道,“夏櫟,你要去哪?”
“卡拉頓。給天火小姐帶上博士的口信,辦事處還有個不讓人省心的丫頭。”
“你的表情可不是在責備她。”
“像博士一樣什麼都說破可就沒意思了,對吧,恩特羅菲。”
夏櫟終於轉過了頭,她在微笑。
“不管怎麼說,謝謝你帶了我們這一路。”塔露拉坐了起來,“離塞克郡還有……四公里?”
“沒錯,你們大概是不需要入城的。慢慢走過去就可以了。”夏櫟停下了車,“早餐只有壓縮餅干了,如果覺得太寡淡,帶上這個吧。”
恩特羅菲抬手接住,那是個小袋子。
打開之後,香甜的氣味充盈了全車。
“自己醃的果脯,也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不過總比沒有強多了。”夏櫟笑道,“我得走了——羅德島再見吧。”
直到那輛車消失在視野里,剩下的兩人才開始動。
恩特羅菲往嘴里丟了塊果脯,然後直皺眉頭。
“好酸。”
“我覺得剛好。”塔露拉環視四周,“按照那個博士的說法,維克托娃一會兒就會到了。”
“你確定她會相信嗎?”
“不是應該看你的演技嗎?”
“你教教我。”
“我早就不會演戲了。”
“我知道。”
“真是的。”
塔露拉不再看旁邊的人,徑直向移動城鎮的方向走去。
“——而這也是恩希歐迪斯的意思。與瓦爾頓子爵的關系可以讓深池多一種補給的可能。”
“這就是喀蘭貿易和謝拉格的理由?”
“這就是小國的生存之道,維克托娃女士。”
深池前往塞克郡的人手並不多。
喀蘭貿易的老板恩希歐迪斯利用自己的關系,提供了一個與瓦爾頓子爵的接洽機會。
而這種情況下自然是不能帶太多人的。
所以維克托娃只帶了一支小隊,還有諾希斯和那個代號鐧的卡普里尼女人。
據說這個女人是恩希歐迪斯的保鏢,維克托娃也看得出來,這個人並不好惹。
這種急需用人的時候,雖然不能完全信任,但也沒什麼其他辦法。
“缺乏榮耀的生存方式,但也沒辦法。”
維克托娃自己也不知道,她說的到底是謝拉格還是自己。
“我不喜歡榮耀。那些對自身的信念充滿榮譽感的對手,無一例外成了我的手下敗將。”
鐧沒看維克托娃。
“——奇特的生存方式。”
龍女既沒有贊美,也沒有貶低。
塞克郡的輪廓已經相當清晰。
路過一片樹林之時,樹葉窸窣,一個小個子從樹上一躍而下,貼到維克托娃耳邊低語了幾句。
維克托娃的臉一瞬間有點不自然。
“小心點,塔露拉和劍鬼也在附近。”
“看來她的目的跟你差不多。”鐧冷笑道。
“暫避鋒芒是個不錯的主意,我們是去談判,不是搶地盤。”諾希斯沉吟道。
維克托娃有點慶幸諾希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塔露拉一個人就讓她如此吃力,再加上一個恩特羅菲,今天傷沒好的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個問題。
當然了,作為首領並不能這麼說。
而鐧卻向前走了兩步。
“用不著,我去會會他們。”
“——”
維克托娃還沒出言阻止,就發現樹林另一側拐出兩個人。
已經沒有什麼時間撤退了,她舉起了長槍。
鐧卻更不廢話。
兩步衝上前去,長劍從下往上就是一刀快斬。
塔露拉閃向一邊,而恩特羅菲同時拔出雙劍,硬擋下了這一擊。
右手的太刀被直接震上天,他連退了兩步才卸去力道。
“哇哦。老熟人啊。”
“我跟你可不是。”
鐧沒給他時間,緊跟上去又是一劍。
火花四射,這一次是黑劍脫了手。
這並不代表戰斗結束,那個女人還有武器。
第三次的兵刃碰撞,是鋸齒劍和雙鐧。
而很明顯,利器和鈍器的對抗並不占優勢。
物理定律並不是那麼容易違背的。
“你先走!”
塔露拉沒說話,對恩特羅菲點了點頭,轉身向塞克郡奔去。
恩特羅菲剛想轉身,腳下就結了一層冰凌。
諾希斯的左手閃著微弱的白光。
雖然沒困住恩特羅菲,但也足夠拖慢他了。
他胸口重重的吃了一鐧,直接倒飛了出去。
塵土飛揚。
等維克托娃視线恢復,塔露拉已經消失了。
恩特羅菲和鐧還沒有決出勝負。
長劍對雙鐧,他甚至可以說節節敗退。
對方的力量似乎跟他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原來,傳聞是真的。”
某個深池小兵的聲音雖然低,但維克托娃還是聽見了。
“什麼傳聞?”
“黑騎士……卡西米爾的三屆冠軍,聽說隱退之後去了謝拉格什麼大人物身邊……就是她……就是她!”
“名氣倒是不小。”恩特羅菲右手捂著胸口。
即使如此,他還是在冷笑。
“早就與我無關了。”
又是雙鐧連擊。
恩特羅菲豎起劍一擋,然後他就後悔了。
交叉的雙鐧將他的劍往旁邊一別,接著順著劍刃一路滑上。
他又一次飛進了樹林,劍也掉到了一邊。
而鐧收起了武器。
“有兩下子,不過還沒完。”
她已經衝了過來,對著恩特羅菲的臉就是一拳。
恩特羅菲一偏頭,背後的樹應聲而斷。
這已經不是讓他輕敵的時候了,飛起一腳,踢向鐧的側肋。
——失敗。
對面的女人已經抓住了他的腳踝。
接著,他整個人被掄起來,重重砸在了地上。
大地的震動讓旁邊的樹都抖了幾抖。
——仍然沒完。
恩特羅菲被舉了起來,又一次砸在地上。
剛站起來,就被抓住肩膀,又扔了出去。
樹葉和木屑四散飛落,他也不清楚自己這一下讓多少樹遭了殃。
但不能這麼被動挨打——
猛晃了兩下頭,他也衝了上去。
凌空跳起,右膝輕抬。
還不等抬起來,左拳打向鐧鼻梁。
——然而鐧沒被這種假動作騙過。
俯身躲過直拳,肩膀狠狠撞在恩特羅菲小腹,接著身子一直,借力又是一個背摔。
抓住白發男人的脖子把他拖起來,又把他過肩扔了出去。
第六摔。
第七摔。
第八摔。
恩特羅菲趴在地上,感覺自己現在就是個沙包。
還沒站起來,他的腳又被抓住了。
在空中劃了個弧线,他又摔在了地上。
“——我們還要打多久?”
沒有出聲,他用的是唇語。
他確定對面能明白。
鐧只是挑了挑嘴角,接著把他整個人扛了起來,又扔了出去。
恩特羅菲渾身像散了架一樣。
他看到之前被震飛的太刀就插在一邊斷掉的樹干上。
男人已經滾了過去,拔出利刃,一刀橫斬逼開鐧,緊接著向反方向直衝。
地上又是一滾,順勢撿起鋸齒劍,之後狂奔而去,再無影蹤。
兩人戰斗過的樹林,如今就像天災過境一般,只剩下一個坑和散落的碎木頭。
鐧慢慢走過來,拍了拍身上的土。
“不追嗎?”維克托娃松了口氣。
“恩希歐迪斯可沒要我幫你追擊殺敵。”鐧挑釁似的笑著,“有兩把刷子,打的倒是很痛快。”
“原來閣下就是黑騎士,之前多有失敬。”
“只是個虛名,我並不喜歡所謂榮譽。”鐧道,“你也沒什麼可擔心的——那個人不過如此。我們還要辦正事,走吧。”
塔露拉正在荒野上獨行。
自己沒有去見瓦爾頓子爵,想必維克托娃去了之後會有些意外。
要聯系的其他人才是更重要的。
而且,讓神父提到過的某位公爵知道自己回到了維多利亞,並不是個好主意。
她並不擔心黑蛇再次出現。
有些事情她已經明白了,這並不是依靠恩特羅菲某種感應到黑蛇就會馬上出現的保證。
只有她能做的事,就在面前。
當恩特羅菲回到羅德島的時候,他還是鼻青臉腫外加灰頭土臉。
博士在半路截住了他,沒讓他去指揮室,而是直接把他領到了機庫。
“讓我配合你演了一出這麼蹩腳又狼狽的戲,結果你連個澡都不讓我洗?”
恩特羅菲從鼻子出了口氣。
“沒關系,一會兒入住的是五星酒店,你想怎麼洗就怎麼洗,我們得趕緊去大騎士領了。”博士道。
“我為什麼要跟著你去?”
“做戲做全套。你得讓維克托娃真的相信你被黑騎士打跑了拋棄了塔露拉,暫時不在維多利亞出現才是最優解。”博士笑道,“再說了,就當旅個游,你來了這里也沒去過大城市吧。”
“我可不信這是去旅游的。”
“沒事兒,可以是。”
博士二話不說,把恩特羅菲拽上了飛行器。
上面已經有幾個人了。
阿米婭,白金,礫,瑕光和焰尾。
“——你是找我來拉平男女比例的嗎?”
“想什麼呢。”
無視了恩特羅菲的毒舌,博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拉好了安全帶。
大騎士領的紙醉金迷一如既往。
即使遠離市區,窗邊的金發老婦人仍然看得見霓虹閃爍。
她不禁搖了搖頭。
門被敲響了,進來的是副騎士長。
“宗師。”
“你認為……羅德島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組織?”
老婦人沒有轉身。
“一定要我來說麼?”
“是的。”
“……以商人的身份,行著騎士之舉。”
“你進步了。”
老婦人在玻璃上的倒影微微翹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