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關於變成魔法少女那件事》#11-20【始動】
臨時醫療棚里,艾芙尼爾沉默地坐在菲菲娜的病床前,摩挲著手中的通信器。
耳塞里傳來少女的聲音。
起初還是戰斗中的交流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就如平時的作戰通訊一般,除此之外還隱約能聽見西京高塔上凜冽的風聲。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嘈雜的聲音漸漸離去,風聲也似乎被拉離了很遠很遠。
想必這個時候通信器就已經被取下。
“唔……師父……其實詩音還有話還沒說完……”
艾芙尼爾自己的聲音消失了,轉而菲菲娜的細聲占據了全部。微不可聞,仿佛飄落在眼前的花瓣,風一吹就會飛走到遠方。
她輕聲地說著自己的話,仿若耳語。
“因為是重要的事情……所以一定……一定不能漏掉……”
從這里,通訊記錄就轉為了錄音。
“剛才說到哪里了呢……想起來了……”
“夢想得到的禮物、想要接近的人……師父有沒有過呢……”
“真想知道……如果再了解您些就好了……”
“不過……詩音有哦……夢想見到的、仰慕的……”
“喜歡的人……”
“出現在我眼前,握住我的手……”
耳塞里,菲菲娜,或者說楓鈴詩音,她似自言自語,又似在傾訴一般輕聲呢喃。
艾芙尼爾垂著視线,安靜地聽著。
“……那樣幸福的事情,曾經的我從來沒奢想過……”
“師父……其實詩音對您撒過謊……詩音沒有父母……所以您所說的,‘快樂與幸福都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大概是我沒法理解的事情吧……”
菲菲娜的嗓音很安靜,像是微風貼在耳畔吹拂發梢。
“但是師父說的話一定不會錯……因為對詩音來說……師父是特別的……所以我期待著,如果是您的話……”
“我一直很仰慕您……從第一次見到您開始,我就夢想著有一天如果能站在您的身邊……能和師父相遇是最幸運的事情……”
“好不真實……”
“詩音已經很滿足了……但時至今日……卻忽然有些不甘心……如果……再勇敢一點的話……”
聲音忽然停頓片刻。
“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貪心起來了……所以……運氣大概也差不多花完了吧……”
“師父……詩音還有很多話想和您說……”
“師父……”
聲音越發飄得遠了,記錄在此戛然而止,耳塞里傳來刺耳的終止音。
艾芙尼爾將通信器握在手心,深深地呼吸,她抬起視线,望著眼前沉睡的少女。
菲菲娜。
現在應該叫“楓鈴詩音”才是,她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緊閉著雙目,臉色慘白,她的右臂空空如也,只剩下堪稱慘烈的血跡和處理後的包扎紗布。
“抱歉啊……讓你獨自扛了這麼久……”
艾芙尼爾躬下身,閉上眼,額頭貼著少女的左手,輕聲祈禱。
“快恢復過來吧……”
如果沒有“秩序之力”,在這樣的傷勢和失血量下楓鈴詩音毫無疑問會死掉。
她在戰斗中失去了一只手,僅憑剩下的一只手根本沒法很好地做出應急處理,但她仍舊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將傷口包扎撐到了戰斗結束,但也因此錯過了治療時間。
艾芙尼爾當然知道,詩音那樣勉強自己是因為艾芙尼爾的戰略和決策需要她,非她不可,如果她不去做、如果她撤退,那麼艾芙尼爾無法指揮全局,代理人的防线崩潰,等待疏散和救援的數千人就會被暴露在“侵蝕體”的威脅之下。
那時候聯絡完全癱瘓,總部被“侵蝕體”塞滿,戰斗人員嚴重不足,也沒有任何後援,全靠艾芙尼爾一個人彌補那絕望的戰力差,但那時的艾芙尼爾拖著受傷的身體也一度到了身體極限,對那時候的楓鈴詩音來說,只有一只手的她已經沒法做到及時並完備的治療和包扎處理,所以詩音自己做了自己認為正確的選擇。
如果能早一步發覺就好了……
艾芙尼爾想。
可就算“早知道”……又如何呢?
在詩音與等待援救的幾千人之間,艾芙尼爾又該怎樣選擇?放棄詩音嗎?還是其他人?
如果失去右手的是自己就好了……如果沒有選擇,那麼自己能代替詩音來承受就好了。可這個世界沒有這樣簡單許願就能達成的奇跡。
艾芙尼爾埋著頭,靠在床沿。
失去了右手,楓鈴詩音就再也無法拉響她最愛的小提琴了吧?同樣的,她也沒法再拉動她的弓弦。無法繼續追逐夢想,也沒法戰斗,或許干脆就此從代理人這個位置上退役吧……
比什麼都好。至少可以活下去了。
艾芙尼爾抬起頭,將蝴蝶發卡放在眼前。
楓鈴詩音。
艾芙尼爾第一次見到她是在自己的粉絲見面會上,第二次,則是在“秩序者”總部里。
“既然她是你的粉絲,把她交給你沒問題吧?”
那時,司令將膽怯的少女帶到艾芙尼爾面前,如此調侃道。
在艾芙尼爾的印象中,她堅強又優秀,在學校里是聽話的優等生,在家里是惹人喜愛的乖乖女,是正值燦爛又熱烈綻放的年紀。
這樣的女孩不應該在戰場上枯萎掉才對。
可是……做得到嗎?
讓誰都不要戰斗就可以免於死亡什麼的……這不是令人笑掉大牙的大話嗎?
詩音離開了,這枚蝴蝶發卡又會迎來它下一個主人。
到底,誰獲救了呢?
艾芙尼爾自嘲地笑笑,她忽然想起很多事,從遙遠的過去,她其實一直都獨自一人踏著鮮血而行走。
代理人的戰死率很高,負傷致殘的也不在少數,這是眾所周知且理所當然的事情。這一次作戰中代理人或多或少都負了傷,除開艾芙尼爾、菲菲娜和失蹤的青蘭等人之外,傷勢較重的還有莉莉和芙嵐二人,她們一個差點失去手臂,一個身體受到重度“感染”,已經處在隨時都可能“殘渣化”的危險之中。
除此之外,還有無數的平民和戰斗人員死於“侵蝕”災害。
傷痛與離別,艾芙尼爾飽嘗無數。
可無論如何也無法視若平常。
若是誰都不要受傷、死掉就好了,但艾芙尼爾也差不多意識到那是她無論如何竭盡全力也絕對做不到的事情。
成為代理人以來,艾芙尼爾不斷磨礪自己,連帶著某個人的份。
如果自己再厲害些,就可以救下更多的人了,像詩音這樣的女孩兒就再也不需要承受那樣的傷痛,安心地安靜地綻放就好了,自己的妹妹也可以毫無顧慮地、恬靜又美麗地長大,她這樣想著。
可是一年下來,無論艾芙尼爾處理掉多少“侵蝕體”,它們都如同肮髒水溝里的蟑螂一般冒出來,沒完沒了。
反倒是身邊的人,救下過自己的前輩、可靠的司令員、固執又直爽的醫療員小姐,一個個離自己而去。
組織里,舊的人走了,又有新的人填上,最後留下來的熟人只剩下青蘭一個。
但今天,青蘭也失蹤了。
艾芙尼爾不知不覺成了從一年前苟活至今的“遺留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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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
艾芙尼爾是被鬧鍾吵醒的。
在枕邊摸了摸,她將鬧鍾掐掉,拿起手機。
窗外的晨光很黯,她眯著眼,只覺得屏幕的光有些刺眼。
她瞥了一眼時間。
現在是早晨六點四十。
手機里收到的簡訊很多,其中並沒有來自總部的應急聯絡消息。
她抿抿唇,將手機放下,打了個哈欠,坐起身來。
在五天前的“侵蝕”災害之後,西京市忽然變得和平不少,雖然災害仍舊時有發生,但規模都比較小,靠著幾名後輩的活躍便輕松鎮壓。
這短暫的平靜給她留足了休息和恢復的時間。
雖然侵蝕災害高發的西京市為何會在一次超規模的重大災害後忽然反常地平靜下來很令人在意,但總而言之,沒有大規模侵蝕災害發生便不會有更多犧牲,這是值得令人高興的事情。
只是……為了這一份平靜,所支付的代價未免有些高昂。
Fifina(菲菲娜)仍處於昏迷中。
Lily(莉莉)和Furan(芙嵐)受傷,莉莉手臂重創,經過幾天時間的療養已經基本恢復活動能力,但芙嵐因為在戰斗中力竭失去“同調”,受到“侵蝕體”攻擊後身體出現被重度感染的跡象,現與楓鈴詩音一同在聯合醫院接受觀察和治療。
除此之外,以青蘭為首的五名初戰代理人中,三人的屍體已經被找到,她們被發現在廢墟之下,找到的時候便已經失去了生命氣息,登記為“陣亡”。
另外兩人,代號Qinran(青蘭)與代號Swallow(飛燕)仍舊下落不明,登記為“戰斗中失蹤人員”。
據當時的搜救人員傳來的現場報告,在“鯨”初次降落地點附近發現了大量的戰斗痕跡並找到了青蘭與飛燕兩人的“信標”。
因為沒有找到她們兩人的屍體,對她們的搜尋工作仍在進行中。
但顯然,希望渺茫。
除非發生奇跡。
可奇跡這種東西,正因為不會降臨才被期許,任何事情都不會任憑人們的心願而輕易發生變化,對艾芙尼爾來說,比起奇跡這種虛無縹緲的祈願,反倒是越發清晰的終途更有實感。
既然是賭上一切的戰斗,那麼什麼時候死去都不會令人感到意外,艾芙尼爾對此頗有自覺。
指腹在腰部的傷口上輕輕按壓,疼痛感已經大幅度緩解,看不到什麼明顯外傷。
不得不說,代理人的恢復力的確遠超常人,而艾芙尼爾更是比其他代理人的恢復力還要更強不少。
這時候,房門外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響。
想必是雪奈起床了。
因為並非是工作日,艾芙尼爾還沒有早早地准備好早餐。
“呼……”
想到這里,艾芙尼爾深吸口氣,將清晨的涼意灌進胸口,掐斷思緒。
睡意差不多也掃清了大半,她褪下睡衣,來到衣櫃前從夾層里取出束胸布和假發。
稍事打理。
她將頭發梳理整齊,塞進假發里。
腰部的繃帶被遮得嚴嚴實實,胸前的高聳被死死摁在寬松的衣服底下,竟然看不出什麼來。現在的她,搖身一變,已經從艾芙尼爾變成了柳瀨直人,一個比起“帥氣”更多地是會令人稱道“清秀”的男生。
如果還有喉結的話,這個偽裝就完美了。
清清嗓子,艾芙尼爾刻意將嗓音壓低,然後推開房門。
剛來到客廳,艾芙尼爾就看到汐見雪奈提著通勤包從自己身前經過。
今天雪奈穿著水藍色連衣裙,頭發看得出來有細心打理過,臉上鋪著精致的淡妝,青春的氣息一覽無遺,像是唯一璀璨的星光,只是出現在那里便奪去了艾芙尼爾全部的視野。
此時,雪奈嘴里銜著一塊面包,在手機上刷著什麼,嘴角掛著淺淺的笑。
她看上去似乎很開心。
“早上好,雪奈。”
艾芙尼爾衝著雪奈打招呼。
“早……”
雪奈也以很自然的表情回道,仿佛全然不在意幾天前艾芙尼爾對她的爽約一樣。
但她不說,艾芙尼爾卻能從她的眼眸深處看到一閃而過的晦暗。
做哥哥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某種程度的失敗了……艾芙尼爾心底嘆著氣,但表情卻沒有表現出什麼來,她既沒有刻意擺出微笑,也沒有讓自己心底的失落展露在臉上。
“要出門嗎?”
“嗯……”
“我現在給你准備早餐。”
“不用了,我吃這個就夠了。”
雪奈的聲音像是秋天的落葉一般下沉,她沒有在艾芙尼爾的身前停留,自然而然地移開視线,拎著包,一言不發地走到玄關,蹲下換鞋。
艾芙尼爾也不好再說什麼,她看著雪奈的背影,一直到雪奈離開了家,她們之間沒有多出什麼交流的話語。
她望著緊閉的門,抿抿唇,拖著腳步來到浴室。
開始洗漱。
這幾天,妹妹對她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熱,但艾芙尼爾仍舊能從雪奈那微小的語氣的變化中聽出一些疏遠與排斥。
至於原因,當然是與那一天艾芙尼爾再一次放她鴿子有關。
可正因為如此,艾芙尼爾無法為自己辯解。
她必須作為“艾芙尼爾”而戰斗,而這姑且是必須對雪奈保密的事情——因為雪奈身上的秘密,艾芙尼爾無論如何也不希望雪奈會接觸到這邊。
在這種情況下,找借口已經變得蒼白無力,“因為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去做”,這種話如果不說明白的話完完全全就是騙小孩子的借口,大概只會徒增反感吧?
艾芙尼爾並非不會因為雪奈對自己的態度轉變而感覺到無力和失落,但她想要做點什麼,卻無從下手。
但比起一味的煩惱,其實現在還有更令艾芙尼爾在意的事情……
——雪奈今天的打扮有些特別。
雪奈的性格比較內斂,但她今天大膽地嘗試了平時絕不會穿的款式,精心地化了淡妝,頭發也很認真地整理過,平時的雪奈就已經很超規格的漂亮了,現在的她更是讓人移不開眼睛。
還有無意間瞥見的,雪奈臉上的笑容。
就像是在期待著什麼一般,在雪奈的臉上,那是很久違的少見的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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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末,很難想象雪奈換了這一身衣服是為了出席學生會那邊的活動,雪奈平時很少會刻意打扮自己,如果說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會令她這樣上心,艾芙尼爾還真一時猜測不出來。
難道是……見什麼人?
男朋友?
即便心底不情願,艾芙尼爾也不由自主地開始往這方面想,然後感到了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就像是精心藏起來的珍珠,忽然間被誰奪去了一般,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在自己絲毫不知情的時候已經心有所屬,艾芙尼爾只覺得滿心的不是滋味。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底失落個什麼勁,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會有這種青春萌動時候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更何況是雪奈,優秀的她一定會吸引眾多目光,這樣的她所心儀的對象想必也一定是非常出眾的、能帶給她快樂的後輩。
是自己這個不稱職的“哥哥”完全比不上的人。
艾芙尼爾輕嘆口氣,她將冰涼的水拍在臉上,睜開眼,木然地望著鏡子出神。
如果她想,也可以聯絡“秩序者”派人一刻不放松地盯著雪奈,確保她的一舉一動都能時刻傳達到自己的手里。
但……
對“兄妹”來說,這樣的做法毫無疑問屬於過於“越界”的行為吧?毫無疑問會很令人反感和惡心。
可既然是哥哥……究竟應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呢?艾芙尼爾已經有些無法分清了。
就在這時,手機響起。
艾芙尼爾潦草地擦了把臉,掏出手機,來電顯示“四野見奈美”。
四野見奈美是“魔法少女·艾芙尼爾”的經紀人和助理。
這是她明面上的身份。
實際上四野見奈美同時是艾芙尼爾的作戰聯絡員,擔任多項工作,是特殊作戰部隊中脫穎而出的優秀人才,被組織任命,留在艾芙尼爾身邊活動。
前幾日的大型災害中,四野見奈美保護司令撤退而負了傷,昨天才剛剛出院。
四野見奈美是一個認真且專注的人,但礙於身份偽裝的原因,艾芙尼爾與她雖然關系還算不錯,但作為柳瀨直人時和她之間卻沒有太多私人的往來。
但既然是她的來電,艾芙尼爾多多少少也猜得到原因。
今天預定舉行代理人“魔法少女·艾芙尼爾”的演出和粉絲見面會,四野見奈美已經就追加演出節目同她確認過好幾次了,這一次大致也是相關的事項。
災後人心低落,這正是作為英雄和代言人的“魔法少女·艾芙尼爾”需要進行活躍的時候,雖然只是一次簡簡單單的演出活動,但對於現在來說正是一次配合秩序者發布會的好時機,因為青蘭的失蹤,身為剩下的代理人中資歷最老的艾芙尼爾也必須接過青蘭空下來的職位作為代理人中的代表人出席發布會,這一次演出活動中本就有這個預定。
總之,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艾芙尼爾的身體康復之後,她的悠閒時間差不多也就結束了。
艾芙尼爾拿著手機來到自己的房間,反鎖了門,這才摁下接聽鍵。
對面傳來四野見奈美有些過分夸張的聲音。
“艾芙尼爾!你終於接電話了!我可想死你了!昨晚你一聲不吭地就走了,留我獨守空……”
嘟——
艾芙尼爾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
收回前言,四野見奈美其實是一個很脫线的神經病。“認真和專注”?和她的缺點相比,有如芝麻比之西瓜,不值一提。
沒過兩秒,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艾芙尼爾默默地嘆口氣,她接通電話。
“嗚嗚嗚……為什麼掛我電話……”
“能……好好說話嗎?”
“不行!你掛我電話!你一定是在外面有了別的女……”
嘟——
艾芙尼爾再次掛了電話,深吸口氣。
四野見奈美在秩序者總部時的工作狀態和作為責任經紀人時的工作狀態是徹徹底底的兩個極端,四野見奈美自我解釋為“工作需要所以更換人設”,總之,艾芙尼爾實在是相當不擅長應付作為經紀人時那個“脫线人設”的四野見奈美,那家伙總是一副毫無所謂的模樣說出令人誤解的話,然後又熟練地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
艾芙尼爾只覺得頭疼。
聽說因為後援團的組織者在這次災害中不幸受了傷,所以這一次的线下活動換了負責人。
無論如何……只希望新的負責人不要是四野見奈美這種不著調的家伙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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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會場選定在西京市最大的露天體育場館里。
艾芙尼爾乘車來到會場外,還遠遠沒到開放入場的時間,這里就已經擠滿了人。
最初,艾芙尼爾走上秩序者組織代言人的道路時所做的工作也並不是單純的進行演出並獲取收入這種事情,更多的是進行對於秩序者組織與代理人的工作的宣傳工作,作為代言人來說身為西京市最強代理人的艾芙尼爾具有足夠的發言權重。
從這種近似於演出的宣傳活動中取得的收入最終也並不是進了艾芙尼爾或者說秩序者組織的口袋,而是大部分都由秩序者組織拿出來注入到城市建設基金里去,剩下的就作為運營資金留存,艾芙尼爾拿到的錢雖多,但多半也只是單純的對代理人的各項補貼而已。
但就結果而言,艾芙尼爾所進行的工作其實和偶像也有一些相似,以至於在很多人的眼中艾芙尼爾就是代理人偶像——“魔法少女·艾芙尼爾”,而且因為經紀人四野見奈美的精心運營,艾芙尼爾在西京市的人氣遠比當紅偶像還要高,甚至在其他城市也有不少她的粉絲,每一次的演出活動總會迎來一次人流的高峰。
“請各位不要擁擠,提前准備好入場券以及個人身份證明,有序排隊進場!”
安保人員維持著秩序,但水泄不通的地方就算是他們也無能為力。
艾芙尼爾嘆了口氣。
雖然早就習慣了,但多多少少,艾芙尼爾對於自己身為偶像這件事情還是有些微妙感覺。
她其實不太喜歡那種被矚目的感覺。
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總有一種被推著前行的錯覺,被無數雙眼睛注視著,那視线中蘊藏的熾熱情感會讓人失去方向。
來自他人的祈願,承載的期望,會在這樣的目光中被無限放大。
“如果不去戰斗,就是背叛,就是謀殺”。
這樣的感覺會慢慢滋長。
時間一長便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要說的話,艾芙尼爾偶爾也思考過,“艾芙尼爾”本就是被塑造出來的形象,因為這個時代需要那樣的英雄,只不過扮演者恰好是柳瀨直人罷了。
所以如果其實她不願意做,放棄也無所謂。
但總要有人去扮演“艾芙尼爾”,柳瀨直人不去,便會有代替她去,然後作為代理人,一直戰斗下去。
在選擇“苟延殘喘看著別人死去”與“自己死去”……之間,要找到平衡點是很難的一件事情,艾芙尼爾大概還是更傾向於稍微卑鄙一點的做法。
但如果是“汐見雪奈會死去”,與,“柳瀨直人會死去”之間做選擇的話,艾芙尼爾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艾芙尼爾”……這個代號本應屬於雪奈而非直人才對。
雪奈才是“秩序者”看中的那個,也是比起柳瀨直人,更有責任心的那個。
與她這個半路出家的適格者不一樣,雪奈與生俱來就是“秩序之力”的高度適應者,只不過其中發生了很多事情,最終妹妹的宿命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也欣然接受了。
因為汐見雪奈是她的妹妹,所以她心甘情願——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人總會被自私的感情所左右,和幸運與否無關,有些事情總會和初衷背道而馳,反正事到如今艾芙尼爾對此倒也沒有什麼後悔可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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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芙尼爾將准備好的鴨舌帽戴上,輕車熟路地繞開人群,向員工通道走去。
沒多遠,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四野見奈美。
茜色高腰半身裙,燈籠袖上衣,栗色的長發松松地籠起,墨鏡下的嘴唇紅潤得恰到好處。她只是站在那里便吸引了附近不少的視线,甜美而亮眼。
這樣的打扮讓艾芙尼爾回想起自己短暫的大學時光。
雖然這只是四野見奈美用作掩飾身份的換裝,與平時那個一身制服的四野見奈美的形象相去甚遠,不熟悉的人甚至根本認不出來那就是同一個人。但不得不說,單單這樣看去,四野見奈美的樣貌很有迷惑性。
事實上,四野見奈美從特殊作戰部隊里調派過來,本身就不是什麼能隨便小看的現役特戰隊員,她的行事風格與外貌帶給人的印象走在兩個相反的極端,在某種程度上,她的的確確算是性格比較“惡劣”的人。
總而言之,四野見奈美與“甜美”絕對無關就是。
此時,四野見奈美也發現了艾芙尼爾,揮著手,衝著她揚起微笑,然後小步地跑了過來。
“你終於來了,超時了哦,超時了。”
“嗯……因為路上堵車……”
艾芙尼爾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事實上時間還很充裕,只是作為隱藏了身份的艾芙尼爾來說,早一點到達這里已經成為了習慣,相比之下今天因為比較在意雪奈的事情不知道怎麼就稍微晚了些。
“嘛,雖然也沒差啦……總之快過去吧!我們邊走邊說。”
說著很自然地挽著艾芙尼爾的手,引來周圍好些嫉妒或羨慕的視线。
“喂……”
艾芙尼爾試圖抽開手,但失敗了,只得老老實實地壓低帽檐。
“我好不容易擦掉自己的存在感,一下被你全毀了……你知道的,我可不想引人注目什麼的……”
“有什麼關系嘛,你都打扮成這樣了不會被人認出來的啦。”
“話雖這麼說啦,但小心一點總不會有錯。”
艾芙尼爾四下望了一眼。
在“魔法少女·艾芙尼爾”會出現的場合,如果是妹妹雪奈的話一定會很非常感興趣,說不定早就來到會場了。
大概……?
雖然很想非常肯定地說“雪奈一定會來到這里”,但一想到今天雪奈或許會和別人出去約會,艾芙尼爾忽然又沒了底氣。
在自己所扮演的“艾芙尼爾”與那個未曾謀面的男生之間……雪奈會做如何選擇呢?
酸澀在舌尖蔓延開……
莫名地,艾芙尼爾第一次真心希望妹妹一定要來參加自己的演出活動。
“……你有心事?”
“啊?”
艾芙尼爾抬頭,恰好對上四野見奈美狐疑的視线。
“什麼心事?”
“我看你心不在焉的……又不知好歹地惹妹妹生氣了嗎?”
“沒什麼……”
艾芙尼爾沒有多說,四野見奈美癟癟嘴倒也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打算。
“真是辛苦呢,哥哥大人。”
“不要說這種令人誤會的話,比起這個,現在時間算不得早了吧,還有余裕在這里閒聊嗎?”
四野見奈美看著艾芙尼爾不自然移開的目光,促狹地笑笑,絲毫不以為然,反而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啊對了,今天啊,有一個驚喜。”
“我不期待。”
“什麼嘛,我可是很認真地在和你說啊!”
“那……你說?”
“哼。”
四野見奈美一板一眼地豎起了指頭。
“之前和你說過的,後援團的負責人換了吧?你知道嗎,這個新人真的真的是一個非常可愛又可靠的後輩哦,聽說她非常仰慕你,一直把你當做人生的目標。”
後援團里偶爾也有這樣自居的人,以活躍的姿態在SNS上為自己應援的也是,這樣的說辭反倒令艾芙尼爾想起楓鈴詩音。
如果許願會得到實現的話,現在的艾芙尼爾大概會希望楓鈴詩音盡快好起來吧。
“嗯……這件事情你之前和我說過,我記得,所以?”
對於四野見奈美的話,艾芙尼爾是在無法提起太多興致來。
老實說,後援團方面的工作一直都是四野見奈美進行打理,艾芙尼爾多半時間只需要稍微露面刷一下存在感就行,所以也難以對這邊的事情多麼上心。
畢竟艾芙尼爾的主要工作本就不在這邊。
“你好敷衍哦。”
四野見奈美咧著嘴笑了笑,倒也不在意艾芙尼爾的態度,她接著說道:
“更重要的是,她,很好看哦,我覺得是你喜歡的類型,怎麼樣,會不會稍微提起一點興趣了?”
“這就是你說的正事?”
“那可是你自己的後援團誒……我辛苦幫你打理下來,怎麼就不能算正事了?”
“……”
艾芙尼爾嘆了口氣。
“反正我對這些也一竅不通,就算你和我說我也不太懂啊,所以這件事情全權由你決定吧,如果需要我出場的話隨時通知我就行。”
“哦?真的?”
四野見奈美意味不明地笑著。
“我可是先跟你說好了,因為還有交接工作需要進行,今天有和新人負責人見面的預定,你要是什麼都不准備的話絕對會後悔的喲。”
“行了行了,能不能快點帶路啊……”
四野見奈美狡黠一笑,不再多說,挽著艾芙尼爾向一旁走去。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人群里……
汐見雪奈愣愣地望著離開人群的四野見奈美和艾芙尼爾——
“哥哥……?”
她有些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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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三分鍾前。
會場單獨有預留給後援團臨時使用的場地,汐見雪奈早早地就等候在了這里。
“我去一趟洗手間,這邊的事情就先麻煩前輩您了!”
“哦!沒關系,小雪奈就盡管放心好了!”
雪奈衝著眼前一身應援服的女生笑了笑,邁步離開了。
她繞過喧鬧的人群,慢吞吞地邁著步伐。
其實她並非真的去洗手間,只是周圍的人太多,太過嘈雜,不習慣於此的她想透透氣罷了。活動還沒開始,她沒有太多事情可做。
對汐見雪奈來說,今天是尤其特別的一天,因為今天她是作為後援團的新任負責人來到這里的。
雖然大約只是“臨時的”,但對雪奈來說,這一次的機會彌足珍貴。後援團發展至今,已經從那個不見經傳的網絡同好小團體發展成為了半官方性質的粉絲組織,因為這個原因偶爾也會與經理人四野見奈美甚至是魔法少女·艾芙尼爾本人接觸。
雪奈毫無疑問是幸運的,三天前她剛剛接任,便接到偶像的經紀人四野見奈美發來的邀約。
並沒什麼非常重要、唯此不可的大事,對粉絲團負責人來說這只是很普通、很常見的活動,但對雪奈來說,終於得到機會與偶像艾芙尼爾產生交織,這是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機會。
總之,今天的心情很不錯。
大概?
本應該很不錯才對……莫名的,雪奈並沒有感覺到多麼開心。
願望好不容易快要到達終點,比起膨脹的滿足感,失落和寂寞卻先一步占滿了胸膛。
像是有重要的事情忘掉了一樣。這樣的感覺……雪奈很熟悉,與她站在領獎台上,尋找著哥哥的身影時的心情一模一樣。明明是應該開心的時候才對,卻因為這一份喜悅不圓滿而產生了瑕疵。
正因為很開心,所以將心里的裂痕放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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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都是喧嚷的人群,雪奈慢吞吞的、漫無目的地踱著步子,眺望著偌大的會館,遠處,已經有秩序者組織和特災科這兩大城市管理機構的工作人員來到了這里。
人真多……但像她一樣獨自一人來到這里的只是少數。
因為是應該開心和肆意歡笑的時候,所以大家總是喜歡和另外一個人分享,但雪奈的喜悅卻只能自己慢慢去品味。
雪奈嘆了口氣。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哥哥……
雖然並沒有在對哥哥置氣,但毫無疑問的,她與哥哥之間已經產生了莫大的距離感,起初的時候雪奈還會嘗試著去邀請哥哥與自己一同來到活動會場,但後來她漸漸發現,自己的哥哥是少見的不對“艾芙尼爾”感冒的男生,無論雪奈怎麼拐彎抹角地提起,他就是不為所動。
所以這一次的活動雪奈並沒有機會說起,理所當然的也沒有邀請過哥哥,就算邀請了,哥哥絕對不會陪同雪奈參加“魔法少女·艾芙尼爾”的演出活動。
一年多的時間過得很快,雪奈多少也習慣了沒有哥哥在身邊。
自己需要哥哥陪伴的時候,哥哥總是不在。不論是家長會,還是“侵蝕”來襲,亦或是說,安靜得恐怖的獨自一人的房間。
怨氣當然是有的。
因為期待得太多,因為一直以來都被那樣對待,所以願望落空的時候理所當然會感覺到落差。
要怪就怪自己實在過分依賴哥哥了,歸根結底是自己還不夠成熟。
可是又不甘心。
因為自己是妹妹,所以本應該稍微“特別”一點吧?因為把哥哥放在了“特別”的位置,因為得到了哥哥“特別”的稱呼,所以也希望得到哥哥“特別”的對待……
結果自顧自地陶醉之後,卻發現事實和願望相去甚遠。
到頭來自作多情的還是自己。
所以當然會感覺到失落。
那種空虛的心情……就像是飄落的雪花一般慢慢堆積起來,然後結成冰。
埋怨一直都有,但不至於會因此產生厭惡的程度,她唯獨不可能討厭哥哥,只是……很多事情無從開口。
“如果能稍微多一點時間相處就好了……”
雪奈的目光游離著。
每一次都這樣告訴自己,她也確實為此邁出了腳步,但毫無例外的,她的哥哥仿佛是有意躲著她一般將她那為數不多的勇氣牢牢地堵在喉嚨里。
從大學輟學回家,她的哥哥再一次變得陌生了許多,她們之間的距離也越發無法跨越。
她嘗試過很多,但事情總是與她的想象背道而馳。
最終成了這副模樣。
日復一日、枯燥繁瑣的平常,缺少了哥哥的陪伴,雪奈也差不多已經習慣了。
就在這時,熟悉的身影從人群前經過,雖然只是不經意的一瞥,卻吸引了汐見雪奈的視线。
她的哥哥,柳瀨直人。
衣著還是那麼隨便,但多了一個黑色鴨舌帽,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一般皺著眉頭,四下望了一眼,汐見雪奈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躲在人群里。
柳瀨直人並沒有注意到她。
汐見雪奈像是做賊一樣,小心謹慎地探出頭來。
這時候,哥哥的身旁已經多了一個打扮漂亮的女孩和他同行。
雪奈沒由來地心頭一緊。
“哥……”
她開口想要叫住他們,可話到了嘴邊,卻忽然發覺此時的自己有些不合時宜的多余。
甚至於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無論她如何去邀請也不會來到活動會場的哥哥,竟然出現在了這里?是因為那個女孩兒嗎?那是誰?女朋友?
一時間有了不少猜測。
那兩個人說了些什麼,然後女孩主動勾起哥哥的手,拉著他向一旁離開。
雪奈以人群做掩護,安靜地目送他們離開。
果然,沒有忽然跳出來彰示自己的存在是明智的,這時候不是自己應該出現的場合。
那個姐姐……可真漂亮,有些莫名的眼熟。
大概是女朋友吧……那親密的舉動已經沒有讓人誤會的余地了。
哥哥毫無疑問是一個優秀的人,他有了女朋友並不是什麼值得懷疑的事情才對。可正因為如此……才會產生這樣如期而至的落寞。
在親眼確認過之後,事實就像是徹骨的冰塊一般壓在雪奈的心口。
她沒多想,便下意識地跟上去,可前方是員工專用通道,雪奈沒有通行許可證,理所當然地跟丟了。
雪奈停下腳步,才發覺自己已經走開很遠。
“入場時間將近,請將各位的入場券准備好……”
人群忽然開始沸騰,雪奈知道,差不多已經快要開始入場了。
……
————————————
另一邊,准備室。
空調的涼風混著清淡的水果香味。
艾芙尼爾站在鏡子前,將假發摘下,鴉羽般的黑發從雪白的肩滑落。
裹胸布被拆下,一身休閒外套換成天空藍色的裙裝,她松了口氣,肩膀垮了下去,眉角也變得懶洋洋起來。
艾芙尼爾在椅子上坐下,舒展了一下手臂。
“呼……果然還是這個樣子更令人心情舒暢,奈美,能幫幫我嘛?”
“哦吼,來啦,艾芙尼爾需要我做什麼?”
“這個。”
艾芙尼爾坐直身體,四野見奈美幫她舒展衣擺,將衣鈕扣上,打上蝴蝶結。
“啊,說起來,為什麼今天沒有單獨為雪奈留下紀念海報呀?”
“這張她早就有了啦。”
艾芙尼爾一邊梳著頭,魚尾辮輕輕往後挽著,用斜馬尾收束起來,她左右看了看,嘆了口氣。
“每天都要換裝,真累啊。”
“怎麼~我們可愛的艾芙尼爾前輩忽然間這是怎麼啦?開竅不想當‘哥哥’了嗎?”
“哈?你在說什麼。”
艾芙尼爾仰頭側過視线來,白了四野見奈美一眼。
“我只是單純地覺得這樣比較輕松罷了,和其他事情一概無關。”
扮作“柳瀨直人”的時候,艾芙尼爾必須要時刻注意自己的面部表情、神色、站姿和動作,刻意地展露出與“哥哥”的身份相符的“剛硬”的一面。
雖然那種程度的偽裝對艾芙尼爾來說沒什麼太大的難度,但一直保持著那樣緊繃的狀態理所當然會感覺到乏累。
所以作為“艾芙尼爾”時,全身放松的時候她總會打心底地感覺到愜意。
“是嗎?”
四野見奈美不置可否地偏偏頭,視线落在艾芙尼爾牛奶般的脖頸。
不得不說,艾芙尼爾真的很好看。
“說起來,奈美,司令這兩天有和你聯絡過沒有?”
“有……沒有呢?”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沒有……”
“是嘛。”
艾芙尼爾拿出手機,手指像是纖細白滑的蔥條,在屏幕上劃動。
她微微蹙著眉頭。
“這幾天來市內都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侵蝕’災害,唔……雖然這是好消息,但我總有一些不太好的預感……你有沒有覺得五天前襲擊過來的那些‘侵蝕體’……它們的行為模式有些蹊蹺?我有點在意……”
“嗯……相關的調查已經開始進行了,不過內務部那邊今天才發來通知,向我們抱怨呢。”
心不在焉地回答著,四野見奈美任由著自己的目光從艾芙尼爾的脖頸處往衣領下滑去。
曼妙的起伏將她的眼睛黏得死死的。
難以想象,這樣程度的高聳竟然能被那不起眼的裹胸布死死摁住,平時不注意看的話甚至都看不出什麼來。
“說起來,我很好奇哦。”
“什麼?”
艾芙尼爾仰著頭,和四野見奈美對視。
只見西琦友紀夸張地抬手托著自己的胸,還意有所指地屈了屈手指,神色促狹。
“你這樣繃著……難道不疼嗎?”
“……?要你管!”
“誒嘿……”
四野見奈美沒心沒肺地笑,艾芙尼爾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再說了!我有和你在說這個嗎??”
叩叩——
就在這時,敲門聲突兀地響起,在空氣中回蕩。
“我去開門!”
四野見奈美像是抓到了什麼救命稻草一般,飛快地逃開,奔向了門邊。門開,艾芙尼爾也向外望去,便看到了來人,有些許訝異浮現在眼底。
“紗織?”
卯月紗織,代理人代號Lily(莉莉),是五天前一同出戰過的後輩之一,在戰斗中負了傷,現在也只是勉強恢復了活動能力,現在還在休養期間。
她和艾芙尼爾的妹妹汐見雪奈一樣,是友澄女子學園的學生,就讀高二年級,是椎名凜也就是代理人Furan(芙嵐)的同年紀不同班的校友,在別人眼中,她們的關系非同一般,好到令人羨慕。
作為代理人來說,紗織與凜在同一時期加入“秩序者”,她們時常一同行動,作為代理人的資歷要在菲菲娜之上,是非常出色且惹人喜愛的後輩。
以往艾芙尼爾的演出活動時,她們都會到場,有時候在觀眾席,有時候在幕後,有時候也會作為嘉賓登台。
但今天,門外只有卯月紗織獨自一人,雙手合提著一小袋什麼東西站在那里。
孤零零的。
艾芙尼爾抿抿唇,眼底浮起一絲躊躇。
椎名凜受了傷,被侵蝕“感染”,現在仍在隔離治療中,理所當然無法來到這里。
這令艾芙尼爾想起菲菲娜,楓鈴詩音,從前的時候,楓鈴詩音是艾芙尼爾的粉絲,非常熱烈又有些害羞地喜歡著艾芙尼爾,每一次演出她都會來。
直到成為代理人後仍舊一如既往。
但這一次她缺席了。
紗織被奈美迎進門,向著四野見奈美和艾芙尼爾打招呼。
“艾芙尼爾前輩!上午好。還有四野見姐姐,上午好。”
四野見奈美揮揮手:“上午好喲,紗織,醬~”
“上午好,紗織。”
艾芙尼爾掃走腦海里的思緒,衝著少女展顏微笑。
“既然紗織過來了,那你們聊~我去拿點東西,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備呢。”
四野見奈美回頭望了艾芙尼爾一眼,吐吐舌,便跑開了。
“四野見姐姐……”
紗織似乎有些沒搞懂狀況。
“我……難道打擾到你們了嗎?”
“沒有哦,不是紗織的錯。嘛……算了,不說這個,快請坐吧。”
艾芙尼爾無奈地嘆口氣,為紗織拿了一瓶橘汁飲料。
“這邊沒有什麼拿來招待的東西,真是見笑了。”
“不、不!這種飲料我很喜歡!”
紗織擺著手笑著,看起來並沒有展露出什麼異樣。
在三天前,那時候的紗織因為椎名凜(Furan)的負傷而備受打擊,趴在椎名凜的病房外嚎啕大哭著。
就像雪奈對於艾芙尼爾來說是最重要的人一樣,同為福利院的受難於侵蝕災害遺孤的紗織與椎名凜也互相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她們從來都是互相支撐著彼此走到現在,椎名凜的重傷對紗織來說大概是最難以承受的劇痛了吧?
那時候的事情在艾芙尼爾的眼前閃過,令她的眼底泛起漣漪。
……
————————————
“咿?是嘛……”
艾芙尼爾為紗織打開飲料,但她自己沒有喝。
其實艾芙尼爾已經過了會熱衷於飲料的年紀,所以對年輕人的口味不太能讀懂。這些飲料,完全只是因為妹妹喜歡所以才會出現在這里罷了——因為想著“妹妹說不定不太喜歡會場的礦泉水”,所以拜托四野見奈美將活動會場的飲料全部更換為這種類型。
還是說,其實友澄女子學園流行這種飲料?
艾芙尼爾看了看手中的橘黃色飲品一眼,放在桌上。
“今天紗織的社團沒有舉行周末活動嗎?”
艾芙尼爾詢問道。
每天都在高強度的戰斗和訓練中度過的話,身體暫且不論,心理就會首先崩塌掉,所以日常生活的調劑是必不可少的——這是來自於責任醫師西琦友紀的建議,所以代理人各自擁有著自己的生活。艾芙尼爾選擇繼續作為“柳瀨直人”而生活,而對於卯月紗織和椎名凜來說,學校生活便是她們共同的選擇。
可以體驗到其他同齡人的生活——她們是這樣說的。
“那種事情不會一直有的啦,雖然……的確是稍微趕著過來了……”
卯月紗織歪著頭,溫煦地抿著唇微笑。
“不過……能見到艾芙尼爾前輩,沒有比這更令人期待的事情了。”
“是嘛,我很高興。”
艾芙尼爾移開視线。
總之,她不太擅長應付別人對她的稱贊就是。
“說起來,凜她現在如何了?”
“啊,對了!說起這個……”
紗織來到艾芙尼爾身邊,攥著手中的紙盒袋。
“這是凜托我送給前輩的禮物!”
艾芙尼爾有些錯愕。
“哎?凜……她……”
“凜現在很好哦。”
紗織捂著嘴笑了笑,眼睛眯成月牙。
“早上的時候我去醫院看望過她了,她現在很好哦。所以前輩不用太擔心了。只不過因為還在隔離期間所以沒法過來觀看前輩的演出,她好像……很是痛心的樣子。”
凜雖然並非是通俗意義上的艾芙尼爾的粉絲,但她很崇拜艾芙尼爾。
凜算是大大咧咧卻又很是認真和拼命的性格,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凜和艾芙尼爾之間也曾算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只是論及一些戰斗技巧的話,艾芙尼爾也算是凜的師父。
當然,此“師父”與楓鈴詩音口中的“師父”意義是不一樣的。
艾芙尼爾教授給凜的是對於武器、對於秩序之力的把握與利用技巧,而對於戰斗方式完全不一樣的楓鈴詩音來說,艾芙尼爾教授給她的則是應對不同類型的侵蝕體的戰略方式的選取與變幻。
“是嘛……能恢復精神的話……希望她能盡快好起來……”
艾芙尼爾頓了頓,又笑笑。
“下一次,凜出院了,請務必邀請她來觀看我的演出哦。”
“一定會的,前輩下一次的演出,我和凜一定會來!”
紗織眉歡眼笑,將手中的禮物袋放下。
離演出開始還有一點時間,二人間短暫的沉默了稍許,紗織忽然說道:“那個……其實,前輩,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請前輩幫忙……”
紗織深深地埋下視线,黑發從額頭垂下,艾芙尼爾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關於凜的事情……”
艾芙尼爾測過視线,看向她。
紗織看起來是非常文靜又閒淡的性格,但其實她內心非常好強且獨立。
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都居住在福利院的原因吧……但總之,艾芙尼爾還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拜托”和“請求”之類的話。
“沒關系,只要我力所能及,請不要在意盡管說吧。”
“嗯……”
紗織聲細如螢。
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她深吸口氣。
“能不能拜托前輩……收、收回凜的……‘代理人’資格……”
“嗯?”
紗織的請求是艾芙尼爾始料未及的,她微微愣住。
“代理人”的存在關系到太多的機密事項,因此,在某些方面尤其嚴格。
而且,想要辭退“代理人”的身份並非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與“秩序”共鳴過的人,她的身體就已經不完全屬於自己了。
她的力量,她的肉體,她的靈魂,都寄宿於“秩序”而存在,不再進行“共鳴”便意味著永遠地“割裂”,後果就是一步步走向“失去”,像是斷開了與儲存盤的連接一樣,失去了對“秩序”的訪問權限,與“秩序”共鳴的能力會一步步流失,與此同時,身為“代理人”時期的記憶也會快速消逝。
也就是說,不論是身體能力還是記憶都會回退到成為“代理人”之前的那個時間點。
對身體也會產生極大的負面影響。
而且……
“收回……資格?你是說,讓我將她從‘代理人’中……除名嗎?”
“是……”
紗織回答得小聲卻堅決。
艾芙尼爾看著紗織,而紗織則移開了目光,艾芙尼爾沉默了半晌,在心底輕嘆口氣。
“嗯……如果這是椎名凜的想法的話,我會幫忙進行申請的。”
因為青蘭等人的戰死和失蹤,現在代理人的戰斗力緊缺,留下來的好幾個人都是資歷不足一年時間的後輩。
從理性考慮,現在不是能容許椎名凜退出代理人的時間點,但對於艾芙尼爾來說,她不願意看到這些晚輩的生命以那樣的形式消逝。
再說了,椎名凜重度感染,一個月內恐怕都很難作為戰斗力回到編制內來。
如果椎名凜想要退出,那麼艾芙尼爾絕對不會強留。
“之後我會讓奈美把申請所需要的資料給你送過去,如果可以的話,在四天之內……”
“抱歉,前輩……”
紗織打斷了艾芙尼爾的話。
“怎麼了?”
“其實……凜沒有說過想要退出的話,這都只是我個人的請求……”
紗織垂下頭去,艾芙尼爾則花了一秒鍾才消化了紗織的話里表達的意思。
艾芙尼爾微微蹙眉。
“你是說……”
“前輩也知道凜的性格,她絕對不會說出‘想要退出’這樣的話來的……就算我求她,她也不願意辭退‘代理人’的身份。”
紗織面露苦澀,劉海下,她的唇角被咬得發白。
“可是……前輩您也看到了,椎名凜她現在的情況已經無法再繼續戰斗下去,她已經疲憊不堪了,她該休息了……前輩,凜對我來說,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無論如何我都不願意看到她再一次在我的面前倒下……”
紗織的聲音有些顫抖,艾芙尼爾抿著唇,安靜地聽著。
在幾天前的大戰中,凜包攬了幾乎一個分區內所有侵蝕體的截擊任務,但在戰斗中,凜卻因為力竭而失去了同調,因此在被侵蝕體的圍攻中受到重度感染,這對於因為受傷而調往後方防线的紗織來說,就像是對她的譴責一般。
看著凜渾身是血地被抬進手術室時,紗織哭得聲音沙啞,這幾天來,她每天都在醫院陪同著凜。
“所以……艾芙尼爾前輩,我請求您幫我這個忙……只要讓凜從‘代理人’退役,您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也一定會加倍努力,將凜離開的空缺用我的雙手填補上的!”
“這種事情……”
聽完紗織的話,艾芙尼爾輕輕搖頭。曾今,艾芙尼爾也是這樣想的,她知道這樣做的難度有多大。
而且問題不在這里。
“紗織你知道想要脫離‘秩序者’意味著什麼吧?這件事情還必須需要她本人以及司令部的同意才行。”
“我當然知道!”
紗織執拗地埋著頭。
“你既然知道的話……”
艾芙尼爾看著紗織晦暗的眼睛,輕嘆一聲。
“抱歉,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需要經過椎名凜的確認,我不能略過她的意志剝奪她的代理人身份,所以……我幫不了你。”
“前……前輩……只有您才有能力幫我了……”
“不是這個問題……我可以替你去勸她,但這件事情不能越過她本人的意願進行。”
“我已經勸她很多次了!”
艾芙尼爾抿了抿唇,在紗織的身側坐下,輕輕地捧起紗織的手。
紗織肩膀微顫。
“紗織,能告訴我為什麼嗎?告訴我你最真實的想法。”
“我怕……我怕凜再也回不來了……”
“凜她不會有事的。”
艾芙尼爾緊緊地捧著紗織冰涼的發顫的手,輕輕俯身,緩聲安撫:
“她是‘代理人’,只要沒有發生‘異化’,便不會被同化為‘殘渣’,她還會回來的。”
“我知道她還會回來……可是、前輩……正是因為她還會回來,我才會害怕啊……”
艾芙尼爾抿著唇,一聲不吭,紗織死死地攥緊手指,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
“前輩……前輩您一定比我更懂的吧……‘我們’這些‘代理人’所走的路,路的盡頭等待著我們的是什麼……復仇也好、守護也好,還是天真和衝動也好,雨後就會天晴、早晨太陽升起、夜晚月光落下,凜她想要的只是這樣理所當然的每一天而已……前輩您也一定能理解的吧……可是……如果……如果她再那樣戰斗下去的話……凜……凜她一定會……”
一定會死掉。
這是即便不用明說也能立刻明白的話語。
“我……我唯獨不希望凜她……會變成詩音那樣……變成青蘭前輩那樣……”
“她會離我而去什麼的……”
“我絕對做不到……”
“我不敢想……”
“我無法失去她……就算讓我代替她也好,就算讓她忘記我也好,她的戰斗、她的生命、她的一切就讓我來承擔也沒有關系……前輩……求求您,只要您能幫我……”
空氣變得冰冷又安靜。
“就算是這樣,那也……”
艾芙尼爾一言不發地看著紗織,許久沒有說出後面的話,紗織默默地等待著,緩緩開口。
“前輩……就算只是我一廂情願的說辭,也是真心的,請您一定要幫我……”
紗織的一言一語都敲擊在艾芙尼爾的心口。
可是……
“對不起……”
艾芙尼爾松開了紗織的手。
“前輩……”
紗織抬起頭,愣愣地望著她。
艾芙尼爾抬起手,輕輕替她擦拭掉眼角的淚珠。
“這件事情我無法幫你。”
艾芙尼爾嘆了口氣,說道。
紗織的眸光明滅不定,她仰著頭望著艾芙尼爾,許久,才垂下了視线。
“我……知道了……抱歉,向前輩你說了奇怪的話,請忘掉吧……”
“紗織……”
這時,門被推開,四野見奈美出現在門外。
“艾芙尼爾,演出……要開始了喲~”
……
————————————
在這個季節,選在艷陽高照的大白天進行演出活動其實是一件相當令人感覺到“惡意”的事情。
灼熱的陽光,灑脫的汗水。
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會有沉淀的熱氣,開闊的會場在這時候變成了火爐。
搭建的舞台下,艾芙尼爾站直視著前方。
雖然在舞台的下方看不到什麼,但歡呼聲如夏天的熱浪一般撲面而來,傳進艾芙尼爾的耳朵里。
她將耳麥做了最後的調整,傳來四野見奈美的聲音。
“真是盛大呢,艾芙尼爾,醬~”
“不要這樣叫我。”
“別見外嘛,粉絲不都喜歡這麼叫你嘛?”
“那不一樣……”
“安啦安啦,我不說了就是,總之,演出馬上要開始了,准備好了嗎?”
“嗯……准備好了……”
“……”
對面微微頓了一下。
“聽起來……沒什麼干勁呢,是還在想紗織和凜的事情嗎?”
“嗯……”
艾芙尼爾並沒有否認。
紗織送來的禮物還躺在准備室的茶幾上。
“如果可以的話……演出之後再打開看看吧……”
紗織離開時放下了這樣的話,艾芙尼爾並沒有回應什麼。
大概……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吧……艾芙尼爾並非是健談的人,比起一味固執地挽留,不如灑脫一點。
紗織的話在艾芙尼爾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卯月紗織,艾芙尼爾其實很欣賞這個惹人喜愛的後輩,恬淡的外表下藏著強勢的一面,工作起來分外認真,甚至稱之為倔強也不為過。
她和凜的關系很好,好到令人艷羨。
雖然同是福利院里走出來的災害下的遺孤,但她們在成為代理人之前其實並不認識彼此。
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她們就已經走到了成雙入對的地步。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相見恨晚吧?
艾芙尼爾是沒有品嘗過這樣的“相遇”的,但如果說汐見雪奈對艾芙尼爾來說是最重要的人,那麼凜對卯月紗織來說大概也是一樣,所以艾芙尼爾大概能理解,理解紗織的想法,理解她那時哭泣的絕望。
可反過來說,艾芙尼爾也能理解椎名凜的想法——正如卯月紗織為了椎名凜而戰斗一樣,椎名凜何嘗不是為了紗織而戰斗?正因為如此,椎名凜才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退出。
“如果我走了,紗織怎麼辦呢?”——椎名凜總是笑著這樣說,但毫無疑問這就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艾芙尼爾和卯月紗織對此都心知肚明。
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凜在這一次的戰斗中死掉,紗織毫無疑問會崩潰,因為凜對紗織就是那樣的重要,她們都是從福利院走出來的孩子,彼此成為對方的依靠和唯一,相互扶持著戰斗。
或許讓她們退出……
艾芙尼爾抿著唇,唇彩在唇間擠壓著,透亮的燈光閃爍著。
可是,那樣的話……
“嘛……也是……”
耳塞里,四野見奈美嘆了口氣。
“你說什麼?”
“我是說啊,演出快要開始了,你沒關系嗎?如果狀態不好,我可以稍微給你挪點時間過來哦。”
“我沒關系的,不用在意……雖然只是這種程度的工作,我也會拿出認真來的。”
“是嘛。”
對面安靜了一會兒,熱烈的歡呼擠進腦海。
頭頂傳來熟悉的音樂。
“艾芙尼爾。”
“嗯……”
“那麼……加油哦,祝舞運昌隆。”
“嗯。”
超重感壓上腳底,升降台緩緩上升,視野下墜,忽然變得無比開闊。
演出的高台刻意搭建得很高,一眼便能將偌大的會場全部收納進眼底。
腳下咔噠一聲,艾芙尼爾向前一步,出現在台上,歡呼聲忽然高漲,熱烈的氣柱從噴霧器涌出,絢爛奪目的陽光變成好看的彩虹,揮灑而至,五彩斑斕的大屏上投影出自己的模樣。
站在舞台上的感覺令人心跳加快。
但艾芙尼爾站在這里的理由並非是那樣單純的事情。
在這個城市里,每一天,都會有人受傷、死去,厚顏無恥地高歌幸福是非常卑劣的事情。
菲菲娜。
芙嵐。
亦或是紗織。
她們的選擇輪不到艾芙尼爾來評頭論足。
只是如果……
如果……
那樣的願望,就像是沙漠彼岸的海市蜃樓,遙遠而不堪一擊。
音樂聲漸歇,燈光匯聚一處。
艾芙尼爾深深地換氣,將萬千思緒塞進心底。
第一場演出,開始。
演出之後,去醫院吧。
去看望楓鈴詩音,和椎名凜。
雖然自己的勸說大抵是沒有用的,但或許比起駐足原地躊躇不前,不管不顧地邁步才能走出迷霧。
……
————————————
艾芙尼爾的歌聲是無可挑剔的,舞蹈也很厲害。
但汐見雪奈並非是因為這樣的事情才成為艾芙尼爾的粉絲。
她愣愣地望著高高的舞台上起舞歌唱的身影。
異常耀眼。
很美麗,動人心魄。
不論是作為西京市最強大的首席代理人也好,還是作為秩序者組織的代言人也好,亦或是作為人們心中的偶像也好,艾芙尼爾的身影永遠都那樣的閃耀動人,她總是全力以赴,以近乎燃燒的熱量感染著在場所有人。
在這個時代,艾芙尼爾會以英雄的姿態而被追捧為全名偶像,這是有著她本身的原因的。
而雪奈對艾芙尼爾的喜歡,並非只是簡單的欣賞那樣的心情,而是源自於崇拜、憧憬……或許還有一絲深藏的迷戀。
雪奈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艾芙尼爾是在電視上,那時候無意間看到了關於新任代理人“Ephnel”的新聞,那時候雪奈只是稍稍多看了一眼。
——很好看,除此之外便沒有更多的想法了。
那時候艾芙尼爾還只是十幾名代理人中的一個,因為外貌很漂亮,是見一面就難以忘掉的類型,艾芙尼爾也因此而顯得有些特別,但也僅僅只是如此罷了。
沒有人會特意去關注這位信任代理人的消息。
“代理人”保護著城市,卻與這座城市有著割裂的距離感——或許會令人覺得很奇怪,但事實就是,起初的時候“代理人”與普通人的生活是完全割裂的。
在“侵蝕”的威脅下,普通人會死,“代理人”也是。
反正都是死掉,或許沒有區別吧?
代理人的地位並不是源自於她們的犧牲,而是源自於人們的需要。
這對於雪奈來說也是一樣的。
直到那一天。
她無助而絕望的時候,是艾芙尼爾救了她,將她從水底拉起來,從侵蝕體的威脅下保護她,替溺水的她做人工呼吸。
雪奈至今為止仍舊記得那小小的手心傳來的溫度,那嬌小的身影、柔軟的肩膀,還有溫熱的已經不太記得味道的有些用力的唇瓣。
還有那時的眼神,復雜,充滿了無法尋味的躊躇和決絕。
不知道為何,雪奈靠在那個人的肩膀上會很安心,像是小時候牽著哥哥的手,不管去到哪里,哥哥便是她永遠的依靠,只是那樣的感覺長大後便再也沒有體會過了。
她很喜歡,很沉溺於這樣的感覺里。
鬼使神差的,她開始關注“代理人”的消息。
後來,艾芙尼爾忽然被推做秩序者代言人,成為這個城市的公眾人物。
漸漸地,有些事情發生了變化。
如果……自己稍微坦率一些,又會怎樣呢?
“抱歉,借過一下!”
“誒?”
走神的時候,肩膀忽然被人用力碰了一下,雪奈一個趔趄。
“雪奈!你沒事吧?”
身旁,友人及時地伸手攙扶住她。
雪奈下意識地回頭,只看到一個纖細的背影隱沒在人群里。
女孩子?
“我沒事……只是有個人撞了我一下……”
“哈?這家伙沒長眼睛吧?”
“沒事啦,一點小事……”
雪奈沒有多想,視线再次投向舞台上。
“嘁,真是的,這麼大路不走,非要從我們身邊擠過去干嘛。”
“真沒素質。”
友人開始抱怨起來。
“喂喂,該不會是色狼吧?”
“咿?雖然是女生?”
“也有的吧!可別看扁女孩子耶!”
“就算你說是扒手我都覺得稍微靠譜點啊喂!”
“對哦!雪奈,你快看看口袋,該不會被偷了手機吧?”
“啊?”
雪奈點點頭,在口袋里摸了摸。
“咿?”
“誒?怎麼了?該不會、該不會真的被偷了吧!??”
“不、並沒有……只是……”
雪奈疑惑地眨眨眼。
並沒有掉東西,不如說,還多了一個什麼……冰冷的硬物。
她將手抽出,展開手心。
那是一個發卡。
可愛的蝴蝶結型的,設計精致的發卡,在陽光下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冷光。
“誒?好可愛的發卡……”
“好漂亮,是沒見過的款式誒。”
“怎麼會?連你這樣的時尚達人都沒有見過嗎?”
“唔……可能……是最新品?”
“我看,可能是定制。”
友人七嘴八舌,雪奈只是蹙著眉注視著手心,她確定自己沒有這個發卡。
但……
這個發卡給她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拿在手里,內心就在躁動,血液像是沸騰了一般。
就好像有什麼要透體而出。
她將發卡翻轉過來,發卡的背面里側有一行不太顯眼的字。
“Agent-Fifin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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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演出告一段落,下午便是舉行周邊活動的時間。
艾芙尼爾將會以秩序者組織的代表的身份出席活動,這本來是青蘭的工作,現在落在了艾芙尼爾這個唯一的資質最長的前輩肩上。
當然,只是臨時的。
即便是艾芙尼爾也沒法同時包攬那麼多的工作量,
艾芙尼爾是秩序者組織的代言人,她的出現本就伴隨著一定程度的官方性質,這一次將會有好幾個擔任重要職位的人出席,這吸引了大量的媒體前來。雖然有一點亂來的感覺,但正如代理人偶像的出現一樣,在這個支離破碎的世界,即便是那些頑固不化的老家伙們也開始在努力地探尋改變。
在以前的時候,代理人並非是這樣廣為人知的存在。
秘密的特殊行動部隊,這樣形容可能更貼切。
後來,即便是代理人的存在被公開之後,公眾對代理人的評價也是可怕地一邊倒地貶低。那時候柳瀨直人還不是艾芙尼爾,當時發生了一些事,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被刻意塵封,早已經從網絡上徹底隱匿。
但艾芙尼爾仍舊依稀知道當時的事件里有代理人的身影,並且,因為那個代理人可能選擇過的行動而引起了人們的聲討。其中的細節從沒有在網絡上完整透露過,只是像是某些明星的黑料一般在網絡上發酵,眾說紛紜,雖然並沒有什麼切實的佐證,但同時也沒有任何“不存在這種事情”的正面回應。
總之,就好像是成為了網絡的灰色地帶一般,因為那次事件,在代理人的存在被公布後人們對代理人的評價大抵脫不開“不負責任的特權階層走狗”這樣的譏諷。後來組織突發奇想讓艾芙尼爾成為偶像,或許也有著“洗脫刻板的惡意形象”的考慮,就結果而言,艾芙尼爾成為了市民們眼中的英雄,這個企劃顯然成功了。
但總而言之,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情,也經歷了很多的努力,代理人的存在為公眾所接受其實是近兩年的事情。
艾芙尼爾來到准備室,換下演出服。
紗織帶來的禮物袋還放在茶幾上,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碰倒了。
艾芙尼爾想了想,將禮物袋扶正。
“咿?”
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她有些狐疑地拎起袋子。
很輕。
雖然艾芙尼爾沒有刻意去注意過,但紗織將禮物袋交到她手中時,並不是這樣好似空空如也一般的感覺。
艾芙尼爾打開袋子,向內望了一眼。
一個精致的仿木盒子。
封口似乎用了某種火漆,很有凜專屬的特別的風格,看起來整齊地封著,不像是被誰打開過的樣子。
錯覺?
紗織離開的時候那樣的眼神決絕得陌生。
想來……很失望吧。一直以來崇拜著的前輩,其實是一個做事畏手畏腳的家伙。
但紗織的請求,艾芙尼爾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越過當事人的意願,將她的代理人的身份剝離——這樣的事情已經不單單只是一個人的事情了。
很多事情並不是想要做、有決心,就能做的。
但這種時候和紗織去說這些根本無法動搖她的想法,艾芙尼爾只希望時間能帶給紗織冷靜思考的機會。
艾芙尼爾嘆了口氣。
“原來你在這里呀!”
這時,四野見奈美抱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找你好半天啦……你一聲不吭地,演出完就沒影了,我還以為你又去了哪里。怎麼啦?有心事?”
艾芙尼爾放下禮物袋。
她轉過身,看到四野見奈美正站在門口,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換成了工作時的制服。
黑色的絲襪,半身包臀裙,以及修身的女士小西服,頭發一絲不苟地向後梳去,臉上的妝容也略微地重描過,與之前時判若兩人,這才是作為經紀人時四野見奈美的樣子。
四野見奈美也上下地打量了艾芙尼爾一番,有些詫異地偏著頭。
“咿?換衣啦?”
“那件服裝不太方便活動。”
“倒也是。”
四野見奈美罕見地贊同點頭。
雖說是這樣,但現在的艾芙尼爾只不過是維持著最低水平的“共鳴”狀態,消耗的體力和精神力極為有限,所以戰斗服並沒有顯露出來,如果需要進入戰斗狀態,只需要再一次進行共鳴就行。
因為艾芙尼爾隨時可能會接到出擊任務,體力的留存是她必須注意的事項,進行演出時是斷不可能花費太多力氣去維持完全體的“放逐姿態”的。
“說起來,艾芙尼爾,要一起來吃個午飯嗎?”
“午飯的話……沒什麼關系。”
艾芙尼爾稍稍猶豫,便點點頭。
四野見奈美難得稍稍做出一些不太脫线的邀請,而且,大概是看到自己心情低落吧,所以考慮到自己的心情做出了邀約。
如果這樣也要拒絕的話也未免過於不近人情了。
四野見奈美微微露出微笑。
“唔,真是爽快呢,那麼,我約了一家不錯的甜點廳,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嗯……嗯……?喂、等一下!不是說午餐嗎?”
“咿?你不是喜歡?”
“可是!就算喜歡也不會有人把甜點當正餐的吧!?而且,現在是工作時間!”
“哦對!工作!”
四野見奈美忽然一拍手。
“是了,差點忘了,我還約了後援團的新任負責人過來。”
“那個不是下午的時候才……?”
“下午還需要留給會議吧?沒有時間的啦,如果你說那種會議之前匆匆忙忙地遠遠看上一眼連正面對話都不會發生的程度也能算見面的話也太敷衍了吧?作為你的粉絲會哭的喲。既然是現在的負責人,還是以後經常會遇到的人,稍微認識一下會更好哦,這是來自你的經紀人的建議。而且……”
四野見奈美狡黠地一笑。
“那孩子非常惹人喜愛,我認為你真該見一見。”
“可愛什麼的,和我有什麼關系啊……”
艾芙尼爾挑挑眉,不置可否。
雖然自夸的話可能會有些令人不恥,但艾芙尼爾的確可以非常自信地說:除了妹妹,她絕對不會因為其他人而心生動搖。
……
十五分鍾後。
四野見奈美訂下的甜品店就在會場外,相當豪華而且時尚,是最近被追捧的某個很火熱的品牌。
艾芙尼爾走下車,在四野見奈美的陪同下向店內走去。
店內早就已經坐滿了人。
在這個炎熱的天氣,店內分外涼爽,從店內可以看到向外供應甜筒和冰淇淋的甜品站。
甜品站外排滿了人,但店內卻很安靜。
“如果沒有預約的話,僅僅只是臨時排號是拿不到座位的喲,只能退後一步在甜品站買一點解暑的雪糕和甜筒啦。”
四野見奈美似乎來過很多次,輕車熟路的樣子,解釋著。
雖然,艾芙尼爾一直不太習慣四野見奈美那跳脫的行事風格,但毫無疑問,在業務處理方面四野見奈美的工作能力一直很不錯。
店內的氛圍令人舒適,如果是就餐和午間放松的話,這里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音樂聲是讓人感覺到愜意放松的風格,燈光是懶洋洋的暖色,顧客們似乎也一口氣被打開了閒淡的開關。
只是這一份寧靜隨著艾芙尼爾的到來,立刻就被打破了。
“喂喂……你看門外……這該不會是……”
雖然換上了不太會引人注目的衣裙,但立刻就有人向艾芙尼爾投來視线。
“那是……艾芙尼爾?”
“本人?真的???”
艾芙尼爾被注意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像是火油澆在烈焰上,顧客們的歡呼在一瞬間被點燃。
“艾芙尼爾醬!!!”
此起彼伏,原本安靜的店內忽然變得一團糟。
因為偶爾的外出活動也是她經常會進行的一環,艾芙尼爾也得心應手地回應著粉絲們的熱情。
好不容易,才來到頂樓。
這里是被四野見奈美早早預定下的一層,能眺望到很遠處的西京高塔,和近半個城市以及會場的風景,最重要的是,四周擺滿了各式各樣數不清的糕點和水果。
簡直是甜點的天堂。
艾芙尼爾的確很愛吃甜點。
在她成為艾芙尼爾之前,其實不怎麼愛吃的。
但在變成女孩子之後,就像是著了魔一樣,她的愛好一口氣從游戲、小說、漫畫中全部被推進了零食和點心的深淵里,總之,四野見奈美的安排,艾芙尼爾嘴上當然不說,但內心卻是很喜歡。
“喂,你這家伙別光顧著看吃的呀。”
四野見奈美意味不明地笑著,手肘推擠著艾芙尼爾。
“嘁……誰在看了。”
“你都快貼上那奶油上去了,還不讓人說?”
艾芙尼爾收回黏在碩大的盤撻上的目光,白了四野見奈美一眼。
“算了,我們不是來見負責人的嗎?她人呢?”
“噥,在那里。”
艾芙尼爾向著四野見奈美所指的方向看去。
視野開闊的落地窗前,水藍色連衣裙的少女恬靜而淡雅,她端著一小份櫻桃蛋糕,微微弓著身子趴在窗前,緊張地向下望著什麼。
察覺到艾芙尼爾和四野見奈美的腳步聲,她回過頭來,澄澈的目光和艾芙尼爾的視线交織了。
“雪……雪奈???”
艾芙尼爾忽地愣在原地,妹妹的名字差點脫口而出。
“我之前就說過,你絕對會喜歡她的。”
四野見奈美的聲音悠悠地傳來。
艾芙尼爾愣在原地,面色越發變得古怪起來——雪奈在後援團里的地位不低,但艾芙尼爾遠沒有想到這位臨時新任的代理人會是雪奈。
這一刻,艾芙尼爾忽然完全理解了一切,從一開始,四野見奈美那意味深長的笑,就是顯而易見的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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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去打個招呼嗎?”
四野見奈美眉飛色舞地慫恿著,好似贏下了彩票頭等獎一般。
艾芙尼爾沉默地看著受寵若驚的雪奈。
現在,她是艾芙尼爾,不是柳瀨直人,雪奈不可能會認得她,主動權在她這邊,只要好好應對的話,不要露出什麼破綻的話,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她沒有立刻上前去和雪奈打招呼,而是向四野見奈美投去似是意有所指的目光。
“看我干嘛?”
四野見奈美狡黠地笑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但眼眸底下的得意還是顯而易見。
“我可是之前就說過,你絕對會很喜歡她的。”
“你可沒說那是我妹妹。”
老實說,艾芙尼爾很不願意面對這一幕,即便自己的身份並沒有為雪奈所知曉,但雪奈離“自己”越近,那一份不安便越是像蓄水的海綿一般膨脹。
艾芙尼爾會顧慮。
汐見雪奈,她的妹妹,是異常罕見的“絕對適格者”,這件事情應該只有兩個人知道,前任司令長,和艾芙尼爾自己。
如果要將這一切好好道明,或許需要追溯到很遠很遠的時光里,期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總之,結果就是艾芙尼爾頂替了雪奈,以被錯認為的“絕對適格者”的身份加入“秩序者”,成為“代理人”。
而汐見雪奈……則是作為艾芙尼爾最重要的秘密,被徹底雪藏,嚴格來說的話,其實這個秘密也是艾芙尼爾和那個人的約定,當然,交換的條件和約定的細則並非什麼能夠簡簡單單一言蔽之的東西,但總的來說,利弊權衡之下,那一份“合同”成立了。
算是不為人知的秘密協定。
很多人只知道艾芙尼爾在“秩序者”里的位置並非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但沒幾個人知道具體原因,其實,這一切也有著那一份“協議”的影子。
但是,現在的情況……
或許因為關心則亂吧,混亂的思緒塞滿腦海,艾芙尼爾無法判斷。
她淺淺地吸口氣,壓下心底的動搖,面無表情地向四野見奈美投去疑問的視线。
“四野見奈美……你,該不會早就知道吧?”
“你是說,雪奈醬?”
艾芙尼爾輕輕點頭。
“你的粉絲團可是我一手推著,我當然早就知道嘍。”
四野見奈美吐吐舌,俏皮地一笑,與她的著裝完全不搭。
“不過,事先說好,後援團那邊我可沒有插手過,她成為負責人並非因為她和你的關系,完全是她自己的本事。”
四野見奈美攤攤手,干脆地撇清了責任。
“當時和她見面的時候,我也很驚訝呢。”
艾芙尼爾緊緊盯著四野見奈美,無法簡單地從四野見奈美的表情中讀懂她的想法,但看起來,並不像是在說謊。
“唔……你好像不是很開心?”
“可能吧。”
“喂,你這樣子就是不開心了吧……”
的確,很不開心。
可是不知道為何卻有一些小雀躍——原來雪奈早晨出門時那樣精心地打扮自己不是為了其他人,而是為了她,這樣的心情就好像珍貴的東西失而復得的欣喜感。
“無所謂了,現在不是繼續聊天的時候,這一次的事情回頭我都會自己弄清楚。”
艾芙尼爾扭頭向雪奈走去。
“喂喂!等等我……”
四野見奈美跟在艾芙尼爾身後,這時,微弱不協調的震動聲從她口袋傳來,她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來自司令部的通話請求。
“誒?偏偏這時候?”
“怎麼了?”
艾芙尼爾問道。
“是總部的通話……”
“總部?”
艾芙尼爾面色微凜。
“難道是‘侵蝕’?”
“不知道,但既然沒有第一時間聯絡你,大概是其他的事情吧……你也知道,因為總部的重建工作,最近有很多事情……”
四野見奈美有些懊惱,但毫不遲疑地端正了表情。
“所以,非常抱歉,我稍微失陪一下。”
“去吧。”
四野見奈美看了窗邊的少女一眼,又將視线移向艾芙尼爾,然後轉身離開了。
艾芙尼爾默然地看著四野見奈美的背影,神色意味不明。
今天……
是她第二次以艾芙尼爾的身份和雪奈面對面。
現在,她是艾芙尼爾,而不是“柳瀨直人”,這樣想著,艾芙尼爾深吸口氣,平復自己的心情。
只是眨眼間,她換上了那以可愛著稱的微笑。
雖然只是被稱為偶像的半吊子,但無論如何,這種程度的表情管理艾芙尼爾還是有好好鑽研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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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鍾前。
雪奈拿著號牌,跟著漂亮的服務員小姐來到頂樓。
這里是四野見奈美小姐早早訂好的地方,雪奈在這里等待。
雖然是“臨時的”,但作為後援團負責人的工作仍然需要好好做到位,趁此機會,四野見奈美安排雪奈和艾芙尼爾見一面。
雪奈安靜地坐在窗邊,興奮掩飾不住,手機里,同好群早就炸了鍋。
好友給她發來消息。
“雪奈雪奈!能偷拍一張照片嗎?求你了嗚嗚嗚……QAQ”
雪奈捂著嘴輕笑,手指在屏幕上輕觸,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可以,她當然想偷拍幾張艾芙尼爾的近照,但這樣不禮貌,所以她不會做。
她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討到一張同框自拍,這樣的機會可能一輩子就這一次,所以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什麼紀念。
等了一段時間,雪奈的目光開始游走,她觀察起這家甜點店來。
這家甜品店……很大,很豪華,這是雪奈的第一感受。
頂層是別出心裁的碟形的結構,全景窗向外傾斜,遮蔽了刺眼陽光的同時,視野也開闊得過分。取餐區擺著不少品類的甜品和水果,糕點師父熟練地端出剛剛出爐的蛋撻和酥餅。
如果有需要,這里也能提供面點西餐或是米飯餐點,服務相當周到。
空氣中滿溢著馨甜的香味和淡雅的音樂,典雅和溫馨的風格非常奇妙地編織在一起,很難想象這里的甜點味道會如何。
小時候,汐見雪奈對甜品也是情有獨鍾的,但即便她沒有缺過零花錢,也從沒有來過這種地方,更何況,會在這里與她所憧憬的艾芙尼爾見面。
就像是初戀的約會一般。
這讓她有些興奮雀躍的同時也顯得有些拘謹,一舉一動都變得謹小慎微。
她不由得會在意……會場里很熱,所以流了很多汗,身上……會有味道嗎?妝……是不是需要補一下?衣領和發飾什麼的,應該沒有不小心弄亂吧?
胡思亂想塞滿了腦海。
而且……因為和哥哥慪氣,早餐吃得很少,上午觀看演出和組織管理粉絲團那邊的事情又消耗了不少的體力,雪奈只覺得肚子餓得難受。
好不容易能和偶像見面,如果吃得太多的話也太令人笑話了……
可如果吃得太少,下午還有那麼多事情,本來雪奈的體能就不是很好,若是因為體力不支而被偶像看到了令人笑話的一幕怎麼辦?明明是負責人卻沒辦法做好負責人的事情,會給艾芙尼爾和四野見奈美小姐添麻煩的吧?
雪奈之前就有過,因為空腹去上了體育課,結果暈倒的時候——和哥哥柳瀨直人不一樣,雪奈的身體向來就比較孱弱。
越想,便越是擔心。
她給好友發去求助的消息,很快,對方回了過來。
“我教你一個小技巧,我呀,去我好朋友家的時候,都會事先填一下肚子哦,這樣就不會顯得我會吃太多啦。”
原來如此!
雪奈深以為然地點頭,不得不說,這的確是個好主意。
她四顧了一眼,又看了眼時間。
四野見奈美小姐之前說,還會稍微多等一會兒才會過來。
事不宜遲。
這樣想著,雪奈找到服務員小姐端上一塊小蛋糕。
忽然,樓下傳來騷動和歡呼,雪奈手中還端著盤子,好奇地湊到窗邊往下望去。
並沒有看到什麼,可是,卻有很多人聚集過來。
雪奈打開手機,並沒有來自四野見奈美的信息。
這時候。
清脆的電梯鈴響起,身後腳步聲傳來。
“……我們不是來見負責人的嗎?”
少女的聲音說著什麼,嗓音像是夏夜搖曳的風鈴。
雪奈下意識地回頭,然後……呆住了,像是塑像一般。
……
汐見雪奈像是做賊被發現了一樣。
和重要的人約好了見面,自己卻先一步“偷吃”,還被撞了個正著。這算什麼?會被瞧不起吧?
望著向她走來的艾芙尼爾,雪奈只覺得尷尬得想從地縫里鑽進去,手里捏著小小的盤子,端著也不是,藏起來也不是。
她僵硬地擠出笑容。
“那個……您、您好……初、初次見面……我是……”
意料之外的展開讓雪奈早早背得滾瓜爛熟的台詞忽然忘得一干二淨,無論怎麼用力回憶,雪奈都只覺得腦袋里一片空白,臉上像是被開水燙過一般。
現在的自己,大概連脖子根都紅透了吧?
像番茄一樣。
遜斃了。
真的遜斃了。
明明平時都不會這樣,結果好不容易能和自己的偶像面對面,卻被自己笨手笨腳地搞成這樣子,說出去,大概會被其他人當做笑柄吧?
自己心心念念,無比想要再見一面的艾芙尼爾又會怎麼看待自己呢?
……
————————————
艾芙尼爾將雪奈無所適從的模樣看在眼底。
老實說,她的關注點並沒有放在雪奈手中的盤子上,只是看著雪奈的表情,覺得可愛。
以不同的身份,與雪奈再次見面,這樣的體驗很令人感到新鮮,她還沒有見過妹妹的這一面,在家里,妹妹是生人勿近的貓主子,現在卻是受驚的小兔子。
很想摸一摸。
不過,現在不是盯著妹妹發痴的時候。
“你好呀,你就是新任的‘負責人’吧?這一次其實也是想和作為後援團負責人的你來談談今後的一些必要的事情呢,還請原諒我的助手突然的邀請。”
很平常地開場白。
艾芙尼爾衝著雪奈露出燦然微笑,眼角彎成月牙,她打著招呼,湊到雪奈的身前,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手中的蛋糕盤,放在桌上。
“放逐姿態”下,艾芙尼爾的身高很是殘念,她仰起頭,和雪奈對視。
她忽然露出燦然的微笑,眼角彎成月牙。
“你……是叫小雪奈吧?”
“是、是的……我是汐見雪奈……是您的粉絲!非常喜歡您……也……很……能、能與您見面,非常榮幸!”
注意力全在蛋糕盤上,雪奈將能回憶起來的見面辭一口氣說完,差點沒咬到舌頭。
少了很多很多台詞,她根本記不起來,腦袋里混亂成了一鍋粥。
像是胡言亂語一樣,艾芙尼爾似乎也有些詫異。
“唔……嗯……初次見面。”
該不會被討厭吧?
她忐忑緊張地望著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偶像,只覺得陣陣眩暈襲來。
雪奈渾身緊繃,原本涼爽的室內,她卻冒了一身汗,艾芙尼爾只是若有所思地歪歪頭,眼底再次泛起星光。
“嘛……小雪奈,果然是人如其名一樣,真是可愛。”
雪奈噎住,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要說可愛的話,平時大抵可以這麼說,但是和艾芙尼爾站在一起便立刻失去了坦然接受這樣的夸贊的勇氣。
她本就不太擅長應對別人的贊美,現在更是滿腦子都被羞愧塞滿,奪走她說話的力氣。
老是這樣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也很不禮貌吧?
雪奈忽然覺得自己當上負責人是個錯誤。
不過艾芙尼爾似乎並沒有介意,她笑得瀲灩,隱約能看見可愛的虎牙。
“謝謝你給我的書信,還有上次的木花糕,是你自己親手做的嗎?”
“哎、哎?那個是……您怎麼知道是我自己……”
上次贈送祈願簽的時候,雪奈附上了一份自己親手制作的木花糕,對於粉絲來說,偶爾會給愛豆送一點禮物也是很常見的事情,雪奈也只是因為在學校的家政課上學到了制作木花糕的方法,所以想要動手給艾芙尼爾制作一份。
但這種東西,雪奈從來沒有想過艾芙尼爾竟然真的會收到並吃掉。
“因為你有用玉米粉替代麻薯粉吧?和外面賣的有區別,所以我猜是不是最後材料不夠了……”
艾芙尼爾說道。
其實,在制作木花糕的時候雪奈一個人在廚房忙里忙外,“柳瀨直人”就在一邊看著,她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但我還是覺得挺好吃的哦。”
艾芙尼爾露出恰到好處的優雅的笑,落在雪奈的眼里成了璀璨的星光。
“謝、謝謝夸獎……”
雪奈受寵若驚地直點頭。
如果自己粉絲送來的每一份禮物艾芙尼爾都打開看、每一封信都寫下回執,那毫無疑問是做不到的,所以艾芙尼爾能品嘗自己送給她的木花糕,能記住自己的名字,這毫無疑問就是變相地在說:自己是特別的。
既是偶像,又是代理人,所以不論是送給艾芙尼爾的信箋還是禮物,石沉大海才是常態吧?
可是……從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難道艾芙尼爾其實根本就記得她?
雪奈不禁會這樣去思考。
自初次見面之後,雪奈一直無法忘記那時艾芙尼爾的一切,她本以為這種事情都是單方面的,所以從來都不對此抱有任何遐想,可現在從艾芙尼爾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音,忽然像是收到了戀人回信的少女一樣,心情歡呼雀躍起來。
這對於雪奈來說便是最開心的時刻。
“小雪奈是第一次來這邊嗎?”
“是……是的……我是第一次來……”
“感覺怎麼樣?上午的會場,會很熱吧?”
“的確很……熱……不過!大家也都很開心!很高興!”
平鋪直敘,詞窮到完全沒話可說。雪奈第一次覺得,自己或許不開口還比較好。
艾芙尼爾捂著嘴笑了笑。
“很可愛呢,小雪奈。”
“唔……”
“說起來,雪奈還是學生嗎?”
“其實……我是友澄女子學園的學生……”
“咿?是那個友澄嗎?超級厲害的學校,我有兩位後輩都是那里的學生哦!說不定你也認識。”
艾芙尼爾像是姐姐和妹妹一般自然而然地握住雪奈的雙手,這樣的親切舉動嚇了雪奈一跳,她下意識地抽開手。
她的手心全是汗漬。
“抱、抱歉……”
心虛地抬起眼簾,很不巧,和艾芙尼爾四目相對了。
“小雪奈其實不用這麼拘謹,稍微放松一點就好。”
“對、對不起……”
“不用為這種事情道歉啦。”
這樣笑著,艾芙尼爾像是安撫小動物一般,踮起腳尖,舉起手,輕輕地在雪奈的發絲里揉了揉。
雪奈安靜地垂著頭。
艾芙尼爾的手心真的好軟,涼涼的,莫名地,雪奈忽然想起自己的哥哥,小時候哥哥也常常會像這樣摸摸她的頭,艾芙尼爾的臉上也總是掛著好看的笑。
“謝、謝謝……我好多了……”
“不要一直站著了,我們去那邊坐下吧。”
艾芙尼爾比想象中要更熱情得多,雪奈被拉著向一邊走去,來到窗邊坐下。
她們同坐在並排的座椅上,雪奈在左,艾芙尼爾在右,艾芙尼爾端了一盤水果,伸手時,便和雪奈的手臂碰到。
雪奈緊緊地畏縮著,但手臂總是會傳來柔軟的觸感。
和自己的偶像靠得這麼近,雪奈只覺得有些不真實,她小心翼翼地側過視线。
艾芙尼爾的側臉近在咫尺。
不得不說,艾芙尼爾真的很好看。
她的本人,比起網絡上的近照來說更為令人感受到壓倒性的強烈存在感,小小一只,坐在那里顯得比自己還要矮上幾分,皮膚很白,惹人意動的白,淡淡朱色的唇稍顯潤意,剔透滑嫩,明媚的陽光灑下,月光般的銀發熠熠生輝,卷翹的白色睫毛輕輕盈盈地勾起夏日的雪色,暮色搖曳的眼底像是有銀河在流淌。
空氣中縈繞著恬淡的花香。
雪奈對自己的相貌很有自信,但即便如此在艾芙尼爾面前也顯得黯然失色。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
意識到的時候,雪奈對上了艾芙尼爾的視线。
“非、非常抱歉……只是……您很好看,不小心看入迷了……”
“噗嗤……之前就聽到奈美說起過你呢,終於見到本人,果然如她所說一般可愛。”
艾芙尼爾突然笑了,花枝招展,雪奈紅著臉,只覺得自己似乎又搞砸了。
“對了,美奈她有和你說起過下午的事情嗎?”
“已經和我詳細說過了……”
“那麼有沒有我這邊可以幫忙的事情呢?要做好負責人可是不容易的,如果有需要的話不用在意,盡管說說吧。”
“沒、沒有那樣的事……”
像是刻意地挑起話題一樣,艾芙尼爾聊了很多雪奈的事情,艾芙尼爾問,雪奈就回答,多半和工作沒什麼關系,只不過是艾芙尼爾假公濟私的手段。
比如……
“從雪奈的家那邊過來,會坐很久的車吧?”
“其實還好……因為做列車過來的,一路上聽聽歌聊聊天就過去了……”
“誒?是嗎……今天和誰一起來的呀?”
“和……團里的朋友……”
雪奈如實回答。
“咿?竟然沒有和男朋友一起來嗎?”
艾芙尼爾裝作驚訝地問出了自己最在意的事情。
“哎?男、男朋友?”
話題忽然變得曖昧,進入到雪奈最不擅長應付的少女密話時刻,雪奈驚得立刻繃緊身子,臉頰唰地染上紅霞。
雪奈像是撥浪鼓一般地搖頭。
“沒、沒有!這是絕對沒有的事情!男朋友什麼的……我現在就連初戀都還沒有過……”
很好。
聽到雪奈親口這樣說,艾芙尼爾終於心滿意足地笑了。
其實,除了這之外艾芙尼爾還有很多想問的事情,她卻無法坦然地問出口,比如,關於“自己”,柳瀨直人的事情。
借著“艾芙尼爾”身份的便利來問的話,雪奈大概會說一些平時不會坦然說出的話吧?
但艾芙尼爾終究還是沒有去問。
“嘛,說起來,你今年多大了?”
“今年十五……”
“十五呀。”
艾芙尼爾若有所思地點頭,其實只是明知故問罷了。
“說起來,我的一個後輩,其實和你差不多年紀。”
“哎?”
“她的代號是菲菲娜,弓天座·菲菲娜,你聽說過嗎?”
“嗯!菲菲娜經常和您一同出戰,她的身姿非常、非常的帥氣!”
“是嘛。”
艾芙尼爾並沒有說話,只是望著窗外,笑了笑,眼底的微光無法探尋到真意,令雪奈有些無所適從。
楓鈴詩音重傷的消息並未公布,理所當然的,雪奈也不知道。
就在這時。
門被猛地推開,四野見奈美一臉凝重地快步走進,雪奈被嚇了一跳,艾芙尼爾則是微微蹙眉。
不好的預感在心底滋生。
艾芙尼爾稍微安撫了一下雪奈,看向四野見奈美。
“艾芙尼爾!緊急情況!”
“你說。”
“‘信標’……失竊了……而且……”
四野見奈美話還沒說完,熾熱的紅芒在窗外天空點燃,陰影,忽然將陽光完全淹沒。
三人同時望向天空。
天際的盡頭,一眼望不到頭的巨大“浮島”緩慢地在空中移動,遮天蔽日,伴隨著它的,還有飄飛在它的身旁的密密麻麻的黑點。
那些黑點快速下沉,便是一陣火光燃起,刺耳的警鳴和爆炸此起彼伏,這棟樓也搖搖欲墜。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時候,“侵蝕”,竟然已經入侵到了會場的上空。
就好像是……憑空出現一般。
和上一次出現在總部時的狀況,一模一樣。
刺耳的警報聲在這時充斥在耳畔,艾芙尼爾知道,這是對她的“呼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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