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世界是半個文盲的天下，教育在這里並不普及，義務教育更是少數國家才會有的制度。

　　 當然，高貴冷艷的揍敵客成員不用去和平民孩子擠狹小的公立學校，他們有著想學什麼技術就能立刻請到對應領域專家vip一對一的雄厚資本。除了殺手應用技術是硬性條件，其他的知識拓展都由下一代順應個人愛好野蠻發展，二少爺糜稽就靠自學成為了一個頂級的程序員兼黑客。而奇犽同學作為被寄予厚望、有天賦也願努力的下屆繼承人，訓練之余並沒什麼私生活自由，那點可憐的娛樂時間基本都花費在甜點和游戲上，碰到需要歷史素養的情景就有點捉急。

　　 哪怕從游戲角度看，需要大量復雜人文知識儲備的线索解密游戲也不是奇犽的愛好。並非玩不來那類游戲，若是下功夫鑽研，奇犽就能迅速掌握一個理論領域的泛用關鍵，但他下意識偏好競技對抗和動作類游戲。劇情部分倍速快進是常態，偶爾有心情才看兩眼，誰想得到如今他要自己親身到1656年玩角色扮演，奇犽本人可是1987年才出生，直接倒退三個世紀。

　　 是的，為了方便理解發生的一切，奇犽干脆把“通關場景”當做通關游戲來看。被疑似NPC的人物認定為“基爾克”，他就摸索著扮演這個角色。來拉他干活的NPC也不在意他含糊的態度，絮絮叨叨連篇抱怨不停，正方便提取情報，1656年也是對方給出的信息。

　　 1656……1656年這里發生了什麼事嗎？

　　 來自歷史側文化荒漠的小少爺絞盡腦汁想著庫莫斯堡的具體歷史軌跡，沒有印象，唯一想法就是這里有過火災。

　　 可惡，怎麼不考他Joy station歷史發行游戲或者武器發展通史呢！世界簡史也行啊，這麼一個小城市，又沒有過重要事件，之前上哪里注意得到……

　　 自稱“洛布卡”的NPC走在他前面，毫無警惕性，體能就是個普通人，身上的牛仔褲比奇犽的那套還髒，蹭得發黃，在大腿上抹來抹去的手戴著厚厚的粗布手套，步伐不穩，嘴里說個不停，強作鎮定，卻顯得越發緊張。

　　 在電氣不發達的時代，人們基本沒有晚上做工的習慣，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現在大半夜的來叫一個馬童做額外雜活，所謂“運貨”，估計不是運什麼單純的貨。

　　 分析的同時，奇犽走路時故意放重腳步，調整手臂擺動的姿勢，模仿布洛卡慌慌張張的畏縮模樣，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專業”，以防有別人暗中觀察，那個端著蠟燭路過窗戶的人影很可疑，萬一是BOSS呢。路過每個灌木叢時奇犽還會用余光在里面迅速看幾圈，黑暗對他來說不成阻礙，按理說母雞暖黃色的羽毛一動就無法融入葉片之中，可他沒能發現半根雞毛，精神鏈接也弱得沒有感覺。

　　 跑哪里去了啊！角色同化90%就真的甘心變成沒腦子的雞了麼！萬一被人抓去烤了吃怎麼辦！要是在“場景”里死了就真的會死，那個傻瓜不就離變成烤雞不遠了嗎！

　　 奇犽少年內心瘋狂咆哮，正好眼前有個突然冒出來的屏幕，他試著用問題轟炸系統，結果得到的答案大多也是不明不白的。

　　 【確認到當前代理宿主為奇犽•揍敵客，現給予常規提示：目前您可行使的權限只包含破解場景所必要部分，可以使用部分系統功能，不可調用儲蓄能量，不可查看所有面板，請與正式宿主保持距離在一千公里以內。】

　　 一千公里夠遠了，憑著雞的小短腿，一時間應該跑不出去……

　　 那麼，場景到底是什麼？

　　 【代理宿主權限確認，給予“場景”信息公開。】

　　 接下來系統顯示的大篇文字奇犽都認識，連起來讀卻那麼的……奇怪，仿佛在看一本過多應用不知所雲術語撰寫的幻想游戲設定，他只能盡量去理解。

　　 【場景：全名“能量資源場景化碎片位面”，指一個能量聚合世界崩毀之後的殘余的能量資源，在某（些）智慧生命殘存意志引導下，構築曾經世界的虛幻一角，循環重現曾經真實發生的場景，形成的情感-能量閉環，別稱“死魂之夢”。】

　　 世界是“能量”的集合體。由於種種原因，一個世界毀滅之後，其中的能量未必會立刻散盡。部分殘余的能量聚集，在未消散靈魂執念的引導下，會一遍遍重現著死者記憶中曾經世界的模樣，通常與他們的執念有關。

　　 【按本系統所執行法則，此類碎片化能量資源可以被無償取用，或任憑其在時空亂流中耗盡能量消失。】

　　 這種在時空角落里苟延殘喘的世界殘骸，放著不管就會像自然界中的動物屍體腐化一樣消散，但對於系統來講，這種高濃度能量碎片是不拿白不拿的資源。

　　 【13分鍾前，為阻止另一外來系統的定位於程序攻擊，本系統采用錨定基准點二相法，引導場景中的殘存意志與本時空中波長相近的合格智慧生命體精神同化，以此暫時將該世界殘骸重疊於本時空之上，形成一個完全獨立於其他平行世界的位點的全新小型空間，斷開外來系統的強行鏈接。】

　　 系統令已死去的靈魂與他和六號同化，以他們作為錨點“召喚”這些靈魂所在的世界殘骸，形成一個新的空間，阻斷外來系統的入侵。

　　 【作為錨定點的宿主與系統此刻處於全新時空軸之中，攻擊者需重新探測捕捉具體位置。若代理宿主破解支撐場景運行的情感閉環權限，本系統將合理獲取此能量資源碎片的控制權，可收錄入系統倉庫作為特殊效果使用。同時，此獨立位面將消失，宿主與代理宿主及系統全部回歸被敵方定位完畢的時空軸，請盡快在精神同化率100%前、確保安全後脫離本場景。】

　　 等他破解了這個“游戲”，系統就能拿到形成這個空間的能量的“控制權”，收為己用，他們也會回到原來的世界，只是不可避免的要面對之前的敵人。嘖，六號的爛攤子。

　　 忍住問特殊效果又是什麼的衝動，奇犽轉而咨詢如何“破解支撐場景運行的情感閉環權限”。

　　 【找到維持場景運行的主程序，攻擊其運行的內部邏輯，阻止其運行。】

　　 系統似乎終於發現他聽得一知半解，難得試著用人話解釋道：【本場景中的角色皆為已死之人的魂靈意志，普遍有一者為最強大的主導存在。其相當於支撐場景能源運行的主程序，通常稱呼為角色A。請找到角色A的執念所在，然後將其毀滅。如，角色A的執念是重傷瀕死，希望見一面母親再死去，場景便會重復瀕死——等待母親到來——未見面便死亡這一過程。而破解者要做的是，令角色A明白，不可能見到母親。】

　　 一個非常曖昧的例子。什麼叫做“不可能見到”？如果……如果場景中，“母親”這個角色同時也存在，在角色A面前殺掉母親角色，是否能達成“毀滅執念”的條件呢？

　　 系統的回答簡潔明了。

　　 【令角色A執念崩潰，無法運轉即可。】

　　 不擇手段是允許的。

　　 年輕的前殺手在意識中也沉默了一瞬。

　　 他要如何確定自己扮演的“角色”不是需要摧毀的角色A？

　　 【角色A作為運行場景的主程序，無法與其他精神兼容同化。】

　　 伙伴不會成為被摧毀情緒的對象，還好。

　　 那麼，要如何找到那位倒霉的“角色A”呢？

　　 【發現角色A時，您將得到提示。請主動探尋，與場景中不同角色接觸。】

　　 【同時請您注意，作為錨點的扮演者與場景中角色同化率越高，扮演者的身體狀態與角色本身融合度就越高。同化率達到60%時參與人員本人力場將受到損傷，極大概率被扮演角色的特質反向侵蝕，脫離此場景後亦視情況持續，時間不等；同化率100%時，您將失去自我，徹底成為場景的一部分，無法脫離，最終與其一同消散。】

　　 ……一個有著嚴格倒計時限制的高自由度解密游戲，甚至無法單靠他千錘百煉的身手優勢通關。

　　 而且，奇犽凝重地握緊拳頭再松開，他現在的同化率是百分之四十，很可能是指他本來的身體素質只能發揮六成左右。同化率在90%的六號已經完全失去自我的思想，他完全不知道她還有多久的余裕，而自己又距離那個數值有多遠。如果亞路嘉在他破關前就達到100%，只能永遠留在這里……

　　 奇犽不敢想下去了。

　　 他最後問：亞路嘉和六號在哪里？

　　 【檢測中……正式宿主位於您前方直行四百米、高五十七米處。無法定位其余非本系統相關子母系統宿主的智慧生命。】

　　 前方是黑暗中的庫莫斯堡，系統給出的位置是堡內二三層左右。正式宿主肯定是指六號，所謂“系統”應該是因為她失去人類思維後，無法操作它，才會選擇他做“代理宿主”的，不知道它究竟是她的能力還是某類外來的寄生種。

　　 真是好樣的，六號。她不對他說謊，因為不想說的內容干脆瞞下就可以了。若不是亂七八糟的突發事件暴露出這些東西，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

　　 雖然他也沒有透露所有關於自己的事情，可奇犽還是非常不高興，貓的心在這點上是雙標的，他一定要站在暗中觀察人類的位置上才行。

　　 不過，六號的確不會對他說謊，並且怕他生氣。等情況恢復正常，一定要讓她把自己的過往、有多少敵人都交代清楚，如果她不願意說，那“喜歡他”肯定也是謊言，就有借口趕她離開了……

　　 終於能擺脫掉不明所以黏上來的人，奇犽設想了一下，卻莫名地發現事情若是真的那樣發展，他會很不爽很不爽的，氣到想撕點什麼發泄。

　　 把他和亞路嘉牽扯進這麼危險的事情里，道歉是完全不夠的。

　　 她最好都說出來。

　　 ……她最好不要讓他認為自己付出的信任落了空。

　　 稀薄的月光下，白發少年臉上滿是陰翳的暗影，走在他前面的“NPC”洛布卡感到陣陣寒意，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想到地下室里的“貨物”，他更覺得晦氣了，不由放緩腳步，和這個新來的馬童並排走，掩飾著自己的恐懼。

　　 洛布卡自居於比基爾克早來庫莫斯堡幾個月，不太看得上這個新人，干干瘦瘦的，不愛說話，對誰都賠著假笑，卻總是偷懶，沒點實際力氣，今天連工作都差點翹了。洛布卡想和在馬廄叫他起來時那樣再嗆兩句，卻莫名沒有開口的勇氣，一路糾結著來到了城堡的大門前。

　　 現代庫莫斯堡明淨透亮的鋼化玻璃大門變成了古朴沉重的黑色實木材質，洛布卡原本想要推住單邊的門扉等奇犽在另一邊一起用力，接下來卻被這個瘦子的輕松雙手推門的事情驚得不輕：他的力氣原來這麼大的？！

　　 奇犽則是郁悶地確認到自己的力氣真的變小了，肢體靈活度也有所下降。既然能通過系統確定六號的位置，他的首要任務就是探索一遍城堡，找到亞路嘉，順帶找目標角色。

　　 黑色的大門敞開，城堡內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光源。洛布卡沿著牆去摸索火把，卻發現一向都縮在後面劃水摸魚的瘦弱馬童，毫無懼色地信步踏入黑暗之中，仿佛眼中所見盡是明晰可辨的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