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台 程張]風雪歸·其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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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一、靜寂]\r
(153.靜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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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天色蒼白如霧,遠遠看去迷霧蒙蒙,風卷著雪呼嘯在無邊無際的大地上。腳下是冰凍了無數年的土地和厚厚如棉胎的雪地,如天地一般的蒼茫,看不到半點生機。地面盡頭連著天際,從一種明亮的白色變成一種灰調的白,天光從翻飛著的雪片之後透了出來,亮晃晃卻又灰蒙蒙,一如這個世界。\r
這里是奉天往北,北國的北面,整個靈山界最北面的地方。偏僻如此,靈氣稀薄,環境惡劣,生機匱乏,這般糟糕的地方,連燕雲都不曾想過要將道門的勢力衍生到此處。\r
北極冰原。\r
這里乃是最容不得生靈的地方,甚至於連修士都看不上此處。若非此處在天台出世時也占據了一座,只怕會更加默默無名。而如今雖說亦有修道士尋來此處,但到底是見不得什麼人煙。低階修士在此地呆不了多久便要耗盡真元,高階修士雖可以行走無礙,卻看不上這貧瘠的地脈。\r
北極冰原,依舊如最初的模樣,安靜、冰冷、靜寂。\r
風雪中,有兩道模糊的黑影晃動著,走得近了才看得出,乃是兩個人。呼嘯的北風和肆虐的雪片似乎將這兩人忽略了一般,游離在他們周身一尺之外,連他們的一片衣袍都不曾引動。\r
那兩人乃是最尋常的修士打扮,一人淺青一人深灰,道袍裹身卻都是尋常纖薄的料子,雖說看起來精致富貴,但怎麼都是抵擋不了這冰原寒冷的。只是這兩人都不怎麼在意,這漫天風雪與他們看來也仿若尋常。他們如凡人一般踏足雪原之上,步子緩慢穩健,走得不徐不疾,卻不曾在雪地上留下一星半點的痕跡。兩人雲濤絲履,袖擺飄飄,隨著行走而微微晃動;兩人都是青年,年紀看似相仿,一人生得端麗俊美,一人長相溫和出塵,身外白雪紛飛北風呼嘯,身周寧靜空寂波瀾不驚,當真是神仙氣度,大修手段。\r
兩人之中那年紀略大一些得似乎是走得有些厭了,開口問道:“程鈞,不知還有多遠?”\r
“快了,”那換做程鈞的抬頭看了一眼,伸手往前一指,道:“往那頭在走一陣子就到了。”\r
先開口的道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微不可查嘆了口氣道:“你方才指得方向,和現在指得方向,可不是同一處啊。”\r
“那是我們走了許久也換了位置啊,”程鈞頭也不回,風雪之中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他坦然道:“方向麼,自然也是不同的。”\r
那年長些的道人頓時沉默了下來,暗道也不知道該不該和他解釋,即便是換了位置,那目的地的位置不變,方向也是不變的,要說變化,也不過是方位變化而已。\r
只是他不開口,那前頭帶路的年輕道人反倒是放慢了速度,與他並肩挨著,問道:“清麓可是走得膩了?不若飛過去吧。”\r
張清麓搖了搖頭道:“左右也無事,你本就是來打發閒情的,如今又何必急著趕路?”\r
“也是。”\r
程鈞應了一聲,便點點頭。只是也不再做那帶路的姿態,而是放緩了腳步,於張清麓平行。兩人走了一會兒,他伸手掐算了一下,才道:“未曾想到入冰原以來已經走了四五天了。”\r
“這里天光蒙蒙,日夜不分,分不清時間也是正常。”\r
張清麓抬頭看了看天色,果然如他所言,永遠都是一種灰敗的白色,朦朦朧朧中有亮光透過,偶爾也有光輝閃爍,但總是短暫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那麼灰蒙蒙白茫茫,無日無夜,晨昏不分。\r
“傳言這冰原上有人生存,可是真的?”張清麓突然轉頭問他,“你可曾見過?”\r
“來過這麼多次,也從來沒見過。”程鈞搖了搖頭,“北狄人的說法在凡間倒是不少,但修士里頭知道的人反倒不多。想來凡人之間到底需要一些通商的事情,總會有些傳言留下,若是真有那住在冰原上的,也不是不可能。”\r
“這冰原茫茫,東西不分,日夜不明,靈氣貧瘠,生機匱乏,倘若真的生存於此,不知道該如何自處。”\r
“清麓覺得腳下這大地如何?”\r
“冰寒萬里,凍土數丈。”\r
“連帝君神念都查不出此處玄機,想來除非這些人另有生存天賦,否則應當也是滅絕了。”\r
“帝君神念查不出,那地仙如何?”\r
“與你差不多。”\r
程鈞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指俱是冰冷卻不覺得寒意,乃是兩人將體溫調節到合適外界的程度,而不至於被這冰原所吞沒。兩人有一陣沒一陣的說著話,此刻安靜了一會兒,程鈞又道:“這冰原不知道是何時形成又是積累了多少歲月,萬載冰髓這種外頭稀罕的東西,這里隨便都能尋到。”\r
“能尋到也未必能取用。”\r
張清麓看了看腳下,原本平整的雪地凸顯一塊光潔無比的冰面,厚厚的冰層如半透明的白玉,將地下的黑色土地遮掩了大半。周圍的寒冷仿佛在此處凍結,連風雪都沾染不到上頭。唯有帝君法眼才能明辨秋毫,曉得不是風雪攢不下來,而是那冰面在吞噬周圍的雪片,落在上頭的雪花,須臾便凍入冰面之中,這才導致看起來這一塊冰干淨到異常。\r
“你可以要取了?”張清麓回頭問道。\r
程鈞搖搖頭,他如今地仙身份,又坐擁那蓬萊仙宗,倒也看不上這萬載冰髓了。\r
“蓬萊溫暖,這冰髓你用不上,弟子也是需要的。”\r
張清麓微微一嘆,仿佛是嘲笑他敗家子的樣子。惹得程鈞一聲笑,隨手將那冰面擊碎取了半米方圓的一塊收入囊中,才道:“掌教真人真的是時時刻刻惦記著宗門的好處,我感動甚也。”\r
“沒法子,掌門人是個半個敗家子,不得不多費心些。”\r
“怎麼是半個?”\r
“…………”張清麓目光奇妙的看了他一眼,答道:“畢竟你運氣好,雖說敗家但是撿回去的東西更值錢些。”\r
“原來如此。”\r
程鈞點點頭似乎覺得這說法很有道理,只是看他那樣子,似乎全無重點錯了的自覺。\r
談話間,兩人又循著程鈞指得方向走了許久,周圍的景色變化不大,風雪翻涌也分不得距離感。張清麓嘆了口氣,又問道:“如今還有多久?”\r
好不容易被岔開的話題又轉了回來,程鈞面上也有些掛不住的模樣。想到張清麓方才笑他方向錯誤,程鈞這次也認真掐算了一下,伸手往前一抓,又估摸了一番,才指了個方向道:“往那頭走,不遠了。”\r
“程鈞,”張清麓看了看他手指的位置,又看了眼兩人走的方向,道:“與剛才又不一樣了。”\r
“咳咳……”程鈞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了一會兒才道:“真的是這個方向了。”\r
“這冰原之下,莫非是海面?”\r
張清麓突然問道。\r
“此處應當還是實地,再遠些,我們要去的地方,倒是海面。”程鈞好奇道:“怎麼問到這個?”\r
“我還以為腳下踩著浮冰,時時刻刻變化著,才導致程掌門不得不隨時隨地的改變方向。”\r
“嗯……”程鈞這下是真的語塞,隔了一會兒,才問道:“清麓是什麼時候發現我不認路的?”\r
印象中他也沒真正提過這事情,不過感覺上張清麓似乎很早就知道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了馬腳。\r
“挺早的,大約是見到你第三天的時候吧。”\r
他話音落下,程鈞當真是嚇了一跳,轉身盯著他看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問道:“怎麼發現的?”\r
程鈞想這事情總歸沒法直接看出來吧?但自己也真的沒在他跟前暴露過,尤其是剛認識的時候,因為青龍觀的事情,程鈞自認為自己掩飾的不錯,怎麼也不會將這等弱點擺在張清麓眼前。所以他說當時就知道,程鈞是真沒想到。\r
“你當時查探青龍觀用了數日時間,我跟了你幾日。”張清麓語氣平靜,說著尋常事情的模樣,道:“一開始見你繞路還當你是為了避開跟蹤,覺得挺有腦子的。第二天看你繞路又走了別的方向我還有點好奇,想來這塊通路你也該熟悉了又有神念查探,應當知道沒什麼人。沒想到第三天你又繞路,又是個新方向,我當時揣測你是不是有所圖謀。不過後來我就明白了,你不過是單純記不得路了,因為第五天之後你又走回了第一天的道路,這次倒好,沒怎麼繞,就是做地圖標記的時候表情有些不自然。”\r
程鈞聞言整個沉默了。他認真想了想當時刺探青龍觀的事情,似乎真有這麼回事。不過在他當時看來周圍叢林莽莽,走哪里都差不多,山間又無固定小道,他又要隱蔽身形,這走的路有些繞也是尋常。沒想到這麼點小意外,就暴露了自己不記路的本性。\r
“咳……”程鈞這下是真不自然了,他想了想才問道:“你當時怎麼沒問……”\r
“手下嘛,好用貼心就行,迷路又不是什麼大問題,算不得什麼。”\r
張清麓依舊是語氣平淡,只是不知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笑道:“我倒是沒想到後來情況翻了,這不記路還真有些問題呢。”\r
可不是麼,出海之後,程鈞這不認路的事情不知道被那老魔吐槽了多久,他倒是信誓旦旦說自己記得,最後也真找到了地盤,可惜那路上有沒有繞,端得是沒人知道。要不是後來宗門中出了好幾個帝君,又有那小艾和敖升認路的龍族,只怕這事情最後都能被他瞞過去。\r
說起來和現在的情況又何其相似?\r
“真的是快到了。”\r
程鈞顯然也想到了這層,又辯解了一句。其實他是記得位置的,不過正如張清麓所言,這茫茫冰原前後不分,晨昏不明,若是飛越倒也罷了,這慢慢悠悠的一步步走來確實容易尋錯方向。只是這走過來乃是他提出的,又不好自毀顏面的說不記得路上方向了,故而只能時時修正,沒想到還是被張清麓看穿了。\r
“說起來,”程鈞突然想到一事,“你是不是和秦越提過這事情?”\r
張清麓被他問得一愣,想了想才道:“應當是隨口提到過吧,怎麼了?”\r
“難怪麼。”\r
程鈞將自己剛到九雁山就被秦天機道破不認路的事情幾句帶過,末了才道:“我還想他怎麼知道的,沒料到是你這頭漏出去的。”\r
“又不是多大的事情,”張清麓笑了笑,“不記路也算不得什麼。”\r
他這話說得倒是和程鈞想法相似,只是想到自己曾被人看穿許久而不自知,多少也有些不自在了。好在老天爺又一次給足了他運氣,不多時,那面前平坦的地面終於出現了一些起伏,遠遠地可以看到一道黑色山岩佇立在風雪之中,大約兩丈來高,上頭時時刻刻有雪片落下,卻不曾積攢起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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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二、傳送]\r
(298.トレイン/傳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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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r
見到玄石山壁之後,程鈞說了這麼一句,便不再開口。\r
法眼如張清麓,自然認得出這是何處又是何物,便也不去打擾他,隨程鈞一旁做那沉思態,他正好將這黑色山壁細細打量一番。\r
此處乃是那北國天台的入口,此事在最初程鈞帶他入元光寒玉山的時候,便提到過這山的入口乃是在北國冰原之上。只是當時他們修為尋常,為了便利行事,進出都是用那早已備下的傳送陣。張清麓倒也未曾真正見識過這開門的鑰匙。\r
“如何?”\r
程鈞突然問道。\r
“甚為玄妙。”\r
張清麓點點頭,口中說著玄妙,那語氣卻顯出平平無奇來。以他帝君的身份看來,那石符雖說奧妙,但也不過如此。\r
“我當初初見此處,也覺得玄妙無比。”程鈞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麼:“我最早入符籙之道,便是由此。”\r
上一世身負重傷落難此處,因為一身的血激發了岩壁上的符籙,自己又研究了許久這才找到了進入元光寒玉山的門道。程鈞說自己符籙之道來與此處,倒也不算夸大。只是他最後符籙天道,更多的是因為解開了道藏的秘密,這緣故又是兩說。\r
張清麓從未聽他提起過自己入道機緣,當然相處久了也算知道,程鈞的機緣斷不是當初自己在鶴羽觀見到的小道士所能獲得的,故而也不多問,只是靜靜的聽著。\r
他這反應落在程鈞眼中又是另一番意思,程鈞沉默了片刻,道:“終究有一天,要與你細說的。”\r
既然要相伴而行,有些話若不說出來,未來大約會成為心結,對彼此都不是好事。\r
“屆時願聞其詳。”\r
張清麓應付了一句,卻不曾追問,對程鈞的秘密,他一貫保持尋常心,知道與不知道,都不打緊。\r
張清麓興致不高,程鈞也不多言,與他一樣,靜悄悄的打量這塊石符。如今也無法揣測這石符如何而來,誰人煉制,但那煉制手法和流傳了數萬年不曾消散的符力來說,煉制此符的人手段和修為都極為高明。以程鈞如今的能力,煉制一塊並不難,但要在此處佇立數萬年,倒也不算什麼特別容易的事情。一則是手法不同,二則是材料不足。煉制此符的材料,也是不尋常的。\r
這一世初來此處,這符尚被層層萬載冰髓所覆蓋,程鈞花了大力氣才打碎了冰層,啟動了符籙。而如今,數百年過去,符籙所在的山壁上依舊干淨,無數符文密密麻麻篆刻其上匯聚成一道符籙,亦是清晰可見。綿綿不絕的飛雪落於其上又化作無形,似乎因為石符的威力而無法將其覆蓋。這也正常,數萬年才形成的冰層一旦打破,要重新凝結,也要有數萬年之久。這還是在無人打擾的前提下。\r
經歷了天台之戰的石符所在地,又豈會是無人打擾的?\r
不過是因為早早被程鈞他們占了去,所以才沒得讓旁人得去。\r
此刻再來,也不是為了進去那寒玉山天台,而是為了這一塊石符。\r
“走吧。”\r
程鈞看了許久,終於伸手摸了摸那山壁。觸手一片冰寒刺骨,就算是地仙道體,依舊是感到寒意驚人。\r
他手指輕點石壁之上,一滴精血浮現,以指尖為中心,滲入那石壁之中。血线很快貫穿整道符籙,將玄石山壁整個點亮。程鈞雙手快速結印,一道道法力打在那石符之上。不多時便看到那石符所在的山體整個一顫,腳下的冰原大地跟著震動了一下。那山壁騰空而起,石符隨即慢慢縮小,最終化作半指長二指寬的一塊符籙,落在程鈞掌中。\r
“恭喜掌門獲寶。”\r
張清麓道了一聲賀。程鈞笑嘻嘻應了一聲,一伸手,那符石在掌中正隱隱發光。張清麓會意,手掌覆上,被程鈞握住,一道亮光閃過,兩人消失於北地之上。\r
再睜眼便是那茫茫一片白色的冰山之內。周圍顏色深沉、頂上碧空如洗,水波隔著透明的寒玉拍擊在山體上,看起來波瀾壯闊,卻又安靜無比。\r
此處乃是元光寒玉山之內,也是北國的那一座天台之中。\r
這是最早被啟動的一座天台,也是程鈞花了最多心思的一座天台。除了蓬萊,此處早早在他掌控之中,卻又始終不曾真正化為己有。而如今,程鈞將進入天台的鑰匙,那一塊佇立在北國冰原上無數年的符石給煉化了,這座天台便再也容不得旁人隨意進出了。\r
“我道你為何特意繞個圈子從冰原上進來,原來是為了那石頭?”\r
“天台早已入手,那石頭原本拿不拿也無所謂,但如今天台之外封禁全無。若是蓬萊那種近在眼前的倒也無妨,或者如玄府那樣層層禁制之中的也不擔心。但北國這座天台的大門,只消是個熟悉符道的,要進來也不難。天台之內再設封禁又有違天機,所以還是干脆收了的好。”\r
程鈞難得解釋了一串,張清麓聞言只是笑笑。他說的是實話,卻也不盡然。\r
何況這里頭早就在當年布下了無數陣法和禁制,哪里還差這麼一道封禁。程鈞要收了此處,不過是不想將它與旁人再分享罷了。\r
數百年過去,此處變化不大。依舊是最初那冰冷潔淨的模樣。\r
兩人從符石入內,所站的位置便是那冰山中心的空地。遠處一塊塊元光寒玉依舊,卻被收拾的整齊了許多。山體中的空間被分割清楚,又有陣法遮掩,可以避免窺視。那寒玉山原本是安穩的停留在北極元磁點之上,由海底漩渦托著的。後因天台降世,寒玉山露出本質,那海底漩渦便托不住這天地通道,讓那山體直接落在了元磁點上。\r
原本是山底的鏡面反射了海水,透過山頂陽光折射落在山體之中,造成層層鏡面處處海景的樣子;而如今山體落於海中更深處,那海水的深邃也仿佛染上了透明的寒玉,顯得更幽暗些。山頂依舊有陽光投下,曲曲折折在寒玉之中,形成了無數光影角落,看起來更有幾分世外之意。\r
此處變化與最初來時相差頗大,連程鈞也免不了多打量了幾眼。倒是張清麓,出現之後只是看了眼周圍,似乎並無意外。\r
“怎麼樣?”\r
程鈞笑著問道。牽著張清麓的手尚未分開,掌中那符石卻消失不見,兩人手掌相扣,站在寒玉山中,問話卻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樣。\r
“冷清了些,其他都好。”張清麓點點頭,抽回手,問道:“要多久?”\r
“指不准,”程鈞想了想,“應當也不會太久。”\r
“天台之中靈氣充裕,你又有道玄果在身,也不用擔心時間長久。”張清麓道,“如此也好,我也正好閉關一陣子。”\r
先前兩人得了山魂精魄,只是封存於靈玉之中,尚未得機會煉化。而如今程鈞要借此處煉化符石,他正好一並解決了這山魂的事情。\r
“嗯,可需要幫忙?”\r
山魂精魄雖說靈識被抹了,但到底根性仍在,張清麓要用,也要用這一份天生的靈性,自然煉化過程便有些困難。但對他這帝君手段而言,倒也算不得什麼。\r
他搖搖頭,轉而問程鈞:“你當真要用這個做根基?”\r
符石雖好,但怎麼說那上頭的符文也略淺薄了些。\r
“上清宮的鎮天碑雖好,卻沾染了太多人的神念和道意,反倒不如此物來的干淨。”程鈞知道他的意思,解釋道:“符文簡單無妨,我可以加深,這不過是一個載體,若是以後有更好的,也能更換。”\r
“此物之用只是傳送,符道天道如此可行?”\r
張清麓微微皺眉,依舊有些不信。\r
“若是符文,自然是不足的。”\r
程鈞手掌一攤,那符石便浮現於掌中,原先巨大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如今更是細如發絲,密集到肉眼無法看清。\r
“但若是論道韻,那也足夠了。”\r
程鈞另一手將張清麓的手掌抓起翻過來,將符石放於他掌中,法力激發之下,符文之間彼此共鳴,形成了一股難以用言語描述的道韻。\r
“原來如此,”張清麓點點頭,嘴角一抹笑意:“掌門人好大的野心,竟然想要將陣道和符道合化天道。”\r
“不僅要合化天道,我還希望能合二為一,成為我的‘道’。”\r
程鈞以陣道合道,如今又要用符道合道,他不僅要兩者兼容,更要尋出一條新的“道”來,野心不可謂不大。\r
“拭目以待。”張清麓含頜而笑,又道:“不過此物悟道可以,之後大約要另尋承載之物。”\r
“確實,”程鈞道了聲好眼力,繼而說道:“我先將此物用陣道承載,待得另有合適的,再做更替。”\r
“如此一來,莫說那合道阻力少了許多,日後兩者化而為一,也多了許多便捷。”\r
張清麓替他說完後話,兩人已經站在那寒玉山中最大的一間房舍內。\r
“還有三日,便是合適的時候。”\r
程鈞抬頭,隔著遙遠的山頂,看著外頭的天色。和極北平原上那蒼茫灰白的天空不同,此處有海水的藍色沾染在天上,藍色如洗,青碧可愛。周圍靈氣如漩渦一般緩慢而沉重的在山體內聚集。\r
正如程鈞所言,還有三日便是一年之中兩極地磁最強之時,屆時地磁點會爆發元磁之力,而此處有寒玉山在,能將元磁之力化作天地靈力,正好合適修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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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三、逆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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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時光,於凡人都匆匆一瞬,何況是神仙。程鈞與張清麓兩人便呆在這巨大而空曠的寒玉山中,感受著虛耗時光的樂趣。\r
那是真正令人覺得有趣的消磨方式。光陰無限,歲月匆匆。凡人壽數不過百余年,已經能有光輝燦爛的一生,有那重若泰山亦有那輕如鴻毛,循環往復,復雜而簡練。修士數百載歲月,於他們看來也不過匆匆一瞬,修為若是不上去,轉瞬又要落下凡塵墮入輪回,之前風光無限之後永不再見。這兩者對比之下,竟分不出那歲月給人的到底是厚禮還是刻薄。\r
正所謂天道至公,時間亦是至公。\r
給了凡人短暫的一生便同時給予他們復雜而繁瑣的生命;給了修士明徹大道的天路,便同時抹殺了他們享受凡塵的樂趣。數百年歲月甚至比不過凡人匆匆數十載所得。\r
這是何等的對立又是何等的合情合理。\r
程鈞與張清麓便在討論這里頭的玄機。\r
在天台之中,討論天道大義。不說這論道之法,便是這境界便更容易接近天地大道。\r
因為這里是天台,是感受了無數大道之後凝結出道玄果的天台之中。\r
程鈞與他出行,理由便是感受“道境”。悟道之法大多要入凡,便是感受那凡人的復雜和勞碌以及豐滿的年歲;而不是在漫長卻又重復的日子里一日日的空耗。他們兩人修為速度快,對於尋常修士而言近乎於傳奇。三百余年便合道成功,站在天下修士的頂尖。尤其是程鈞,更是在天台一戰中突破境界,一步登天。\r
相對而來的,便是那修為上的感悟的欠缺。這點於程鈞倒也不算大問題,畢竟兩世為人,九百年的大修和三百年的地仙,怎麼說也是活了千余歲月,到底是心性堅忍之輩。\r
但對於張清麓便有些麻煩了。問題在於合道的時候,張七用之法給他強行突破換來了大道境界,也留下了隱患。\r
這事情張清麓一開始就知道,選擇在他,後果自然一力承擔。只是程鈞不想讓他就此錯過大道。\r
若不能登頂,合道又有何意義?\r
程鈞和他說的時候,張清麓面子上是認同的,行動上卻顯出了不以為然。不是他不想,而是木已成舟,無力更改。於是程鈞便引出了這一場所謂的悟道之行。\r
他們從蓬萊轉向靈山界,與燕雲擦肩而過,折轉北上,穿過奉天,入了北國,更深入極北之地。這一路行來越發人煙荒蕪,要說那入世感悟,反倒是離得遠了。\r
不過程鈞無所謂,張清麓便也不揭穿。兩人仿佛另有默契,對這等隨心所欲又不曾有背負的游走,非常喜歡。\r
在北地尋到的山魂是一個驚喜,張清麓可以將它作為是意外。只是此刻入得寒玉山來,他終究是無法自欺欺人了。\r
程鈞為此准備良久,想來也不是什麼小動靜。\r
張清麓用這話問他的時候,沒想到程鈞卻搖搖頭,道:“動靜是不小,不過不是我的,是天地本身的。”\r
兩極元磁每年都會有一次變化,這變化隨日星的改變而出現。傳言極北之地和極南之地都一樣,為冰雪覆蓋,終日風雪交加,不見陽光暖意。因為地勢特殊,一年之中往往半年日光晃晃,半年暗夜籠罩,被成為極晝和極夜。而當日夜交替的時候,便是這地極之中元磁隨之更替的時候。這元磁點會在日夜交替的那一天,將元磁之力從內斂到外放,待得日夜穩定了,再重新收斂回來。\r
他們要等的,便是這一晝夜的交替時光。\r
“你說這元磁之力變更,豈不是天地之道?”程鈞笑道,“以我目前的修為還沒有更改天地大道規則的力量,所以只能利用不能摻和。”\r
“還好掌門還是冷靜的,”張清麓笑了笑,“我還道你當真要轉換這元磁之力呢。”\r
程鈞說到兩極變更的時候張清麓便明白他要做什麼了。\r
張清麓身上的之力來自於張七的鎮山碑。自己合得道里頭還有別人的感悟,乃是大忌。而這地磁之力的噴發便是洗練的機會。至於張清麓的劍陣,因五行金氣更容易受元磁之力的影響,故而在地磁爆發之時只需利用得當,便能將劍陣中的之道給剝離出來。\r
“可有把握?”\r
“自然是有的。”\r
關於這方面,兩人也討論過不少,張清麓也有自己的打算。既然有這等好機會,又有那山魂在手,倒也不怕最後劍陣損耗。\r
“如此便好。”\r
程鈞看著他的眼神明亮,張清麓忽而覺得心中沉重,不知為何便開口問道:“你可要行那事?”\r
俊美青年聞言一愣,隨即仿佛明白了什麼,嘴角微彎,道:“我倒是想抱你,不過不是這個名堂。”\r
“有何區別?”\r
張清麓意外於程鈞的推拒,又似乎想到了什麼,垂頭道:“這不夠了斷因果?”\r
“我並無此打算。”程鈞搖搖頭,“之前見你郁郁,我還以為是我的做法有問題,原來是想岔了。”\r
見張清麓沉默,程鈞自顧自說道:“不知為何你會有此想法,但與我而言,從未想過要與你了斷的事情。”\r
“天台之後不過是完成了我們最初的約定而已,但我等關系又豈是一道約定而左右的?”\r
“你問我有何區別,我問你,”程鈞頓了頓,“若當真是可以以此為交換,你心中可坦然願意?”\r
不,並不願意。\r
即便是心思尚未明朗,張清麓也知道,自己心中郁結源頭之一便是如此。\r
“我想抱你不過是因為喜歡你而已。”程鈞言語平靜,將那話重提,“只是清麓從來都以為,這不過是交易。”\r
這話是他們最初確定關系時候說過,程鈞本以為百余年過去了,想不通的事情早該明白了,卻不想修士對大道通達的另一面,便是情心上的自我不明。\r
“若當真不是交易,為何要用心至此?”\r
張清麓微微皺眉,袖中山魂波動清晰可感,山外地磁濃郁凝厚,無一不是程鈞的用心。\r
“自然是喜歡你,”程鈞笑道,“不怪你不信,其實我也不信。”\r
他話出口,張清麓的神色便黯然了幾分,這話也算是意料之中。\r
“不信你當真願意與我相伴。”\r
程鈞轉頭看外側的深海,墨藍中有點點光芒,仿佛星辰之海墜落此間。\r
他道:“張七……前輩出現後,你的心思便從蓬萊移開了。”\r
“我還以為這比較合你心意。”\r
程鈞聞言哂笑不答,隔了好一會兒才說:“除了隱患你便能大道無憂,若不消除,帝君之位渺渺萬余年之後依舊免不了輪回之路。”\r
“我想你與我一同飛升,”程鈞轉回頭來看他,“而不是泯滅於這塵世間。”\r
張清麓眸中神色閃動,終於明白程鈞的言下之意。\r
對他各種寬厚優待,不是為了那所謂的終結因果,而只是為了解除他身上的枷鎖。\r
“費心了。”\r
“所以說,這里頭,差別很大。”\r
程鈞又把話繞了回來,張清麓卻搖搖頭,道:“差別大不大,也不過你程鈞一張嘴的事情。”\r
“如何?”程鈞問道:“信不信?”\r
張清麓點點頭:“自然是相信的。”\r
正因為不懷疑,才會毫無異議得跟著程鈞一路北行。只是那靈犀一點,到底還是說破了。\r
“有些事情現在還不能說,”程鈞想到想自己的道藏和玄府的傳承,笑道:“待得你到了陸地神仙的境界,我便能說了。”\r
“好大的秘密,”張清麓心中明白,“你那道途根基敢說我倒是不敢聽了。”\r
“那可由不得你了。”\r
程鈞笑了笑,突然伏身靠近他,唇落在他嘴角,溫軟的觸感讓張清麓身上微微一顫。\r
“其實挺想抱你的,不過現在當真是沒了情趣了。”\r
這兩人何時有過疏遠?即便是心中有不確定,身體卻依舊相互依戀著。\r
可惜正如程鈞所言,已經不合適了。\r
寒玉山中的光芒由強轉弱,頂上的藍天變得沉重起來,鉛灰色的霧靄之氣彌漫寒玉山外,晝夜更替開始了。\r
海水如沸,翻涌起來,強大的元磁之力繞著元光寒玉山體,一層層將那天台包裹起來,逆意流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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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四、命數]\r
(350.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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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極元磁之力乃是天地元力之一,至強至剛又變幻莫測。莫說尋常修士,即便是程鈞這等帝君,亦是不能直接取用。唯有此地,深入海底,地磁之力被深海壓制,噴涌之勢被水壓抑制,從地極元點中離開時,已經有所減弱,又有著元光寒玉山做濾過,強磁之力被寒玉洗練,金銳之氣和靈氣分離,紊亂之力被梳理順暢,在山體之內盤桓而上,一如在地極之中盤旋之意。\r
這便是程鈞他們要取用的元磁之力。\r
地極偏移一年一次,又有大小年之分。小年幾乎無法察覺,不過是元磁之力略略增強,使得元磁點周圍的力場有些紊亂,同時靈氣隨之涌出在北極元點處凝聚成冰寒靈氣,構成這萬年不化的極北冰原。而大年則千萬載難得一遇,兩極地磁倒換,瞬間將儲蓄了無數年的元磁之力從兩極排除,造成短時間內兩極地磁更替,靈氣逆行,天地規則亦要隨之更改。\r
然則天地有道,如此近乎毀滅之事自有抑制之法。於極北元磁點而言,這沉入深海之中,如萬載寒冰山一般的元光寒玉山便是一種。至於其本質乃是天台,這又是另一說。\r
程鈞曾想過,到底是天台先有還是先有這天地靈物為載體,卻始終得不到答案。聯想到玄府之中那最後一座天台,亦是在八座天台指路之後,化去樓閣高塔之形,重回天台模樣。\r
若說這天台終究非人力所能為,又有些不妥。畢竟乃是修士飛升所用之物,若非有修士,又何必有天台?\r
但若是以此為思量,那構築天台者,豈非是於天地同壽之大修?\r
此等人物如今卻不見蹤跡,甚至連傳說都尋不到;至於那天台,也早就倒塌。如今重新喚醒,究竟是不是當初的天台,也是兩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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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此次元磁噴發,已有一日一夜,程鈞已經從入定中醒來。本來這元磁洗練對他而言並無太多用處,他雖算得上半個劍修,但到底也就是半個。程鈞乃是陣修和符修,劍乃是手段也是武器,卻不是根本。元磁能洗練兌金之氣,能銳化劍氣,能提升劍修和劍的契合,卻對他沒太多用處。於他而言,指尖陣中唯有萬法陣與元磁之力最和,其次乃傳送陣,需用到元磁引動時的空間之力。至於其他,反倒是沒了太多用處。聚靈陣倒是能從這周圍洗練過的靈氣中吸收更多純粹的靈氣,但這陣法隨時隨地都在運轉,也差不了這麼一日半夜的。\r
反倒是懸空島,程鈞有意在將來將它化作真正的乾坤天地小洞天,如今靈機充裕生靈可存,小天地已成,卻缺乏乾坤雛形。這元磁噴發的一瞬帶出的地極中心的天地本源,倒是一道大補,只是少了點,納入小天地後只能慢慢孕化,急不來。\r
如此,他便少了閉關的契機,反倒是勻出不少空閒時間。\r
周圍天地依舊被混沌灰蒙的顏色所籠罩,地磁更替雖被兩極鎮物壓下,但溢出的元磁本源到底是引動了小范圍之內的天地異象。要消化這一後果,也是需要一些時日。\r
程鈞盤著腿坐在寒玉床上,隔著近乎透明的山體,遠遠的地方有一個模糊的身影,乃是正在閉關的張清麓。這極北元光寒玉山一行,本就是因他而起,程鈞雖不說,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潛修之事自不用說。何況程鈞進入此地之時,特意將佇立在冰原上數萬載的石符給收了去,便是斷了旁人打擾的可能。現在若是想要進出這元光寒玉山,除非是利用這山中本有的傳送陣。\r
程鈞目光向著另一頭掃去,此地的傳送陣乃是當初在九雁山時設下,後來輾轉去了蓬萊,待得入了元神境界,又被程鈞設法挪了出來,轉去了蓬萊。只是如今的蓬萊也無人會特意來此地,畢竟這極北之地,論風景論靈氣,都抵不過蓬萊十三島。\r
程鈞查探了一番,見並無異常,紊亂而激烈的元磁之力被寒玉山梳理之後,如今也只存下濃郁萬分的靈氣,那元磁之力和兌金之氣如今集中於一處,正是張清麓閉關所在。以程鈞的眼力不難判斷,張清麓此次閉關,少則數月,多則數年,端得看他自己的本心抉擇如何。\r
收回目光,程鈞手掌一翻,那石符顯現,浮於半空之中,懸在程鈞面前。\r
張清麓有此地元磁之力做修行,程鈞又豈能空手而回?\r
只不過他的機緣需要一些算計和推演才能窺得真相。\r
這石符被他收了之後一直維持這卵石模樣,唯有用法力加注與雙目才能看出上頭無數細小的紋路乃是層層疊疊壘在一起的符文。程鈞雖說知道此符的用處,也知道如何啟用,卻仍未參透這石符的“根源”。\r
正如陣道一般,陣有“道”,符亦有“道”。\r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程鈞都是陣法、符籙入了天道的,但本質來說,他選了陣道,便是因為他對陣法的參悟更深,對陣的“道”理解更透,而在符籙上略差了一分火候。\r
如今他要補上的便是這一分之差。\r
法力注入石符,所料無差,符文一一點亮,投射在寒玉山廣闊的空間之內,一如在極北平原上那石崖的形態。放大了的符文重新變得清晰起來,不同的是那石崖上的符文乃是真實,而此處符文乃是虛像。\r
程鈞要的,便是這虛像。\r
石符與這寒玉山牽連太多,若是引動之後造成異象,毀了這符文倒也無妨,怕只怕擾亂了此地靈機,破壞了張清麓的修行,那便有些得不償失了。故而他換了方法,用法力將符文軌跡激法,投射在空間之中,納入陣法控制,與此地靈機無擾,如小天地一般另行控制。\r
程鈞將心神投入這符文的運作中去。這符文千千萬萬,若說單一作用乃是激法傳送之力,他也做得到,一如他當初在九雁山用符籙傳遞血瀑布之力,遠不需如此復雜。\r
故而,這石符的符文,必是另有玄機。只是這如陣法排列一般,也是有不同的組合,其間區別,也只有一一嘗試過去。\r
只是未曾料到結果來的這麼快而已。\r
在法力的試探下,用於傳送的符文被一層層剝除,然後是用於識別的,用於封印的,最後是保護這石崖。層層符文彼此套疊,彼此呼應,又被一層層剝離,最後殘存在空中的,只有寥寥數道痕跡。\r
金色的符文在法力的催動下熠熠生輝,卻全然沒有任何用處。\r
程鈞卻看著它們眼睛發亮。\r
無用卻有效,正是“根源”所在。\r
正如陣法剝離到最後乃是一個個陣眼,獨立無用卻重要。\r
與“道”而言,稱之為“初”。\r
程鈞手掌輕抬,一道光芒閃落掌中,那掌中陣周圍隱隱有紋路顯現,如掌紋一般,沒入皮膚紋理之中。唯有深諳符籙之道的人,方能看出些許不同。\r
“未曾料到,竟有如此本源道意。”\r
程鈞點點頭,此番收獲已是不小。這一道符文道意若是參透了,說不得也能合道。或者融入陣道之中,亦是破開前路之法。\r
只是,確實未曾料到,這一道符文的“意”竟是如此玄妙。\r
“命之道,命數之道,窺探天機,當真是不得了。”\r
命運者,天為命,人為運;星在天為命,在地為數。命運、命數,最為玄妙不過,本就是天地大道最深奧的一部分,卻不想此刻落入程鈞手中,又恰恰好,與他那道藏相合。\r
只是尚不能窺破其中真諦。\r
程鈞笑了笑,此地既然是石符存在數萬年之地,便是與此符最融洽之地。潛入紫府,閉關參悟,恰是時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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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五、散落之花]\r
(348.散り行く花/散落的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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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無歲月,轉眼已千年。\r
對於修士而言,時間是最珍貴又是最不值錢的,恍惚中已是無數時光飛逝。\r
程鈞從入定中醒來的時候,周圍的元磁之力早已平息。天台內靈氣極其濃郁,凝厚得近乎於實質。他睜開眼,周圍依舊是茫茫一片蒼白,頭頂的天色乃是帶著艷麗的藍,青碧如洗。這一次的元磁大逆轉,已經過去。\r
地仙神念放出,元光寒玉山周圍的大海已經平靜,地下的元磁極點依舊穩穩得托著這一座碩大無比的冰山,晃晃悠悠的在海中沉浮,不上不下。\r
程鈞伸出手,掌中陣所在有金光一閃而過,隨即化作無數线條,在他掌心游動,仿若托著無數細小的游蛇,速度極快。他手指在其中波動幾下,那游絲就纏繞上來,在指尖化作不同形狀,扭曲中又有符文形成。程鈞抬手,指尖憑空勾畫,空中如有符紙,顯出一張符籙來,隨著程鈞最後一筆落下,化作一道金符,停留在半空中。\r
程鈞看了會兒,一揮手,那金符又重新散做游絲,沒入掌心。\r
“如此倒也算初成。”\r
這邊是那塊石符被他煉化後的成果。其中道韻已經被程鈞所獲,加之他本就有道藏在手,解讀符文真意更是不在話下。如今若說尚有欠缺,也不過是推演上,還有前進的空間罷了。\r
查探過符道的進展,程鈞又意外發現,自己的法力亦有不少增長。要知道修為到了他的地步,但凡法力要增加,沒有數十載的閉關是做不到的,如今能有如此明顯的變化,也是虧得此地那一場罕見的元磁變化。\r
查探過了自己,程鈞猶豫了一下,又放出神念去看這天台中的另一人。\r
張清麓依舊在閉關。\r
只是遠遠地接觸一下,便能發現他周身的靈氣依舊在有規律的變化著,乃是存於修行之中。\r
張清麓此次乃是要將自己的大道中的“雜質”抽離,重新凝聚道果,這等難度,更甚於抽筋碎骨重塑身軀,千難萬險俱在一念之中,容不得半點差池,時間上也是沒個准頭的。\r
故而程鈞也不過是用神念在外圍稍作接觸,便退了回來。\r
他站起身來,抖了抖袖子,又整了整道袍。算算閉關時間也有三年,極北之地不分四季,就算此刻透過寒玉山看出去,也依舊是大雪紛飛,寒風凜冽的模樣。似乎什麼都不曾改變。\r
程鈞看了看周圍,果然如他入定前一般,袖中的傳訊玉簡上也未曾有半點留言。對於修士而言,三年太短了,短的還不夠讓蓬萊出現什麼必須要他來解決的事情。甚至於連張清麓都不用打擾。\r
蓬萊掌門笑了笑,收起那玉簡,背著手,隨意走動著。\r
他本想去看看張清麓的,但又有些猶豫。兩人本是道侶,若是靠得近了,免不得要打擾到他清修。何況即便是隔著遙遠的距離,這巨大的冰山中處處剔透,也不是看不到。\r
只是看不真切而已。\r
遙遠的,隔著距離,看似觸手可及,卻遠在另一端。\r
“真糟糕啊。”\r
程鈞搖搖頭,閉關這麼久,這心境似乎沒半點變化。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心境上略有些執拗了,但偏偏放不下這點牽掛。\r
所謂大道無情,程鈞一直以來都是這麼修行的,實在沒想到,會突然有一個人,令他懷疑了這四個字。若是尋常問題,程鈞倒也不會放在心上,但唯獨這點,他有些懷疑。\r
不是懷疑感情真實,而是懷疑,若是懷有純粹之情,是否當真會無法真正得大逍遙之道。\r
天地之道確實是無情之道。天地若當真有情,則必定無法長久。\r
可若是如此,天地之中,人之道為何就要充滿了感情?\r
所謂七情六欲,無一不可入道。\r
佛教有頓悟,道家有立地飛仙,連帶著魔修都有那瞬間入魔之說。\r
可見為情所動,並非不可大道。\r
可若真是如此,為何偏偏要有大道無情之說?\r
“情到深處情轉淡……”\r
程鈞低語,眼神清澈卻神色空茫。\r
“情已至深,卻不曾轉淡,該如何?”\r
這便是他之前最為不解之處。若是張清麓當真拒絕留下,說不得程鈞也會用這話來勸自己放手,可那人並未拒絕。\r
對了,張清麓更是一個異數。\r
即便是耽於庶務,依舊進境飛速。似乎那些修道上要求的心無旁騖對他都毫無意義。此人心境空明靈台透達亦是程鈞平生罕見,但偏偏他毫無自覺。\r
二三百年合道,程鈞和老魔都是重修,自然是可以。靈魂洗練龍柱,但小艾乃是真龍,那龍柱又受過無數年的祭煉,自然也不算奇怪。\r
唯獨張清麓,他是真正一個只有數百年修為,即便是用了取巧的辦法,也依舊是跨入帝君境界的。要說天賦,只怕是極其稀少。程鈞曾以為此人對自己並無感情,便是因為張清麓極為貼近大道真意。本心空達,了無牽掛。\r
可張清麓乃是極有野心和欲望的,對程鈞的感情也是真實存在,如此一來,這大道之意,為何在他身上又近乎於天然?\r
無可解。\r
程鈞知道自己進入了一個死角,卻尚未找到出路。不過此事不急,無論如何,遵從本心,乃是他行事的第一要素。若是他覺得必須要此人在身邊,那即便是大道必須無情,他也會逆轉了去。\r
“花?”\r
一抬頭,周圍滿是紛飛的花瓣,白皙晶瑩,仿若雪片,卻又有著花瓣的柔軟。\r
程鈞打量著了眼,思慮中不知不覺到走到了寒玉山最低一層。隔著厚厚的元光寒玉,外間的海浪暗潮洶涌,卷動著暗流撲在山體上,落下時,卻凝結出無數的花瓣來。\r
那花瓣凝結於外,卻飄落在山體內。紛紛揚揚,無邊無際,如無數的白花,被颶風卷上了半空,由突然撤去了力氣,任由它們灑落下來。飄零至地上,便沒入山中,消失不見。\r
“靈氣……”\r
程鈞一抬手,那花瓣落在他掌中,仿若水晶碎裂成無數細小的顆粒,向外散去,轉瞬化作靈氣消失在周圍。\r
“對,”熟悉的聲音從他背後出現,“靈氣過於濃郁,凝結化形了。”\r
“清麓。”\r
不用看程鈞都知道是誰。\r
張清麓,終於出關了。\r
“恭喜。”\r
程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淡淡笑著賀一聲喜。\r
“比不得掌門。”張清麓搖搖頭,“又有精進。”\r
“你雖法力略有減少,但純度精煉許多,此後再往前,便容易許多。”\r
程鈞乃是地仙,自然看得出來,為了將鎮壓之力從“道”中抽出,張清麓耗費了不少精力,但他的法力也由此洗練徹底,如今真正的只帶著劍氣。\r
張清麓聞言點點頭,笑道:“托掌門吉言。”\r
說完,又問:“你又在想什麼?如此入神,乃至於引動心神不寧?”\r
靈氣凝聚成花瓣乃是張清麓出關收身上法力氣息尚未完全收斂,將天台內外靈氣攪動導致一時間過於濃郁的靈氣不得不化作實質來避免氣旋或衝突的形成。而張清麓之所以會突然出關,雖說是修行到了尾聲,更多的卻是因為程鈞心思的變化。\r
彼此道心有所牽連,程鈞心境變動若是過於明顯,張清麓這頭也會引動心血來潮,故而有此一問。\r
“不過是感慨,修為即便到了你我這等境地,依舊有許多難以理解之事。”\r
程鈞微微皺了皺眉頭,避重就輕道:“天地奧秘,過於迷惑,只怕大道之上,障礙重重。”\r
張清麓笑笑,也是注目去看那花瓣,飄落、散開、凝結。他手一點,一片花瓣落在他指尖,卻被鎖住靈氣一時間不曾碎裂。\r
“萬事有因果,天地有輪回,”張清麓松手,那花瓣落下、碎開,化作靈氣融入周圍,他又道:“便如這花聚花散,因在我等,果也在我等。”\r
“因果本就是輪回之意,”程鈞點點頭,“萬事萬物具有根源,若是此刻不解,便去尋那根源,到了根源再有不解,便去尋那根源的根源。”\r
“道之所以為道,便是有無窮之意蘊含其中。”\r
張清麓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過麼,不急,總會有登臨大道的一天。”\r
“承掌教真君吉言。”\r
程鈞與他說笑,帶著人往另一處走去。\r
正如張清麓所說,此刻他考慮的問題或許還遠又或者很近,但無論如何,便是他要尋覓的答案,也是在大道之中的,走過去,自然會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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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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