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沐時青還是幫槐尹正收斂了屍骨。庭前那株曾經高大的槐樹,在一夜之間生意盡矣,凋零枯萎成死氣沉沉的模樣。被拿來做成了簡單的棺槨,算是給一生分不明白善惡的小孩當一個最終的歸宿。
“其實當初我救下他之際,他的身體虛弱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程度,明明外傷已經痊愈,但身體還是每況愈下。”沐時青回憶著以前的種種,不由有些心生感慨。
洛洛屁股當時還疼得厲害,只是隨立在一邊,參與不了什麼,最多開口詢問:“所以您是怎麼救回他的?”
“他的身體狀況,我找不到根源,於是迫不得已之下用了連命之術。讓他的生機與其親手所栽的槐樹構成一個整體。”
“所以這棵槐樹才……”
“是的,看到這棵槐樹,我就知道他終究還是選擇了逃避現實,到頭來,我也不算是救了他,只是讓他在人間多經歷了幾年的苦難……”
“師傅……”洛洛想說,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於是只能閉嘴。
槐尹正的死畢竟是尚青冥的自作主張,雖然他也有自己的堅持,但他和沐時青的關系終究是不比從前,兩人似乎刻意在逃避對方,雖然依然因合作而緊密鏈接,但比起之前,似乎已經有了裂痕。
魏螝善倒是一如既往的執著,似乎不把城中剩下這千把人屠殺干淨他誓不罷休。雖然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執著,但似乎和尚青冥所提及的鬼木有關,於是接下來的幾天十分的難捱,每天要應對各種各樣的襲擊與戰斗,減員固然必不可少,但更難辦的或許是自己人的心態。
如果日夜生活在這樣恐懼的日子下,只怕死也是一種解脫。不少四光城居民已經幾乎失去了生的意志,只求速死了。
戰場之上,魏螝善親自出動,強招連發,試圖殺死尚青冥,一振鬼樓士氣;魑魅魍魎兩刀兩劍圍攻沐時青,卻是難占上風。
尚青冥之前所布下的神木陣法依然作用非常,鬼樓眾人不得其法,久攻無果,平白送了不少性命。然而今天魏螝善勢在必行,不計損失,強催內元,強攻不止。尚青冥一方面要維系陣法,一方面要應對眼前逼殺,首現支絀之態!
“嗯?你千年苦修,就只有這樣的功力嗎?尚青冥!”魏螝善看出道者氣力不濟,再提內元,鬼氣大作,試圖殺人取命!
就在現場鬼氣妖氛大作之際,卻見空中忽然祥雲瑞氣,遍地清聖之氣。
隨後腳步颯颯,之前從未見過的面容,首次出現在了四光城中。
率先登場的,乃是與尚青冥同出一脈的功法內元,雖然根基差距明顯,然而勝在人多勢眾,無數道門秘法同時鋪天蓋地而來,鬼樓眾人首當其衝,慘叫連連,損失慘重。只見一名老道手執拂塵,倒提寶劍,領著不少道子,緩步踏入了。
“山蒼蒼,水茫茫,大孤小孤江中央。崖崩路絕猿鳥去,惟有喬木攙天長。”老道鶴發蒼顏,一派仙風道骨樣貌,出口卻不容情,“貧道絕路道長,請各位走上絕路,切莫回頭啊!”
再往後,只聞朗朗詩韻,攜帶一股沛然正氣,一步一響,以一種截然不同的氣勢緩步而來了。
“高台不見鳳凰游,浩浩長江入海流。舞罷青蛾同去國,戰殘白骨尚盈丘。”伴隨著清朗詩號,一道魁梧的身影跳入戰圈,所到之處,鬼樓士卒盡皆爆體身亡。
“戰事本非妙,何苦自尋短見呢?豈不聞聖賢有雲:……”
眼前之人魁梧非常,身材高量,又無頭發,露出頂亮的一顆光頭來,卻是滿口聖賢之話,之乎者也,令人不知如何表情應對。
然而最為出乎意料的,還屬最後出場的那位。
平和的梵唄唱經聲中,無邊佛氣衝霄而起,滌蕩世間一切罪惡,鬼樓之人接連後退,難以抵擋無邊佛力。卻見佛氣正中,沒有念珠、沒有禪杖,也無僧侶比丘,只有一口刀,遍布花紋,粗壯狠厲,血槽無數,鋒利無比。總而言之,絕對不應該是佛門的兵刃。
然而,刀氣縱橫,無數鬼樓之人尚且來不及慘嚎,便已經身首異處,“卍”字佛印騰空而起,照出一道昂熱無畏的身形。
不剃度、不持戒、不宣佛號、不提法旨,來人孤僻冷傲、卻有無邊佛力隨行,不勸不問,只有殺人的刀,起落之間,便是淨業斷罪!
刀氣縱橫錯亂,殺入戰圈,魑魅魍魎四人同時遭到攻擊,不得已放棄圍攻沐時青的想法,與援軍戰作一團。沐時青終於抽得出手,援護尚青冥,兩人同力戰魏螝善,強如邪主,也不免陷入綿密的攻勢,難以施展了。
魏螝善當機立斷,下令退軍,隨後騰身而起,盡釋邪力,只見鬼木拔地而起,陰森邪張,擋住了尚青冥等人。
道者雖然早有准備,無奈一場惡戰,筋疲力盡,暫時無能為力,眾人只得暫時退開,再做商議。
“三教余孽,壞我鬼樓大計,早晚付出代價!”狠話撂下,鬼樓眾人盡皆退去。只留剩下正道諸人,或者說“三教余孽”開始寒暄。
“在下怪儒生•鄒不平,出身清越國,奉掌教之命前來支援。”那光頭儒者確實人如其名,怪而不平,然而和那位手持大刀的佛門人士比起來,似乎還稱得上合理。
“清越國命舍菩提寺,地獄不留僧。”難以想象這樣人狠話不多的家伙居然真的是僧侶,而且一寺之主,居然殺性如此之盛,雖然早有“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的先鑒在前,但這樣刀下亡魂無數的渡生之法,實在不像僧侶濟世,而像是攔路劫殺,殺人如麻的盜匪了。
絕路道長同樣來自清越國,雖然還不足以代表官方,但既然肯暗地里派出援軍,清越國的態度也可見一斑了。
“我等奉命而來,而且來得匆忙,並未詳細了解,青冥道長見多識廣,不知可否告知鬼樓究竟是何物?”
這件事倒是說來話長,尚青冥終於第一次向眾人講解起了鬼樓來歷。
“鬼樓之事,本只是一個傳說。相傳鬼樓乃是陰司地獄之中自成一派的邪能異端。不受陰曹地府管轄,大爭之世便伺機現世,攪動風雲血腥。”
“那內中之人,究竟是人,還是其他的物種?”
“鬼樓之人本無實體,其中惡鬼依血氣、鬼邪之力而生。整個鬼樓分為八層,底層乃是無數鬼木邪兵,只要血氣不絕,便源源不斷,生出殺不盡的鬼兵鬼將來。而剩下七層,卻是每一層都確切的封印著不同數量惡鬼,譬如第二層,乃是七人、第三層則是六人,以此類推。每一層皆是由血氣開啟,只有殺人達到一定數量方可開啟。”
沐時青若有所思,繼續詢問:“那之前功體詭異,需要使用特殊方法殺死的六名鬼使,想來就是第三層封印之人。”
“不錯,但鬼樓此次開啟卻不只是因為血氣的積累。”
聯想到之前的命案,沐時青瞬間明悟:“是魑魅雙劍!”
尚青冥點點頭:“沒錯,魑魅雙劍不知是以何種手段,提前掙脫了封印束縛,出現在世間為惡,大肆造殺,這才有了血氣堆積開啟鬼樓。”
“尋常的殺戮只怕不夠,看來血月教那邊的事情,也有鬼樓的蹤影。畢竟傾覆一國,這恐怕才有足夠的血氣,開啟鬼樓。”怪儒生分析道。
“無論如何,他們確實使用了秘術導致鬼樓提前開啟,所以這也是我們最大的依持……”
……
一般大人討論的時候,小孩子們都沒什麼插嘴的機會。洛洛和居長風也就很識相的先離開了。
兩人在庭院周圍轉悠,卻意外遇見了一個和他們一樣無所事事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