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明日方舟】裂變臨界
她還記得特蕾西婭手中的劍。
在利劍與鮮血之後,一切都改變了。
她得到了些東西,但失去的更多。
不論是給自己講著故事的特蕾西婭還是那個教自己下棋的博士,都離開了。
還有雖然跟自己漸行漸遠,但記憶仍然清晰的爸爸和媽媽。
再後來——
當阿米婭醒過來的時候,自己還是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背後的黑發女人已經醒了,正在呲牙咧嘴。
眨了兩下眼睛,阿米婭才意識到自己身下壓著一條胳膊。
“唉?!對不起,博士……”
小兔子下意識的就要起來,結果自己只穿了吊帶兒童內衣,又一下子拉起了被子。
“有什麼問題,我現在就不是個女人嗎。”
博士也坐了起來,她身上只有一件白T恤。
被壓麻的右手仍然僵硬的不敢動彈。
“博士,您應該叫醒我的吧。”
阿米婭微微鼓著腮。
“你忙了這麼久了,偶爾休息一次也沒問題,我哪忍心叫醒你呢。”博士揉著胳膊,“你看,昨天晚上你跟我商量最近的安排,結果就這麼睡著了,怎麼也叫不醒。”
“……誒嘿。”
阿米婭有點臉紅的撓了撓頭。
“不好好睡覺會長不高的。”博士笑道,“來,洗漱一下吃早飯吧。”
說著,博士打算先下床穿衣服。
結果她沒意識到自己的腿也沒什麼知覺,差點摔成嘴啃泥。
早飯是非常簡單的。
當然這個簡單只是相對於食堂而言。
吐司,火腿腸,牛奶,和麥片。
“還要長身體呢,早飯可不能對付。”博士放下盤子。
“博士說話越來越像醫療部的各位啦。”阿米婭嘴角沾了一點面包屑,“不過……真好啊。就像以前一樣。”
“等等,你說以前?”博士往吐司上又擠了點蛋黃醬,“……特蕾西婭還在的時候麼?”
“對呀。有一次就像這樣,殿下,凱爾希醫生,博士,還有我……就這麼坐在一起吃飯。那個時候,殿下和醫生有說有笑,博士反倒比現在沉默寡言太多啦。而且——”
“等等。”博士咽下嘴里的東西,“……特蕾西婭……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誒?”
“想不起來。什麼都想不起來。我知道要找特雷西斯討個說法,也知道我們在傳承特蕾西婭的願望。但是……我想不起來特蕾西婭是什麼樣的人。這部分缺失了……很奇怪吧。真的很奇怪吧。”
“也確實是這樣子……一定會再想起來的吧。”
“沒准兒你跟我講講我就想起來了呢。”
“嗯……”阿米婭托著腮,“我想想……很溫柔的人,有時候像媽媽,也有時候像姐姐。然後呢……”
博士一邊聽一邊喝著牛奶。
他在思考。
吃完早飯之後,阿米婭去處理簡妮的入職申請,而博士處理的是另一件事。
在整合運動待了四天之後,霜星終於歸艦。
她回來的時候,神情還比較輕松。
“怎麼樣?”博士霸占了會客室的沙發,一個人坐了兩個人的位置。
“——給我騰騰地方。”霜星把博士推到一邊,也坐到了沙發上。
“所以怎麼樣嘛。”
“還好,少部分人還是不情願合作,雖然就我看來他們只是在較勁。”
霜星最開始還是正坐,說著說著就靠到了沙發背上。
“所以整合運動為什麼追著我們到這兒了?恐怕他們不只是想把塔露拉抓去處刑。”博士倒了杯白蘭地,輕輕抿了一口。
“倫蒂尼姆的感染者工人不太安分。他們實在是受不了了,又沒有足夠的實力對抗正規軍。”霜星面無表情,“好像各個地方都沒什麼區別。”
“所以他們寄希望於整合運動的幫助,希望有足夠的人數規模對抗貴族的壓榨。”博士道,“雖然這麼說很沒良心……但如果那些貴族想獲取長遠利益,至少得讓這些工人活得下去。”
“聽起來很不舒服,但烏薩斯的那群家伙實際上無恥的多。”
霜星並沒有看博士。
“所以他們沒有遠見。”博士的臉也放松著,“雖然我覺得這挺精神勝利的,但再照這麼下去他們沒什麼好結果。”
“然而只靠嘲諷不能令貴族讓步。”
“所以這是個絕佳的切入點。你會發現工人們被逼急了力量比你想象的還要大。”
“他們已經沒什麼可以再失去的了。”霜星向博士的方向稍偏了偏頭,“只不過……”
“只不過?”
“只不過他們的憤怒真的能換來什麼嗎?”
“你不能因為你們被人利用失控了就否定他們抗爭的意義。”博士道,“至少知道喊疼,證明他們還是個人。”
“那你倒是說說怎麼讓他們的抗爭不變成感染者的新一代罪名。”
“一會兒讓你認識個人。”博士笑道,“有她和塔露拉兩個人,我們至少能多三成勝率。”
“最開始是零麼?”
“……你還會說笑話呢?”
“不開玩笑了。”霜星歪了歪頭,“塔露拉去哪了?”
“艾薩克郡,她還是跟恩特羅菲在一塊。據說那邊有什麼她老爸的线索。”博士道,“我是說親生的,不是科西切。”
“好吧。”
霜星沒再多問。
有些細節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去觸及的。
“走吧,我說要讓你認識個人來著。”
博士站起來,牽住了霜星左手。
一次直擊。
一次防御。
一次閃避。
訓練場中,兩個人打得不相上下,一旁年輕的預備干員正鼓掌叫好。
帶有加壓管腔的長劍和看上去不好惹的大錘正不斷撞出火花。
推進之王的大錘橫掃而過,而棘刺避開了這一擊。
後退兩步,長劍自下而上一記斜劈。
距離已經拉開太遠,所以殺傷部位並不是劍刃。
純白的粘稠液體從劍尖射出。
推進之王一個側滾,避開液體暗器,一躍而起,大錘直取棘刺頭頂。
棘刺已經架起了劍——
“時間到!平局!”
佐菲婭按下秒表之後,剛才激烈對打的兩人都後退一步,行了一禮。
“就算打得不錯吧。”博士道,“如果不是這種意外情況——”
博士幾乎是咬牙切齒。
他面罩上被糊了星星點點的白色,看起來十分狼狽。
“——那不是神經毒素,只是訓練專用的記號彈。”棘刺一臉無所謂。
“我巴不得是神經毒素,射了我一臉白問題更大了不是麼。”博士一把將面罩扯了下來。
“那只是個意外。”
“把他掛艦橋上去,佐菲婭。”博士皺著眉頭,“維娜……干員推進之王,過來一趟,有些事情得談談。”
病房中的心電監測曲线十分平穩。
那個傷員的左手搭在被子外面,手腕上感染監測裝置淡紅的呼吸燈一閃一閃。
被髒彈轟炸後的急性感染過於嚴重,監測裝置已經不是平時的淡藍色了。
博士維娜霜星三人隔著玻璃看著一片肅殺的ICU內部。
“啊?我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我吧?”維娜轉向博士,“你是准備在我們身上找點什麼共性?恐怕不成。”
“也是啊,維多利亞這麼大,首都街混子阿斯蘭和邊緣領地搞恐怖襲擊的德拉克沒見過也不奇怪。”博士道,“主要是為了另一件事。來,認識一下葉蓮娜。”
“大名鼎鼎的霜星,幸會。”維娜伸出右手。
“果然還是我這個名字更出名。”霜星握住了那只手,“維娜,推進之王。今天我們是第一次聊天吧。”
“的確。我不曾參加對整合運動的正面作戰,所以對你不曾了解。”維娜微笑道,“但博士對你如此信任,我自然也會信任你。”
“還是說點正經的吧。”博士道,“維娜……如果我要格拉斯哥幫回到倫蒂尼姆幫助感染者工人的反抗,你同意麼?”
“我們有機會回去麼?”
“我說有那就是有辦法。”博士看了一眼霜星,“問題在於你們那邊。”
“——我知道,整合運動想重建信任在你們看來是匪夷所思的。”霜星嘆了口氣,“但至少我們得先走出這一步。”
而維娜的臉色並沒有什麼變化。
“恕我冒犯,但我想這沒那麼容易。”
“我很理解你是怎麼想的。”霜星道,“整合運動也面臨著同樣的問題……”
“所以你不用現在就給出答復。”博士笑道,“只是說我有這個想法。”
“——你確定這是一個可行的方案麼?”維娜掏出棒棒糖叼在嘴里。
“這世界上有那麼多確定麼?再說了這只是計劃階段。”
“那就把計劃再充實一點吧——博士,我想回去睡一覺。”
“睡吧。反正我想告訴你的都說了。”博士又看了一眼病房內部。
“那我就告退——”
“等等。”霜星開了口。
“嗯?怎麼了,霜星?”
“你也喜歡吃糖嗎?正好我這里還有一些。”
“哦,謝謝。”
鮮紅的糖果放在維娜手心,而博士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她已經剝開糖紙將那塊東西丟進了嘴里。
之後,眨了兩下眼睛,臉色緩和了不少。
“哪里來的糖?挺好吃的。”
“……我的獨家配方。”
霜星的嘴角抽動著,似乎是想笑,又似乎是詫異。
塔露拉和恩特羅菲已經完全隱沒在了陰影中。
即使是小型移動地塊,高度也有將近五十米。
而兩個人現在正躲在履帶附近。
“兩種方案,要麼是從底部動力機關混進去,要麼就直接上去。”塔露拉仰頭檢查著四周。
“我選直接上去。”恩特羅菲看著遠處的相反方向,“動力機關哪怕沒有值班工人監控也少不了,而直接上去只要觀察哨轉頭就行了。”
“可直接上去是這麼簡單的事嗎?”
“跳上去,最多就是五秒。只要找個盲區。”
“你……算了,好吧。”
塔露拉本想說什麼,想到前幾天從羅德島離開的時候這個家伙那突破音障的全力一躍又閉了嘴。
得益於附近沒有天災也不是戰時狀態,哨兵十分懈怠。
但即便如此,城下那一聲似爆炸非爆炸的巨響也讓他們轉過了頭。
“等等!你這也太顯眼了!”
塔露拉的抗議在氣流聲中十分微弱。
就像上一次一樣,恩特羅菲卡住她的腰就是全力起跳。
高度在不斷上升。
眼前的東西從艾薩克郡的履帶,防護壁,再到城市邊緣,直到他們俯瞰了整座小城。
最高的建築也不過是教堂,剩下基本都是一二層的小樓。
建築並不密集,甚至還有花園和人工湖。
恩特羅菲空閒的左手拔出了劍。
在空中隨便切了個十字,等塔露拉反應過來,他們已經出現在了下面的小巷子里。
龍女揉著胸口,她身上疼得就像被大錘砸過一遍。
“下次別再因為我的體質就這麼搞了。”
“之前是你說要快點的。”恩特羅菲收了劍。
“我們剛才還在空中——傳送?還有這樣的源石技藝嗎?”
“我想這跟你們那什麼源石技藝沒什麼關系。”
“那你剛才直接用這個不就好了?”塔露拉還是疼的咬牙切齒。
“我是想先確認一下地形,你也不想被傳送上來結果卡在牆里吧。”恩特羅菲道。
“你是什麼烏薩斯的變態貴族麼。”
“什麼?”
“把人卡在牆里,然後做些滿足獸欲的事兒。”塔露拉冷著臉,“令人作嘔。”
“……你怎麼知道的?”
“科西切的任務,我把那個人殺了。”
“行。”恩特羅菲往牆上一靠,“我再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
“你之前知道你的教父在這里,還是說你本來不知道,是龍門那邊剛告訴你的?”
“後者。”
“——那你最開始是想來這干嘛?”
塔露拉轉過了頭。
“只是……想看看父親之前生活過的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你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就是我想知道的。我出生之前他就被人逼死了。但是每個人都說他智勇雙全,是個真正能交朋友的人。”塔露拉閉上了眼睛,“而且能讓科西切如此忌憚仇恨……想必不會是個庸人。”
“有種說法,人的一生就是追尋父親足跡的過程,看來又應驗了一次。”恩特羅菲道,“既然有目標了,往哪兒走呢?”
“魏彥吾告訴我的是……”
塔露拉抬起頭。
她的目光是教堂的尖頂。
“西蒙!弗雷德!盧修斯!人都死哪去了!”
工頭的怒罵回蕩在核心動力爐的操作間。
原本值班的幾個工人都沒了蹤影,靜靜工作的設備就像是在嘲諷他。
“這幫小王八蛋,膽子越來越肥了,還敢曠工,真當停了電麻煩的不是他們。”
中年人的厚底工裝靴在金屬樓梯上的腳步聲十分清脆。
等那幾個工人回來,被這靴子踢屁股想來不是很好受。
粗壯的雙手在衣兜里翻找著,最後拿出來的是煙葉。
工頭推開吸煙室的門,想著等抽完煙那幾個人還不回來就叫人出去找他們。
結果他硬是沒邁出步子。
吸煙室門後突然閃出一個人,手中匕首已經切開了工頭的喉嚨。
“不錯。趕緊換衣服,然後把我們的人接應進來。”
另一個穿著工裝的年輕人從暗處走出,他身後是扔在地上的深池黑袍。
陽光透過花窗,在地面上投射著變形的圖案。
進門之後,頭頂上小平台管風琴的悠揚音樂充盈著整個教堂。
最前排的椅子上,黑袍的菲林神父正低頭默念著什麼。
而從門外的陽光中慢慢走來的是兩個人。
他們的銀發反光有點刺眼。
“你確定是這兒?”恩特羅菲右手在眼前擋了一下陽光。
“整個艾薩克郡只有這一座教堂。”塔露拉先一步進了門。
被切割的陽光灑在她身上。
據說,陽光自發出到地面需要幾分鍾。
所以照射大地的本質是過去的陽光。
而她追尋的過去,也像教堂中的陽光一樣,被打的稀碎。
恩特羅菲也進了門。
進門之後,他回頭向斜上方看了一眼。
管風琴還是平穩的演奏著。
“——打擾了。請問里希特神父是在這里麼?”
塔露拉的語調柔和了許多。
“嗯,沒聽過的聲音,是生面孔啊。”
神父的話語也很柔和,他站起來,轉過了身。
他的頭發已經帶了些灰白。
线條柔和的臉上掛著無框眼鏡,微笑著看著塔露拉。
“您……”
“或許我該說,是熟面孔?”
“您也許並沒有見過我。”塔露拉也微笑著。
“像,真的很像……只不過,那一位是個男性。”
塔露拉的左手食指輕輕抽搐了一下。
“您……就是里希特神父?”
“或許,你應該喊我教父……塔露拉·雅特利亞斯。愛德華的女兒。”
管風琴的樂聲停下了。
恩特羅菲的手已經握住了劍柄。
“那個彈琴的,別走。”
“——我還以為白發的劍鬼是個多麼凶猛的人,沒想到卻是這幅樣子。”
隨著縹緲的聲音,琴手站起來,慢慢轉過了身。
恩特羅菲眯起了眼。
“塔露拉……你還記得羅德島搬走那個受傷的人長相麼?”
“很像。倒不如說是一模一樣。”塔露拉也轉身仰起了頭。
如果博士在這里,也許他會驚訝。
驚訝於那個傷員是雙胞胎。
“真是不曾想到……雅特利亞斯尚存後裔,失落的德拉克血脈還有更多。”
琴手從二樓翻過欄杆一躍而下。
是個白袍白發的女子。
身後龍尾的末端,一點紫炎正在危險的跳動著。
“你又是什麼來頭?”塔露拉向前走了兩步。
“嗯,我嗎?你的確是那個有資格知道的人……”
“少廢話,不然別怪我動手,深池的首領。”恩特羅菲冷著臉。
琴手的紫炎燃燒的更旺了。
“情報做的不錯。是我的妹妹告訴了羅德島什麼情報,還是小丘郡存有余孽?”
“余孽是形容你這種恐怖分子的。”恩特羅菲冷笑道。
“無妨。”琴手也笑了,“你們可以叫我……維克托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