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梅琳娜金色的瞳孔，映照著她的恐懼。

　　 褪色者和托雷特同時油盡燈枯，導致了她同樣力量透支。此時距離賜福還有一段距離，如果不施救，褪色者很可能會迎來真正的死亡。

　　 梅琳娜立刻半跪在褪色者身旁雙手捧心，顫抖地做出禱告動作。黃金樹的幻影從手心快速生長，照亮了烏雲下的陰暗。但此時褪色者仍然毫無反應，生命的氣息逐漸微弱。“阿褪！”梅琳娜扶住褪色者的肩膀，徒勞地想要喚醒他。褪色者已經完全昏迷，或者說，進入了死亡倒計時，

　　 她無視了泥濘，小心地坐下，膝蓋墊起褪色者的上半身。背部朝上，這里正是傷勢最嚴重的地方，此時還在潺潺地流出血液。梅琳娜輕輕地撫上他猙獰的傷口，再次放出了黃金樹禱告。流淌的金光舔舐著撕裂的筋肉，稍微減緩了生機流逝速度，但只是減緩而已，無法阻擋即將到來的死亡。梅琳娜徒勞地一次次催動禱告，金色的枝葉逐漸模糊，流動阻塞，這是魔力耗盡的前兆。

　　 雨漸漸停了，晶瑩的液體卻還在落下。她抹了一把臉，驚訝地發現自己滿臉淚水。

　　 一定還有辦法的。

　　 梅琳娜毫不猶豫地一把捏碎了褪色者的盧恩，點點金光聚起，匯集所有的力量，再一次催動黃金樹禱告。

　　 這次，枝丫伸展，力量凝聚成絲线流動、包裹著褪色者枯敗的軀體上，因失血過多而干癟灰白的肌膚上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偉岸黃金樹，照亮了整片湖區，亮到刺目。

　　 靈體能保持形態全靠魔法，力量耗盡的代價就是……

　　 褪色者意識逐漸回歸，艱難地睜開雙眼。遮天蔽日的耀眼黃金樹下，梅琳娜的輪廓正在快速模糊。她俯下身，輕撫過褪色者的唇，飽含不舍，開口是已經哭啞的嗓音：“抱歉，我……”褪色者預感到不妙，立即握住她的手，卻只撈到空中消逝的芬芳。他像是被宿靈箭擊中，瞬間從地面上彈起。禱告黃金樹已經消散，只剩下漂浮的光點。伴隨著身體上駭人的傷口愈合，褪色者原本被撕成碎片的衣服也完好如初。褪色者完全顧不上這些，他幾次向前抓取只碰到了空氣。

　　 “梅琳娜？梅琳娜！”褪色者對著靈馬哨笛呼喊，回答他的只有黑夜里蝙蝠的嘔啞嘲哳。

　　 這只是一個噩夢，或者一個惡作劇，對不對？

　　 空氣里殘存的味道被冷風吹散，褪色者摸到了梅琳娜滴在他臉上的淚滴。除了這滴轉瞬即逝的液體，她存在過的證明只剩下平平無奇的斗篷和靈馬哨笛。褪色者感覺心髒像是被龍爪攥住、拉扯出胸腔，在鱗片刮擦中痙攣。

　　 “都怪我……”褪色者緊緊握住劍柄，直到花紋硌紅了手掌。他倒轉長劍，刺入了左手臂，疼痛讓他稍微好受一點。緊接著猛然想起，梅琳娜拼盡全力就是為了自己活下來，趕忙丟下長劍，包扎傷口，頹廢地坐倒。

　　 “我真是無能啊，殺一頭龍竟然會差點死了。”褪色者自嘲得笑了笑，咬住包扎的布條使勁拉緊繩結，分不清傷口更疼還是心更疼，他居然哭了。自責和無力感擊潰了他，梅琳娜很可能永遠消失了。那個靦腆、朗誦箴言一本正經的短發小女巫永遠消失了。

　　 褪色者雙眼通紅地緊捏著靈馬哨笛，嘴唇顫動，說不出話。

　　 他在湖邊坐了一整晚。夜里的風真是冷，吹得全身上下每一處曾經的傷口都在叫囂疼痛，痛得渾身戰栗。[chapter:犧牲是為了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