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日方舟】天火焚城
風笛認為自己的運氣一向不太好。
比如在皇家近衛學院的時候,有時候哪怕是單純吃個飯都能碰到吊燈落進盤子的場面。
對別人來說是喜劇,對她就不是了。
那時候她好像明白了喜劇都有悲劇的內核這個道理。
還有這一次,也許是悲劇,也許是鬧劇,但肯定不是喜劇。
從小丘郡逃出去的時候,她只想盡快回到軍營,然後把那個真相公布出去。
深池攻陷了小丘郡,並且廣播了假消息,將恐怖行為推卸給了維多利亞正規軍。
——原本這應該是讓長官感到情況緊急的事態。
但結果是等了幾天,只等來一堆書面用詞。
風笛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於是她離開了。
原定的計劃是去龍門找自己的老同學,那個人也許會有辦法。
結果是還沒路過幾個城鎮,就跟一群深池部隊短兵相接。
而那個打頭的家伙兩下就打飛了自己的破城矛。
然後就是,自己被他們抓住,一直被押到艾薩克郡。
當再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捆在了木架子上。
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藥,總之雙手怎麼也用不上力氣。
這段時間基本是每天被打一頓,雖然每次都斥責這群家伙對無反抗能力的人出手,但好像也沒什麼用。
如果他們對此有觸動,就不會對平民下手了。
風笛有點後悔,離開小丘郡也許該跟上簡妮一起走的。
只可惜世界上從沒有後悔藥。
至於現在深池想干什麼,她隱隱有些不安。
“恩特,帶著教父先走,我跟這家伙有點東西要談。”
塔露拉咬著牙。
“你們會打起來的。”恩特羅菲一臉無所謂。
“用不著說出來。”
“那就走吧,神父。”
恩特羅菲打了個手勢,里希特神父越過塔露拉和維克托娃走在了前面。
之後的一瞬間,維克托娃的手腕被捏住了。
恩特羅菲似笑非笑。
“你想動手麼?你真的想跟我打麼?”
“閣下如果不干涉,那將是最好的結局。”維克托娃微笑道。
“那你們倆慢慢聊吧。”
恩特羅菲跟著神父走出了教堂。
而兩位德拉克的沉默對峙持續了五分鍾。
最後是維克托娃先開了口。
“我不管你背後是誰,但是,能請你就此離開維多利亞麼?”
“我的事還沒做完,我不能走。”塔露拉沉著臉。
“那不妨把話說開些。”維克托娃微笑道,“你想要什麼,不妨也說出來。只要沒有衝突,深池會全力幫你達成目標,之後……”
“不管你開出什麼條件,我是不會走的。我也沒有跟你們這種人苟且的打算。”
“——我們這種人?”
“還要我說出來麼?”塔露拉道,“打著大義的名號,普通人看你們卻只發現了暴力和恐怖。而如果你登上王座,塔拉人又會怎麼樣?”
“——你說呢?”
“他們將得到更多的仇恨,而你安然抽身,將對塔拉人的仇恨作為穩定局勢的棋子。他們的憤怒,他們的生死,全都被人利用了,直到他們死去也未必會明白。”
“你好像很清楚這些事。”維克托娃還是微笑著。
“因為我曾經就是這種人。我和你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和談的可能。”
“我曾聽聞整合運動的事跡,但眼前的這個人……我很好奇,她真的是那個塔露拉嗎?”
“我就是我。我的彎路,我的罪孽,不會推卸給任何人。”
維克托娃的微笑消失了。
“那麼,塔露拉·雅特利亞斯……你會不干涉深池的行動麼?”
塔露拉拔出了劍。
“——這就是我的回答。”
“——那麼,談判破裂。在維多利亞不需要兩個德拉克。”
“還沒完呢。”塔露拉深吸了口氣,“你想必知道我們兩個對你的手下干了什麼。被羅德島帶走的那個傷員是你什麼人?”
“這,重要麼?”
“看來她對你是不重要了。”
“確實造成了一點麻煩,僅此而已。”
花窗就在兩人頭頂上方。
破碎的陽光讓維克托娃的臉陰晴不定。
“德拉克的血脈如此稀少,而那個人長相跟你一樣。”塔露拉道,“——那可是你的親生姐妹。”
“是的。”
“我跟你徹底沒有什麼可談的了。”塔露拉咬緊了牙,“你在各種意義上讓我厭惡透頂。”
“盡管厭惡吧。”維克托娃輕嘆了口氣,“你的旅程,恐怕也到此為止了——”
話音未落,她飛身一躍回到了二樓管風琴前。
塔露拉跟著一躍而起,長劍從斜下方直刺。
緊接著,她右手被震得發麻。
維克托娃手中多了一杆銀色長槍,勉強格開了那一劍。
二樓的木質欄杆已經冒出了火苗。
一身銀白的維克托娃似乎微微發著紅光。
“——向所有人證明,我才是唯一的純血紅龍!”
離開教堂的時候,恩特羅菲不斷的掃視周圍。
他的左手沒有離開過劍柄。
“別離我太遠了,神父。既然深池的首領出現在這,那恐怕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已經全是蟑螂了。”
“看來塔露拉對閣下十分信任。”里希特沉聲說道。
“挺復雜的,但沒錯。”恩特羅菲道,“你對今天的樂師換人好像一無所知。”
“我的確沒太注意這方面,因為接到了一些其他消息,想的入神了。”
“我不會說什麼你應該看出來的話。”恩特羅菲道,“如果你看了出來並且提醒我們兩個,我有理由相信維克托娃會選擇直接滅口。”
“塔露拉到底惹上了什麼事?是什麼人在跟蹤你們?”
“——那又是誰將塔露拉的父親趕出了維多利亞?”
“——”
神父想說什麼,但看到恩特羅菲咄咄逼人的態勢,似乎又不想說了。
“我不是在問你,只是在整理思路——他們可能是一伙人麼?如果是覬覦王位和權力,那麼范圍能縮得再小一些——”
“閣下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借此找出當年愛德華逃亡的蛛絲馬跡?”
神父的表情比剛才微微多了些急切。
“蛛絲馬跡還是順藤摸瓜,這跟我沒關系。倒是她——”
恩特羅菲話音未落,先抬起右手攔住了神父。
而神父還是微微帶了點困惑。
“出什麼事了?”
“——不太對勁。”
“你是指天氣嗎?一會兒確實是天氣預報有雨……”
“天色變暗了,但有什麼地方不對。”
頭頂的烏雲正在匯集。
四周越來越暗,室內的亮度已經不高,但還是沒人開燈。
幾位住戶跑出了家門,交談的內容似乎是自己家遭遇了停電。
而恩特羅菲慢慢轉動著身子。
“你們的移動城鎮是有核心引擎的對吧?”
“你的意思是動力爐出了問題——”
神父似乎反應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號角聲突然回蕩在艾薩克郡的街頭。
聲音並不高亢,但聽起來讓人緊張萬分。
火球突然順著前面的街道直滾過來。
“都從家里出來!往開闊的地方跑!”
火球在行進中爆炸了,衝擊波讓附近房屋的玻璃裂成了蜘蛛網。
恩特羅菲迎頭撞上了火球,接著從爆炸中一躍而出,把術師的腦袋猛拍在了牆上。
“——這是怎麼一回事!城鎮衛隊……他們在干什麼呢!”
神父明顯是怕了。
但一個和平慣的小鎮子突然來了敵襲,不怕的人才是異類。
衛隊確實是有所反應的。
街頭零星幾個人衝了出來,但馬上就被暗中出現的深池刺客一人給了幾刀。
恩特羅菲已經折回了神父身旁。
“他們看來是斷了電,直接讓這群蠢驢的指揮失靈了。”
神父的手還有點抖,但臉上已經只剩下了堅定。
“你……能對抗他們麼?”
“他們到處都是,你要我往哪個方向去打?”恩特羅菲用舌尖濕潤了一下嘴唇,“剛才我看到,城里的中心廣場是距離這兒最近的開闊地,對麼?”
“確實。”
“那就都往中心廣場跑!這附近能藏人的地方太危險了!”
恩特羅菲提高了聲調。
“如果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呢!”神父盯著對方。
“他們在那兒聚團,我一個人就能撂翻一支軍隊。”
恩特羅菲說的輕描淡寫,但他還是在警戒著四周。
接著他拖著神父就往中央廣場跑。
結果剛跑到地方,他就感覺一陣氣血上涌。
中心廣場的噴泉旁邊豎了根柱子。
一個橙發少女就被鐵鏈子綁在上面。
她的腦袋怎麼也抬不起來。
被捆成這樣仍然昏迷,而且看不到什麼外傷。
恩特羅菲正在懷疑這女孩被打了什麼麻醉藥。
同時他聽到了深池士兵隱約的交談。
“所以首領還沒過來嗎!這說好的處刑……”
“再等等……首領不來就我們做。”
恩特羅菲貼近了神父。
“你聽到他們說什麼了嗎?”
“……聽不清。”神父的臉藏在人群的陰影中。
“他們要把那個女孩處刑。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但既然恐怖分子要殺,我就默認那女孩是個好人了。”恩特羅菲看了一下來路,“看見我們的人應該還沒追上來……還有時間。”
羅德島本艦,醫療部又開始了忙碌。
那個病號突然有了反應,這不得不說是需要嚴肅對待的事態。
鎮靜劑和腎上腺素等等都已經准備就位。
博士的臉在面罩之下陰晴不定。
“感染已經遏制住了。”
“可以這麼說。”凱爾希站在一邊,同樣盯著那個呼吸急促的病人。
“但這又是什麼反應?”
“我曾經在另外的人身上見過這種情況。”凱爾希看向博士,“你也見過。”
“說清楚點。”
“星極。”
“原來如此。”
博士左拳在右手心狠狠一敲。
即使是在羅德島,星極的礦石病也是最特殊的那一批。
在她的妹妹感染之後,似乎出於某種源石技藝共鳴,星極同樣遭到了感染。
而這個患者——
德拉克的雙眼猛的睜開。
她雙手痙攣著,幾位醫療干員不得不按住她。
口中的音節渾濁不清,但博士隱約還是聽懂了。
“姐……姐——”
教堂內已成火海。
維克托娃一槍掃來,槍尖燃燒著令人不安的紫炎。
塔露拉後撤躲過,火舌掠過她的鼻尖,隱隱作痛。
之後她又連退兩步,對著頭頂揮了一劍。
從屋頂掉下來,燃燒的布幔被她一分為二。
——這當然是破綻,維克托娃抓住機會就是一槍直刺。
即使側身閃避,塔露拉還是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雅特利亞斯的後裔,只有這點能耐?”
“——”
塔露拉沒說話。
她很清楚這是激將法。
很顯然,維克托娃並不是個會在乎損害和平民死活的人。
塔露拉相信,這種人最該去的地方就是審判庭。
——然後呢?
自己原本就是當被審判之身,但恐怕沒有哪個國家會公正的審判自己。
她只會再一次成為國家之間殺伐攻訐的籌碼。
而維克托娃和深池只可能陷的比整合運動更深。
塔露拉還記得,博士後來將葉蓮娜臨終前的話告訴了她。
——我們所有人的性命都被利用了。
這讓她確定,自己和維克托娃必然是不死不休。
她很清楚,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她不能原諒自己。
長劍橫在身側,接住了對方的長槍下劈。
沒有任何猶豫,劍刃沿著槍杆一路上滑,目標是對方手肘關節。
——落空。
兩人之間爆出一團巨大火球,將塔露拉硬推出去幾米。
花窗本已開裂,在衝擊波之下碎成幾十片紛紛墜落。
碎玻璃之後,維克托娃的表情帶著兩分嘲弄。
“——我想不到的是,你連自己的火焰都沒膽量燃燒。”
塔露拉還是沒說話。
她隱約相信著,停止深池這些恐怖襲擊的最好方式就是直接把維克托娃斬殺。
這是個純粹視人生命於無物的混賬。
只要——
——殺意。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在上一次爆發出如此殺意之後發生了什麼。
只有那個,絕對不行——
“懦弱,恐懼。你這是騙不了人的。我是該慶幸,還是應該鄙夷?”
“——你什麼都不知道。”
塔露拉抬起了頭。
火焰已經蔓延上了她腳邊的地毯。
她又舉起了劍。
“首領……首領在哪兒呢,怎麼還沒過來……”
“來不及了,你快去找首領,我們這里采用備用計劃……”
深池干部的聲音隱約傳到恩特羅菲耳中。
三個對話的人,其中兩個往教堂方向跑,另一個轉向了那根柱子。
四周街區朝著這邊聚集的居民和深池士兵越來越多。
“——你不是要救她麼?”神父貼近了恩特羅菲耳邊。
“你知道什麼叫最佳節目效果麼?”
恩特羅菲調整著呼吸。
他正在為出手積聚力量。
鎮民的表情基本都是驚恐和慌張,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莫名其妙被敵人打進來,然後被軍刀和弩箭趕到廣場,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做什麼。
而下一步——
恩特羅菲看到那個 橙發少女的頭稍微動了動。
她睜開了眼睛,但好像也沒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
軍號聲再一次響徹了艾薩克郡的上空。
有個深池士兵咳嗽了兩聲。
聲音大的不像正常人能發出來的音量,也許是擴音有關的源石技藝。
“艾薩克郡的居民們,我們是深池。”
“小丘郡的慘案各位都已耳聞,維多利亞的軍隊根本不在乎普通人死活。”
“他們讓礦石病的陰霾人為地籠罩了這座城市,他們的所作所為,比天災更無情更恐怖。”
“我們並不想要戰爭,但我們不得不反抗。”
“而此次,我們與當時如懦夫一般逃跑的維多利亞軍隊余孽狹路相逢。”
“雖然不能彌補他們對小丘郡的無辜人民犯下的滔天罪孽,但今日,我們在此將這維多利亞士官處以極刑,告慰小丘郡的亡靈,同時也是宣戰布告。”
聽到這兒,被趕到這兒的鎮民開始了低聲交頭接耳。
放在正常時刻,沒人會相信這群人。
但小丘郡發生的事件是不可能在人心里沒有波瀾的。
尤其是確定了那不是謠言之後。
這次是小丘郡,也許下一次就是不走運的自己。
只要人和人還有些許聯系,大抵也不會說出些小丘郡不服管教罪有應得之類的話。
但這同樣也不等於要馬上相信這群打進來的深池。
“我們的火焰將淨化——”
發著演講的那位深池士兵被極其粗暴地打斷了。
人群中飛出一把鋸齒長劍,將他的氣管和聲帶一起切斷。
而那個一躍而出的人讓幾名深池戰士在面具後臉色大變。
“這家伙是——”
話音未落,他的腦袋先飛上了天。
“你說我是什麼啊?”
鮮血濺在恩特羅菲臉上,雖然是最差勁的化妝,卻是分外駭人。
又有幾個士兵圍了上來,而白發男人余光掃到了一旁的某件武器。
兩米多長的破城矛,看起來頗有些分量。
一腳將它踢起來,反手一個橫掃逼退幾人,接著瞅准了沒有平民的方向,將它當成標槍飛擲出去。
一個運氣不好的士兵躲閃不及,被矛尖穿胸而過。
血肉和肋骨碎片不規則的四散飛出。
而這一下余力未消,連著後面的士兵一起刺穿,將兩人固定在了牆上。
趁著旁邊其他人嚇住的時候,捆著少女的鐵鏈被一劍斬斷。
還不等少女倒下,一條手臂就攬住了她的腰。
“怎麼樣,還能動麼?你是誰?”
“……維多利亞暴風突擊隊所屬,士官……代號,風笛。”
少女的臉色不太好,但恩特羅菲明顯感到她並不是全無力量。
“別擔心,我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好東西——就像現在。”
某個士兵剛把弩瞄准鎮民,就被砍斷的鏈子砸中後腦,當場倒地。
“……但是,你又是誰?”
風笛聲音不高,但聽起來還有些底氣。
“管閒事的。”恩特羅菲笑道,“怎麼樣,能動麼。”
“不太能用上力氣,但是……應該還能走。”風笛撩開阻擋視线的頭發。
“在這種地方讓我照顧兩個不能打架的人可不是什麼好主意,這不是等於只能把深池全都干掉了麼。”
恩特羅菲扶著風笛站起了身子。
這讓旁邊的深池戰士都退了一步。
“跑吧,還能留下一條命,還是說……想要衝著我走過來?”
人一生中會做很多選擇。
但很少有這種機會,選擇的兩端不是這種死法就是那種死法。
當然人生還有一種萬幸。
那就是在這種選擇題面前,出現一個突發事件讓你不需要再做選擇。
灰暗的天空刹那間變為橙紅。
伴隨著震耳的爆炸聲,教堂的方向火光衝天。
似乎是剛才離開的某個深池副官正踉蹌著往這邊跑。
而染紅天空的不只是教堂的火光。
十六七顆火流星正對著廣場砸了上來。
“那是——”
“……塔露拉。”
恩特羅菲一咬牙,將風笛輕輕放在一邊,接著猛一揮右手。
不可名狀的空間褶曲在廣場上空慢慢擴大,火流星碰上它,就像是石頭掉進池塘。
深池又吹起了軍號,但比之前低沉得多。
“首領被打傷了……她說,撤退……”
幾名士兵跑去教堂的方向,而更多的人迅速散開,不知去了哪里。
恩特羅菲輕出了口氣。
“神父……你可以過來了。”
里希特跑過來的時候,看起來欲言又止。
“這……這是愛德華的源石技藝。”
“照顧好她,我也不知道塔露拉的情況,但我得去看看。”
白發人將風笛扶到神父身邊,接著轉身就要走。
“那鎮上其他人呢?”
“能疏散那就做,救不了也沒必要賠上性命。”
恩特羅菲不再回頭,徑直向教堂衝去。
——這把劍不能再為復仇而生,也沒有資格再去主持公道。
——現在手中之劍的意義,在反抗和贖罪。
教堂的門窗已經承受不住里面紅龍的死斗,徹底炸開。
燃燒的木頭碎片,讓塔露拉感覺那就是自己失去的某部分。
兩人隨著碎片一起落到街上,而站定身子之後,塔露拉把劍又握緊了兩分。
艾薩克郡的鎮民正在四處奔逃。
烈火之下,無人能逃。
這是生物遠離危險的本能。
——切爾諾伯格的居民,那個時候是否也是這樣?
塔露拉在困惑。
面前的幾乎就是另一個自己,她確實下得去手麼?
——殺了她。
不可以。
——這種人最大的貢獻就是她的死亡。
那我就不是麼?
——繼續遲疑的話,會有更多人因為你而橫死。
所以我會制服她。
——你還不能真正的面對你自己。
不。
塔露拉的思緒在一瞬間繃斷了。
她看到維克托娃又一次發起了攻擊。
槍尖掃過不遠處抱著孩子逃跑的老太太,幾乎在同一時間,兩人身上都燃起了紫炎。
——現在她只有一個想法了。
維克托娃也稍微愣了一下神。
在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面頰就多了一道血口。
塔露拉已經到了她身後,錯身而過時還沒忘記往她臉上補一刀。
她相信,如果劍刃再低上兩分,被劃開的就不是自己的臉。
自從童年那個晚上之後,她再也沒有感受到那種毛骨悚然的危險。
慢慢轉過身子的同時,她不得不調勻了呼吸。
塔露拉身上的氣勢已經完全變了。
那雙眼睛,就像是見識了這片大地千年般深邃。
“首領!”
“——退後!”
自己真的關心深池的戰士麼?
維克托娃不知道。
但不管出於何種原因,她還是出言喝止,阻止找自己的人過來送死。
——然而已經晚了。
塔露拉已經做出了行動。
前胸,雙臂,小腹,打頭的那個副官一瞬間身中七劍。
他已經倒在了地上。
但塔露拉還有第八劍。
從胸口刺下,一直拉到小腹。
趁著那人身體因為劇痛條件反射抬起時,就像處刑一般,一劍斷頭。
維克托娃又衝了上去。
這一次一定要全力施為——
第一劍砍中的是槍杆,維克托娃倒退幾步,雙手震得發麻。
緊接著是第二劍,深池的首領已經被打飛了十幾米。
塔露拉也衝了過來,劍尖在地面上拉出一串火星。
第三次的格擋,是火焰的碰撞。
赤炎和紫炎的交錯讓附近十幾棟建築破碎崩解。
——就像是被牛奶泡過的餅干。
維克托娃又退了幾步。
這一次的衝擊波跟之前完全不是一個等級,讓她喉頭味道有點奇怪。
猛一咳嗽,結果手背上一片殷紅。
這並不是結束。
她已經沒有再去算清數字的精力了,只是看到從天而降難以計數的火流星。
感覺自己在向遠處的隊伍呼喊撤退,卻好像又不是。
但她確實也打算離開了。
目標基本達成,把半毀的艾薩克郡留給塔露拉這個失控的瘋子也不是一個很壞的選擇。
她也許會慶幸這個選擇。
因為這樣她就不會被卷入更大的危險,雖然她並不知道。
塔露拉在喘息。
附近不論教堂還是民宅,基本上已經不剩下什麼了。
這還是她控制輸出的結果,如果是像切爾諾伯格一樣,恐怕艾薩克郡至少要在一秒之內消失五分之一。
在火焰燃燒的輕微爆裂中,又混雜了些腳步聲。
那個聲音在她背後幾米的位置停住了。
“你還是出來了,塔露拉身上的另一個東西。”
恩特羅菲的聲音十分冰冷。
“嗯,是的,我記得你和塔露拉做好的約定。我是否需要使出十二成力氣,才有希望從你手下逃得性命?”
聲音仍然是塔露拉,但語氣明顯不是了。
“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打算讓她死在這兒。”
背後的恩特羅菲語氣仍然沒什麼變化。
“我想……我也沒有什麼理由認為你會就這樣放我走。”
“哼,當然不會。”恩特羅菲冷笑,“我想殺的人,一秒鍾他也不會多活。而我想救的人……哪怕他是死了,爛了,我也會從地獄里把他挖出來。而你……”
“嗯,好大的口氣。但我知道……也許你真的有那個實力。我……似乎看出你是什麼了。”
黑蛇慢慢轉過了身子。
烈火中的恩特羅菲只是站著,火光的陰影讓他的臉陰晴不定。
黑蛇輕輕吸了口氣。
“一切的言語和辭藻,在你面前也許都不起作用……超越了這片大地,真正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