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明日方舟】糖塊
這是大地上某個角落稍早一些的故事。
有關於人的悲歡離合,生與死,以及一次突如其來的死而復生。
一
霜星還是醒過來了。
她本來以為,人死了之後就會什麼都感覺不到,但現在來說似乎有點差別。
而且這並不像是烏薩斯傳說中死後靈魂的歸屬之地。
從灰暗的吊燈到四周的金屬牆壁,怎麼也不像是讓人在死後永享安寧的地方。
用了全身的力氣轉動腦袋,第一眼看到的是床頭的護身符。
那東西當然已經碎了。
到底是因為自己死過,還是父親也死了,她不知道。
但是,她總覺得心里哪個地方被掏空了。
就像是有根針,拉著銀色的絲线把之前的碎片串了起來,她似乎明白了這一切。
記憶和意志能夠被源石記錄共鳴,造成她內心空蕩的原因似乎也並不難找。
大家都死了,只有她醒了過來。
在一瞬間,霜星甚至在懷疑自己該不該繼續存在於此。
她抬起了手,顫巍巍的伸向臉上的氧氣面罩。
——然後她的手又垂了下去,渾身僵硬的用不出半點力氣。
“好容易把你救活,你就別亂動了。放心,有我在,你想死都難。”
霜星合上眼皮之前最後看到的是一個臉上掛著惡劣怪笑的菲林。
——跟梅菲斯特一樣討厭的小鬼,她這麼想著。
二
在第七次自殺失敗之後霜星放棄了嘗試。
她總覺得自己不該再活在泰拉這個世界上,結果每次自己稍微有點什麼舉動,那個代號阿的混賬小子就會不知道從哪兒帶著十五根針管冒出來。
被亂扎一氣已經很讓人火大了,結果被扎之後,肉體被那種怪藥影響,以自己現在的力量而言簡直是刀槍不入。
——你是最珍貴的臨床樣本,死了的話我會有大麻煩的。那家伙這麼說著。
這是加入羅德島必要的代價,她認命了。
當飢餓的感覺再度襲來,霜星一時間甚至感覺有些陌生。
——沒錯,因為阿和他旁邊的血魔的治療方案,她似乎半個月沒吃過東西了。
而今天停止輸液之後,到了後半夜她覺得有點餓。
雖然晚飯確實是吃過了,但醫療部那個叫芙蓉的小姑娘做的東西健康過頭並不能維持飽腹感。
所以霜星照著地圖去了食堂。
結果進去之後她有些後悔。
阿和華法琳面對面坐在角落,正低聲交談著什麼。
兩人面前放著一盆子血紅的東西,那顏色讓她深感不適。
“嗯,很有精神,已經能從病房走到這兒了……你為什麼這麼看著我?代餐啦,代餐。”
華法琳說著從血紅的液體里撈出一塊暗紅的固體。
霜星搜索著自己的記憶。
即使是薩卡茲也沒人見過他們吃這麼夸張的食物。
“嗨,霜星小姐吧,您是從烏薩斯來的,可能不知道。”灶台後的佩洛轉過頭,“這東西沒那麼嚇人……這是炎國西南的一種菜,叫毛血旺……里面有些部分華法琳醫生一直挺喜歡的。別擔心,這紅色不是血,只是辣椒油……”
“……”
“說太多了吧,吽。”阿斜撐著腦袋,“沒吃飽……一定是的。”
“啊,對對對,光顧著說話了。記得他們說,霜星小姐的糖是帶著辣味的……”說著,吽抄起菜刀,利索的開始切肉。
“老哥,你不會想炒回鍋肉吧?做點方便消化的吧。”
“嗯,說的也是。我煮點皮蛋瘦肉粥吧,不會讓消化系統有太多負擔。”
佩洛的刀變了方向。
一陣快刀,原本的肉片已經被他切成了細肉絲。
霜星掃了阿一眼。
“別拿那種眼神看著我……你應該謝謝我。如果是角峰那家伙掌勺,我可不會告訴他做清淡點的。”阿笑著啃了一口榴蓮酥。
“我為什麼會活過來?”
“這個別問我比較好……也別問血先生。”
“他說的沒錯,這里的未解之謎太多了一定會對礦石病的研究有突破幫助……值得學習的也太多了。如果實在想知道的話……也許你可以去問問博士。”
兩個變態醫生在吃完夜宵之後就離開了食堂。
這時候,爐子上的粥也煮好了。
在等待的過程中,霜星還在腦子里排列阿和梅菲斯特的惡劣等級,甚至沒注意吽把碗端了過來。
“啊……謝了。”
“你別聽阿那小子胡說八道,他戲弄你的。”
“哦?”
“其實,角峰老哥做菜從來都不放辣。”
三
自己有多久沒見過月亮了?
爬上甲板的時候,月光讓她感覺有些親切。
然而有些人再也看不到了。
剛才聽下面的人說,博士在甲板,霜星就這麼來了。
然而甲板上並不止博士一人。
很意外的,除博士之外,另兩人霜星都知道是誰。
——或者至少看過照片。這兩位在泰拉並不是無名之輩。
右邊那位父親曾經提過,烏薩斯的老將軍赫拉格。但很明顯,在這里說明他退役了。
另一位西裝青年,則是謝拉格的梟雄,希瓦艾什的族長,恩希歐迪斯,人稱銀灰。
三人的衣襟在風中微微顫動。
“我很意外。希瓦艾什的族長也會來湊這種熱鬧。”
赫拉格的聲音沒有感情。
“我跟您的目的相同,將軍。”銀灰道,“我不曾見他,也很遺憾沒有見過他。”
“從你嘴里說出來,究竟幾分真,幾分假,我不在乎。多一個人送別博卓卡斯替,也不失是件快事。”
赫拉格從風衣內襯掏出一個瓶子。
銀灰也掏出了一個。
“別告訴我你們倆都自備了酒。”
面罩下的博士終於開腔了。
“沒有酒,何能算得送別。”銀灰笑了笑,“無妨,盟友……我尚有個額外的杯子。”
“就好像你知道我會沒有帶酒一樣。”博士也笑了。
“雪境的青稞酒,希望你能喝得慣。”
博士沒有說話,他舉起了杯子。
另兩個人也舉起了手中烈酒。
“致博卓卡斯替。”
“致博卓卡斯替。”
博士對烈酒似乎不是特別適應,剛喝了一口就開始咳嗽。
霜星幾步上前,從他手里奪過杯子,一口全悶了下去。
只是過了一秒,喉嚨就傳來灼燒般的劇痛。
“——原來如此,你就是葉蓮娜。”
赫拉格只說了這一句話,就轉身離開了。
銀灰看了博士一眼,也離開了甲板。
灼熱感從喉嚨滑倒胃,霜星終於能說話了。
“有人跟我說,你可以解釋為什麼我會活過來。”
“去辦公室談吧,我有點餓了。”博士搖了搖頭。
“不是食堂?”
“不是食堂。”
霜星現在確定,華法琳那盆子毛血旺不是她見過最驚悚的食物了。
博士這個家伙,打開面罩,把掰碎的泡面和調料倒進嘴里,然後開始仰著頭往嘴里灌開水。
“……”
“咸了。”博士咽下嘴里的所有東西,艱難的打了一個嗝。
“……你在干嘛?”
“我以前經常這麼吃。——凱爾希說的。”博士說道,“所以有時候我就在想,沒准用跟之前相似的行為就能恢復記憶呢。”
“你似乎很想把之前的東西想起來。”
“誰知道呢,聽說我失憶前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算了。我就不問這個了。”
“你問了我也不知道。”
“爸爸死了。”
“他戰斗到了最後一刻。”
“我卻活了。”
“誰也沒想到這點。你再晚醒一會兒就真的變成烤兔子了。”
“說真的,這讓人我覺得之前在龍門跟你說的那些都像笑話。”
“沒人能預知未來,我也不能。包括我也沒想到你會活過來,雖然這在科學上竟然有跡可循。”
“——怎麼講?”
“煌——你應該記得她,那個在最後跟你打了一架的電鋸瘋女人。”
“奇怪的評價。”
“倒不是說性格,主要是作戰方式……上戰場自帶心髒起搏器,快死了先對著自己電一發……唉。”
“……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就是這兒……原諒我說你的感染程度恰到好處,少一分能量不夠,多一分,全身結晶化無藥可救。而就是這個程度,處理你的遺體……就這麼叫吧。遺體中源石揮發釋放的能量刺激你的身體讓你醒了過來,甚至於你的礦石病發生了明顯好轉……這可是沒有先例的情況。我已經記錄到檔案里了。——這就是循證醫學。”
霜星挑起了一邊眉毛。
“但是那兩個變態醫生卻好像不知道。”
“我和凱爾希商量過,暫時不告訴他們。”博士嘆了口氣,“讓他們兩個知道的話……怕是會第一時間去抓人搞什麼破而後立的崩潰療法。”
“好吧。……讓我回去休息會兒。”
“也好。吃塊糖吧。”
博士從桌子上的小籃子摸出一塊鮮紅的糖果扔過去。
剝開糖紙,丟進嘴里,然後一股詭異的惡臭和甜膩擴散開來,霜星一個沒忍住,又吐出了那塊糖。
“這次也輪到我了。”博士笑道。
“……這件事你反而想著報仇麼。”
“其實這只是干員上戰場提神用的……阿這小子改進了他那個榴蓮味的怪藥做成了糖,名字也沒確定過。總之有人叫阿攻糖,也有叫哼將糖的。他還說要改進什麼叫夜叉糖的玩意,被我們暫時禁止了。”
“……算了。”霜星白了他一眼。
四
在徹底痊愈之前,霜星還是決定暫時不出病房了。
回病房的路上,她又見到了之前的黑兔子。
說實話,她不擅長應付阿米婭。
一個很可能的原因是,她不想看見這個信念堅定的孩子在未來變成下一個自己。
人生是個緩慢挨錘的過程。
從礦場被救出來的時候, 她曾經滿懷夢想和希望。
結果現在,父親死了,兄弟姐妹都死了,整合運動散了,自己一個人被扔下 。
她本以為這會是個很漫長的過程,然而現實永遠喜歡開玩笑,這一切只過了兩個星期。
水里倒進洗衣粉一通亂攪,泡沫變得越來越大,又一個個破碎,最後只剩下名為霜星的肥皂水。
所以她們只是簡單的說了兩句話。
等會到病房,床頭櫥上又多了件東西。
——又是一小包糖。
想到剛才阿的傑作,她不禁有些反胃。
正想把它丟到一邊,卻發現下面壓著張字條。
——正好身邊有些糖,我路過就給你留下了,睡前不要吃太多,葉蓮娜。
落款是赫拉格。
看來人老了都喜歡做一些多余的事。
雖然這麼說著,霜星還是打開了袋子。
糖是很單純的苹果味。
到底是多久沒吃過正常的糖果,霜星已經記不清了。
她甚至忘了糖本來就該是這種單純的甜味。
——是啊,糖本來應該是甜的。
也許還是往前走吧,帶著其他人的部分。她想著。
……
兩個人已經從底艙走廊走到了甲板。
“離開烏薩斯快一個月了,感覺怎麼樣?”
“我該說要去沒見過的地方了很開心麼?”霜星微笑道。
“沒這個必要。”博士伸了個懶腰。
“你和那個貴族的小丫頭打得還真是火熱。”
“你們整合運動出來的就那麼喜歡監視我的私生活麼?”
“我剛才見到她了。”
“那她呢?”
“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博士也笑了。
“她要是真能說出什麼我才會驚訝。”
羅德島離北方越來越遠了。
[newpage]
是的一年前隨手亂塗的東西整合進了這里的主线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