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結局 鮮紅玫瑰零落時(BE)
第二日的清晨。
我在迷蒙中醒來,依稀感覺到自己的頭部傳來一陣溫潤的感覺,似乎是眉宇之間的暖意。忍著疲勞睜開眼,眼前的景色一點點地明晰起來。什羅已經起床了,穿戴完畢,茶色的頭發被束得整整齊齊,然則昨夜激情之後預留下的紅雲還沒有散去。似乎沒有察覺到我已經起來了一般,依舊十分輕柔地將那浸潤過溫水的毛巾在我頭上擦拭。這應該,就是早上的洗臉了吧。
我的內心也隨之一暖。雖然是洗臉,但是輕柔的手法卻如按摩一般讓人舒服。等到大半的臉都被擦拭過之後,我便輕輕地睜開眼,握住了她白嫩的手。似乎被嚇了一跳——不過很快也微微一笑,用充滿愛意的表情望著我。
昨晚真的是……一個以前難以想象的,美好的夜晚啊。哪怕這一份小確幸只有那一個晚上,我也便就此滿足了。望著床頭櫃上那朵依舊殷紅的玫瑰,我忍不住露出微笑。
我想要直起身子,卻感到腰部一陣虛空,身體似乎不聽自己的使喚一般。最終,在什羅的攙扶下,我才緩緩坐了起來。
“昨晚是不是太累了……對不起,明明最後不應該向主人再要的……”
“沒關系的,不如說你會主動反而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干笑了兩聲,想要裝出一份淡定的樣子,“倒是……你覺得痛嗎?聽說女孩子第一次都會很痛,而且持續很久什麼的……”
“其實……沒關系的,昨晚非常舒服,睡覺的時候也沒什麼痛感。”我發現,說這話的時候,少女始終帶著淺淺的微笑,臉頰處仿佛也有了兩個紅紅的小酒窩,十分可愛,“倒是主人……您還站得起來嗎?”
還沒有等我回答,一陣終端機上的響聲便傳了過來。我認出,那是通訊郵件的提示音。
“是聲音信息……”在床頭按下按鈕讓終端機移動到我可操控的床邊後,我看了一眼,然後按下了播放鍵。
“致星南鎮守府統領少將閣下:雄鷹起飛,當歸心處。”
“這是……”
“我現在要去心髒區,緊急聯絡。”回答了她的疑問,我支撐著從床上站起來,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我自己過去就可以。”
星南鎮守府,實質上是一座巨大的軍事化要塞城市,位於南國的這座星州島嶼上。巨大的現代化城牆和防御設施包裹著海岸线,同時將鎮守府內劃分為責任鮮明的區域,包括了平民生活居住的生活區,一個用於市場活動的不大的商業區,負責生產一定量民用資源,比如鎮守府內會吃到的一些水果或者面包的工業區,以及平民禁止進入,鎮守府軍事機構的核心,中央區。然而真正的核心,是心髒區,除去鎮守府統領以及得到授權的相關人員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正體在哪里的神秘區域。
跟少女輕輕地吻別,然後狠下心來,不去想臨走時她那有些戀戀不舍的眼神,我支撐著依舊有些發軟的雙腿繼續往前走著,來到了由於今日還沒有工作安排而無人的會議室內,粘稠的黑暗將所有的視线吞噬殆盡。
這個時候,來到辦公桌的右上角,向前走四步,輕輕地用軍靴踩了那一塊地面十三下,不為人知的密道便隨著只能容納一人通過的入口的開啟而為你敞開。接著,扶著合金制作的樓梯緩步下行,便能聞到一陣刺鼻的氣味從下面的黑暗中向著嗅覺系統撲來,幾乎能讓人把剛剛進食後胃里的東西全部吐出來。但真正致命的,是那並不顯眼的深綠色霧氣。一般人僅僅在意這難聞的氣溫,卻忽視了這不起眼的危險——那是為闖入者精心准備的化學毒氣。如果不准備好特制的防毒設施的話,這劇毒的化學武器能在不到三十秒內徹底摧毀你的呼吸道系統。
特制的防毒設施在此刻也展現出了另一重的作用。在那提議准備的特質防護服上,無數不起眼的小洞以及無盡的黑暗透露了這里的玄機——在完全沒有光线的情況下,四壁上裝有無數光敏系統的激光武器毫無疑問地對任何光源無比地敏感。莫說是人體,即使是深海艦娘的艦裝,也會被這些毫無保留的殺人兵器切割成無數的碎塊。
這段通道無比曲折,伴隨著化學毒氣的不斷增量,危險程度也不斷提升。狹窄的通道有的時候只能容一人側身通過,而有的時候你會發現在上一個岔路口作出的選擇又讓你回到了原地,甚至向著剛來的方向走去。這個時候,只有對這個地方無比熟悉的人,才能知道正確的道路。
而最終,這段充滿煎熬的旅程也結束了。眼前出現的是星南鎮守府龐大的排汙處理系統,高聳於兩側的走道顯得十分狹小,而被巨大的立柱支撐的下水道卻彷如一座宏偉的宮殿。巨大而洶涌的汙水從兩條走道中間的巨大空間中奔流而下,橫貫整個空間。這河水中除了汙穢之外,還流淌著各種生活垃圾以及軍用醫用廢料。在經過星南鎮守府龐大的自動化垃圾處理系統處理後,能回收利用的被回收利用,無法回收利用的在無害化處理後排入星州海峽。
來到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里,輕輕地將一個突兀地出現在那里的一只展翅黑鷹的標志左轉三圈,右轉三圈,一道密道便再次敞開。在門口,兩名一裘黑衣的鷹部戰斗員檢查了身份證明後,讓開了道路。在那後面的,是真正的心髒地帶,也就是位於早已經是核心的“中央區”核心的——“心髒區”。
心髒區在外表上僅僅是一條走道而已。柔和的照明燈將這里照得通亮,而周圍卻是一片恐怖的寂靜,幾乎連心髒跳動在這里也顯得太吵鬧了。當然,這不代表這里毫無一物,鷹部的精銳戰斗員們正潛藏於你看不到的角落里,做出非法舉動的入侵者會在瞬間被他們化為一具死屍。而走道的兩側是相當數量的高強度合金大門,只有通過指紋、瞳孔、外貌以及最關鍵的DNA檢驗才能開啟,而擅自破壞的人自然也有那些鷹部的鷹犬來處理。這些大門上的字樣也格外引人矚目:“鎮守府艦娘管理數據庫”、“機要室”、“歷史檔案室”、“超級計算機控制中心”……只要任何一個房間被深海勢力入侵,那基本就宣告了這座鎮守府的淪陷。
而隨著進一步的深入,我們來到了這麼一個地方。這是一條狹窄的走廊,而十分驚悚的是,四面的牆壁皆為強化玻璃構築而成,任何人站在這走道中,都會像被用來展示實驗的小白鼠一般六神無主。
身份檢測系統會再次對來者進行掃描,如果符合要求自然可喜可賀,而不符合的話……
無數的激光會從四面八方射出,交織成一道無法逃脫的巨網,從前到後橫掃整個通道,令一切非法入侵者化為帶著血滴的肉塊。
最終,一切的程序都走完了,走道的盡頭是一道金屬色的大門,上面有著一枚展翅黑鷹的標識,這也是最高警戒級別的意思。大門旁邊同樣有兩名一裘黑衣的神秘人如門神一般地看守著。當然了,如果認為這里的守衛部隊只有兩個人的話,那就真是太年輕,太簡單,太幼稚了。真正的守衛部隊潛藏在你不知道的暗處,那些凶狠無情的鷹部戰斗員絲毫不會對被安排在顯眼位置的孱弱隊友們有任何同情,對非法入侵者自然也是如此。
所謂的鷹部成立於深海歷8年,可謂是歷史悠久的組織。彼時的地球聯邦部隊為了組建一支專門負責情報、暗殺、滲透和破壞的精銳戰斗部隊可謂煞費苦心,精心挑選了世界各國情報機構的骨干進行慘無人道的訓練——這便是第一代的鷹部。這樣的一支精銳部隊幾乎是人類不靠任何外力達到的巔峰,而他們自然沒有被用到正規戰場上,而是作為這樣一支與黑暗為伍的“忍者”部隊而存在著。
這個層層布放的房間內雖然看起來裝潢華麗,卻只有張朴實無華的木制辦公桌。而此時,有一人已經恭候我多時。
所謂“雄鷹起飛,當歸心處”,意思再簡單不過——來到被鷹部戰斗員把守的絕密心髒區,在高度保密的情況下進行會晤。
“好久不見啊,統領同志。”
那男人轉過身,他面帶淡淡的笑容,身材不算高大,但對於處在中年的他依舊健碩。一身潔白的軍事制服下,領章上的軍銜是上將。
“的確如此……張召忠上將。”
這個人……身居掌管對抗深海的軍事大權的組織,也是鎮守府這個體系的上層,海空委員會【NAC,Navigation- Aviation Council】中的委員一職,分管情報部門,也是鷹部的最高指揮官。一旦這個人上門,我大概便能猜到,接下來估計不會有什麼好事情發生。
盡管諷刺的是,張上將極具人格魅力,談笑風生之間便能讓人不由自主地信服;然而他也像烏鴉一般——黑色的翅膀,帶來的是黑色的消息。
當然,站在這里的不是他的本體,而是他的實時投影。
“昨日……你真的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啊。我記得,你的老師,羅雲中將曾經對我說,你會是人類未來創造的先驅者,只是想不到的是,居然是這種形式……”
他輕輕按下了什麼,一張屏幕截圖的投影便讓我屏息凝神起來。
那是……
“這是昨日被傳到社交媒體上的照片,再明確不過,是你的艦娘,重巡洋艦.什羅普郡外出的親昵照片,基本可以假定你們在約會。而這……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吧。”
我猛地,回想起了地球聯邦的《艦娘法案》中,關於艦娘身份地位的定義。
“艦娘為人類最為忠實的伙伴,最勇敢的士兵,然其心智成熟與否存在巨大爭議,鑒於其建造的目的為驅逐深海艦隊,其在退役前無法享有公民權,無法享有任何國家的保護。”
沒有公民權,自然也沒有自由進行婚姻的權利,毋庸置疑。實際上,身為人造人,身體結構跟人類女性相差無幾的艦娘在役時甚至連懷孕都不被許可,體內的特殊構造令他們徹底斷絕了擁有自己的孩子的念想,唯有在退役並解除武裝後經過特殊的手術,才能擁有自己的後代。
“你自己看看社交媒體下面的評論吧:‘戀物癖’、‘愛好非人的怪胎’、‘孽畜’……這還屬於用詞比較‘優雅’的。”
我擺擺頭,示意張上將不用再往下拉了。
人類始終對艦娘保持著相當的恐懼和害怕,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所謂的恐怖谷效應。艦娘作為人造生命,和人類本身高度相似,而這樣的相似程度已經超過一定程度,人類對她們的反應便會因為無法辨識她們以及正常的人類女性而突然變得極其反感。
更何況,艦娘們的智慧和身體素質,甚至外貌都遠超於人類,這就讓這樣的恐懼更為明顯。
……那,跟這樣的“異類”走到一起,親昵地出現在眾人面前的,不是怪胎又是什麼呢?
“正好。”見我沒有說話,張上將便排了拍掌,說了下去,“就在一個星期後,地球聯邦議會將會召開一次關於確立戰爭後如何處置艦娘的集體會議,會議的出席對象包括了NAC和四大鎮守府——我相信,那個時候議員和全世界的人民會很樂意聽你怎麼解釋。所以,我便不在這里同你嘮嗑,有話請留到那個時候說吧。再會。”
暗光閃過,他的投影消失在了寂靜的辦公室內。
我在閉鎖的心髒區黑暗的屏幕之前,什羅站在我身後那光线照射不到的暗處。
成敗只有一次機會。
一個星期之前,張上將給予我的,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放棄整座星南鎮守府,將其交還給地球聯邦的行政機構;要麼,就站到人類的對立面。
若是曾經的我,估計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第一項。然而……
“我希望……以後是和平的世界,沒有紛爭的世界,我們不用再將自己包裹在戰爭兵器的艦裝中。”
“要是能夠退役的話,我想要去開一間花店,跟主人以戀人的身份,簡簡單單地生活下去。”
那是在我們初次結合之後的深夜里,我聽到的呢喃細語,那是身為人形艦娘的,在常人看來再簡單不過的願望,如散落的蒲公英一般,簡單而美麗。
而粉碎少女的夢想的,是張召忠上將遺憾而冰冷的選項。
“選擇放棄鎮守府退役,你將會被奉為深海戰爭中做出傑出貢獻的人類英雄,在榮光和平穩中度過後半生。若是選擇站到人類的對立面,你明白會發生什麼。”
“至於那艘重巡洋艦……”他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你若是表現良好,那麼她或許可以避免被拆解的命運,繼續服役。”
拆解,就是剝奪艦娘的艦裝,再對人形進行……最終處置,以抹殺其在世界上的一切存在。
不,怎麼能接受被拆解的命運啊!就算我功成身退,她還在軍中,忍受著可能會到來的非人待遇,這……
決不能,決不能接受。
而這一場面對全世界直播的地球聯邦議會的集體會議,就是我們的最後機會。
“這是一場幾乎不可能贏的戰爭。”
我有些悲傷地往後,望了一眼。
我們兩個人……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絕對是大罪。
不同於單純的玩樂,而是真真正正的,跨越種族之間的愛戀啊。對於無法輕易接受如此孽畜行為的人類而言,恐怕誅滅九族都不足為懲戒。
……然而,我已經沒有九族了。家人全部死在了深海的入侵中,我也沒有任何的後嗣,唯一能稱得上家人的。
只有那個在這種時候,依舊用淡淡的微笑望著我的少女。
“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後悔和主人在一起。”
她那望著我的湛藍色的眼神中,流露出的連我都自慚形穢的堅定。
“這是……我永遠不會後悔的決定。我會和主人一起面對,面對那些質疑我們,譴責我們,指責我們的人。”
靜靜地走到我身前,握住了我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的手。
“不,明明讓我一個承受他們的憤怒……”
話還沒說完,我卻感覺有什麼濕濕的,涼涼的東西劃過了我的面頰。少女無奈地微笑,輕輕地用她的小手擦去了那一粒淚珠。
“我們不是約定好了嗎?有什麼事情,要一起承擔,不要為了我承擔所有的痛苦啊……”
我合上雙眼,痛苦地點了點頭。
“要是最終的結局不遂人意……只要主人不在人世,我便絕不會苟且偷生。若有來生,來生還要做主人手里的玫瑰。”
“不。”似乎,又有什麼咸咸的東西從我眼中流了出來。然而,再睜開眼,我便擠出了一個微笑,“恰恰相反。”
望著辦公桌上,那朵被放在瓷瓶中的玫瑰——那是剛才才放到辦公桌上的,原本心髒區的辦公聯絡室內根本不會有鮮花。
“我要你答應我……就算是我們當中有任意一方先到了那個世界,另一方絕對不准尾隨而來。要帶著那個人的願望,看遍這世界所有的花。唯有活下來,鮮花……才有希望能繼續開放。”
“只有活下來……才能替代那個不在的人,完成他的夙願。”
眼前的黑暗突然被一陣亮光閃過。出現在眼前的,是昔日的聯合國大會廳,現今的地球聯邦議會大廳。橄欖枝烘托著地球的巨大浮雕刻在閃著燈光的穹頂之上,仿佛表現著對未來和平的美好期待;而穹頂之下,無數西裝革履的議員、代表和官僚們正襟危坐——當然,大多數人都是投影,這場大會實質上是多數人遠程出席的大會。然而可以確認的一點是,這場會議正被全球直播。
我拍了拍臉,將自己臉上的水珠擦干淨,什羅也稍稍後退兩步,優雅地佇立在我身後。
我知道,這個時候,我們的投影也出現在了那個宏偉的大廳中,在屬於我們的席位後面。
“我想,各位也明白今日議題的重要性。”
等到我終於從緊張和恍惚中回過神的時候,聽到的是那個溫厚,卻又堅定的聲音。那是我在海軍學院時,最讓我感到安心的聲音。那是我的老師,羅雲中將,NAC的代表之一。
“深海戰爭已經結束,如何處置戰爭時期建造出的艦娘,將會是一個亟待處理的議題。目前有數量龐大的艦娘,依舊承擔著海洋防務的重任。然而也有代表和民間團體指出,艦娘對於全人類的穩定和安全有巨大的威脅,應盡早進行最終解決。不過,在進入正式的議題之前,請讓我的學生。”
畫面中的他向著我的方向伸出了手。
“星南鎮守府統領,說兩句話吧。”
我反射般地站起身,一點點地向前走去——實質上是讓我的投影出現在議會大廳的講台中心——在看著老師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的時候,他的臉上,對著我露出了幾分復雜的表情。
“好好努力吧,孩子。老師只能庇護你到這里了。”
他的嘴唇沒有動,但,這仿佛就是他對我說的話。
謝謝你,老師。你的恩情,恐怕學生這輩子也還不清了啊。
站在講台上,仿佛看到了無數的燈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微微掃視一下台下,看到的,有蘇聯鎮守府的那個板著臉,對著我沒有什麼表情的高大同僚;有東瀛的那個臉上帶著一臉戲謔,似乎在看一場好戲的矮胖子同事;更多的,臉上則是帶著詫異、驚恐、憤怒、鄙視,甚至憐憫的目光,屏息凝神,等待著我這個“孽畜”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
“人類,創造了艦娘,作為戰爭前线的士兵。我們用最美好的女性形象塑造他們,但是卻用枷鎖捆住她們的思維。她們有強大的戰斗力,但是卻沒有與之匹配的自我覺醒意識。”
我沉了一口氣。大廳內的台下已經出現了少有的騷亂,然而我清楚,如果我把這個只有地球聯邦均軍方高層知道的秘密說出來,那這場騷亂估計會更為龐大。
“……在這里,我請問各位一個問題:艦娘的身體素質、智慧甚至外貌都遠超過人類,那為何她們還會像傀儡一般聽從我們的命令?就如,人類為什麼要聽一只猩猩的命令一般?”
我頓了一頓,然後,面對著全世界的聽眾,說出了這個奧秘。
“想必各位都在經典的科幻電影中接觸過思想鋼印這一概念:思想鋼印。簡單來說就是,在早年制造和發明艦娘的時候,我們的科學家利用靈能技術,在大腦神經元網絡中,發現並干涉了思維做出判斷的機制。拿計算機做個對比:原本艦娘擁有和人類相同的思維判斷過程,即類似輸入,計算,得出結論的過程;然而通過在建造艦娘時以靈能對她們的大腦進行干涉,可以使得她們省略某些數據輸入後的計算過程,從而得出結論——她們會毫無道理地相信輸入的結論,不思考,不深究。”
現場已經出現了小聲的驚呼以及相當一部分軍方對我投射來的寒光。雖然這個所謂的秘密在NAC內部甚至不少中層干部中已經廣為人知,但是很明顯,政治局和百姓們並不知道這個,因為“涉及機密”。
“而艦娘的思維和人類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她們在制造時被強制輸入了‘人類乃是爾等造物主,不得忤逆人類’的‘思想鋼印’。她們會堅定地相信,我們就是她們的神。然而稍有常識的人都能看出,我們這些卑鄙無恥的人類主人,除了空掛著一個造物主的頭銜之外,所剩下的幾乎一無是處——我們的劣根性讓我們貪得無厭地從她們身上榨取,將艦娘當做戰爭兵器,還拿出一副聖人的恩慈嘴臉,不把她們當做正常的生命來看待。我們讓她們既有智慧卻又用技術手段讓她們形成某種固定化的價值觀判斷,失去了自由思想的權利和能力,說穿了,就是思維控制。”
如行雲流水般說完這一番話語,現場便瞬間炸開了鍋。非軍事領域的議員們議論紛紛,而軍方高層們則面露尷尬和不滿,那位亞歷克斯少將則用新生兒看待新玩具一般地盯著我,然而他們又不好打斷我的發言,因此,在我做出手勢,騷動稍稍平息之後,我才繼續說了下去。
“然而,情況變了。她們睜開了雙眼,她們不再是武器,她們是有智慧的新物種,我們理應接受她們的存在,賦予她們平等的權利。我們必須停止具有歧視意味的《艦娘法案》,所有的艦娘應當和人類一般享有平等的權利,所有對艦娘的犯罪應當與對人類的犯罪一同被處罰,她們應當享有選舉權與被選舉權,作為軍事人員以及退役後繼續工作的合理的報酬。作為人類,是時候讓我們承認她們的希望、她們的理想和她們的權利,就如我們的先輩在大革命的旗幟下高喊出自由平等博愛的口號;就如美利堅解放了黑奴並一步步實現平權的努力;如馬丁.路德金帶領民眾爭取戰爭時期的人類各民族平等的非暴力抗命運動那樣。這是我們現代社會鑄造的基石,也是我們作為擁有人性的人,應當做的事情。百年的戰爭剝奪了我們的人性,現在,是時候一點點把它們撿回來了。”
話音剛剛落下不到一秒,現場當即就沸騰了起來。一部分人拍著手掌表示贊同,然而更多的人,或是怒目而視,或是無奈擺頭,或是低聲議論,或是高聲反對——
看起來,反對的聲音依舊占據了多數。
我無奈地垂下了頭。改變人們的看法,果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啊。
“請讓我說兩句話。”
我在震驚之中抬頭,發現她已經走到了演講台的中央。
人類,艦娘,少女,程序,我已然不知道如何描述穿著女仆裝的她究竟是什麼。
議員們對此完全沒有准備,而就在他們做出什麼反應之前,那個溫柔,卻又堅決的聲音,通過投影傳到那一座大廳內,激蕩著震動全世界的回音:
“我是重巡洋艦.什羅普郡,如各位所見,我是艦娘,自誕生之日起便是為人類服務的艦娘。我們被制造出來的目的,是作為武器為人類而戰。而曾經的我們與人類最大的區別,在於——”
她抬起了頭,望著屏息凝神,似乎還處在因為艦娘突然衝上講台而不知作何反應的議員們。
“我們,是你們的物品。我們沒有,‘心’,我們沒有‘人性’。所有的思考只是為了戰斗而生。但是現在,我已經不再是武器,因為我感受到了‘愛’。”
“或許,有人以為,身為設定上的‘女仆’,預先被調試好的功能中,便包含了對主人——也就是我們的統領閣下的‘愛’。然而那是完全不同的情感,我對於我的主人,感受到的不僅僅是這樣,而是真正的,作為男性和女性之間的,‘愛’。而沒有人性的物件,沒有心的人形,沒有真情實感的武器,又怎麼會感受到‘愛’……”
她提著華麗的裙擺,一步步地走到我身前。
“我們是有生命的啊……!我們也在呼吸著空氣,我們也在向往著退役後的自由,我們也在憧憬著世界和平,我們也會恐懼戰場上的死亡,我們也在祈願著……”
“‘愛’。”
在這個充滿著惡意和黑暗的心髒區里,不再是武器的少女踮起了腳,補平了我們之間的身高差,輕輕地攬著我的肩膀,將嘴唇對上了我的嘴邊。
沒有熱情的擁抱,沒有激烈的舌吻,只是淡淡的,輕輕的,嘴對嘴的親吻。
若是平日里有人膽敢在地球聯邦議會大廳里做出如此舉動,估計不出幾秒就會被安保人員強制帶離——然而,現在大廳內陷入了一片冰封般的死寂,所有的人,議員、軍方、領袖、所有在觀看這場直播的全球觀眾,甚至包括我,都處在極度的驚愕之中。
“你們給了我們生命,卻沒有賦予我們自由。”
等到我悵然若失地撫摸著已經離開了溫度的嘴唇,穿著女仆裝的少女已經重新端正地挺立在講台的中央,用已經開始顫抖的聲音,發出了自己的心聲。
“這是我們所有艦娘的希望,這是我們所有艦娘的理想,我們祈願,在這個沒有戰爭的世界中,尊嚴、希望、夢想和平等的花朵,能夠永遠地綻放。”
“統領閣下……中央區最後的防线也被攻破了。”
最高層的辦公室里,密蘇里傳來的影像模糊得幾乎看不見她的身形。她的艦裝幾乎完全破碎,身體上也全是血洞,衣物已經破碎得難以蔽體——然而在這傳來的最後影像里嗎,她依舊端正地站立著,就如一個正統的軍人一般。
隨後,影像中斷,重新回到耳畔的是震天的槍炮聲和喊殺聲。
那一場決定了這座鎮守府宿命的聯邦會議後,NAC的詔令便在第二日抵達:
交出星南鎮守府指揮權,拆毀所有艦娘。
“人類不再需要她們了。新的超能力開發將為人類的上限打開全新的通路,我族的宿命可不能寄托在這些艦娘上面。”
那是亞歷克斯.圖格佐伊斯少將,“宙斯之手”超能力開發計劃的總負責人在關閉實時通訊前向我吐出的一句輕蔑的話。
“你玩玩可以理解,我的先生,但是若是將這些人造生命當成真正的有感情人,那你真的想錯了啊。”
叫不出名字的議員走到我眼前,用同情的話語說出了我聽到的從大會現場傳來的最後一句話。在這之後,畫面便只剩下了一片白色的雪花,就如不會再回應我的,那份希望一般。
拆毀所有艦娘,這是我絕不可能答應的條件。不只是我喜歡的人,還有那麼多一並作戰的,曾經的戰友們。在對抗深海的每個日夜里,朝夕相處的那份信任和感情,最終被我的天平衡量為比執行命令更為重要的一側。我旋即開始構建抵抗計劃,星南鎮守府是一座巨大的島上要塞,若是能夠堅守一段時間,或許輿論也會因此出現轉機——
然而這最終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在命令下達後三日,見到還沒有任何交出指揮權或者拆解艦娘舉動的NAC開始了行動:首先是鎮守府由人類組建的近衛軍紛紛用不同的方式逃離,居民也在瘋狂地向著跨海大橋涌去,向著馬來亞的方向逃走。而那時,我已經沒有那個能力去阻止了。
或者說,我並沒有那個意願去阻止,因為我不想這些人被我一個人的一己私利拉入地獄。
隨之而來的是補給的斷絕。星南鎮守府雖有自給能力,但依舊高度依賴從馬來亞一側輸送來的食物、彈藥以及海量的民用軍用物資。在拿到命令下達後一周,不但所有物資供給被斷絕,甚至馬來亞的輸水管道也被切斷,整座島嶼變為了死亡的監牢,關押著的是所有發誓為我而戰的艦娘們,以及世界上唯一一個的答應為她們而戰的人類。
整整一個月後,在因為斷水絕糧以及軍用物資已經匱乏到難以置信的地步之後,龐大地球聯合國軍才將這座鎮守府層層包圍。鎮守府原本精密的中央防護系統因為缺乏保養人員以及彈藥供給不堪一擊,原本依靠巨炮和導彈防御的鋼鐵城牆不得不靠人手有限,極度分散的艦娘們進行防御。
結果顯而易見,因為防御系統的無力以及兵力的嚴重不足,城牆在進攻發起的當日下午便陷落。第二日,聯合國軍便對後撤到中央區的我們發動了總攻擊。依靠這中央區復雜的地形以及我的軍事能力,一條簡單的防线被構築起來。同時,殘存的艦娘們明白一旦失敗自己面臨的就是被拆解的命運,因此依托著地形死戰不退,中央區的各個樓層都和區塊都淪為了戰場,艦娘們和怒吼的人類士兵、機甲部隊和靈能部隊血戰不退,流淌的血液幾乎讓人難以在監控影像上看清楚屍體的模樣。
但是,我們這一方的人數實在是太少了。人類聯軍發動了一輪又一輪不記傷亡的猛攻,其他三大鎮守府的部隊、地球聯邦直屬部隊和各個國家的軍隊輪番衝擊,從夜晚戰斗到黎明,又戰斗到正午——實際上已經是一個軍事奇跡,我們一方幾乎是以一比數十的比例在對敵。然而最終,我們最終還是因為兵力不足,人困馬乏和傷亡巨大而潰敗。胡德、克勞塞維茨、伊吹、埃塞克斯、黎塞留、威爾士親王、俾斯麥……一個接一個前线指揮員的陣亡消息在第二日的下午如雪片般傳來。中央區最後的由密蘇里把守的防线也在她的那條信息傳來時宣告淪陷。在影像中斷的最後那一刻,我看到的是她顫顫巍巍卻又端正的軍姿。隨後,遠處出現了人類聯軍的機甲部隊,影像中斷。
最後防线的位置,就在統領辦公樓外,而在這之前,所有有戰斗力的艦娘已經被我全部派了出去,辦公樓內剩下的只有一些幾乎沒有了戰斗力的傷員——很明顯,包括她們在內,我們大限已到。
在這最後的時刻,我失落地躺在了那張辦公椅上。這座辦公室在數日的戰斗中數次被炮擊,內部已然化為了瓦礫橫陳的半個廢墟。
“提督……閣下。”
殘破的,幾乎被我不抱任何希望的通訊設施,傳來的最後的聲音訊息。全息影像已經因為設施被戰火破壞而無法收到影像,但堅毅而沉穩的聲音,是長門無疑。
“我已經下令,在辦公樓內點火……請原諒屬下的僭越,但我相信,以死殉城是最好的歸宿——自毀按鈕的位置,您比我要清楚得多。”
伴隨著一聲爆炸,通訊中斷了,而呼應著長門的話一般,熊熊的烈火開始開始一點點吞噬辦公樓的建築結構與其中能燃燒的一切物體,衝天的烈焰直衝雲霄,甚至就坐在這辦公室內在窗外都能看到燃燒的藍天。
原本鎮守府內的人工智能准備的消防措施,在整座鎮守府已經被破壞殆盡的情況下,自然沒有發揮作用。所以,這自下而上的火焰,或者按下自毀按鈕後整個中央區地下的高烈度炸藥被引爆後的爆炸,便是我最後的歸宿了吧,我這麼想著。
“你……後悔嗎。”
縱使已經感受到了火焰灼燒的溫度,縱使辦公室已經是接近於廢墟一般的空屋,然而卻依舊盡最大限度地保持了作為最高軍事統帥指揮地的整齊。
是現在,依舊站在我身側的女仆,重巡洋艦什羅普郡,兢兢業業地讓這里保持著最後的尊嚴。我雙目無神地抬起臉,慚愧地不敢看向她。
“能和主人這樣直到最後的時刻,我不會後悔。”
靜靜地,將一朵鮮紅的玫瑰花瓣放到我的手上,她便再次安靜地站立到一側,仿佛預料到了宿命般地,等待著最後時刻的來臨。
“久等了。”
火焰已經竄到了門外,那道只能通過身份驗證打開的大門自然失去了用途。而在燃燒的烈焰中緩緩走出來的,是一身穿著黑衣,留著亞麻色長發,胸口佩戴者展翅黑鷹標記的,那個藍色眼睛中流露著冰涼的艦娘——
那是鷹部戰斗員,卡博特。並不需要詫異,需要強大戰斗力的黑暗組織吸收身體素質超越正常人類的艦娘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而她作為忠於人類的鷹部成員,自然不會站到我們這叛亂的一方。
是不是之後,艦娘還是會像殺人兵器一般是用呢,我忍不住想著。
“久……等?”
一旁的少女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統領閣下——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稱呼您。張上將已經答應了你的最後的請求。”
“是嗎。”我苦笑著,合上了雙眼,“他怎麼說的?”
“他說,原本並沒有考慮過你的要求。但是你的老師,羅雲中將在他面前,幾乎要跪下來一般地請求他,答應你的最後的願望。”
她抬起頭,深藍的眼睛里沒有一絲感情,就如復讀機一般陳述著那名上將的話:
“羅中將,還有你,為全人類奮戰了一輩子,沒有一絲波紋抱怨和不滿,鏟除了深海艦隊。而那樣的要求,難以拒絕。鷹部會實現你的願望。”
“什麼……要求……”
聽著身旁,那似乎已經開始顫抖的聲音,我鼻子一酸,幾乎險些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鷹部已經偽造好了證件,並安排了你的整容手術。”我抬起頭,望著表情逐漸悲傷,甚至逐漸失控的少女,“你沒有必要被拆解,因為一艘重巡洋艦艦娘根本不會有什麼威脅……鷹部為你准備了新的身份,那場整容手術能夠將你作為艦娘過於完美的面容變為類似人類的,沒有那麼出色的臉孔,同時解除你身上的基因鎖,使你重新獲得生育能力——這是艦娘和人類女性之間最大的區別。以後,你能會以人類的身份生活下去。”
“代價是,星南鎮守府帶頭叛亂的統領,必須接受處置。”
而叛亂的罪名,所能接受的處置只有一種——
“主人……您在做些什麼啊!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纖細的手抓住了我的臂膀,聲音的音量被哭腔放大,讓我的內心也忍不住抖動了一下。
“別這樣,什羅……”微微有些動容,我低聲說道,“你不需要跟我一起死。我是帶頭叛亂的罪人,罪不容恕,但是你是無辜的。變換一下身份,你就能擁有新的生活了……忘了我,跟卡博特走吧。”
“主人!您怎麼這麼過分……!”眼淚不由自主地從那美麗的臉龐上落了下來,“明明讓我這麼傾慕,明明讓我愛得這麼深切,您卻想在這種時候……我只想一輩子和您在一起啊!哪怕沒有自由,被拘禁起來也不要緊!如果您一心求死,那我就和您一同到那個世界……”
“不,你忘了嗎。”我盡可能地擺出了一個微笑,但卻感到雙目之下那一點點被染濕的面頰,“你答應過我。就算是我們當中有任意一方先到了那個世界,另一方絕對不准尾隨而來。要帶著那個人的願望,看遍這世界所有的花。唯有活下來,鮮花……才有希望能繼續開放。只有活下來……才能替代那個不在的人,完成他的夙願。這個時候,你不能違約啊。”
火焰的噼啪聲一點點傳入耳畔,催促著我盡快結束這一切。我抹了抹眼邊的淚水,站了起來,走到重巡洋艦什羅普郡的身邊,看著她的面頰,忍不住笑了。
“親愛的……”
我伸出手來,輕輕地摩挲著她茶色的發絲。
“你真的……好漂亮……”
隨後,那只手順著發絲滑落,重重地砸在了那潔白的後頸上。
“……對不起,我愛你。”
她的身體猛地一抖,眼神中滿帶著震驚和惶恐,仿佛用盡最後的目光,將我的身形看透,刻入腦海里一般,隨後便無力地癱軟在我的懷抱中。
淚水終於忍不住,簌簌而下,滑落到那張對於人類來說過於完美的容顏上。
將她安置到那張辦公椅上,我低聲地對卡博特說:
“她就拜托給你了。”
“是。”
我忍不住再次慘笑了一下。卡博特完全是什羅普郡的反面——冰冷、寡默、沉寂、高效,儼然就是人類最希望得到的工具和武器。
雖然在這張冰冷的面龐下是什麼樣的心靈,我並無法理解就是。
“那麼,你要怎麼做。”我望著她的眼睛,詢問著,“是用槍呢,還是用格斗術呢,還是用艦裝呢。”
“張上將原本希望是槍。”卡博特走到辦公椅旁,抱起已經昏迷的什羅,“但是羅雲中將在進攻開始後說服了他。他說,你是他最為之驕傲的學生,若是死在槍口下或是艦娘手里,實在是對不起你的功勛。就在十五分鍾前,人類聯軍已經撤出這棟大樓,羅中將說,你知道要怎麼做。”
“啊。老師,這也是在你的計劃中吧。”我自嘲般地笑了,“自毀按鈕。”
“是的。NAC和鷹部已經履行了他們的承諾,現在是您履行您的承諾的時間。”
她背起穿著女仆裝的少女,向著門外走去。
在走出火勢已經波及到的門前時,她有些動容地回過臉,意味深長地說道:
“不要再讓我回來這里……閣下。”
“嗯,放心去吧,完成你的使命吧。”
很奇怪。原本自己想過無數種現在這一時刻應該說些什麼的情節,但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望著被煙霧籠罩的窗戶,淚水再次從眼中擦過臉頰。
打開了牆壁上一處不為人知的機關,一枚紅色的按鈕就在眼前。
窗外已經是屍橫遍野,人類聯軍停止了攻擊,在遙遠的地平线處,已經變為咸蛋黃的日輪緩緩沉入海面。
將手中的那枚鮮花花瓣貼到心口,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按下了那枚紅色按鈕。隨後,仿佛此生已再無力量一般,靠倒在牆上。
“一生彷朝露夢幻,逝去似飄零紅花。”
聽著樓下不斷接近的爆炸聲音,我低聲吟出了自己能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有幸得挽君纖手,再憶如夢中之夢。”
日輪沉入海平面。
一切,宣告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