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台 程張]風雪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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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一、黃昏彼方]\r
(324.夕闇の向こうか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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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國的冬日總是去得晚,來得早,一年之中,似乎只有三分之一的時間乃是和霜凍無關的日子,其中要說和風細雨更是極少見到。剩下的,大多還是如眼前一樣,被茫茫白雪覆蓋,一眼望去盡是蒼茫之色,冷冽又明亮,看得久了,甚至有些晃花眼的感覺。\r
遠處的山麓和近處的密林都失去了原本的顏色,裹著厚厚的雪毯,原本厚實的地衣被層層絨雪壓著,已經看不出山道上原先的生機。叢林之中安靜無比,風聲呼嘯著從凝結了霧凇的樹梢上打著卷翻了過去,搖晃下細碎的冰晶。灰沉沉了數日的天空,難得露出了一抹淺淺的藍色,還混著原本的灰度,顯得有些蒼白,襯得天幕上的日頭,更多了幾分冰冷之意。那淺白的日光並無什麼暖意,疲軟的灑在天地之間,落在那霧凇上,恍惚間折射出點點閃光來。\r
此刻剛剛過了未時,那日光就已經有些斜了,映在對面的山頭上,將那原本有些高度的山巒扯出一個斜長又寡淡的影子,輕飄飄落在這邊的山上,又被那雲層的陰影一籠,更顯得深沉了幾分。顯然,若是再過大半個時辰,這邊的山面上就要陷入昏黃天色中了。\r
北地的尋常人家對這類天氣知之甚深,早早都趁著日頭還明亮的時候往那家里趕去。原本依附在山腳下的鎮子,此刻便有些熱鬧起來,有些吆喝聲甚至傳到了半山腰里頭,飄飄搖搖的聽得不甚真切;又被這山林細碎的搖曳聲給遮掩了去,更顯得瑣碎了一些。\r
這山里頭原本到了冬日就鮮少有人進出,此刻又逢即將進入申時,待得黃昏一至,便難以分辨道路,故而更是冷清極了。卻不想此刻偏偏又有了人聲,夾雜在風聲、樹梢摩擦聲之中,聽起來不太真切,但依舊能分辨出其中悠閒自得的意味。\r
“人間凡景也有不遜於仙境的地方。”\r
樹和樹的間隙中悠悠的轉出個人來,一身青衣道袍,閒散自如,此刻正巧走到樹林的間隙中,還有些亮度的日光正巧將他籠著,又因他仰面看著遠山,淺白的光芒落在此人眉目之間,恍惚可見容姿極美,乃是神俊非常一青年模樣。\r
“具是天地造化,哪里有仙凡之別?”\r
他身後又有一聲應聲,那音色聽起來溫潤如珠玉,甚為沉穩大方,令人心生好感。此刻也從那林間陰影轉出,身姿瀟灑,氣度非常,竟是個不輸前者的神仙模樣的人物。\r
前頭那人聽他說話,轉身露出一個淺笑,更顯眉目如畫,聽他道:“清麓所言甚是,但凡靈山大川,何處不是天地造化,又非是修士所獨占。只不過人為眾生之首,感應靈氣機緣,雖說修士路上有劫數無窮盡,但到底也是天道偏愛,這仙凡之間,到底也不是至公的。”\r
“天道所謂的公平,”那被喚作清麓的青年,一身玄衣道袍,滾著精致的淺金色的袞邊,此刻站在他身邊,亦是帶著笑意,回道:“又豈是我等可以窺探的?”\r
“天地之意,正是我輩的追求啊。”\r
青衣道袍的青年似有感慨的念白了一句,卻惹得身邊人一個斜眼看過來,笑道:“未曾料到甚為天道鍾愛的程鈞也會生出這般感慨?”\r
“那是自然,”程鈞似乎半點不受他這話里頭的調笑意味,頗為正經道:“若非有此感受,豈能逆天而上,追求大道之妙。”\r
“程兄說的甚是有理。”\r
張清麓被他話語中嚴肅之意所感染,面目中也存了幾分敬畏,看向那天色,道:“黃昏彼岸,天地盡頭,大道無常。”\r
“大道無常為恒常,”程鈞應聲道,“天地以不變應萬變,豈不是萬變不離其中。”\r
“善。”\r
張清麓點點頭,踏出一步,又往那林子另一頭走去。程鈞隨後跟上,只落後他半個身形。兩人俱是一身單衣道袍,此刻被山風吹起,衣袖飄飄,羅襪生塵,腳下隱約似有煙雲融入雪色炫光之中。明明看他們只是簡單的幾步,卻已經走得遠了,那林間的新雪上,一開始還有些淺淺的足跡,待到林中之後,反倒看不出什麼痕跡來。不多時又有寒風卷著密雪顆粒過來,輕而易舉的就將這兩人之前的印記掩蓋了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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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速度走來,只怕今日是到不得山下了。”\r
兩人在林中穿梭,始終是慢悠悠的速度,加之並無目的,反倒顯得極為散漫。這是又走了大半個時辰,方才從山巔走到山腰,以尋常人的步伐來看,已經是極快的速度了,可這兩人一個帝君一個地仙,若非故意只用尋常腳步行走,只怕早已跨過大半個北國去了。\r
“可要趕路?”\r
張清麓見他問了,也隨口應了一句。他們兩人也是閒極生動,又偏偏在相差無幾的時間里心有所感,便知乃是機緣所在,倒也不做延遲,一同攜手出游去了。只是兩人到底修為深厚,出行惹人注目終究不是他們所喜,便干脆遮掩了修為,化作兩個剛剛精丹的真人模樣的修士,混入莊家的海船船隊里頭,先行出了蓬萊,轉入微海又取道商路,一路北上。\r
待得到了北國,兩人便做尋常的游方道士的樣子,從官道轉入山野,又翻山而行,依本心所在,仿若游山玩水的模樣,走到此處。這一路上他們兩人始終維持在精丹修士的水平。只不過這北國地界廣大,大多數地方稱得上荒僻,靈氣稀薄,修士不過都在入道期徘徊,他們兩個精丹修士自然是遇不到什麼麻煩。加之人間修士大多從底層摸爬滾打起來,修身修心,眼界未必高,但都有幾分精明,看他們兩人衣著單薄卻行走無礙,不受冬季氣候影響,便知道是有能耐的大修士,自然是多加敬重。\r
程鈞和張清麓原本只是尋求機緣而來,漫步行來周身法力因為天地壓制和靈氣稀薄的關系,仿若被精練了一番,倒也算有所收獲,心態上更是平緩,自然沒了那所謂的“必然”執念,也就存了個隨緣的心態。\r
這一日入山亦是如此,隨心所行,行走天地雪原之間,感受到此處不同尋常的冰寒靈氣倒也是另一種體驗。因此程鈞聽張清麓此刻問話,知道他也是可行可停,心中微動生出一些念頭來,道了句:“深夜賞雪也是頗有意趣,清麓覺得如何?”\r
“自無不可。”\r
張清麓抬眼掃了掃,便曉得他心中所想,也不揭穿,只是順其自然。\r
兩人沒了趕路的念頭,又不想過早下得山去,便又折轉了方位,從另一處穿林而過。程鈞上一世曾有頗長一段日子在人間周游,有過不少野外露宿的經驗,此刻也是打頭走在前面,尋找一點蛛絲馬跡。張清麓跟在他後頭,看他難得認真又有幾分興奮的樣子,心中也不知為何生出一些期待,隨即又有幾分自嘲,將那心思壓了下去,一步慢似一步的跟在那後頭。\r
程鈞走了一陣子,突然覺得身後的氣息淡薄了許多,一轉身便看到張清麓挨著一個林間空隙,正抬頭觀看一旁的冰晶。他原本就生得斯文,五官端正溫和,氣質飄然,如今修為深厚更有一分玄妙意蘊繚繞周身,即便壓著法力都掩蓋不去周身謫仙般的氣韻。此時此刻落入程鈞眼底,周身氣場仿佛和這雪景融為一體,近乎入了道法自然的狀態。\r
程鈞當然不會出言打擾,反倒是放開神念為其護法。周圍山上山下映入他識海之中,似乎將他也引入了天地法則之內,生出幾分奧妙來。\r
“咔!”\r
一聲脆響惹得兩人回過神來,睜眼看去,乃是方才樹上的冰晶,因那樹梢承不住這分量而摔落在地上,濺了一地冰沫子。張清麓回過神來,又見程鈞盯著他瞧,面上生出一份不自在來,轉開眼神去,偏巧看到一枚朱紅色的果實落在樹根處。\r
“真是好機緣。”程鈞也是看到,笑道:“此物在蓬萊也算難得,收了吧。”\r
這鳳緣果乃是陰寒之地長出的純陽之物,生長條件極為苛刻。程鈞看得分明,這東西正是因為那冰柱落下砸開了地層而出,自然是稱得上“機緣”兩字的。\r
張清麓也不推辭,袖子一甩便收入囊中,轉身問道:“尋得如何?”\r
“那處便是,”程鈞抬手一指不遠處的山壁,道:“擋風觀景兩不相誤。”\r
“程兄好興致。”\r
“那是自然。”程鈞若有所指得看了他一眼,笑著往前走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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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二、看不見之物]\r
(359.見えないも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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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鈞選的地方乃是一個背風的山坳,靠著山壁,前方還有樹叢遮擋,山壁高聳,又被那山中的水霧濕氣遮擋了大半,看起來頗為險峻。離地大約一丈左右的高度正好有一塊凸出來的山石,恰好和這山坳形成一個遮風擋雨的角落。若是看的不仔細,還當做此處有一個天然洞穴呢。\r
程鈞往那山石上去打量了一番,也見不得什麼特別的,卻在上方站了一會兒。張清麓見他有些出神,心下亦是起了興趣,一躍而上,卻見那山石之上仿若人工打磨一般,頗為平整,若非周圍仍有風化龜裂的痕跡,幾乎可以當一個打坐的平台。\r
“有意思。”\r
張清麓在這方寸之地站了一會兒,又走了走,程鈞將他一把扯住,道了句:“小心。”\r
“無妨。”張清麓搖搖頭,指了指腳下仿佛懸崖一般的裂口,問道:“別有洞天?”\r
那山石靠著山壁那頭,原本應該緊密貼著的位置,偏偏多出一道裂口,從山壁上一直延伸到山石之上,仿佛被人用大法力劈開一般。張清麓放出神念打探了一番,卻發現此處居然也是天然形成。然而據他所知,北國之地並無這等可形成如此效果的天然之力,就算是日積月累的風化效果,也無法形成這般整齊的斷口。而這斷口又在兩石交錯的位置,偏偏又能讓這凸出的山石維持穩定並不落下,顯然不是尋常的機緣。\r
張清麓會有此一問也正因為看透此處地界無法成型,故而懷疑這山石之內另有玄機。\r
“若是早些年來,大約是有點希望。”程鈞蹲下丨身,撫摸了一下斷裂處,說道:“原本似乎是另有靈種蘊藏,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了。”\r
“看這里也不過是近幾年的變化,應當和天台出世沒什麼關系。”張清麓站在他身後搖搖頭,說道:“也未必是靈物,魔修也不是沒有可能。”\r
天台出世之時帶來天地靈氣變化,劫數增加同時又擴大了修士的道路,玄門和魔門都一度興起各展所長,故而他有此一說。\r
“左右也沒了,”程鈞轉身笑了笑,上前攙著他的手往前走了幾步,一腳踏空往下落下,才道:“姑且歇一晚吧。”\r
以他們兩人如今的修為,無論是何等情況都有運轉功法,也談不上耽誤修為,故而這大雪封山的情況與青天白日之間並無區別,程鈞所謂的休息,不過是隨心而為罷了。兩人壓制了修為,現在看起來不過是精丹修士,雖說可以不眠不休但也不符合修士的習慣。他們出門隨緣,自然行為舉止都不勉強,故而他說在此處休息一晚,張清麓並無意見。\r
山里頭的天色暗得早,如今不過堪堪申時過了,已經籠在灰蒙蒙的陰雲之中了。方才還有些疲軟無力的日光,此刻也漸漸消失在林木之間,這山坳之下因為上方有巨石遮擋,顯得更是昏暗了幾分。\r
程鈞隨手卷了一些枯枝殘葉過來攏成一堆,又丟了一個火訣過去,生了堆火,也算頗有幾分露宿荒野的味道。張清麓看著覺得有趣,也從隨身乾坤袋中取了個靈獸皮毛墊在身下,這才往山壁上一靠,笑道:“如今還差一個烤獐子,就齊活了。”\r
“言之有理,”程鈞一回頭看他這般姿態,曉得他是故意為之,便在他身邊坐下,笑道:“獐子有點難,兔子說不得能有。”\r
這兩人論修為早就辟谷多年,但論口腹之欲倒也從來不禁。兩人都是懂得享受的,張清麓又尤為講究,自然是頗為順從這點喜好。\r
“那就有勞程掌門了。”張清麓舒舒服服往後一靠,拿眼看那程鈞,擺明了是要他去打獵。\r
程鈞笑得有些尷尬,他雖說修為有所壓制,但地仙的神念依舊,覆蓋范圍極廣,自然知道此處並無生機所存。張清麓讓他捉只兔子差不多就等於讓他變只兔子出來。但他這話已經說出口了,當然不會說做不到,只是那神念又往遠處和地下深處去打探了一番,果然還是被他尋到了。\r
程鈞道了聲稍待便站起身來往不遠處的一個凹地走去,在他查探中,此處往下應有所獲。\r
只不過未待他有所動作,那山壁之後的繞出一個少年人來,看到這荒無人跡的地方突然出現兩位道士,似乎吃了一驚,往後退了一步,直接跌在地上,瞪大眼睛看著兩人。\r
張清麓見狀,起身走了過來,袖子一拂便將他帶起來,見他站穩了,才寬言道:“小兄弟受驚了。”\r
那少年方才有幾分愣神,此刻反應過來,曉得自己是遇到了修士,趕忙行禮道:“見過兩位仙長。”\r
張清麓見他倒也機敏,問道:“如此天氣,你怎麼一個人在山里頭?”\r
那少年回道:“回仙長,我本是這山下道觀里頭的打雜的,上下山走慣了的,今日也是上山來尋藥的。”\r
程鈞挑眉,問道:“大雪封山你也找得到?”\r
若是他們這種正兒八經的修士,道行到了,神念覆蓋下去,倒也不介意是否有大雪覆蓋。但這少年身上並無半點修為,程鈞他們看得分明,他也不過是個尋常人,連入道都未達到,唯獨隱約有一團胎息不甚明了得存於體內,讓他在這冰天雪地的山林里頭能保持自由行動。若說憑此可以尋藥,那也過於夸大了。\r
“回仙長的話,”那少年向著程鈞躬身回答道:“這山上是我從小走慣了的,熟悉的便能尋得到。”\r
程鈞點點頭,以他的目力不難看出少年說的是實話,便道:“時候不早了,便是走慣了也早些下山吧。”\r
說罷便甩甩手示意讓那少年往另一處下山去。\r
那采藥的少年郎拱手謝過,往那已經被白雪覆蓋了的山間小道上拐了過去。只是沒走出幾步,便又看到他回過頭來,匆匆跑了回來,站在兩人跟前行了一禮,道:“兩位仙長,這山里頭到了晚間會有大雪,冰寒無比,仙長們也請盡快下山吧。”\r
“哦?”張清麓笑道:“你又是如何得知這山上晚間會有大雪?”\r
“小子在這山里長大,已經習慣了山間氣候的變化,”那少年面上似有得色,“這天色看一眼便知道接下去的變化,今日晚間當真會有大雪封山的。”\r
帝君之流與道相合,能感受天地之間的氣機變化,一舉手一投足之間莫說天氣,便是山岳都能改變。自然也早就知道此處接下去的氣候確實如這采藥郎所言,當真會有大雪。\r
只是,這等隱秘的天機變化,又豈是所謂的熟悉了就能知道的?\r
程鈞看了眼張清麓,點點頭道:“有心了,敢問這山下何處合適歇腳?”\r
“兩位仙長若是不嫌棄,這山下的道觀就能休息。”\r
張清麓聞言笑道:“你方才說你便是那道觀里頭的道童?”\r
“觀主說小的沒有根骨,只能做個打雜的,所以算不得道童。”\r
那少年回答的時候面色似有不甘卻又一閃而逝。\r
程鈞他們只當做沒看到,自然是不欲在此事上多言語,便道了句:“帶路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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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r
“有意思。”程鈞收到張清麓的傳音,笑了笑,道:“沒有入道卻比尋常入道期的修士更靈巧些。”\r
如今這兩人走在後頭,那采藥少年在前面帶路。這山間原本就難走,如今又被白雪覆蓋了,更是難以辨識。這少年卻仿佛知道哪里好走哪里不好走一般,每一次落腳之處都是那積雪淺的,地下有夯實山地的。連帶著好幾次看他走在那略有些濕滑的石頭上,都沒見他有過晃悠。正如程鈞所言,一般入道期修士在這等環境下都未必比他表現的更好。\r
這或許就是這少年能看到他們兩人的關系。程鈞他們雖說壓了修為,但本身乃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人物,雖說游歷期間並未遮掩身形,但因為他們氣息和法力和大道相合,又極為收斂,尋常修士若是不注意都未必能發現他們,這少年卻能直接闖入兩人所在的范圍之內,顯然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偶然。\r
故而他出言邀請的時候,程鈞並未多做推辭,在他看來,或許這本身就是一種機緣。至於這到底是誰的機緣,那就要看著後頭的發展了。\r
“他身上有個奇怪的東西。”張清麓眉頭微皺,似乎在想如何形容,“仿佛和此處極為契合。”\r
“嗯,就像他說的,他和這山熟了。”程鈞意有所指。\r
“…………山主?”張清麓側過頭來看著他,面孔上略帶了一絲驚訝,“尋常人可以寄存嗎?”\r
“眼前不就是麼?”程鈞笑了笑,道:“姑且跟著看看,正如你所言,尋常人被這麼寄存了,一般都活不久,這孩子身上看來不止這麼點異常呢。”\r
“難怪,”張清麓嘴角帶著一抹笑,“我說你怎麼尋得這麼准,原來早就知道了?”\r
方才那山崖也好,山體內的空穴也罷,甚至那鳳緣果都不是憑空出現的,如此環環相扣,最後原來應在了此處。\r
“哪能呢?”程鈞擺出一臉無辜看著對方,道:“我只是感覺到此處天機玄妙,過來看看而已。”\r
“所以程掌門看出什麼來了?”\r
“看出這山門下的道觀,估摸著今晚要倒霉。”\r
他隨手一指,張清麓也看明白了。\r
此處離開山腳已經不遠,已經看得到那采藥郎說的道觀。只是那道觀上頭籠著一層陰玄之氣,其中纏著幾分血光。尋常修士看不到,但瞞不過他們合道帝君。這分明是有死敗之氣纏繞,顯然是要送上人命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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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三、窗]\r
(201.窓/窗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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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看那道觀近在眼前,那少年也腳下快了幾分,抽空還回過頭來和程鈞他們介紹了幾句。\r
三人一路走一路聊,又有那天生自來熟的張清麓在,自然沒多久就把此處的情況打探的一清二楚。\r
此處道觀名為元光觀,原是北地一處子孫觀。只不過此處離著最近的守觀也要數百里,也算是天高皇帝遠的位置。既得不到好處又求不來庇護,時間久了,就和野觀差不多。但因為還有一張文牒,披著虎皮倒也有幾分威風,故而在此處也算是說一不二的存在。加之周圍住戶倒也買賬,時不時有些供奉,這元光觀里的日子過得也算不錯。\r
至於這采藥郎便是在這道觀里寄住的孤兒,名為平青,乃是上一任觀主外出游方時帶回來的。據說是被丟棄在山林之下的馬道旁,寒風刺骨的季節里倒也命大得活了下來。可惜說是沒有根骨,只能做做打雜的事情。\r
如今的觀主乃是上一任觀主的弟子,平日里會煉些丹藥。見他會辨識草藥,便讓他負責了這觀里的藥草之事,也算是一份謀生的手段。\r
程鈞聽平青說得既有自豪又似有遺憾,於是插話問道:“你是想以此謀生呢還是尋求大道呢?”\r
“自然是尋求大道。”平青回答得毫不猶豫,只是隨後又道:“可是老觀主說了我並無仙骨,此生無望大道。”\r
“嗯,”程鈞點點頭,卻不接他的話,而是問道:“這辨識草藥的功夫並不簡單,你又是從何學來的?”\r
“回仙長的話,觀中其實有不少藏書,只是大多是一些打玄機的道書,我等大多看不懂。倒是其中有基本講述草藥的書冊,我一看就明白,上山來也一尋就尋著,不知不覺就學會了。”\r
程鈞挑眉,心中已是明白。一旁的張清麓見他這般表情,也是笑了笑,隨口應道:“正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r
“仙長說得是。”平青回轉略躬身,道:“兩位仙長,元光觀到了,容我先去稟報一下。”\r
“我看,應該不用了。”程鈞笑著轉頭,下巴往前略一抬,道了句:“這排場,想必觀主也在了。”\r
“啊?”平青原本對著他們說話,正好背對元光觀,此刻聽程鈞這般說,則轉身細看,果然那觀門前稀稀落落站了數人,雖說人少卻還略有隊形,倒也符合程鈞說的“排場”。\r
“誒呀糟糕!”平青加快腳步往下衝,不多時就趕到了門口。\r
他急急忙忙的一時間忘了身後的兩人,索性程鈞他們並不計較,只是有幾分好奇,於是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後,看到底是何等戲碼。\r
那觀門前領頭一人看到平青上前,露出惱怒和厭惡的神色,狠狠訓斥了幾句。他聲音不大,程鈞他們卻聽得分明,乃是質問平青為何耽誤了時間,差點壞了要緊事情。\r
平青分辯自己乃是遇到了仙長,卻聽那觀主斥道:“哪門子的仙長,這年頭一個野道士都能冒充神仙,就憑你也分得清?!”\r
話音剛落下,便看到平青身後走來的兩人。一人相貌俊美異常,一人神韻氣度不凡,均是謫仙般的人物,再看修為卻半點也看不清楚。那觀主也是有入道四重的修為的,自然分得出來人有沒有修為。既然兩人都有修為在身,而自己看不透,顯然對方修為要比自己高出許多。再仔細打量對方,在這等冰天雪地之中,只穿了一身尋常的道袍,雖說看不出是什麼衣料,卻分得出均是貴價的東西,也不是尋常道觀的人能供得上的。\r
如此一來,雖說認不出兩人的來路,卻能明白這兩位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要緊人物。他方才聽平青稱呼兩位為仙長,想來對方是有所顯現法力過才會換來這般尊稱,於是立刻換了一副嘴臉,上前行禮:\r
“不知兩位仙長遠來,有失遠迎,小道失禮了,還請仙長見諒。”\r
程鈞看著覺得好笑,也知道這便是下層修士的通病,倒也不揭穿他,只是略一揮袖子,將人托起,道:“觀主無需多禮,我等不過路過而已。”\r
“兩位仙長既然路過我等小地,便是有緣,”那觀主頗為熱情懇切,道:“若是仙長願意,還請讓小道有機會招待兩位仙長。”\r
程鈞他們本就是受那平青邀請來此,此刻又聽他這般說話,心中一動,便點頭應道:“如此也好,便打擾貴觀了。”\r
他一言即出,那觀主便露出欣喜的神色,一回頭又看到平青仍舊垂著頭等在一旁,頓時想起方才的事情,馬上換了口氣喚他道:“平青,你引兩位仙長先去後院歇下,要記得好好伺候著,莫要疏忽。”\r
平青一躬身應下了,也不抬頭,只是往前帶路。那觀主又吩咐自己弟子隨侍在側,自己則推說另有一事,隨後便來告罪。\r
程鈞道了句“無妨”,便隨著那青年道士,一同跟在平青後面,往那後院去了。\r
那年輕道士將兩人送到後院的住處,又因為師父囑托,好生打點了一番,報了名號,又說兩位仙長但凡有吩咐均可尋他來伺候,這才被程鈞打發了去。\r
張清麓見他走遠了,笑了聲道:“你倒是大方。”\r
“辟谷丹而已,”程鈞笑著睨了他一眼,道:“左右他就是個試探的,那就給點甜頭唄。”\r
說完這才招呼了從方才開始就一直站在牆角不出聲的平青過來,問道:“你們這觀中可是有麻煩?”\r
平青面露驚色,立刻跪下叩頭道:“仙長明見,不是小的有心隱瞞而是……”\r
“慢來慢來,”程鈞打斷他的話,道了句:“你且說說何事?”\r
平青穩了穩心神,解釋了一番。\r
原來這山里頭前幾年開始有了些古怪,總有村民、樵夫、藥農之流上山了就不見了。一開始還以為是走丟了,後來有人在山谷里發現了一些白骨,又有那隨身物件,才知道這些不見的人乃是被死在山里了。可這些人消失的時間大多很短,尋常來說都來不及腐化成骨。這點古怪也是被有心人發現,傳開後不知為何就變成那山里有精魅食人。\r
因為元光觀距離這山林最近,觀主又是個有修為會煉丹的,便有村民前來求符保佑。說也奇怪,起初也確實有效,只是不知為何,今年入冬開始就變得無用了。村民消失了幾回,都不敢再入山林。本以為避開便能平安,卻不想從上個月開始,每隔十天左右,便會有一人在村里消失,隔個二三日又會在山谷中被尋著。\r
村民求觀主除妖,觀主卻也束手無策,此次便是尋了上級守觀的道士前來相助的。\r
方才他們在門口等的便是那守觀的使者。卻不想使者尚未到達,卻先看到了程鈞和張清麓。那觀主便和平青動了一般心思,想要將兩位留下權做萬一的准備。\r
平青說完整個人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深怕這等算計到了上人身上會遭到報復,說不得便是那命懸一线的關口。卻不想自己抖了半天,兩位仙長那頭半點動靜全無,最後還是他斗膽抬頭看了眼,才發現那兩人一臉笑意看著自己,倒也沒什麼生氣的模樣。\r
程鈞見他望來,揮了揮手讓他起來,又道:“你下去吧。”\r
打發走了人,他才對身旁的張清麓問道:“清麓覺得如何?”\r
“有點意思,”張清麓站起身來,將一旁的窗戶推開,又倚在窗前,道:“如此看來,今晚想必有一場大動靜。”\r
程鈞順著他視线看出去,果然看到那元光觀的承德觀主正在招呼那守觀來人。那使者也不過是入道七重的修為,一臉趾高氣昂的模樣,身邊帶著兩個童子,連招呼也不打便直接從那承德身邊走過,顯然是並未將這兩人放在眼里。\r
“挺麻煩的人啊。”張清麓感慨了一句,“只怕今晚過了明日就難得一見了。”\r
“那干脆就不見了。”程鈞手中法決一掐,便有結界籠在這後院的小樓周圍,將這整個院子都隱了去。莫說一般修士,便是元嬰修為的來了,也未必能發現此處異常。\r
“我還道你要蹚這趟渾水的。”張清麓順手又布置下幾個禁制,“畢竟你都看上那山主了。”\r
“這話說的,”因為沒了旁人,程鈞便也不收斂行止,分出手來摟著張清麓道:“這山野精靈的到底有幾分因果,也不能直接從那平青身上剝了下來,自然要稍微講究點方法。”\r
“原以為那血光災劫應在這觀中,沒想到是那守觀之人身上。”\r
張清麓搖搖頭,露出幾分可惜的模樣。程鈞看了他一眼,道了句:“要救嗎?”\r
如今到了他們這等修為,少許抹去一個人的災劫倒也不是什麼難事。程鈞原以為張清麓不忍心,故而多問了一句,卻不想對方回道:“劫數自生,你救了這次難道還能救下次?”\r
他說的本是正理,程鈞亦是明白。正如程鈞明明聽平青說了緣由事態卻也不曾表示要插手相助,都是一樣的,不願直接沾染旁人的因果罷了。他和張清麓都不是什麼心軟的人,自然也不會做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事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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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四、白符]\r
(338.真っ白な切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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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些事情未必如他們所願。\r
待得過了酉時,那天色已經全然暗了下來,天空中開始飄著細細碎碎的雪沫子,又有那陰冷的凍雨混在里頭,將原本就極為陰寒的環境多添了幾許森冷。程鈞透過窗看了一眼外頭,這元光觀周圍風雪交織,仿佛一層密網從上到下將此處包裹。細細查探下去,並無什麼邪氣或者汙丨穢之物,但其中總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氣息,令人不由得生出警惕來。\r
因為程鈞的法術的關系,這元光觀上下將他們當做一般的掛單的道士,倒也沒有前來打攪。加之那守觀的使者索求頗多,讓眾人有些忙不過來,以至於待得他們後來因為平青的回話才想起來後院的事情的時候,已然快到了戌時。承德觀主怎麼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忘了這等大事,只當做自己忙昏了頭,一時忘了。卻又嫉恨平青提醒得晚了,讓他失了補救的法子,外加在那守觀使者跟前受了一肚子氣,故而積攢了一腔的怒火,索性對著平青發泄了一通,這才帶著自己那徒弟,便是方才帶路的喚作應來的小道士,取了酒菜往那後院前來賠罪。\r
卻不想到了後院,原本應當存在此處的小樓消失不見,唯有一個小院子,離著不遠的觀院後牆,仿佛一個自然形成的假山花園,旁邊緊挨著元光觀的藥園子,並無其他建築。旁人若是見了,頂多覺得這元光觀地方不大,居然也不會善加利用,弄了個莫名的後花園,卻不會覺得這里頭另有玄機。\r
那觀主看著愣神了許久,突然想到這兩人方才看不透的修為,腦海中仿佛另有一道靈光穿過,直接拜倒在地,嘴上告罪著,求真仙一見。\r
說來也是巧合,程鈞用的本就是一點障眼法的小把戲,若是無人提起,這觀中之人自當會忘記他們兩人的存在,直到日後事了。同樣這眼前的幻陣亦是相同道理,若是來人並不知道此處有遮掩,便無論如何都發現不了門道。若是來人曉得這里原先的布置,便能窺見陣法所在。那平青身上有山主存在,自然不會受困於一點幻術,而他為了討好程鈞他們偏偏去尋那觀主說招待的事情,卻又提醒了承德這點記憶。故而當承德尋上門來的時候,程鈞便曉得,這里頭一點牽扯到底是逃不掉的。\r
一旁的張清麓看他面色不佳,笑道:“你又想撿便宜又不想惹麻煩,哪有這麼多好處的?”\r
“清麓說得是啊,”程鈞搖搖頭,“早知道還是在山里頭好,過了今夜,那機緣就是我等的,自然不用這麼麻煩。”\r
“既然時機已變,不如順其自然。”張清麓笑道,手指一點,便開了那陣法的遮掩,道:“道友多禮了,進來說話。”\r
他話音落下,那外頭的觀主身上便多了一股柔和的力道將他托起。隨後眼前又有白霧散開,露出原先的小樓來,容他們自行進去。\r
那承德道人倒也是有幾分膽色的,自從程鈞他們出現以來,已經有了各種奇特的展示,他也知道這兩人修為極高,卻又吃不准他們真正的來意。只是從各種言談行至之中判斷,這兩人應當對自己或者說對元光觀並無惡意。他從平青那頭打探到,這兩人似乎只是游走各處而已,便當他們是那種尋求機緣的高人。\r
從這點上來說,這承德道人的猜測還是相當准確的。\r
故而他對程鈞他們也是異常恭敬,又覺得自己怠慢了兩人的關系,絮絮叨叨解釋了許多,最後還是張清麓將他勸止了話頭,道了句:“我等本意便是不想有過多打擾,故而設了陣法在外頭,觀主不知這里頭的變化,自然無過。”\r
他這話雖說未曾提起對眾人的法術,但那觀主游走於世間,亦是極為機敏之人。原本還垂手站在一旁聽候吩咐,此刻聞言立刻跪下,叩首道:“懇求仙長救我元光觀上下。”\r
承德一跪下,他身後的應來也隨之跪下,雖不明白但也極為懇切叩頭不止,求程鈞他們相助。\r
程鈞看了眼張清麓,曉得他是故意說了些許信息給他們,笑了笑,揮手將兩人抬起,問道:“道友何出此言?”\r
“當不得前輩如此抬愛,”承德雖說站起但依舊持禮,道:“還是因小觀如今陷入怪異事情之中,前後無援,眼見前輩到來,當真是天賜活路,只好大膽求助。”\r
“此話怎講?”\r
雖然他們之前已經從平青那頭聽說了,但畢竟是一面之詞,如今有旁人的說法,正好一同印證,也好讓程鈞方便判斷到底是不是他們要尋找的那事物。\r
“不瞞前輩,小觀雖說是個三級的子孫觀,但因為駐在北地,一般荒原上人煙稀少,能住人的地方也就那麼些城鎮,所以雖然地處偏僻,但也算香火不絕。”\r
那承德道人先是自夸了一番,雖說在程鈞他們面前用詞還算謙遜,但到底是頗有幾分得意的。畢竟從此地的位置來看,這子孫觀何止香火不絕這麼簡單,甚至可謂是頗為鼎盛的。只是這些事情與他們要尋得物件也沒有關系,故而程鈞也不拆穿他,只是安靜的喝著茶,聽那道人繼續說。\r
那承德見程鈞不動聲色,知道這繞圈子的話說多了只怕會惹對方不快,他畏於兩人的修為,只好繼續道:“因為小觀香火不錯,平日里也算廣開門庭,留住不少來往的道友,雖說都是修道中人,但也有幾分人多口雜,加上來來去去的人多了,有時候未必能記得有多少人在。”\r
程鈞若有若無的點了點頭,知道要說重點了,但他故作不怎麼放心上的模樣,甚至還重新泡了杯茶,給張清麓送過去。轉頭看那道人愣愣的看著自己,才道:“莫不是失了人口又被人尋上門來討要了?”\r
“啊……前輩明見!”\r
那承德道人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只是多看了一眼就走了神了,此刻聽程鈞問話,嚇得又要跪下叩頭,卻被程鈞攔了下來,他定了定神才繼續道:“正是如此。今年十月初的時候,曾有個游方道人到此處掛單,說是游走四方尋求機緣,不過小道看他和我也不過是伯仲之間的修為,也不像是有大機緣的。但是此人出手頗為闊綽,白日里又總是出門轉悠,並不多事,故而小觀上下便容他住了一陣子。”\r
說道此處,承德嘆了口氣,神色頗為復雜,才道:“因為臨近下元節,觀里都在忙著祭祀的事情,加之過了十月,這里就要被冰雪覆蓋,少不得要多存儲些備冬之物,故而上下人手都十分忙碌。也不知道此人是何時走的,直到下元那日,正在行祭祀之禮的時候,有個道人衝了進來,讓我們交出明玄道人。那上門要人的道人修為比小道高出些許,觀中也無人是他敵手,故而被他搗亂了祭禮,又壞了小觀的名聲。”\r
“直到他自己將觀中上下搜尋了一遍也未曾找到人,才說了那明玄道人便是之前掛單的那個道士。”承德搖搖頭,又道:“也怪小道我沒見識,被他挑唆了沒幾下就答應要與他一同尋人,結果反倒牽扯進了奇怪的事情里頭。”\r
說到此處,那承德仿佛下了絕大的決心一般,躬身道:“聽聞兩位前輩從那白岐山來,不知可有發現什麼異常?”\r
“我等入山出山不過一日,除了那山中白雪覆蓋,景致出眾之外,倒也沒看出什麼不同。”回他話的乃是張清麓,他語調溫和,頗為擅長安撫人心,見那觀主似乎有些意外,便又道:“承德觀主不妨細細說一下,或者也有別處我等不曾注意的。”\r
“前輩說笑了,其實也沒什麼可以隱瞞的,”承德站起來,面色如土,道:“我等在白岐山中尋了四五日,終於在一處山坳里發現了一具白骨。那白骨身側散落數個物件,讓那尋人的道士一下便認出是那明玄道人。”\r
“那道人就說我們謀財害命,謀害了明玄道人,讓小道以命抵命。小道原本就打不過他,被他一逼只好落荒而逃,同行之中還有幾個弟子亦是分頭往山里頭躲去。”承德說到此處面上也是有幾分過不去的神色,見程鈞他們並不在意,才繼續道:“卻不想因為被追得緊了落下一處山崖,發現了另外幾具白骨。”\r
“因為數量過大,連那道人都被嚇住了,倒也不再糾纏小道。待得報了官府之後,卻發現這些白骨不僅僅這麼點數量,山里頭尋出了不少,都是歷年失蹤的山民。死的時間不同卻死狀相似,最近的那個便是明玄道人。後來根據村民的證言,說此人入山到被尋到白骨也不過四五天功夫,在北國這等寒冷的地方,斷然不可能化作白骨,所以便傳出了山中有妖丨祟作丨怪的流言。”\r
“你作為一方子孫觀,難道沒有去查探嗎?若是處置不了也應當上報守觀才對。”張清麓原本是紫霄宮主,對這等流程熟悉無比,故而問下來也是理所當然的樣子。\r
不想承德露出一點苦笑回道:“前輩有所不知,小道用上了觀中的法器,不僅沒有好轉,反倒將那妖丨祟惹來了觀中。從上上月開始,每十日就會失蹤一人,大多都是掛單的道人,隔個數日就會在白岐山中發現他們的白骨。不瞞兩位前輩,如今我觀中也沒有那掛單的道人了。大家都是惜命的,自然是不敢在這里住下了。”\r
“至於守觀,如今被我千求萬懇的,確實來了一位使者。不過小道看他既無法器又無高深修為,只身一人帶了兩個童子,與其說來是解決妖丨祟的,不如說是來搜刮的。”承德大約是方才被折騰的慘了,此刻用詞也不甚講究,直言道:“如今今夜又是那第十日,不知此事要輪到誰頭上,大家都惶恐不安,卻不想那守觀使者也不肯承擔,說是看看情況再說。”\r
承德觀主一個跨步站在兩人跟前,又跪下叩首道:“不想今日有兩位前輩來到,想來是我元光觀的機緣了,還求兩位前輩出手相助,幫我等過了此劫。”\r
張清麓往程鈞那頭看了一眼,就看對方嘴角扯著一抹笑意,似有所指道:“倒是會投機的。”\r
那道人以為程鈞說的是自己,還當自家惹了兩人不快,幾乎是匍匐在地上顫顫不敢起身。\r
程鈞想了想,此事只怕正巧是他要尋得那事物惹出來的根源,故而也不算當真無關。只是原本可以拖延個一日過來坐收其成,如今倒是要出手周旋一番了。\r
他抬手一招,原本虛掩著的窗戶頓時大開,北風卷著外頭密集的雪片往房間里頭撲了進來,只是還未顯出什麼氣勢就已然化作水汽消失於空中了。唯獨剩下冷冽的空氣,讓原本就有些寒意的房間,顯得更冷了幾分。\r
程鈞手上法決一掐,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只是那雪花原本毫無規則的,此刻卻仿佛受了召喚一般,於空中往他手上落下,層層疊疊之間不知交錯了多少數目,最後化作他手上一張白色的符紙。\r
“你觀中如今有幾人?”程鈞將那符紙捏住,問那承德。\r
“觀中一十六人,另有仆役三人,守觀使者一人攜兩個小童。”\r
程鈞點點頭,手一抬,那符紙漂浮在半空中。程鈞以指代筆,在上一氣呵成落下一道符來,又見那白光一閃,分化成二十二份相同的符籙,飄飄蕩蕩的落在那觀主的跟前。\r
“拿去吧,一人一張隨身帶著,保你們今夜無憂。”\r
程鈞手一點,符籙落在承德掌中。後者只覺得一道冰涼的觸感,仿佛雪片一般從他身上帶走了熱度。再仔細看去,又不過是尋常的符紙,只是那雪白的底色倒也不常見,上頭的符籙頗為簡單卻也看不透。他曉得眼前這兩人只怕不是尋常修士,修為遠超自己所能想象的,故而也不多說,只是叩頭感謝。\r
程鈞不願再與他多說,便抬手一揮,已經將兩人送出小樓。他們也懶得在做幻象結界,只是將周圍隔絕的陣法再次運轉起來,將這棟小樓與外頭的關聯暫時切斷了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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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五、向空]\r
(328.空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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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這麼一番折騰,待得兩人再次安定下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戌時末了。程鈞站起身來,看向窗外,隔著結界都能看清那黑沉沉的夜色被暗紅色的天空籠罩著,仿佛一層不易察覺的血光浮動在整個北城之上,而這元光觀,恰好是這奇妙的氣氛的中心。\r
張清麓見他看著外頭發呆,打趣道:“掌門今日當真是好心,這一場好人做下來只怕明日他們要當真將你當做活神仙了。”\r
“這還不是因為掌教真君今日格外慈悲。”程鈞轉身,隨手攏上窗頁,才問道:“為何插手此事?”\r
“不是因為你想要嗎?”\r
張清麓挑眉,手指在桌上一敲,一點火光從油燈上浮起,將整個房間的光集中起來,匯聚於一處。程鈞見狀手掌一翻,五指對那燈火一抓,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透明燈籠將那火光籠住,懸浮在半空里,照亮了他們頭頂上一片空間。\r
“說是這麼說,”程鈞笑了笑,決定不再繼續,轉而問道:“難不成我要什麼清麓都能給出來?”\r
“掌門人手頭那麼寬裕,還能問我要什麼?”張清麓眼睛微微眯起,故作不屑道:“罷了,我這里你能看上什麼,盡管拿去,難不成我還能對你小氣了?”\r
往日里也確實彼此不分家,尤其是程鈞那頭有什麼好的也不對他藏私,自然甚少從他這頭取拿物件。張清麓自然知道這話是程鈞與他說笑。\r
“那好,我也不客氣了。”程鈞卻仿佛得逞一般,嘴角一彎,向前一步,將他攔腰抱起,架在自己胳膊上,靠近了彼此的面孔道:“我想要的,自然是我蓬萊仙宗的掌教真君咯。”\r
簡直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張清麓在心底默默的腹誹了一句,卻也不掙扎,隨他去。\r
承德給他們安排的後院這棟樓有上下兩層,方才他們都在樓下與那觀主和平青交談,如今程鈞去的地方卻是第二層的客房。一層兩間,內外隔開,雖說裝飾上頗為簡朴,但也算整齊大方。程鈞掃了一眼之後,發現兩處相差不大,想來是覺得他們兩人一人一間正好,卻不想如今倒是浪費了。\r
“正好給他們省個房錢。”\r
程鈞往前一步,那房門自動開了,張清麓笑著看了眼,道:“說的好像你給了房錢一般。”\r
“好說,”程鈞搖搖頭,“陸地神仙給的符籙,難道抵不上一夜的房錢?”\r
“那是過了,掌門這倒是虧本了。”張清麓手一招,那跟在他們身後的燈火就落在桌上的油燈里,隨後將整個房間照亮了。\r
“畢竟是清麓難得有興趣,自然不虧,”程鈞湊近了幾乎貼著他面頰,道:“等下再討些好處回來,更是賺了。”\r
他話說完,就見張清麓面上可見的浮現出一抹紅來,隨後別過頭去,不再與他分說。他們也不是沒有更親近過,只不過程鈞這偶爾嘴皮子耍起來也不見底线,張清麓到底是鬧不過他。\r
程鈞見狀也不將他放下,直接送去了里間,那里頭床鋪被褥、坐塌蒲團一應俱全,無論是休息還是打坐,都可隨意。程鈞掃了眼,抽出手來一揮,便將整個房間少許整理了一番,又施了一個清潔術,這才將人放了下去。\r
那床鋪被褥也不是新的,只是清洗的倒也干淨,張清麓看了眼也未曾說什麼。倒是程鈞看他神色似有所思,問道:“換懸空島?”\r
“罷了,”張清麓略皺了皺眉頭,道了句:“方才你不是還想在外頭露宿麼?”\r
“哈,”程鈞哂笑一聲,道:“怪不得你故意將那小子放過來。”\r
張清麓搖搖頭:“這可怪不得我,你的目標本就是他啊。”\r
程鈞想了想,從自己的乾坤袋中尋了干淨的皮毛毯子,鋪在床上,這才靠了過去,道:“這種自然生成的精魂相當少見,當然不能錯過。”\r
“你確定那東西還未生出自主意識?”張清麓由得他將自己摟著,問道:“聽起來如今這行事風格,已然不是本能行為了。”\r
“一半一半吧,”程鈞伸手將他衣帶解了,三兩下便將他身上衣物褪了個干淨,湊上去親他,被張清麓推開了才繼續解釋道:“應當是快要蘇醒了,但因為還需要平青的意念指引,所以尚且是一半一半。若當真是獨立意識了,那就該離開宿主了。”\r
張清麓手勾著他脖子,隨程鈞折騰,隔了一會兒才問道:“今晚若是被他得手了,是不是就該滿足條件了?”\r
“果真瞞不過你。”程鈞動作一停,抬頭解釋道:“即便如此,此物也不能離開白岐山,畢竟它從山脈靈根中誕生,就算有了意識,第一反應也是回顧靈脈之中,去壯大自己的真靈。”\r
“如此說來,倒是真的我多管閒事了。”張清麓笑了笑,他額頭和程鈞額頭抵著,說道:“原本待它回來山里,你直接從靈脈中將它抽出,倒也省事許多。”\r
“那也免不了失之交臂啊,現在這樣也算保險。”\r
程鈞似乎是寬慰他,手沿著他後背撫摸到腰側,捏著一層薄薄的皮肉,稍微用力往里頭一抬,便將人托得高了一些,再分出手去往張清麓後頭開拓去。\r
張清麓眉頭微微皺起,隨他的動作放緩了呼吸,又自己提著腰臀方便他手指進出,隔了一會兒才突然道:“外頭下雪了呢……”\r
“嗯。”\r
程鈞低頭親他,舌與舌糾纏在一起,又有那溫暖的氣息彼此交融。\r
他們都知道,今夜的雪帶著最後一點精魂需要的血煞之氣,程鈞給的那道符籙便是用來隔絕氣息的。若是每個人都按照他的吩咐將這符籙貼身存放,那精魄會因為缺少最後一點血食而不得不在平青身上多留存一段日子,到時候程鈞只需要用法術將它抽出來便可。若是有人將那符籙丟棄了或者汙損了,那就等於暗夜中的火炬,格外引人注目,難免被當做目標了。\r
“原本在山崖下大約就要被風雪侵擾了。”張清麓與他分開一點距離,彼此呼吸幾乎緊貼著,只剩下一點近乎耳語的空間,“可惜你一番心思浪費了。”\r
他語調中帶著一點調笑,又有幾分得意的模樣,看在程鈞眼里頗為惹人。程鈞將他網上略一托,又抽了另一邊的枕頭墊著他後背,道了句:“要看風雪何難?”\r
他也不回頭,只是騰出手來,在空中略一比劃,法決掐動之下,便有鏡花水月之術從屋頂展開,又將整個牆壁覆蓋了去,完全展示出外頭的情況來。\r
那漫天的雪花從暗紅色的雲層之中落了下來,在黑沉沉的夜色里鋪展了一片的純白。那鏡花水月之術中被程鈞加入了幻術,那雪花仿佛沒有重量,輕忽縹緲往兩人身上落下。他們的床鋪仿佛浮在半空之中,上無遮攔下無依靠,左右懸空,唯有彼此可以相依。\r
張清麓看著周圍越發濃密的雪片,忍不住伸出手去接那白色棉絮,卻看到鵝毛大雪從他掌中穿過,從白色化作透明隨後消失在地面上。\r
他雙眼略有些發愣的看著天空,看著黑白交錯間的暗紅色,不知想起了什麼,喃喃道:“當真是冷啊。”\r
修士早已寒暑不侵,何況他乃是一屆帝君。這話不過是感慨,卻有心思飄忽其中。\r
程鈞聽著面色不改,只是眸子中神色深沉了幾分。他伸手將張清麓的手拉扯了回來,放在唇邊親吻著他的指尖,確實感覺到真實的寒意。程鈞知道這是因為張清麓心境的關系,也不揭穿,只是舌尖舔過,將自己的熱量傳遞過去,引他回神,才將他手放在自己肩頭,道:“一會兒就不冷了。”\r
他語調曖昧,換來張清麓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兩人在床上折騰了許久,彼此身體早已准備好了,程鈞略扶著對方的腰身,分身一挺便入了早已開拓好的後穴。意料之中的一點箍緊了的痛感,以及張清麓身體微微的顫抖。他安撫著對方,待得張清麓呼吸平緩起來,才放慢了速度,挺進抽出。情欲如風雪將兩人覆蓋,明明如同暴露在天地之間毫無遮攔的情事,卻因為結界和幻境的存在,又好似在懸空島內一般,並無不安。\r
張清麓隨著程鈞的動作失去了自我控制,呻吟和喘息有些壓不住,他勾著程鈞的脖子,隨他的進出而起伏,眼神卻仿佛放空一般看向天上。那是程鈞給制作的景象,即便知道與外界相同,卻已經沒了那種隔絕感。他反思自己是不是有點過於隨意了,明明知道程鈞有所意圖自己還送上門去。\r
只是那念頭一閃而過,便被如潮水般涌來的快意淹沒了去。\r
“程鈞……”他聲音壓低著呼喚著對方的名字,眼睛里帶著水光,一瞬間又仿佛看到有東西從天上一閃而過,讓他不由自主的繃緊了身體,隨即泄了身。程鈞見他似有幾分緊張,當他不喜這環境,便也不多折騰,趁著勢頭也一同去了。\r
待得兩人都恢復了狀態,他才問道:“怎麼了?”\r
“我想……”張清麓手指空中一道微弱卻又鮮明的紅色暗光,道:“明日大約還是逃不過那一劫的。”\r
程鈞翻身往上看去,皺了皺眉,頗為嫌棄的抬手將那鏡花之術收了,才道:“自己作死攔不住,不過打擾了清麓的興致可不能繞過。”\r
“罷了吧你,”張清麓被他惹得笑了聲,轉身往他懷里一躺,整個人陷在皮毛褥子里,覺得沒了這幻境也暖和了許多,才道:“說得好像在山里就能太平一樣。”\r
程鈞亦是一聲輕笑,也不介意被揭穿這麼點目的,只是反手將張清麓摟著,感受到彼此身上越發同調的法力波動,心中安定下來,隔了一會兒才道:“睡吧,左右也就是一夜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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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六、恐慌]\r
(165.パニッ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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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一語成讖。\r
程鈞說的一夜,也不過若干個時辰,待得第二日的卯時,兩人便已被驚擾。\r
此時外界依舊是一片寂靜,籠罩在整個元光觀上空的暗紅色氣息已經消失,天空已經有了迷蒙的亮度,從蟹青色到煙青色,由濃及淺,壓在不遠的天際,等待著最後一縷破除黑暗的初陽來。\r
程鈞心有所感,便從心神休寧中轉醒過來。周圍的空間穩定,但隔著不遠便能感覺到蟄伏著一股難以描述的氣機,沉重、凶戾,甚至隱藏著一抹血煞之氣。雖說凶威尚不成氣候,但若是縱容下去,到底也算有些麻煩。\r
“不錯,就一個晚上的區別,已經有了意識了。”\r
張清麓似早就醒來,此刻放出一點神念打量了一番,道了句:“原來如此。”\r
“真是吵著你了。”程鈞岔開話題,伸手將遮擋在他頰上的碎發拂到耳後,“要不要再歇一會兒?”\r
“掌門這種憐香惜玉的招數哪里學來的?”張清麓將他推開一些,腦袋換了個位置,枕在程鈞的胳膊上,才道:“說吧。”\r
“嗯,我之前還不確定目標,所以才瞞著的。”\r
程鈞立刻做出坦白的樣子,又道:“沒想到誤打誤撞猜對了。”\r
“堂堂地仙大人說自己誤打誤撞,不是太自謙了嗎,”張清麓打了個哈欠,似不在意,“又不是不知道你是別有目的的。”\r
“本來也沒想瞞著啊,”程鈞扯了扯薄被,又將他摟了過來,蹭了一會兒他身上的氣息之後才道:“不過是早晚的事情,你看到了便能明白,若是一開始就說出來,這一路上豈不是少了許多情趣?”\r
這話倒是實情,兩人雖說出門之時都各有隱情,但一路上彼此並不點破,故而也緩緩行之,別具情心雅興。\r
“此物看似尋常,不過如今其內元氣異常,甚至隱約能擾動周圍的靈氣,看來確實值得你出手。”張清麓閉目感受了一下,又道:“此刻尚未成足,若是你現在收了,倒也有點虧了。”\r
“正是此意。”程鈞攬著他,手指一抬,比劃了一下,才道:“若是留在山上,此處無人插手,昨夜一過,元光觀便要消失了,我再出手取了便不會沾染此地因果。”\r
“如此說來倒是我的不是了,讓那平青得了機緣見你一面,不僅讓這元光觀得了庇護,也讓掌門的計劃虧了一籌啊。”\r
張清麓語氣隨意,語調卻又幾分冷。他昨日確實有幾分故意,乃是一時心中不忍,動了惻隱之情,但根本原因卻又難以宣之於口。\r
“清麓是說笑呢?”程鈞手撫上張清麓的側臉,溫熱的掌心下觸及的皮膚大約是暴露在空氣中久了,稍許有些寒意。\r
他低頭看著張清麓的臉,又見他垂著眼並不說話,隔了一會兒才裝作無事的樣子,道:“說起來,當年鶴羽觀外初見也是如此大雪封山的日子呢。”\r
懷里的身體略僵了一瞬,隨後也不見張清麓有什麼回應。程鈞知道自己戳了他的臉皮,也不再繼續盯著這個話題,轉手又在房頂上布置了一個水月鏡花之術,窺看了一番周圍。\r
此事他用神念也是輕而易舉,但神念免不了在周圍留下痕跡。這里的修士道行底下自然無所察覺,但他要追蹤的那個東西,也算天地精華所產生的,對天地自然氣機感受不同尋常,程鈞不免要小心一些。\r
只不過如此一來,他所能看到的不免就流於表面了。\r
此刻時間尚有些早,除了幾個小道童在打掃院落,並無其他動靜。程鈞分出一點神念控制著水鏡看向那偏房後廂的角落房間,奇怪的是那里頭反倒異常安寧。以昨日里平青泄露的話來看,尋常這個時候他也應該起身,隨這幾個小道童一同收拾了院落,然後將觀主需要的煉丹藥材一一整理出來,另做儲備。\r
“看來,那東西尚未歸位。”程鈞低語道。\r
張清麓也查探了一番,道了句:“嗯,他還徘徊在弟子房那頭。”\r
“放心,”見程鈞看著他,張清麓笑了笑道:“我遮掩了氣息,那麼個不成氣候的東西,發現不了的。”\r
程鈞聞言笑道:“發現了又如何?難不成還能跑了?”\r
言罷,又看著懷中人,若有所指道:“清麓隨意放手一試,有我在,自然無妨。”\r
“陸地神仙好大口氣。”張清麓搖了搖頭,“我對這東西沒興趣,你收了吧。”\r
他修煉的乃是劍陣之道,合道用的也是各種法寶劍器,縱然融合了一些特殊的變化,但也不需要這等山魂精魄所化的東西。反倒是程鈞,不說他陣道之法千變萬化,只說那懸空島之中自成小天地,對此種存在自然是多多益善的。程鈞此次尋來,說不得也是為了演化懸空島,若是令其真正化作一界,獨立之外,想來待得他飛升之時,應該是大有好處的。\r
“嗯。”\r
程鈞顯然也知道張清麓明白這里頭的彎彎道道,便也不與他推辭,似有所言最後又忍了回去,只是低頭在挨著張清麓的額頭,嘴唇蹭過,尚未來得及留下一吻,就被他推開了去。\r
“起來,有人來了。”\r
程鈞嘴角彎起,法決掐動已經將兩人收拾妥當,連帶著整個房間都看似未曾動過。張清麓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深青色的道袍帶著一點暗沉沉的藍色調,倒是和外頭的天色有幾分相似,上頭暗花勾勒,鋪設山水之意,倒也是件雅致的袍子。\r
程鈞原本撤了那外頭的結界,正要出去,見他這般動作,免不了一愣,問道:“可有不妥?”\r
張清麓面上帶著一抹笑意,又看了眼程鈞的一身青衣,問道:“你帶了多少我的衣服?”\r
“能帶的都帶上了。”程鈞一愣神,又問:“拿錯了?”\r
“倒不是,”張清麓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只是覺得掌門如今的眼力好了許多。”\r
“咳咳。”程鈞頓時明白過來張清麓是嘲笑自己往日那些不講究的,但他也不覺得有何不妥,此時說起來甚至覺得另有幾分意趣。只是外頭的動靜分明就顯著了不少,倒也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他掩飾道:“自然要學著慢慢改善。”\r
“莫磕叨,”張清麓也知道時候到了,“出去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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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樓內因有陣法結界隔絕,倒也不覺得什麼。待得出了後院,程鈞分明感受到整個元光觀中彌散了一種沉重窒息的氣氛,乃至人類情緒中的負面感情,恐懼、厭惡、猜測、畏縮,都混雜在一起,被一縷煞氣勾纏著混入了血腥氣中,又一次在元光觀上方籠了一層隔絕天地靈氣的屏障。\r
程鈞他們出現的時候,所有惶恐無助的人仿佛一瞬間找到了支撐的浮木,如即將溺水又看到了岸堤一般,所有目光都落在兩人身上。\r
“上人!”那觀主此刻有些語無倫次,“兩位真人,救……救救我等……”\r
“承德道友活得好好的,何出此言?”\r
程鈞眉尾稍稍一挑,又見他要撲過來,袖子一拂,將他攔在外頭,道:“莫要驚慌。”\r
“是小道失禮了,我等觀中……”\r
他正要說什麼,卻冷不防一旁的弟子扯了他一下,貼耳絮言幾句,卻見承德面露驚色,隨後又顯出一抹僥幸的神色,看向那弟子的眼神也有幾分復雜。隨後他便正了正衣冠,又行了標准一禮,才穩住聲道:“觀中昨夜發生了過往的慘事,還要勞動兩位真人,幫小觀尋一條活路。”\r
程鈞見他已經穩了口氣叫自己這里“真人”,顯然不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就是猜到了自己的修為。又想到方才一旁那弟子的動作,不由得多看了對方幾眼。\r
那道人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見程鈞看來,甚是緊張,只是垂著頭默默站在一旁。\r
“頗有幾分眼力和機變。”\r
一旁的張清麓與他傳音,程鈞聞言點頭道:“能在慌亂中發現线索,心性確實不錯。“\r
因為方才那觀主一聲“上人”一聲“真人”雖說都是慌亂中不擇言而出,但程鈞他們都未曾否認,故而讓那小道察覺了里頭的玄機。這等敏銳,自然當得上是有眼力的。\r
程鈞隨那觀主往觀中正殿走了進去,又穿過大殿後門,入得正院,穿過正廂,拐過一道門,到了東廂的院落,又是一棟一層的小樓,緊挨著東廂而建,此刻正敞開著大門,毫無守備模樣。略有些耳力的人都能聽見里頭傳來斷斷續續又交織著驚恐的哭聲。\r
那觀主見程鈞眼神詢問,低頭拱手道:“此處乃是本地守觀的使者昨夜休宿之所,只是……”\r
他正在籌措用詞,卻見程鈞一步踏入,循著哭聲推門而入,果然見到昨日跟著那使者來的兩個道童,跌坐在地上。此刻見到有人推門進來,都是一臉驚懼的表情,往後縮了縮,又看是那觀主來了,才止住了哭勢。其中一個略大一點的正要說話,卻看到那觀主擺了擺手,又縮了回去,眼睜睜的看著程鈞推開里間的房門,跨了進去。\r
一具白骨,皮肉俱無的躺在床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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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七、沉默者]\r
(352.沈黙者/沉默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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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外房門打開時並無遮攔,程鈞雖說身形頎長但也沒有阻礙旁人視线,加之他並未用什麼法術遮蔽,故而里外之人都看了個清楚。\r
那兩個道童隔著門也不進來,只是在門扇打開的一瞬間便張大嘴用力哭了起來。那觀主正要開口呵斥,只看一旁張清麓不動聲色手一抬,頓時整個房間內都安靜了。承德觀主抬眼一瞧,只見那兩個童子依舊在張嘴嚎啕做大哭狀,卻發不出半點聲響,場面極其詭異,顯然是身旁這人動了手腳。\r
他也是有眼色的,趕忙對著張清麓躬身賠禮道:“這兩小子不懂規矩,還請前輩莫要動怒,容我問下來再來稟告前輩。”\r
“不用麻煩了,”張清麓擺擺手,面露微笑,道了句:“只是讓他們冷靜一下,承德觀主無需緊張。”\r
承德心中略一安定,曉得這類前輩高人一般不至於刻意瞞騙,何況這兩人看起來風光霽月,顯然是玄門正宗,應當不至於對兩個未入道的童子做什麼手腳,便行了一禮往一旁退了去。\r
張清麓見他識趣,也不多言,往前一步走到兩個道童跟前,道:“我欲問你們幾句,莫要驚慌,細細回答,可能做到?”\r
兩個童子此刻方堪堪察覺自己身上中了法術,雖說未曾見識過此等道術,但因其出身守觀,倒也知道一些玄門的境界,此刻也明白過來眼前之人乃是自己所不能企及的前輩高人,又見那觀主對其也甚為恭敬,故而趕忙點頭,示意自己明白。\r
張清麓見狀並不言語,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只是一瞬間所有人都感覺到周圍的氣氛又有些松動了,查探下來才意識到,乃是那兩童子的存在又能被感知到了。兩人此刻雖不再哭泣,但也有呼吸和抽泣,時不時的發出些動靜,不似方才,明明看得到卻好像並不存在一般。\r
“多……多謝上仙……寬恕小童……我……我等……救得我等性命……”\r
兩人之中年紀略大一些的那個更聰明機靈些,此刻看出張清麓身份不同,便學著往日在守觀里看到的,跪伏在地上叩首告罪。但他年紀小也見識少,往日里跟著守觀的人大多是受旁人拜見。此刻也說不利索那些禮儀上的話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有說清楚什麼前因後果。\r
張清麓倒也不介意,他原本就打算隨便問問,此刻見兩童子依舊有些慌亂,便出言寬慰道:“你等莫要慌張,我問你們,昨夜發生了什麼可曾看見聽見?”\r
“回上仙的話,昨夜原本一切都安好,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那大一些的童子此刻少許安定下來,回話倒也清晰了許多。\r
“你二人昨夜在何處?守觀使者與你們是何關系?昨夜又何在?”\r
“回上仙,我二人是老爺的侍童,昨夜老爺在內間休息,我等便在外間守著,一貫如此。”\r
張清麓點點頭,以他的閱歷當然看得出兩人說的是實話,何況昨夜到底是什麼東西作祟他大概也知道,這問話也不過是做給旁人看的過程而已。此刻見童子說的清楚,也沒什麼要追問的。反倒是里頭的程鈞,打探的差不多了,此刻走了出來,見狀問道:“你們兩人身上符籙可在?”\r
“在在!”那兩個童子異口同聲,又手忙腳亂的從懷里掏出那張符籙。\r
程鈞手一招,那兩張符籙就漂浮在他跟前,白色的符紙一如既往的干淨,上頭有法力流動的痕跡勾勒出符籙。程鈞略一查探,點了點頭,又轉身問那觀主:“承德觀主身上符籙可還在?”\r
“在,”言罷他也從懷里取出貼身存放的符紙,雙手托著,道:“請前輩查驗。”\r
承德雖說修為不高,但他畢竟是一方觀主,應變能力也算是如今場面上的人里頭高的一個了。以他的辨別能力倒也能明白,這殺丨人留骨的线索,只怕要從這符籙上尋來了。\r
程鈞亦是一招手,那符紙便如方才兩張一般,漂浮在跟前。眾人偷眼去看,並無什麼區別;又拿眼去打量程鈞和張清麓的神色,也無變化,顯然是這上頭沒什麼痕跡。\r
“那守觀使者昨日可有取符籙?”程鈞問道。\r
昨日承德問他討要護身之物的時候乃是算足了人的,既然連觀中尋常道童都計算進去了,想來也不至於怠慢了這位使者。\r
“回上仙的話,自然是給了。”\r
承德見程鈞一手符紙懸空的手段,曉得他真的是來歷不凡,便順著方才倆童子的話來稱呼程鈞為“上仙”。又見程鈞只是點點頭,並不糾正或者另有表態,便明了這兩位是真的當得起這稱號的,心中又有驚恐生出,不知為何自己這小地方居然惹來了這兩尊神。\r
“我方才查探那白骨屍首,並無符籙存在,”程鈞搖搖頭,又向那兩個童子問道:“你等可知內情?”\r
“……我……我知道……”\r
這次倒是那個小的先開口,顯然他比方才那大一些的童子更不懂得如何應對,而程鈞他們卻對此並無表示,只是點點頭道:“你且說來。”\r
小道童心中似乎仍有畏懼,見程鈞看過來,身子往後瑟縮了一分,又拽著一旁大道童的袖子,才道:“……老……老爺把它丟了……”\r
“哦?”\r
程鈞只是應了一句,似乎並不意外。一旁的承德和隨同來的幾個道人卻紛紛變了顏色,他們此刻也算明白過來,這守觀使者乃是因為丟了符籙才惹來這殺身之禍。想到自身昨夜若是有所猶豫猜疑不曾將那符籙放在身上,只怕此刻也是一具白骨了。\r
張清麓在一旁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再看程鈞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又覺得有幾分好笑,便使了個眼色,示意程鈞莫要在擺譜了。後者見張清麓的眼神,心下了然,回了一個微笑,示意他慢慢看戲,自己則又問那小道童道:“既然你們老爺丟了符籙,為何你們還留著?”\r
“上仙莫要惱怒,”這次回話的乃是那大童子,“我等乃是小小道童,與老爺不同,並無修為在身。老爺或許不許要這等護身之物,我等則不同,還需仰仗此物庇護。”\r
“你倒是機靈。”程鈞看得出他是記住了承德的話,也略一點頭,本已差不多了,只是突然想起,又補了一句:“昨夜可有什麼奇特的聲響?”\r
“小童未曾聽到。”大童子回道。\r
那一旁的小童子也待點頭,卻又突然搖搖頭,道:“我聽到了奇怪的聲音還看到了一點光。”\r
“哦?”程鈞來了興趣,問他:“如何看到聽到的?”\r
“我……我夜里內急……”小童子臉上帶著一點羞澀,回道:“出門解手的時候,聽到老爺的窗外又嘎啦的聲音,隔了一會兒又有一道光……就……就沒了。”\r
他年紀小,有些細節說不清楚。程鈞挑眉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你莫動,讓我看一下。”\r
修為到了他們這等境界,只要不是有意為之,尋常搜魂之術也不會對被施術者產生什麼額外的負擔。程鈞此刻也不過是用神念查探他記憶中的場景,並不涉及神魂,則更是輕易。\r
只見他手指在那道童額頭一點,一道淡淡的光芒閃過,便收了回來。\r
“有趣。”他笑了笑,似乎並不在意,轉而對張清麓點點頭,這才轉身回來,對那承德觀主道:“承德觀主,有勞你將觀中人集中起來,尤其是昨夜取了符籙的人,我要一一查探一番。”\r
“是,還請上仙隨我去往前殿。”承德一拱手,做了個引導的姿勢,轉而退出去,往前殿帶路。\r
一旁另有道人,乃是承德弟子一輩的打扮,正要尋人將那守觀使者休息的廂房整理了,卻不想一轉身,看到張清麓站在他身後,正盯著此處。這道人嚇了一跳,趕忙躬身行禮,小心翼翼的詢問道:“不知上仙有何吩咐?”\r
“不用緊張,”張清麓面露笑意,氣韻溫和,回道:“此處由得去吧,你們莫要動手了。”\r
言罷,一甩袖子,那廂房便好似被個罩子籠了。那幾個道人原本還靠得近的,此刻都莫名被推出去了幾尺距離,曉得這里有也有大法力存在,便不再言語,略一行禮都退了下去。\r
張清麓這才慢條斯理的尋到了前殿,剛入的大廳,果然見觀中所有人都到齊了。十六個道人以承德為首,按輩分排列成三排;後頭又有那三個仆役,還有那兩個道童站在旁邊,共是二十一人。\r
程鈞見張清麓來了,略抬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隨後才轉身對那承德問道:“承德觀主,你說你觀中有修士十六人,雜役三人,如今可是到齊了?”\r
“回上人,俱是到齊了。”\r
“昨日領我二人來此的少年呢?”程鈞問道:“為何不見他?”\r
承德心中大悔,若是早知道平青帶來的乃是兩位大修,自己又何嘗會如此疏忽?只是此刻後悔也來不及了,只好沉著臉應道:“平青乃是村中孤兒,因無族人照拂,老觀主當年看他可憐,許他在成年前寄居我觀中而已,實則並非我觀中之人,還請上仙見諒。”\r
“無妨,我倒也不是責怪你。”程鈞一抬手將他虛空托起,又問:“他人何在?”\r
“應當在後院尚未起來,我去尋他來,還請上人稍待。”\r
承德趕忙應道,正打算往外走,卻又聽旁邊那人道了句:“慢來。”\r
張清麓抬眼看了看程鈞,見後者並不搭腔,只好繼續道:“你進來吧。”\r
眾人先有不解,隨後往那殿門外看去,一個身影從大廳外頭出現,聞言好一會兒才慢慢走了進來。待得到了眾人跟前,也不說話,只是沉默著往地上跪伏下來,便不再動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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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八、汙穢之物]\r
(273.汚れちまっ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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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查探,眾人都認得這人便是那少年平青。只是與昨日領著程鈞兩人來時那朝氣蓬勃的樣子不同,此刻整個人乃是萎靡的,若是有心查探或者對他頗為了解的,可以發現,此人應當是心懷恐懼,以至於全身上下不由自主的瑟瑟發抖。\r
“平青,”那承德似乎尚未察覺異常,他只知道那位高人要見他,既然這人來了,自己就不用在這等不安定的時刻出去尋人了,故而語調中也有幾分放松的模樣,寬言道:“兩位真人正要見你,你來得正巧,可莫要失禮。”\r
承德似乎是怕說穿了程鈞他們的身份而惹來麻煩,此刻又換了真人的稱呼。雖說兩個真人在這北國之地也不多見,但到底這觀里的人也不是從沒見過世面的,雖說有所驚訝,但也不至於失了分寸。\r
可是那平青卻仿佛沒有聽懂一般,依舊跪拜在地上,也不動彈也不說話,甚至於對承德道人的話也不做應答。\r
承德皺了皺眉,似有不喜,又拿眼偷偷去看程鈞他們,見這兩人倒也不曾有所表示,便又收斂了自己的表情,維持了一派觀主的端莊模樣,道了句:“平青,若是聽到了便好好應一聲。”\r
他這話語氣末了已經有了幾分強硬,若是換了平時,以平青的機靈,早就應該有了反應,可偏偏此人今日仿佛中了邪一般,始終沒有恰當的表現。承德本待呵斥,又怕招惹了程鈞他們不快,遲疑間突然意識到,這平青今日如此反常,聯想到早晨的事故,他心底猛地有了不好的而感覺。只不過,那心悸一閃而過,加之平青往日里做事也算穩妥小心,承德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沒有說出什麼話來,反而轉身向著程鈞他們請罪道:“這孩子沒見過世面,也不懂規矩,還請真人見莫要怪罪。”\r
“無妨,”程鈞擺了擺手,又看了眼張清麓,見對方毫無開口的意思,嘴角隱約的笑了笑,轉而對平青道:“你既然要跪著,那就先跪著吧。”\r
那少年本就低伏在地上的身子更是瑟縮了一下,貼著地面又近了幾分。這狀態落在旁人眼里,免不了都有了一些猜測。\r
程鈞見眾人如今都低著頭,臉上雖說都寫著疑惑卻因為畏懼他們的修為和方才的事情,一個個都不敢開口,心中免不了感慨如今這修士,別看門檻低了人數多了,但這人才到底也是凋零了不少。靈山界中,北國修道界本就弱於其他地界幾分,到如今也是顯不出個什麼好的模樣來。思及此處,他又免不了想到蓬萊,雖說現在有他們幾個高階修士在門中撐著,可一個門派的發展到底是看弟子的,若是要長久存在下去,傳承和擇徒更是重要。現在萬事俱了,方興未艾,倒是可以考慮這事情了。\r
他這一走神,整個前廳就安靜了下來。張清麓敏銳的發現了程鈞心思的飄逸,心中略有些好笑,知道他是真的沒把眼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忍不住搖了搖頭,輕咳了一聲,道:“諸位,想必也知道昨夜這觀中發生了什麼了。”\r
聞言,眾人諾諾,彼此的臉色都不好看,卻也不敢說什麼。互相之間用眼神打量著,猜測和懷疑幾乎都寫在了臉上。以程鈞和張清麓兩個人精的眼力,自然看的出來,若非他們二人的修為遠高於此地的修士,只怕早就被當做首要的懷疑對象了。程鈞看了眼張清麓,被他方才一開口,自己想要拖延的一些效果也都沒了,他心道張清麓果然是對這種小事還要兜圈子拖延著有所不滿了。可惜這里頭到底有些事情不可強求,程鈞又不想全盤脫出,那樣未免顯得自己有邀功討好的意思,故而只能將這看出的問題都壓下去,若無其事道:“你們也不用驚慌,其實昨夜本該平安無事,只不過,有人不以為然,狂妄自大,招惹了麻煩而已。”\r
他話一出口,旁人還未反應過來,那承德已經是明白了。程鈞所說的“不以為然,狂妄自大”便是指那守觀使者丟了符籙的事情。昨日收得白符的時候已經臨近深夜,為了處於恭敬,是他親自將符紙送去那守觀使者的住處的,當時那人的表情他自然看的清楚。說不以為然已經是客氣的了,那道人分明是自視甚高,自以為是看不上那符籙。\r
他是沒有見過程鈞的,自然不如承德心中明白。但承德當時已經說得極為清楚,那道人卻顯然並不相信,若非自己是花了重金將他請來的,只怕那符籙會直接丟在門外,而不是讓兩個道童收起來了。\r
到底還是招惹了災禍了。\r
承德嘆了口氣,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r
這動作落在程鈞眼里,看的分明,他淡淡道:“承德觀主想來已經明白了?”\r
承德聞言轉身恭敬行禮,應道:“多謝真人賜符,護得我觀中人的安全。”\r
“你倒是機靈,”程鈞點點頭,抬頭對著眾人道:“將你們身上的符紙取出來。”\r
觀中道人們在聽得承德的話後已經明白,此刻聞言,更是迫不及待的從懷里或袖中取出符紙,承德正要上前取過呈上去,卻見程鈞手一抬,那些符紙上發出淡淡的白光,在眾人面前豎著漂浮起來,彼此之間仿佛有法力牽引一般,慢慢排成一排,正如昨日程鈞化雪為符,裂為二十一等的樣子,此刻也不過是場景倒轉。\r
只是昨日那場面不過是承德和那弟子應深所見,此刻卻是觀中所有人目睹,眾道人自然另有感觸。只是所有人都不如那承德來得驚訝,因為那符紙只有二十張,分明是缺了一份。\r
他想到那道童說守觀的使者將那符籙丟了,心中免不得唾罵真是遭天譴的,卻又想到那人已經化作白骨可不是自作自受麼,便又沉默冷靜下來,低著頭在一旁不吭聲。\r
程鈞和張清麓將這些人的動作表情一一收入眼底,此刻見眾人不敢直視,彼此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失望。底層修士,若是想要出頭,身上沒有一點銳氣,是成不了氣候的。\r
程鈞手一招,那符紙飄了過來,停留在他面前,他道:“還缺了一張。”\r
“真人見諒,那使者的一張,我立刻讓人去找來。”\r
承德見機說話,他記得那道統說符籙是丟出了窗外的,自然是要在那屋外去尋了。\r
卻不想程鈞只是搖了搖頭,又去看張清麓。後者本不想說話卻被他這麼瞧來看去得也沒法旁觀看戲了,只好開口道:“不用了,那符籙便在此地。”\r
言罷,他轉頭看向依舊跪伏在那里的平青,道了句:“你起來吧。”\r
少年瑟縮了一下,微微抬頭,卻又果斷低下頭去,額頭貼著地面微微晃動,顯然是搖頭拒絕了。\r
“起來吧。”\r
張清麓手一抬,那平青就覺得身上落下一股力來,將他生生得抬起來立在一旁。平青被這法力嚇到,面上又沒了遮掩,更顯出了畏懼的神色。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也突然明白過來,平青方才是被人用法力攝起身來的,心頭也免不了生出同樣的畏懼來。\r
程鈞手指一晃,那符紙突然一動到平青跟前,他道:“拿出來吧。”\r
“真人饒命!”平青終於忍不住開口,他又想跪下,偏偏張清麓的法力並未撤去,他無法彎曲膝蓋,只好弓著腰背行那大禮,做出個怪模怪樣的姿勢,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知道……”\r
“無妨,這事情其實與你無關,或者,”程鈞看了眼他,才道:“應當說你才是那真正的受害之人。”\r
此言一出,眾人皆訝異。這話似乎和他們方才猜想有所不同,偏偏又是程鈞說的,無法開口質問或反駁,只好用那猜疑的目光上下打量平青,似乎是在想這里頭是平青找人設計圈套的概率有多大。\r
只是若是要害人,將自己算計進去,豈不是又顯得蠢了?\r
這等利害關系,略一思考便也能明白,故而眾人到底是不曾有所表示,只是看那平青在程鈞的話落下之後,猶豫了一會兒,才咬了咬牙,從貼身的衣物的胸口處,掏出一張符紙來。\r
那符籙在他手上一閃,便騰空而起,落在二十張符紙中間。此刻在場所有人都看的分明,那純白的符紙之上,一滴殷紅的血色落在正中,刺目無比。\r
符籙已然是被汙染了。\r
“這……這……這是……”承德慌張中有些語無倫次,訝然道:“莫非……莫非這平青……就是……”\r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平青一反方才小心畏懼的模樣,瞪大眼睛大聲辯解道:“真的不是我!我沒有殺丨人!”\r
“哼!這符籙分明是守觀使者身上的,被你殺人之後奪了去了,”那承德身後一個年輕道人一步踏出,指著平青罵道:“若非真人法力無邊,分得出真偽虛實,我等都要被你騙過去了!往日的那些事情也定然是你!”\r
眾人被那恐懼壓抑得久了,如今突然有了一個目標對象,仿佛是洪水尋到了口子,決堤而出,統統奔著平青而去。那少年在眾人的指責和怒罵聲中從辯解到茫然再到畏懼,整個人不知所措,只是不斷道:“真的不是我……和我無關啊……”\r
“和他無關。”\r
四個字被人平平淡淡的說了出來,卻又落在每個人的耳朵里,蓋過了場面上喧嘩的情景。觀中道人們突然意識到,這上頭還坐著兩個大修士,他們不發話,自己哪里有說話的資格?一瞬間,整個前廳又安靜了下來。\r
程鈞見張清麓說完又不再開口,只好接過話,道:“確實不是你的問題,只不過,我問你,平青,你可願將此事全權交付於我?”\r
“全賴真人做主,我願意。”\r
“好。”\r
言出法隨,如今契約達成,程鈞終於可以動手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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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九、相逢之機]\r
(163.出會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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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前廳此刻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疑惑和驚恐被壓制在心底,因為程鈞方才的話而無法在對著平青宣泄。但這不表示猜疑有所減輕,相反的,正因如此,原先還有些搖擺不定的想法,此刻顯然已經有了明確的對象。\r
紅色的符紙和畏懼的表情,加上程鈞和張清麓兩人略有些含糊的說法,免不了讓眾人想到昨日這兩人的由來。若說平青有能力尋來兩個高人制約他們或者謀害整個元光觀的話,觀中的道人倒是不信的。這並不是覺得平青沒有這個膽量或殺心,而是覺得以他一個山野小子的能力,哪里能請得到兩個如此修為的道人?\r
但事情若是換個角度來看,便有所不同了。\r
此事若非平青所為,那最有可能的則是這兩人需要在此處做什麼事情,而利用了正好居住於此地的平青。如此一來,後面的事情就說起來很順了。只是若做此猜測,那便另有一事難以說通。\r
在眾人眼里,程鈞他們二人自然已經收法眼通天,若當真需要行事,想來也無需用這種迂回的辦法,而是更為直接了當一些。\r
如此,這事情的前因後果,便又繞回了原處,誰都有了看不明白的感覺。\r
程鈞掃了眾人一眼,便曉得他們的想法,他也不奇怪。底層修士接觸的范圍有限,雖說知道修道的品階、境界之分,卻又對太多的修道界的事物不甚了解。就好比知道妖怪精魅卻未必能看的出分得清,更罔談妖修鬼修魔修之道。\r
“你且起來。”程鈞揮一揮手,平青的身體就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隨後被他順手一按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再道:“坐好,閉目。”\r
少年神魂未定,半驚半疑坐了下來,身體雖說頗為放松卻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此刻依言閉上眼睛,頓時周圍陷入了無聲無息的世界。他正要睜眼,卻又想起程鈞的話而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雙目緊閉,雙手擱於膝上,安靜的坐在一旁不做聲。\r
程鈞見狀,伸手隔空在他額上一點,便看到一道金光從程鈞之間一閃而過,沒入平青的印堂。隨即便有淡淡的光芒從平青身上浮現,又極快的沒入他體內,不再顯現。\r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程鈞回頭看了眼那承德道人,道:“此事與他有關,但究其根源,他亦算的上是受害者。”\r
他說了個開頭,卻不再繼續,而是伸手在半空中一揮,方才還圍繞在一起的二十一張符籙,彼此重疊起來,光芒從符紙上糅合在一起,將重疊的符籙互相吞噬,最後白光退去,只剩下一張雪白的符籙漂浮於半空之中,一如昨日承德和應來看到的那樣,緩緩落入程鈞的掌中。\r
程鈞似不在意的將那符籙往一旁張清麓手中一放,交接的一瞬間,承德看得分明那紙面上有一點朱砂般的紅色,雖說不如方才平青拿出來的時候那般扎眼,但也能看出來乃是鮮血凝聚。\r
只是尋常的鮮血若是落在符紙上,應當早就化作暗紅,而這符籙上的血色卻好似剛剛沾染上去的,血色嫣紅,甚為鮮艷。\r
“如何?”\r
程鈞開口問道。\r
張清麓接過符籙卻依舊讓它漂浮於自己面前,手騰空在紙面上一點,手指慢慢提起,將那符紙上的紅色一同帶了出來,在符紙上方化作一團極為微小的紅色液滴。隨後便看到那符籙如新雪一般化去,只剩下程鈞昨日在符面上徒手畫出來的符籙依舊存於半空之中,明滅中閃著淡淡的銀色光芒。那一滴鮮血化成的液滴就落在符籙的正上方,仿佛被那符籙中的法力擠壓般,慢慢旋轉起來,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中,被壓縮凝聚成一粒透著紅光的晶體。不過芝麻大小,卻極為鮮艷,被那符籙之中的法力層層包裹,如落入銀絲籠子之中,化作一個銀色的法力球體,仿若一枚。\r
此刻聽到程鈞問話,便將那銀色往平青那處一點,落在他額前。銀色光芒一閃而過,又落回那珠子上,並未引動什麼異象。\r
眾人頗為不解,拿眼在這兩人間看來看去,正是滿腹疑惑,卻聽張清麓搖了搖頭道:“不是。”\r
程鈞卻點點頭,似乎並不意外,道了句:“果然如此。”\r
這兩人說話沒頭沒尾,只有他們彼此之間才知道對方的意思,而這種情況在此刻顯然算不得什麼好事。那觀中的道人也是面面相覷,都是猜疑不定,卻因為礙於這兩人的修為和地位,不敢開口詢問。\r
張清麓順手將那銀色珠子往程鈞面前一丟,語調微妙道:“剩下的,你自己好好解決吧。”\r
程鈞知道他是煩了,不是因為這事情麻煩,而是因為自己故意將簡單的事情弄得復雜了,惹得他頗為嫌棄。可兩人本就是出行游走並無什麼目的,遇到什麼事情也是各有緣法。比如此事,雖說可以直接在遇到平青的時候就從他身上將那山主抽走,但一來差了一些火候,那山魂精魄尚不夠強大,免不了就有些虧;二來那少年因為身上寄居著山主的關系,也牽涉到了此地山脈的因果善惡,若是擅自將那山魂取走,只怕他一個區區凡人,是承擔不了這後果的。\r
這些事情,程鈞清楚,張清麓自然也明白。只不過程鈞繞彎子的方式一開始有些不懷好意,所以他也順水推舟將那事情弄得更復雜一些。結果到了現在,原本打算居於幕後的兩人都不得不站在台面上來將後事善了,這才惹得張清麓當真嫌麻煩起來了。\r
這點心思繞得雖說有些復雜,但也算彼此心知肚明。故而程鈞也只是笑了笑,手指一點,那便落在他指尖上,紅色的核心隔著層層法力也看的清楚。程鈞轉頭對那承德道了句:“觀主莫要緊張,我等方才是確認一下,這血珠的來源。”\r
“那請問兩位真人,”承德拱了拱手問道:“可有眉目?”\r
“還請承德觀主尋個人將那使者的屍骨送來此處。”程鈞點點頭道。\r
“這……”承德猶豫了一下,卻又咬咬牙道:“真人稍等。”\r
他轉身對身後兩個弟子吩咐了幾句,就看到應來、應往退後一步,行禮之後從側殿穿了出去。隔了半柱香的時間,兩人便抬著一塊木板進來。眾人見狀紛紛讓開,空開大廳中央的一塊地方,讓他們將木板放下,上頭正是那早晨看到的白骨。此刻紋絲未動的挪了過來,想來是兩人將床板直接拆了扛過來的。\r
“真人,”承德示意兩位弟子退下,才對程鈞道:“這便是那守觀使者的白骨。”\r
“嗯,”\r
程鈞點點頭示意知道,手指一抬,那原本一直停留在他指尖上的銀珠輕飄飄的往前落在屍骨的上方。便看到方才還十分安靜的銀珠,此刻翻滾起來,那里頭的紅色晶石也一同翻滾,又有那鮮紅色的血光從晶石中散出,統統被那纏繞成銀珠的法力給擋了回去,在銀珠內側翻涌著肉眼可見的紅光。\r
眾人看了這一番對比,倒也有些明白過來,想來這是測試方才那符紙上的血跡是來自何處的。\r
果然,程鈞見此情形便道:“原先那符籙上沾染的,便是這位守觀使者的血跡了。”\r
他收回銀珠,這一次卻不再做那擺弄的功夫,只是順手摘下浮在半空中的珠子,擱在一旁的桌上,又道:“昨夜承德觀主於我處求去的那道符籙,乃是一源所化,二十一道符籙之間彼此互有呼應,原本若是有一人受了損害,旁人便會知曉。只是恰好,這使者丟了符籙的時候,便被平青取了去,故而反倒不曾驚動旁人。”\r
“這……”眾人面面相覷,片刻之後有人壯膽問道:“敢問真人如何確定是使者先遭了難才被平青取走符籙的呢?”\r
“這也簡單,”程鈞似乎並不在意質問,說道:“那符籙上沾染的血跡乃是這守觀道人的,而符籙本身只能記錄第一個取用之人的氣息,旁人是盜取不得的。平青能拿走乃是因為持有人已經死了。他並不知道那上頭的紅色是什麼事物,自然不會覺得拾取此物有何不妥。只是今日到了這堂上才曉得了其中的關竅,心中驚懼那又是正常。”\r
承德聞言點點頭,他原先也不信這少年能有這般本事,何況那符籙來自這兩位真人,若說有這功能,他是相信的。畢竟能凝雪化符的人,又何必扯這種謊話。只是這里頭還有一點疑問,他躬身向程鈞問道:“真人,既然這符紙是離身才會招來災厄,為何守觀使者會失了保護?”\r
“你是想問為何他有著符籙還會死?”\r
程鈞笑了一聲,那承德道人連呼不敢。他不以為意,道:“這倒是一個好問題,緣由也是在這平青身上。”\r
“想來,你們心中最大的疑問應當是想知道凶手是誰?”程鈞補充道,“這倒是可以告訴你們,凶手並非人類。”\r
此言一出,殿中人均是一臉懼色又顯出幾分了然的神色來。畢竟這活人化作白骨的凶案一樁接一樁,若當真是凡人所謂,哪怕是修士,都令人覺得恐懼。但若說喚作妖怪魔物,雖說依舊駭人但卻又好接受了幾分。\r
“不知是何妖物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承德大膽問道。\r
“倒也不算妖物,”程鈞搖了搖頭,“確切說便是這白岐山。”\r
見眾人不解,程鈞也不意外,補充道:“山無主無祭,日子久了便會生出自我意識,名為山主,實為山魂精魄。若是尋常的山魂精魄,即便是過個數萬年,都未必能生出靈識來。但此地的白岐山,卻有些意外了。”\r
“不知真人可知道是何緣故?”\r
“說來倒也簡單,”程鈞輕笑一聲,也不賣關子,指了指平青道:“山主初成便與有緣人相逢,山野精魄沾染了人的神魂識念,便早早的生出了靈識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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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十、清除]\r
(257.掃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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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觀主可還記得平青的身世?”程鈞指了指依舊閉目坐在一旁的少年,問道。\r
“自然記得,”承德聞言回道:“平青乃是被家師所救,據說當時大雪封山,家師在白岐山下聽到嬰孩啼哭,尋了過去,便看到被丟在雪地里的小孩,心中不忍帶了回來,又取了名字叫做平青。”\r
這話之前他也說過,不知為何程鈞此時又要問他,便一字不差的復述了一邊。\r
程鈞笑道:“觀主好記性,既然如此,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到底是什麼緣故可以讓一個不足周歲的嬰孩能在大雪封山的日子落在野外還能存活?”\r
“莫……莫非……”承德被他問得一愣,想了想道:“莫非是剛剛丟棄的?”\r
“大雪封山,若是剛剛丟棄,想來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以老觀主的修為,周圍有沒有人堪堪離開,想來應該是分辨的出來的吧?”\r
“這……這是自然……”\r
承德想到自己師父當初也有入道七八重的修為,算得上是個高手了,凡人若是在周圍剛剛離去,自然能發現。想明白了這層,承德突然反應過來程鈞問得這話的意圖,驚愕道:“真人莫非是說這嬰兒被丟在大雪中許久,不曾凍死?”\r
程鈞笑了笑,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測,又道:“白岐山這幾年是否經常有異動?”\r
“這……”承德愣了一下,他常年待在觀中,白岐山雖然離得不遠,但山里頭有沒有異動,他還真是不知道。\r
見他露出茫然,身後有個弟子上前一步低頭叩拜道:“回真人的話,白岐山這些年來確實有異動。”\r
“應且,你何處此言?”\r
程鈞看了他一眼,認出是方才提醒承德的那個機靈的弟子,點了點頭道:“你且說來。”\r
“回真人,弟子聽聞這些年來白岐山中時常有地龍翻身,只不過因為動靜不大,影響也不嚴重,故而都未曾當回事。”那小道士口齒清晰,說起來也頗有條理,道:“尋常日子,若是遇到了地動,村民便不入山去。只是這地動時有發生,雖說不嚴重但也防不勝防。後來有人發現了規律,那小地動不過月余便有一次,過了一次,便可有足足一個月的時間不會招惹到地龍翻身的時辰。故而大家都養成了習慣,在估摸著地龍翻身的時候,就不入山去,如今已經成了一種習慣。”\r
程鈞點點頭,道:“說得挺清楚的,我再問你一事,這小型地動的事情,最早是何時開始的?”\r
“這……”那弟子一時被問住了,求救般得看向承德。\r
“這地龍翻身因為沒有損害,動靜也不大,故而都沒什麼記錄,”承德認真想了想,回道:“小道倒是曾經聽家師說起,十余年前便已經有了跡象……”\r
他話說到此處,恍惚明白了什麼,忍不住去看程鈞,又偷偷掃了眼一旁依舊沒有動靜的平青,神色中有些難以置信。\r
“倒也是個反應快的,”程鈞與一旁的張清麓說笑了一句,見後者依舊端著個神仙架勢,只好乖乖回過頭來解釋道:“正如觀主所知,平青出現便是在那地動之後。若我未曾料錯,老觀主撿到平青的前幾日便又一次頗為明顯的地動?”\r
程鈞嘴上說著沒有料錯,實則他前一日與張清麓在山中發現的那個山崖上的裂口,便是最好的證據。他本就跟著那因果來尋這山精的,自然對這精魄出現的時間掌握的准確。\r
果不其然,承德聽此一問,亦是露出頓悟的神色,點頭道:“確實如此,家師當時曾提到一句說本打算入山尋藥,不想遇到地龍翻身,沒得法子只好先退出來。便是如此,才在那山腳下撿到了平青。”\r
能讓入道期的修士退出山的地動,自然不會是小范圍的。\r
程鈞點點頭道:“便是此事了。”\r
見眾人猶自不解,便道:“當時老觀主撿到的平青,其實早就該凍死了,只是那嬰孩兒將死未死之際,一口先天真炁未散,那山魂精魄因地動而出,其靈識未生,只存本丨能,發現了尚存先天真炁的嬰孩,以為是什麼好物,便附身其上,卻不想陰差陽錯,救了這孩子一命。後來才有了老觀主路過撿了回去的事情。”\r
雖說已有猜測,但被程鈞這麼說出來,眾人依舊覺得難以置信。\r
大殿之中頓時一片克制不住的倒吸氣的聲音。那站在後排的雜役弟子,原本都只是尚未入道的胎息程度,與凡人幾乎沒什麼差異,因他們平日與平青關系更親近些,此刻也更多了幾分恐懼,忍不住偷偷往後挪了幾步。\r
這動作雖說微小卻也逃不過程張二人的眼睛。張清麓伸手在平青身上一拍,便看到原本隱沒入平青身體里的金色符籙都浮現了出來,在他裸丨露的皮膚上形成一道道符文,頗為神異。\r
程鈞看了一眼,神情不動,轉而對承德繼續道:“這山魂精魄正如我方才所言,尋常數萬年都未必生得出靈識,可如今因為寄存在人身上,便早早有了自我意識。而因為當初奪了平青一口先天真炁,故而也離不開這具身體。他想要離開便要壯大本我,要壯大本我,便要剝奪旁人的精魂。”\r
話已至此,若說還看不明白這事情,那也是個真蠢人了。如今站在這大殿上的人,哪里有真正蠢笨的?\r
顯然當年被老觀主撿回來的平青是撞了大運的,沒在大雪天死成正是因為被那山主寄身。而也正因為寄生了平青,這山主才能憑借一口嬰兒來自娘胎的先天真炁,得到了提前生出靈識的機會。但這靈識一出便從大運變成了厄運,為了脫離平青身體,山主便用利用白岐山,將進入山中的人困住,吸收他們的精魂,這才導致尋常人入山之後不出來便會化作白骨。至於那時不時就有的地動,便是因為白岐山中山魂精魄脫離而出,地脈沒了鎮壓,翻動挪移,才會有那地龍翻身的現象。\r
只是如今這事情雖說清楚了,但該如何解決卻依舊未知。承德知道程鈞他們既然說的出來,想必也是有解決方法的,只是這里頭是不是還有別的他們不知道的事情,便又是另一說了。\r
沉默了許久的殿中終於被他的聲音打破,那承德或許是聽了這消息過於吃驚,嗓音一時間有些啞澀發緊,問道:“求問真人,這事情……可有破解之法?”\r
其實他想問是不是一定要殺了平青才會平息這白骨屍的事情,但到底問不出口。且不說這孩子是他師父撿回來的,也算是個因,就說平日里雖不怎麼待見,但到底是相處了十余年,說要殺了便殺了,也確實忍不下這心。\r
程鈞曉得他心中所想,點了點頭,認可了他一點慈悲,道:“也不是沒辦法。”\r
他伸手一點,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平青突然感覺到身上一輕,方才控制著他身體的力量也消失了大半。\r
“好了,”程鈞的聲音響起,道:“你方才也都聽到了,我問你,你想活還是想死?”\r
“我想活,”平青幾乎毫不猶豫,回道:“還請仙長救我!”\r
他雖說身上禁制松了卻還是不能隨意行動,此刻勉強撲倒在程鈞和張清麓的面前,面孔幾乎貼著地面,幾乎是哀求的。\r
張清麓掃了眼程鈞,他知道程鈞弄出這般動靜的緣由,卻依舊覺得有些小題大做。另一邊坐著的人察覺到他的目光,轉而回他一個微笑,才又轉回去,道:“你應答知道你身上的異常吧?”\r
“………………”平青顫抖了一下,才緩緩道:“不敢欺瞞仙長,我隱約能發現身上仿佛有另一我……”\r
“嗯,那山魂吃了你的先天真炁又和你一同成長了這麼些年,也確實算得上另一你了。”程鈞又道:“你方才說想活,這邊是一個分割的法子。”\r
見眾人有些不明白,程鈞難得好心,解釋道:“若是想死,直接打殺了山魂,便也算解決了此事,只是那山魂和平青共用身體,要死就要一起死了。至於想活,少許復雜些,是將那山魂精魄從平青的神魂中抽離出來,重新將他們分開便是。”\r
在座的大多是修士,想一想便明白,分離神魂乃是痛苦不堪之事,也算不得什麼簡單,一不小心便可能落得個魂飛魄散,故而也是一條險路。\r
一旁的張清麓已經三兩句將這里頭的凶險說了清楚,此刻問平青道:“你當真忍得住?若是半途之中你自己意識放棄了,也是死路一條。”\r
“忍得住,無論如何都請上仙出手將這凶物剝離了去。”\r
平青毅然點頭。他之前已經說過任憑程鈞處置,此刻又說全權托程鈞將那山魂取出。如此已經結成因果根源,程鈞也算是可以正兒八經動手了。他最後道:“此事終了之後,那山魂的因果就要落在你身上,你雖說未曾害人,卻要背負這後果,你可願意?”\r
“……仙長曾說可以傳我入道之法,不知可是真的?”\r
平青大約是適應了身上的變化,此刻突然抬頭,眼神堅毅的問道。\r
“嗯,也是可以,就算還你一個因果吧。”\r
程鈞取了他身上的山魂,便要還他一個保命的因果,這也算兩不相欠。\r
“既然如此,”平青叩頭道:“弟子願意。”\r
“你也不用自稱弟子,”程鈞看穿他的心思:“我不會收你當弟子,這便算是你承擔山魂因果的酬勞吧,能有何等修為,全看你自己。”\r
言罷,一道銀色的光芒沒入平青的識海。\r
程鈞又道:“待你日後恢復精神元氣之後,便要回去那白岐山上居住。你只要不離開那山,便不會有什麼異動。這法決也能修煉下去。若是你什麼時候能修成元神,哪怕只是凝神,你便能從這因果中脫離出來。”\r
元神!\r
眾人聞言都心神驚懼又向往不已,更有心思敏銳的意識到能隨手拿出直通元神道法的兩人只怕修為要比猜測的更為高深。只是如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錯過的機緣到底是錯過了,再要開口,顯然是沒得機會了。這其中又以承德老道更為心痛。\r
可惜心痛歸心痛,程鈞顯然不會給他們開口的機會了。\r
只見他手壓在那平青的頭頂,就看到道道金光從他頭上往身上落下。不多時平青的身體就抖了起來,面孔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很快就變得淒厲起來,只是他長大了口也發不出聲音,讓這畫面更多了詭異的氣氛。先前畫在平青身上的符籙此刻也顯現出來,道道符文將他身上困鎖,配合著程鈞手上的金光,將平青整個包裹起來。\r
大約足足一盞茶的時間,終於看到那光芒淡化下去,只剩下一團模糊朦朧的白色光團,仿佛一團霧氣在程鈞手中掙扎。後者五指微微一緊,那乳白色的白霧團一顫,整個安靜了下來,落在原本就准備好的玉符之中,轉瞬又消失了。\r
程鈞處置的過程簡單又快捷,簡單到讓人不敢相信這事情已經完結了,又快速到所有人來不及反應便看到平青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r
承德靠得近,此刻見這少年倒下來,本能的出手去扶,待得將他平放下來又想問程鈞這元光觀該作何自處,卻愕然發現,原本還端坐在上方的兩人,已經消失不見了。\r
“當真是高人,果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喃喃道,又見那桌上留著方才程鈞放下的銀珠,心中略有所悟,道:“將平青送去後院吧,待他醒來,便送入白岐山中。”\r
這山中缺了山魂,卻又平青這個山主的宿主存在,剩下的只需要按照一般的祭祀,對那雪山進行祭奠便可。程鈞留下的那銀珠乃是白符所化,想來便是那符籙庇護的用處,也算是給了元光觀足夠的自保之力。\r
至於那死人的解釋,本就是與他們無關,自然不會再做安排。程鈞他們走的如此干脆,本就是不想和此地再有交集的意思。\r
承德老道看的明白卻也驚懼與這兩人的修為,對此事便不再解釋,又吩咐了弟子不可走漏風聲,從此便緘口不提。\r
這一場完全超出眾人意料的事情,與白岐山的風雪一同來到,又和那風雪一般消弭於無形,終歸還是沉寂下來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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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那來得隨意走得突然的兩人,也不過是用了一個小挪移遁法,一晃出了這白岐山的山界,程鈞又放慢了速度,腳下踩著厚厚的白雪,狀似隨意的將一物丟給張清麓,正是那玉符。\r
“怎麼?”張清麓莫名。\r
這山魂如今被抹去了靈識卻依舊存了魂力,乃是最精純不過的天地精魂,對程鈞的懸空島而言正好合用,為何又給了自己?\r
“你那劍陣之中,一直卻少主劍,所以你爹從公孫那頭取了她第二本命劍給你壓陣。”程鈞不看他,面對著前面空曠而蒼茫的雪地,道:“而那到底是旁人的命劍,就算抹去了里頭的神識重新煉制,也沒了最初的靈動,更容易被主人尋回去,所以他又用鎮山碑讓你鎮壓主陣。”\r
這便導致張清麓後來合道有些勉強,甚至於連雷劫都是一點點過去的。\r
這話程鈞不說,張清麓也明白。\r
“此物除了可以做融入天地做精魂,也可以用於煉器,天道法寶出世的時候直接融入,便能生出和主人相連的神識,好似天生一個靈器一般。”\r
鬧了半天居然還是給自己的。\r
張清麓突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想了想也不推辭,翻手收了起來,才淡淡道了句:“有心了。”\r
確實有心,難怪程鈞繞了這麼大個圈子,費了這麼多手段和心思,就為了徹底斷絕這團山魂精魄上的所有因果,好讓它還原成最初的天地精魂。也唯有這樣,才能讓張清麓的劍陣中多出一個靈寶級別的主劍來而不受任何妨礙。\r
只是這事情若是一開始便說了,就有些炫耀和挾恩的意思,張清麓素來不喜,程鈞更是不願意。難怪張清麓期間不滿替他多尋了許多麻煩,也不見程鈞有什麼解釋。不是另有打算,而是從一開始就沒必要解釋。\r
到了最後,他總會明白的,正如現在。\r
程鈞見他既不推辭也不客套,反倒放下心來,回頭與他笑道:“既然如此,還請掌教真人,繼續陪著我隨意逛逛了。”\r
程鈞帶著他離開蓬萊,明面上是游歷,實則是散心,也是為了避開一些人。只是本來張清麓對此尚且有些不滿,卻不想他在這里頭還存著這麼許多安排,心中多少有些感動。\r
“自然可以,”張清麓笑了笑,與他並肩,也不看他,同樣盯著前方茫茫雪原,道:“只是希望掌門以後若是有別出心裁的事情,還是早些讓我知道的好。”\r
“……還是生氣了?”\r
“這倒不是,”張清麓見他語氣有些不確定,心情大好,“只是怕自己又給你添了不必要的麻煩而已。”\r
“無妨無妨,”程鈞伸手暗暗牽住他的手,手指交錯的位置被袖袍遮掩著,正如此刻他們的心思:“我便當這是另一種樂趣了。”\r
正如程鈞所言,這一路彼此相陪,且不論是否當真放下心結,但到底是有了另一層不同的樂趣在里頭。\r
風雪同路,歸去來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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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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