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鬼
月亮已經蓋上雲彩睡熟的時候,醫院二號手術室外的指示燈亮著的時候,白雪巴的台燈也亮著,與前者不同,是橙黃色的薄紗般的,沒有那種承載了生命的厚重感。
白雪巴戴著框架眼鏡,手按著書角,眼神卻落在了相框里的合照上。那是春天去京都時拍的。果然從外部去看自己和健屋,就會覺得她真的很嬌小。
雖說現在健屋還在實習,但是想到那個瘦瘦小小的身體,將來也會承擔重任,在暗夜里成為病人的光亮,白雪有種奇妙的不真實感。畢竟那個少女感十足的女人最愛做的事之一就是窩在自己懷里。
啊,我即將成為醫生的妻子啊……
有這個想法的下一秒,心里另一個白雪就在冷笑了。這個年紀,連露臍裝都不穿了,卻怎麼又生出了這樣的幻想?
健屋即將成為醫生,而白雪即將成為她的妻子,似乎沒什麼不對。但是白雪知道這是“不對”的。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可以有這種幻想了?
白雪決定暫時不去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在健屋結束手術觀摩,回“這個家”之前,她還想多看看書。
手上的這本《枕草子》里,清少納言用憐愛的心情去守護著中宮定子,似乎很是幸福,她的文字就好像薰衣草,那是健屋喜歡的味道,也能給白雪帶來安心感。但今晚,卻不是讀古典文學的心情。她把健屋送給她的干花書簽放在了書頁中,恰好遮去了那幾個贊美定子的詞句。
白雪把它放回書架,想起上周外甥們來玩的時候,還給他們讀了《青鬼與紅鬼》,便把這本取了下來。
小孩子把這個故事已經聽了很多次了,弟弟和姐姐有和他們講,幼稚園的老師有給他們講,但是他們更喜歡聽白雪講。白雪很擅長給不同的角色配上不同的聲线,“青鬼”的聲音像是個醉酒的大叔,“紅鬼”則像是個青年。和故事也許解釋不一致,但是外甥們喜歡各種搞怪的聲线。
白雪不介意給外甥們反復講,不介意青鬼在她的講述里不停地出走。她也是愛著這個故事的,尊敬著青鬼。
她自己也是想去守護別人的幸福的人。明明還看著繪本,卻又想起了下午上班休息時看的自己的同人小說了,仿佛是在無數個不同的世界线,她和健屋正經歷著有過或沒有過,會有或不會有的一切。
看來今晚豈止是不適合讀《枕草子》,兒童繪本也不適合。前者沒有像往常一樣帶給她薰衣草的安心,後者也沒有讓她夢回兒時母親的懷抱。她進不去書里,她就是現在的白雪巴,坐在書桌前想著健屋花那的白雪巴。
究竟什麼是“HE”?什麼是“BE”?
她不喜歡看失戀題材的同人,已經這個年紀還為了自己的二次創作感到難過甚至需要花幾秒確認自己有沒有流淚實在是一件丟人的事。
原來自己也是這麼脆弱的。
原來自己想著健屋有更多的可能,不能只留在自己身邊,也只是看似成熟罷了。冷漠麻木,和成熟,什麼時候在自己的詞典里有同一個解釋了?在同一個故事里,在自己和健屋有著親密關系的故事里,真的存在只有健屋“HE”的可能嗎?
白雪知道是存在的,但是卻本能地,只是想著就鼻子發酸,都不需要用手指去接淚水,她知道自己哭了,只是不會有淚水出來而已。
也許,就算早已知道“也許不會和她一直在一起,就算這樣也沒什麼”,但是她內心的欲望並不允許這個“也許”如此輕易地被變成“肯定”。
想太多會覺得累,白雪和自己停戰了,只是繼續盯著相片發呆。
健屋回來的時候,白雪還戴著眼鏡,趴在繪本上睡著了。
她皺著眉頭,不知道是做了噩夢,姿勢不舒服,還是冷了——畢竟她穿著家居服,除了台燈帶來的橙黃色薄紗之外,什麼也沒蓋。
“啊……怪不得不接健屋我的電話。”雖然早已經料到是睡著了,但是健屋還是假裝嗔怪這個現在聽不見外界聲音的人。
沒有立馬叫醒她,健屋把眼鏡從她臉上輕輕摘下,放在了那本《青鬼與紅鬼》旁。注意到了繪本,健屋輕笑。
“青鬼,不要跑,健屋……不對,是紅鬼,找遍全世界都會找到你的。”健屋輕聲說著,在白雪額頭落上一吻,再叫醒她,“巴——起來了,我們去床上睡。”
巴迷迷糊糊地起身,掛在健屋身上,往床上挪。“你先自己上床啦,我還沒有卸妝洗漱!”健屋被拽得倒在了床上,被摟得緊緊的。
等白雪再次睡熟,健屋才去整理自己。大概二十分鍾後,她回到了白雪的臂彎里,蓋上被子睡去了。
白雪做了一個不會被她記住的夢。紅鬼和村民們說了實話,帶著村民們找到了青鬼,把他迎回了村莊。回來的時候,卻是自己和健屋在村里的教堂,穿著潔白的衣服,在村民和青紅二鬼的見證下交換戒指,進行誓約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