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學校響應縣里的新號召“全面發展,全面開花”。培養同學們的“收集信息能力”給大家布置了額外的實踐作業,每個人選一篇課本上沒有的古詩文,把詩的背景資料搜集出來,至少寫三篇紙。從低年級到高年級都要寫,再統一上交到市里的某個櫃子里吃灰去……咳。總之不准糊弄。
查資料——要知道,幾乎所有的娃家中的書不超過五本,還都是些花花綠綠的雜志,封面上各種女人濃妝艷抹,胸口上用夸張的大字寫滿了各種令人想入非非的標題,名曰都市故事。長生例外,他家藏書多。但長生做事古板和很多人合不來——當初小虎來的第二天就打了他——班級向來沒人願意跟他玩。所以對於這次作業,大部分人只有一個選擇,上網。
也就是說,得去來福的網吧了。
石頭找我商量對策,我倆都沒錢,他還欠著墩子幾塊。
“只有交換了,”石頭指出,“咱倆出一個人讓張胖子玩,另一個負責學習的事兒。”
“……沒錯。”
“那樣的話,”石頭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還是你負責學習的好。電腦這玩意兒,你要說打游戲俺能給你做的明明白白,但是要說學習……還不如挨頓操來的痛快。”
我們約定明天下午在網吧碰面。
“記得穿的好看點。”
“切,啥用,還不是照樣得脫光。”
下午三點,我跟石頭在網吧後門碰頭,我晚了一會兒,臨來的路上看見小虎怒氣衝衝地在前頭走——一如他每天的樣子,便繞道躲過了他。
來福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發給我們開了門。他全身只披著一件寬大的運動服,拉鏈沒拉,挺著大肚子,下半身一團黑毛大咧咧地暴露著。大腿唔得發白,大概是長期不出屋的緣故。汗毛上都是皮膚屑。
石頭笑問他咋沒穿褲子呢。來福說屋里太熱,穿不住。
石頭道出了我們的來意。來福聽著也不搭話,在運動服里摸索,抖出一堆煙屁股,摸到半根煙,轉身進屋,我和石頭跟了進去。
一進網吧就聞到一股方便面和汗液混雜的怪味。里面空氣混濁,光线陰暗,深灰色的窗簾擋著窗外的日光,仿佛住在這里的人是吸血鬼,見不得外頭的透亮。人不多,只有幾個半大娃子趴在電腦桌上,身體淹沒在一堆方便面筒中。這幾個男孩我聽石頭說起過,他們平時吃住都在這里,不去學校也不回家,大人也不管。呆的太久,一個個蓬頭垢面髒兮兮,身上一股邋遢的味道,仿佛和這里的環境融為一體,和學校里的孩子完全不一樣。來福叫他們“垃圾小子”,讓他們幫看店。
“……所以到時候秋負責查東西,俺伺候來福叔,叔想怎麼玩兒俺都中。”
來福終於找到了打火機,點燃了,狠吸一口。煙頭的火星子一暗一滅,他的臉慢慢隱沒在煙霧中,看不清表情。
“我可不敢在你身上留疤。”煙霧那頭嘲諷地說道,“能用的電腦可沒幾台了。”
石頭附和著嘿嘿了一下。
“不告訴俺爹,他不知道俺來這兒了。”
“而且我現在不缺小孩兒,”來福朝身後點了下手指頭,“現在樓下就有一個小子,欠我錢正被教訓。叫我騰出時間玩你,還真沒那功夫。”
這真是出乎意料,來時只擔心來福會做什麼,沒想到大門直接就堵死了。
“叔,你看這個。”石頭褪下褲子露出屁股,朝來福撅得老高。
“哼……他不玩?”來福拿煙朝我這邊點了一下。
“不玩,他好孩子,學習的。”石頭趕忙說。
來福又抽了一口,他盯著石頭的屁股,似乎在考慮怎麼做才安全。
“行吧,看在過去的交情上,石頭小子,”
“哎。”
“你給叔當半天煙灰缸。”
“啥叫當煙灰缸?”
“用你的小屁眼子。當煙灰缸。”
“啊。”石頭一下子臉紅到了脖子根兒,他看著我。
來福揚起一根眉毛,“咋,不願意?”
“願意,願意,”石頭趕緊應道,“啥時候啊?”
來福帶我們穿過一台台電腦,剛走兩步,突然不知什麼地方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電話聲。他猛刹住腳步,看了我們一眼,立刻大聲喊一個垃圾男孩去接電話。他的吵嚷聲不必要地刺耳,仿佛怕我們聽到什麼似的。那小子趕緊從桌子上爬起,抓起座機,胡亂貼到耳朵上。
“喂喂喂……呃,不在。他不在。不知道,……嗯。嗯。”
男孩把電話扣下,我們都看著他,屋子里靜得出奇。
“誰打來的?”
“小幺他二舅……問他回去下地。”
“真是,家里那麼多孩子還差這一個。”來福手里的煙屁股揉成了一團。
“就是。”
“嗯,去睡吧。趕緊睡個回籠覺。剛才辛苦你了。”他格外體貼地補充道。
角落里有個通往地下的梯子,樓梯用鏤空的鐵做成,上面鏽跡斑斑,走上去鐺鐺作響讓人渾身不自在。地下是一個長長的過道,兩側有三四個小屋,沒有門,僅用一個藍色的粗布簾子遮擋。石頭小聲說這都是“賓館”。最里面那間就是來福睡覺的地方。
來福帶我們進他房間,里面黑漆漆一股臭腳丫子味兒。他在我們身後開了燈,昏黃的燈絲有氣無力地閃了一會,又很快暗了下來。
立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趴在在圓凳上的娃子。男孩赤身裸體,手和胳膊被綁在凳子腿上,屁股衝著門口,身上布滿了寬窄不一的紅印子,木板的寬印,細長的鞭痕,後背和胳膊上還有煙頭燙過的疤痕。
我走過去拍拍那小男孩的胳膊,他看都沒看我一眼。他表情木訥,眼神空洞,仿佛被吃掉了靈魂。
“不用理他,”來福在門口說,“這孩子跟誰都這樣,不會說話。”
“這是你打的嗎?”
“後背不是,”來福道,把枕巾蓋在桌子上的什麼東西上,又伸手去夠桌後面的线,“叔只懲罰打小屁股,也不給他留疤,不整那些花里胡哨的。這是這小子在他爹家挨的。來時候就有了。”
桌子上的電腦正在放視頻,視頻里兩個男孩在玩石頭剪子布,然後互相打對方的屁股。屋里還有一張鐵床,上面的被褥卷在了一起,一半搭到了地上。最里面立著一個發了霉的衣櫃。屋里到處堆滿了紙殼箱子、零食的包裝袋、襪子、抹布、以及硬邦邦的衛生紙團。來福坐到床上看著我倆。
“你倆把鞋脫了。光腳。沒事的不髒。”
這是徹頭徹尾的胡扯,雖然看不清,但用手一摸就能知道,地上全是塵土汗毛雞毛,仿佛幾百年沒掃。脫了鞋子光腳踩上去,沒走幾步腳板就變得髒兮兮。那邊,石頭三下五除二脫了個精光,站在一堆破爛中央。昏黃的燈光下,石頭身體看著又生又嫩。
“過來。”
石頭坐在床沿上,坐得端正,兩手垂放,屁股只沾了一點床邊兒。
來福嘴里咬著煙,撫摸著石頭的身體,先是腦袋,然後是胳膊,再到微微鼓起的小肚子……最後滑到私處。石頭配合地把腿稍微分開,讓來福掏了一會小雞雞。
這邊,我坐到電腦前,關掉視頻。桌面是一個娃子光身子的照片,娃子躺在課桌上羞怯地抬起雙腳,衝鏡頭展示著屁股和菊花。我打開網頁,開始自己負責的部分。來福的私人電腦網速還不錯,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東西,我趕緊拿本子抄寫。
“躺下.......把腿抬起來!對……就是這樣抱著膝蓋。”後邊,來福已經讓石頭下地擺姿勢了。
“……把屁股朝我這邊。再高點,屁股要垂直。垂直!垂直不會麼!笨……”
我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來福讓石頭抱著腿躺在地上,屁股衝著棚頂,自己把煙頭對著屁股溝按了下去。石頭發出嘶的一聲,身體堅持著沒動,依稀看見臀峰間冒出了一點白煙,聞到了焦味。來福揉捏著煙頭,直到滾成一個小團放在手里。又用手指揉了揉石頭的菊花,輕拍兩下,一邊說著放松,一邊把煙團懟了進去。
“唔。”
“唔啥,是不是不疼?”
“有點,還行,能接受。”
“誒,你——”
噗的一聲,石頭放了個屁,煙頭被噴了出來。
“哈哈,抱歉叔。”
來福一言不發地抓起煙頭,重新放在石頭的菊花上,這次他從桌子上拿起一根筷子——筷子上還沾著冷掉的方便面湯,頂住煙頭,直挺挺懟進石頭的屁眼。
“啊,叔,錯了。”石頭討饒道。
“保持這個姿勢,手不准松開。腳和屁股要一直朝上舉著。”來福命令道,不知從哪又摸出一盒煙,用牙撕開上面的塑料膜,抽出一根放進嘴里。
來福咬著煙卷出了門,回來時手里多了一小截水管和一個滾燙的水壺,壺嘴還在冒著熱氣兒。他沒理石頭,而是轉向凳子上的男孩,他把男孩放下來,讓他學石頭抱著雙腿抬起屁股,娃子默默照做了。
“哎——呀。叔來找你嘍。”
來福拖著長腔坐到地上——以他的這個體型,坐下起來都是費勁。他用兩條粗腿夾住小孩的身體,手扶著管子,慢慢懟進屁股,那水管很快就被吞進去了,露出一半在屁股外邊。他又從床底拖出一個泡沫箱,打開後一股冰涼的氣息蔓延開來,里面裝了一箱碎冰茬。他帶上手套,一把一把將碎冰放進管子,一邊用手搖晃,管壁蹂躪撕扯著男童的屁眼,有些碎冰掉落在外面。碎冰很快融化,匯集在娃子的腚溝里,成了一小汪渾濁的水。
咚咚咚咚。
來福用筷子往管子里懟,像搗蒜泥一樣,讓冰壓得更嚴實些。男童一點反應都沒有,像個木頭人偶一樣任由他擺弄。
“你們老師也真是能留的。”他在那頭說道,“現在的小孩兒啊不容易。你說這學習有啥用。”
“學校留的?哦。我說怎麼昨晚上那麼多學生呢。”
“你看,叔現在玩這叫冰火兩重天,這是冰。”
噗呲。
我聽見石頭偷偷向出聲,便把腦袋湊過去。
“我知道火是什麼。肯定是那壺水。開水。”石頭飛快地說,“他的煙頭快完了,待會兒一定會來找我,到時候你就到對面去,假裝看屁股,然後抓一把冰塊放壺里。”
不出石頭所料,不出半分鍾,來福便晃悠著朝石頭走了過來,我便下地裝作去查看那小孩。我和來福互相背對,聽到身後的石頭發出刻意的呻吟聲。
“啊.....叔你輕一點兒......嘶,疼啊......”
“不。使勁你才不疼呢。一下子就結束。我是為你好呐。”
我掀開壺蓋把冰塊丟了進去,又趕緊蓋上,心咚咚跳。回頭瞅了一眼對面,來福在低頭忙活沒有察覺。我膽子突然大了起來,再次掀起蓋子,抓了一把冰塊放了進去。那邊,石頭豎起大拇指。而那小孩閉著眼睛,沒看見。我拍了拍他的小屁股,一邊大聲說著真好摸一邊蹭掉手上的冰碴。
幾分鍾後,來福折騰完了,他回到這邊,提起水壺。
這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畫面:一個高大肥碩的胖子站在一個瘦小黃嫩的男童面前,男童舉著雙腳,屁股朝男人迎著。屁股間的管子艱難地垂直朝上,正上方是男人高高舉起的壺嘴。
“到火了啊。看好了!費這麼半天勁兒,看的就是現在,不准動啊——”
伴隨著壺口泛起的蒸汽,滾水和寒冰相撞,水柱從管口迅速溢出,從上到下衝刷著男童的菊花和屁股,所到之處,皮膚瞬間燙得通紅,最後都劈頭蓋臉地澆到臉上,小男孩緊閉著眼睛,鼻子和嘴擰了起來。
“唔——唔——”
小男孩晃動躲閃著腦袋,來福興奮地教他快張嘴。他揚起另一只手,像指揮家一樣上下揮動,仿佛聽到了某種奇妙的音樂,臉上是陶醉的快意的表情。伴隨著聽不見的音律,倒出來的水一會長,一會短,從屁眼游走到屁蛋,再到小雞雞上,臉上。壺水很快倒盡,當啷。他把東西隨意地扔在地上,在娃子身邊扭了扭肥腰。
“爽不爽?這時候應該說,舒——服——”
“時間太短了。不過這一點也很棒,物以稀為貴。但是吧……你倆覺不覺得冰加少了?”
來福踹了娃子一腳,讓他屁股用力,說看能不能拉出個小噴泉來。沒有得到回應。像是報復,他俯身抓住娃子屁股間的水管,左右搖晃著硬生生地拔了出來。嘩啦。最後一點水流在屁股上潑灑,連帶著冰碴子倒灌到小男孩呆木的臉上。
“我讓你偷懶兒,讓你偷懶兒。”來福左右拍打著男童的屁股,一滴一滴冰水在小雞雞上晃動著掉落。
“呦。小雞雞還滴尿呢。”
來福上手扒弄了兩下,撫摸著男童的陰莖。
有人敲門框,一個樓上的“垃圾男孩”出現在門口,他個子跟我們差不多高,左臉有個月亮形狀的胎記。對房間內的一切熟視無睹。
來福瞟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玩捏。
“又怎麼了?”
“老幺和小五想去河邊洗澡,他倆身上都長皴了,蹭都蹭不掉,得用手把皮摳下來才能露出干淨的肉……”
“那就用手摳,”來福頭也不抬地打斷,“嫩皮長長就好了,別那麼嬌氣。實在不行用砂紙刮。”
“可是洗的話不直接就、就干淨了嗎……”
“不行。河里會淹死人的。而且我去看過,那河水髒,洗不干淨的。不許去。”
“淹不死的,溪水淺得很只沒過小腿,昨天我還看到有孩子在洗呢……”
“那萬一呢?你能保證永遠不會出事嗎?”來福怒氣衝衝地轉過頭,“我說不行就不行。我這是關心你們,聽不出來嗎?”
孩子杵在那,一言不發。
“我問你,聽不出來我在關心你們嗎?”
“聽得出來。”男孩讓步道,轉身想離開,“叔。”
“站住,”來福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龐大的身體緩緩站起,燈泡頂在他的頭頂,在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鼻子汗津津的像在冒油。他若有所思地撥弄著大拇指,慢慢踱到男孩面前,“你剛才說……你昨天出去了?”
孩子顯然說錯了話,他張大了嘴,胳膊不住地發抖。
“我是不是說啊……沒有我的允許,這里的人不許隨便出門?還是我忘說了?”
“沒、沒有……”
“哦。所以是你不聽話。”來福道。
“那麼,去跟哪個野孩子混了?還是說……”來福薄薄的嘴唇卷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在外面交到了朋友?”
來福轉到男孩身後,笑容逐漸變得冰冷。
“你是不是走的太遠了?都快離開這個我們這個窮酸的——”來福猛地把手里的冰塊砸到男孩後腦勺上,“破地方了吧?”
“是不是想跑?”他吼道。
“沒有!”男孩急促地說,冰塊黏在他髒得打卷的頭發上,水滴在脖子上緩緩滑落,留下幾道汙跡,“我一直記著您的話,他們都看不上我們,只有您……”
“沒錯。”來福重重地說,“沒錯。村里的孩子們都看不上你,這里是你,你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歸宿。只有我不嫌棄你們邋遢,不嫌棄你們沒用,不嫌棄你們逼事多。只有我願意收留你們。出去了,那就是頭破血流。”
“我錯了。”男孩果斷地說,“我這個月不會出門了。叔。”
“接受你的道歉。”來福點頭道,“不過我還是想聽你說說錯在哪了。”
“不該沒告訴您就出門。”
“還有呢?”
“不該不聽話。”
“還有呢?”
“我沒在外面交什麼朋友。叔。”
“嗯。”來福情緒緩和了下來,“好。你說的話我都信。至於懲罰……”他瞟了我和石頭一眼。
“……不用那麼重,你好歹是老大,也該給你優待的,就禁足三個星期吧。”
“謝謝叔。”
“我相信你記住了,但我還是要說。外面的孩子,沒必要給他們好臉色。人家背地里咋議論你們你哪知道?現在世道這麼復雜。見了面除非萬不得已。不要說話。別跟他們玩,盡量躲開。”
“記著了。”
“你有叔還不夠嗎?而且你還有兄弟們呢。”
“足夠了。”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來福用男孩的衣襟擦干手,“兄弟之間出了矛盾我會偏袒你,換其他人就沒這麼好說話了。但你也要給其他孩子做出表率,幫我照看他們。”
“是的叔。”
“那麼。”來福抽出一根煙卷,仿佛只是隨口一提,“昨天還有誰和你出去了。”
“那個……”
“我才剛說說完你得幫我照看他們,怎麼,又要讓我失望嗎。”
“小幺也去了,但是他沒洗,我拉他回來了……”
“小幺啊……”來福敲著煙笑道,“放心,我不會說什麼的。不會說。今天辛苦你了。趕緊休息去吧。”
男孩松了一口氣,轉身准備離開這是非之地。
“月亮臉。”來福隨意地說。男孩頓了一下,眉頭微蹙,露出難受的表情。
“怎麼了?”來福溫和地說。
“沒事兒,叔。”
來福看著他離去,用手指敲著煙頭。煙灰從他短粗的手指一點點落下,在地上聚成一堆扎眼的灰色的粉末。
來福拉開抽屜,翻出半截砂紙,摸了摸紙面,又繼續翻找。
“他們出去還需要和你打匯報嗎?”我問道。
“怎麼會呢。我很尊重我的孩子們,他們同樣回報我尊重,這是他們主動要求的。”
“是嗎。”
來福瞪著我。石頭給了我一個“快閉嘴”的眼神。
“不信你自個問問他們。我可沒想關住誰,要是有更好的人家願意要這些小崽子,我求之不得呢。”
“這就是養一大家人的壞處,”他從抽屜里摸出半截蠟燭,揣進兜里,“我還得挨個管他們,給他們定——呃,教他們規矩,犯了錯還得想著花樣罰。他們也不聽話,累死累活。你們將來可別養這麼多孩子。”
他變戲法似的從桌子低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挨個查看,“不過,等成年之後,他們不想走也得走了,到時候他們就長大了。我也管不動了。”
他把一瓶紅通通的粉末揣進兜里,我聞到了一股辣椒味。
“那你現在直接給他們送家去不就得了。”
“不。因為叔人很好,他們家里信任我,這幾個娃子也尊敬我,我是為了他們好。你……太小。不懂。”
站在網吧門口,絲絲涼風拂過身體,帶來了夜晚的味道,它衝掉身上混沌的空氣,舒服得很。月光下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干淨,家家戶戶已經開始做晚飯,炊煙緩緩地從大煙囪涌出,懶洋洋地消散在天穹。我和石頭長長地吸氣,把一肚子的渾濁吐出來。
“總算完事了,里面的空氣太渾了,還是外邊得勁。”石頭抻了個懶腰。
“他一直在抽煙,整的屋子都是煙味兒。”
“對對對,不但聞了俺還吃了呢。”石頭把手伸進褲子里撓屁股。
石頭光著膀子,把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點著腳尖一瘸一拐地往回走——他腿沒事,疼的是屁股,只是想故意這麼夸張的走路擺譜。他提議先去河里洗個澡,順便再蹲個坑。
“如果不是禾苗在那,”石頭突然說,“來福不會這麼簡單放過俺的,他和俺爹結了梁子,俺本來都准備好在那兒慷慨就義了。”
“禾苗是誰,那個小孩?”
“嗯,他娘跟別的男人跑了,禾苗爹就說他不是親生的,成天拿他撒氣。每次遇著身上總是添新的傷疤。他以前不這樣傻的。”
“所以來福才敢對他肆無忌憚,對吧。”
看著兩旁漆黑的灌木,禾苗木訥的表情映在眼前。被來福盯上,被吸光精神,未來可能被像個麻煩一樣拋棄——如果他爹肯管他,是不是可以避免這些呢?所以關鍵是親生嗎?
.....不對。有些人不配做父母,即便證明親生,身上的傷痕也表明了他也不可能稱職。石頭當初在游戲上癮的時候幸運地有他爹把他拉了回來,而我又幸運地遇到了他。有時候,我們不是做對了什麼才得以避免災禍,其實只是幸運罷了。
“得回有你爹管你,”我說,“那次他去網吧逮你,繞著機子追著打,還砸壞一台。”
“哈,他故意的。後來來福不就不讓俺進了麼。”石頭笑道。“其實來福不稀罕俺,他稀罕像禾苗這種無依無靠的。”
“這次多虧了有你了,要不然我……嗯。感激不盡。感激不盡。”我做了個拱手的手勢。
“什麼話,作業抄完了就行。讓俺看看你寫的……嗚哇,這是啥呀!”
“別扔!這只是速寫,”我趕緊解釋,“有些話只抄開頭幾個字,加幾個拼音縮寫,因為讀過完整的句子,靠這幾個詞提醒就能想起來,老師寫字快的時候我們都這麼抄。”
“……行吧,你能看懂就行,反正剩下的俺不管了。回去你把俺那份帶出來。”
我忽然又想到了一個事情,雖然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禾苗身上些傷,真都是他爹做的麼?”
“你信嗎?”
“不信。”
“來福從一開始就在撒謊。他的每一句話都是。禾苗他爹不抽煙。其實不用俺說,在他動手玩禾苗的時候你就應該感覺到了,他那套規矩其實都是唬外面人的。
“而且禾苗不是什麼欠了網費,我們幾個上網的都知道,他在那已經幾個月了,他是被來福從他爹那里買過去的。”
到河邊了。
這個時候來這里,看不清河水,只能聽到流水聲,用手摸一把,手心冰冰涼。同伴也只能看到輪廓影子,上去摸一把光身子滑溜溜的,搞偷襲抓雞兒也是一抓一個准兒。這一切,都是晚上來玩才享有的樂趣。
我倆脫掉衣服撲棱棱下河。石頭弓著身子,腳踩在淺灘的沙子上,使勁摳屁股。月亮在頭頂,給他黝黑的身體打上了一層光亮的輪廓。
“這玩意怎麼搞的,摳不出來。”他惱火地說。
“我看看。”我趟到岸邊。
石頭朝我扒開屁股,露出來的屁眼緊緊合攏著,我摸了摸,他忍不住縮了幾下。
“你要麼使勁要麼別摸,刺撓……”
我捧起一汪河水沿著他的腚溝子倒下去,清澈的水流浸潤了石頭的菊花。我又插進食指通了一會。
“再試試。”
石頭使了下勁,噗地放了個帶著水的屁,連帶著噴出個煙頭。
“這法子好哎。”他瞬間高興起來,刷地趴在水里,活像個猴兒,“快快,再給俺灌點。”
接下來幾分鍾我倆一直想方設法往石頭的屁股里灌水。這很費勁,主要因為他的屁眼“反應太快”,剛把手指拔出來,立刻就合上了。不管石頭站著,趴著、還是撅著,水都被拒之肛門外。不過我倆都頗有耐心,幾番下來倒也弄進去了一點。
“你可真行。我回頭弄個鑽頭塞你屁股里。”
“別,那不得禿嚕禿嚕死,俺又不是水生。”石頭玩笑道,他仰面朝天,像在網吧那樣抱著雙腿,用一只手捅著屁眼。
他想到個法子,叫我去岸邊揪了一根空心草。從河里吸一點水,再把草莖插進屁股,把水吹進去。法子不錯,但是這一點一點得折騰幾個來回兒。而且草莖尋不到太長的,每次吹水,臉幾乎貼到了他熱乎乎的屁股上。
“……我都快親你屁股上了。我說,你要是敢這時候放屁,我發誓,一定會把那邊兒的石頭子兒全塞進你的……”
“小心喲,可別把水從俺屁股里吸出來。”
我狠狠地給了他屁股一巴掌。
噗——
石頭蹲在小河中央的一塊岩石上,屁聲被嘩啦啦的流水聲覆蓋,他屁股衝河面耷拉著,看起來像被拉長了一樣。
河水擊打著岩石,衝刷著石頭的赤腳和屁股底兒,收下來福留在他身體里的煙頭,一股腦地卷向遠方。
周一,龔老師的課,講台上。
“為什麼沒做作業。”
先生低沉地發話。他瞪著小虎,大手揉成一團,關節發出不祥的聲音——對於一般同學來說,這是個極其危險的信號。
“沒做啊。”那家伙干脆利落地說。
“我知道你沒做,我問你為什麼沒做!”龔先生提高了音量。
底下的同學們興奮地晃動著腦袋。小胖子站了起來,想看的清楚些。看來這堂課至少得耽誤五分鍾,運氣好的話也許整節課不用上了。反正只要不上課,干啥都行。
“安靜。”打工人冷酷地拿教鞭敲了敲講台,嗡嗡的聲音立刻停止。
“我再問你一次,為什麼沒做?”他耐著性子重復道。
“查資料要上網麼,然後,那個,就得去那個叫來福的家伙的網吧。”小虎虎頭虎腦地摳了摳鼻子,瞅了一眼台下滿懷期待的同學們,“他要干我屁股才讓我玩麼。我不干。”
班級哄堂大笑。
簡直是在馬蜂窩里扔了一顆炸彈。起哄的,拍桌子的。黑牛跳了起來,夸張地拍著他的大屁股。大家仿佛約好了一樣,每個人都在盡情大笑。龔先生一時疏忽,班里的紀律便如脫韁的野馬飛到天邊去了。在團結的力量面前,教鞭也失去了威嚴,晃了兩下就垂頭喪氣的被擱到了講台上。他一定在後悔,剛才就不該追問下去。
小虎還在講,但他的話被淹沒在了笑聲中。“……然後我跟他說讓他滾別碰我,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碰我,然後他想抓我,我就把他那屋的凳子砸他,把插台……”
那一刻,我似乎看到先生的表情動了一下,仿佛也要微笑的樣子,但他最終英勇地控制住了。龔先生固定好表情,朝小虎揮手叫他閉嘴,讓他到牆角里站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