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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四章 當她的世界迎來終結(六)

蔓德拉的救贖 踏地葉聲 34636 2023-11-17 22:46

  有著德拉科少女外表的怪物緩緩落向地面,它撫摸著脖子上那道猙獰的傷口——這道切口雖然用火焰勉強粘合在了一起,但是傷疤卻永遠留了下來,可怖的疤痕沿著少女白皙的脖頸環繞了一圈,宛如項圈一般。

  

   “自己”的源石技藝可以維持靈魂的不滅,但是對於肉體的傷害其實沒有治愈能力;之前戰斗中受到的貫穿傷和現在脖子上的切裂傷,其實都是直接用火焰將傷口燒灼之後強行進行修補;雖說自己感覺不到疼痛,這些傷說到底也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但是目前這個身體用起來還算順手,所以自己還不想這麼草率地將其舍棄。

  

   “本來還想著用這·張·臉可以讓拉芙希妮因為恐懼而屈服,從而更容易達到目的,沒想到最後還是小看她了。”怪物張開嘴巴自言自語,發出的聲音宛如刀鋸木頭一般沙啞難聽,喉嚨被切開之後再愈合的副作用顯然還是存在的,例如這副身體原有的動聽嗓音就不復存在了。

  

   “嗯嗯,那個丫頭居然在內心世界里識破了我們的正體,還借此一舉解開了枷鎖,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都怪那個該死的黑色菲林!不僅拖延了我們那麼長時間,對這具身體造成了這麼大的破壞,還在拉芙希妮的回憶中間接成為了我們的破綻!”

  

   “哼…等我們的目的達到之後,就把蔓德拉長官當作下一具身體吧,剛好這具身體也用膩味了,再強裝美麗的身體永久了也會覺得無聊啊。”

  

   “拉芙希妮剛剛覺醒源石技藝的全貌,肯定沒法順暢地使用,算上那兩個闖入戰場的新螞蟻,他們的戰斗力也肯定無法匹敵現在的我們。”

  

   “她最多也就只能解決我們那個弱小的分身罷了,面對我們的本體,現在的她根本不值一提。”

  

   “無論他們怎麼掙扎,結局都不會改變。”

  

   “我們會吞噬掉拉芙希妮,奪走她的靈魂,她的記憶,她的軀體,她的源石技藝,她的一切。”

  

   “我們會用她的血肉與力量,鑄就嶄新的深池!”

  

   “我們………即是深池。”

  

   如果這里有第二個人,一定會對眼前的一切感到毛骨悚然——少女外形的怪物不斷張口,一段又一段話語不斷從它的體內吐出,雖然話語的聲音都一模一樣,但是說話的口音,強調,吐字的習慣卻完全不同。

  

   簡直像是——簡直像是有許多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用著同一個聲音聊天一樣。

  

   怪物的面部表情隨著不同的話語不斷變化,時而憤慨,時而狡詐,時而凶殘,時而陰狠。

  

   不詳的聚合,縫合的靈魂,行走的死體。

   不被這個世界允許的存在,裹挾著詭異的紫炎,終於降落在了地面上。

   它的面前,是那只蔓德拉生成的,由岩石組成的巨獸;巨獸已經支離破碎,只剩下兩只前爪並攏在一起,護住了身前的一小塊空間。

  

   在這個距離,怪物已經可以感受到那一小間避難所中,與自己使用的這具身體同源的力量。

   橙黃色的火焰靜靜燃燒著,雖然尚且式微,但是十分平穩堅韌,假如再給火焰的持有者一點時間,說不定就能完全掌握這股能夠與自己正面對抗的力量,從而使得自己的計劃完全破產。

   只可惜,沒有時間了,在這片滔天的紫色火焰面前,微小的橙黃色火苗實在是太過弱小。

  

   怪物殘忍地裂開嘴巴,露出一個瘮人的笑容;既然自己的身份已經被識破,那也就不用裝成“深池領袖”的模樣了,接下來只需要放開手腳,用純粹的力量壓倒面前的一切就好。

  

   然而在開始攻擊之前,怪物稍微猶豫了一下,隨後仿佛下定決心一般催動了某個存儲在體內的法術——伴隨著快速上升的法術能量,三道圓環從它的心口出浮現,飛出,擴大,最後以三個同心圓的形式將紫色的德拉科包圍在正中央。

   “雖然有點大材小用……但是這群討人厭的家伙確實有著千奇百怪的手段,”怪物伸手撫摸著離自己最近的,距離只有1米的最小的那個圓環,輕輕自言自語,“不過只要有了這三層‘炎冕’,就萬無一失了。”

  

   炎冕,正是那三個圓環的稱呼,只有在極近的距離觀察,才會驚愕地發覺這些“圓環”竟然是凝練聚縮到極限,幾乎呈現為固態的火焰。

   德拉科的火焰本就與普通的火天差地別,在將其壓縮之後,伴隨著能量密度的上升,其性態甚至也會發生變化,從最基本的氣態火焰,到液態炎質,再到最終的固態炎冕,火焰的性態每上升一個階級,其中蘊含的能量也會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與追求攻擊的火焰和追求焚燒的炎質不同,固態的炎冕擁有著極其可怕的防御力,無論是物理傷害還是源石技藝,都無法突破這由無數火焰濃縮而成的銅牆鐵壁。

   將火焰凝聚成炎冕是一個精細復雜的過程,需要高度的集中力和龐大的法術能量作為支撐,紫色德拉科目前僅剩下的也就只有這三層,雖說在這種程度的戰斗中使用確實有些不劃算,但是那只黑色菲林曾經兩度成功逼近自己,並且對這具身體造成了傷害,既然有前例在先,本著獅子搏兔亦盡全力的原則,小心謹慎一點也不為過。

  

   看著這三層漂浮在空中,緩緩轉動的紫色火環,怪物滿意地點了點頭;炎冕不僅有著強大的抗性,而且因為它是由火焰組成的,所以在受到攻擊的時候甚至可以自由調整整個炎冕上的火焰分布,做到局部增強的定點防護。

   最尖銳的矛,和最堅實的盾,這下子————你們再也沒有獲勝的機會了。

   纖細的手臂向前揮出,紫色的火焰仿佛聽到了命令的猛獸,咆哮著圍向那間避難所,極致的高溫讓火焰途徑的地面都開始融化,沸騰的空氣卷起燒焦的味道,張開巨口准備吞噬掉最後的希望。

  

   就在這時,伴隨著一聲仿佛直入靈魂的鳥鳴,翠綠色的結界再度浮現;輕薄如紗巾的光幕溫柔地包裹著孤立無援的避難所,將所有火焰與高溫隔絕在外。

  

   怪物皺緊眉頭,它記得之前就是這個詭異的結界擋下了自己對那個黑色菲林的必殺一擊;看似脆弱無比,一碰就碎的翠綠光幕實際上有著相當強悍的防御力,自己的火焰在觸及到光幕的時候,就如同被當頭潑上一桶清水一樣,燃燒的勢頭瞬間降到了最低點。

  

   宛如在長跑即將衝线的時候腳下一滑摔了個跟頭一般,意想不到的受挫讓怪物有些惱火,靈魂的團塊也因為情緒的躁動而發生不穩定的顫抖;隔絕了火焰和溫度的屏障也間接斷絕了怪物的感知能力,平素一直利用生物體散發的熱量來進行遠距離感應的它現如今完全無法把握屏障里的情況。

   居然到這一步了都還在負隅頑抗嗎?怪物收掌為拳,肆虐的火焰伴隨著這個不起眼的動作頓時開始收縮變小;本來沒有形體的火焰在這種詭異的濃縮下居然擁有了粘稠的質感,宛如岩漿一般的紫色炎質緊緊貼住那道看似脆弱的翠綠結界,用零距離的極致高溫不斷消耗著對方的防御。

  

   濃厚的火焰宛如一張巨手,將那對比之下顯得無比渺小的避難所握在手心不斷灼燒烘烤,怪物獰笑著增加著法力的投入,等待著防御支撐不住,整個避難所被火焰融成扭曲團塊的瞬間。

   “你們能龜縮在這里面多久呢?1分鍾?10分鍾?你們可要堅持住啊,因為一旦松懈,可是會死的相當痛苦,相當丑陋的哦?”

   清秀的臉龐被詭譎的笑容拉扯得面目全非,暴虐的龍歡快地施展著力量,享受著殺死獵物之前的每一秒鍾。

  

   “嗯?”正當這種地獄般的火焰攻擊持續了1分多鍾的時候,翠綠色的結界發生了變化;怪物瞪大眼睛,它一開始還以為維持結界的人終於支撐不住了,但是隨即發現結界的變化與其說是無法抵御外部的攻擊而搖搖欲墜,不如說是因為容納不住內部的“某物”而不堪重負。

  

   正當怪物猶豫著要不要退遠一點再繼續施壓的時候,結界似乎達到了一個臨界值一樣,自身的波動上升到了一個頂點。

   隨即,結界的正前方,正對著紫色德拉科的方向上,突然從內部破開了一道口子。

   紫色的炎質察覺到了這個破綻,瘋狂地往那道破口方向涌入,企圖從這個缺口進入結界內部,將里面糾纏不休的敵人從頭到腳徹底融化。

  

   那不過是半個呼吸不到的時間,在紫色的火焰剛剛觸及到缺口的邊緣的時候,橙黃色的火焰奔流從那道“破口”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勢頭衝出,與詭異的紫色炎質對撞,隨後輕而易舉地將後者吞沒,刺穿,碾碎。

  

   缺口?錯了,那根本不是不堪重負產生的破綻,而是蓄勢待發的炮口!

  

   橙黃色的火焰如同怒龍一般,咆哮著衝向還未反應過來的紫色德拉科,隨後重重撞擊在最外層的炎冕上,紫色的火環發出不堪重負的哀嚎,整個炎冕上的所有火焰都流向承受衝擊的那一個點上,押上全部的防御力試圖化解這一記衝擊。

   在這之前,怪物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炎冕居然有發出哀嚎的一天,法術對撞的轟鳴在她耳邊回響,四周的空氣仿佛都在震動。

   不愧是相生相克的力量,兩種不同的火焰在糾纏對撞的途中,也在不停地消磨化解對方的能量,紫色和橙黃色卷成一團,宛如絞肉機一般凶猛地刨挖著炎冕的表面。

   可能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又或者只過去了一瞬,伴隨著玻璃碎裂一般的聲音,最外層的炎冕表面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縫。

  

   明明應該是十分緊張的時刻,此時怪物臉上的笑容卻更加放肆。

   拉芙希妮!你果然——不會讓我(我們)失望!

   那個火焰,那個源石技藝,那是貨真價實的另一半血脈,是能夠塑造未來的最重要的碎片!

   蘊含著“生”的火焰,和這具身體擁有的死靈火焰完全相反的力量,正因如此那道攻擊才能威脅到這本該無堅不摧的炎冕!

  

   在法術對撞的最後,伴隨著刺目的閃光和劇烈的震動,怒濤般的橙黃色炎流終於力竭消散,而最外層的炎冕表面出現了一道幾近貫穿的裂縫——這一記突然襲擊雖然沒能擊破炎冕,但是卻在它的表面留下一道突破口。

  

   在橙黃色火焰完全消散的同時,翠綠色結界的缺口處緩緩走出一道身影,腳步平穩,手上握著一杆長槍;雖然還沒完全走出結界所以無法看清她的面孔,但是從她身上散發出的,強烈無比的,跟自己相生相克的法術能量波動也足以讓怪物認出她是誰。

   怪物張開雙臂,狀若瘋狂地扯開嗓子大吼著:

  

   “拉芙希妮——!你真是——太棒啦——!!!只要能夠吞掉你!只要能夠擁有你的那副身體!”

   那麼結合了“生”與“死”的力量的我們,就將是無敵的!

   不死的肉身,不滅的靈魂,我們合為一體,就能鑄就嶄新的深池!

   到那時,不論是那個該死的龍女,還是高坐在倫蒂尼姆的那些大公爵,甚至是這片大地上的那些最強大最不可名狀的生物,都將無法殺死我們!

   深池————將是不朽的。

  

   那道熟悉的身影從結界中完全走出,隨後結界在她的背後閉合,再一次隔斷了內部的情況。

   支離破碎的荒野上,只有兩道身影靜靜地對峙著。

   一邊,是歇斯底里到幾乎瘋狂,手舞足蹈大聲咆哮的紫色。

   另一邊,是一言不發鎮定自若,手持長槍擺開架勢的橙黃色。

  

   在瘋狂地發泄完內心的狂喜和欲望之後,怪物開始細細打量這個孑然一身走出結界與自己對峙的“妹妹”。

   她的全身被橙黃色的火焰完全覆蓋,溫柔又可怖的烈焰將她的整個身軀都遮住,就連一根發絲都沒有漏在外面。

   在火焰的阻隔之下,怪物無法看見少女的表情,但是她相信,現在的拉芙希妮肯定是臉色鐵青,強撐著表現出一副勇敢的姿態,來掩飾內心的沒底氣。

  

   “害怕是很正常的,我的妹妹~”看見對方一動不動,怪物將嘴角咧的更加夸張,用沙啞撕扯的聲音率先發話,“畢竟~你的隊友們幾乎都倒下了啊,倒在了我的手里。”

   “現在的她們應該都已經重傷瀕死了吧?剩下沒受傷的那一個也是一個連接近我半步都辦不到的螻蟻,正因如此能夠站在這里和我戰斗的人只有你了吧?”

   怪物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仔細觀察著對面的少女的身體姿勢,試圖從對方的肢體語言中勘察到一些信息;它清楚那兩名重傷的菲林和魯珀,還有剩下那個瓦伊凡是無法對自己造成威脅的,但是新來的兩個人里,一個花功夫維持著結界無法產生動作,另一個直到現在沒有現身;所以就算表面上出言挑釁,怪物依舊集中全部注意力提防著可能再次到來的偷襲。

  

   自己的感知被結界阻擋,沒法查看里面的情況,但是一旦有人從結界中出來,自己就一定能夠捕捉到!剛剛吃過虧的怪物一邊調動著火焰聚集在身體周圍,一邊繼續對著對面的少女出言嘲諷:

   “但是啊——你的法術,好像並沒有那麼熟練呢~;這也難怪,畢竟你的源石技藝直到剛才才完全覺醒,肯定沒法掌握的那麼完全你呢~”

   這一套嘲諷用的話術是“他們”從組成靈魂聚合體其中之一的記憶中學來的,名叫阿赫默妮的綠色菲林十分擅長於用話語挑撥敵人的情緒從而使其露出破綻,而現在這種讓人生厭的語調和激起怒火的內容都在全方位抓撓著拉芙希妮的內心。

   “啊——說起來,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的‘好姐姐’?她不僅給我提供了這樣一副好皮囊,還親手給你套上枷鎖,從而讓現在的你失去唯一與我抗衡的手段?”

  

   聽到這句足以令人勃然大怒的挑釁,對面的少女終於無法維持冷靜,她揮動手中的長槍,擺出一個熟悉的起手式,橙黃色的火焰順著她的手掌蔓延到槍身上,隨後凝聚在槍尖,發出強烈的波動。

  

   就算說到這個份上也還能控制住怒火嗎?這丫頭還真的成長了不少,雖然沒能讓她露出破綻,但是能稍微讓她的心態失衡也算有成果了,下一步只需要把握住這種“失衡”,一具擊潰她就可以了!

   怪物看著少女手上那杆似曾相識的長槍,和少女擺開的熟悉的戰斗架勢,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那杆槍……跟“我”送給她的那一杆幾乎是同一個型號;還有那個起手式……也是“我”當年手把手教導她的。

   從紫色少女那里強行掠奪過來並且仔細品嘗過的記憶現如今發揮了左右,拉芙希妮不管經歷了什麼樣的成長,刻在骨子里的東西都難以改變——比如,使用武器的偏好和戰斗技巧的基礎,這些都是她剛剛開始訓練時學會的東西,也必將作為基礎伴隨她一生的戰斗。

  

   拉芙希妮……你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輸了嗎?

   你居然想依靠“我”教給你的東西來打敗我?

   不如我的源石技藝,再加上從“我”這里學到的戰斗技巧。

   從你站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間起,你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來吧!我的好妹妹!讓‘姐姐’看看這段時間里你進步了多少!”

  

  

   隨著這一錘定音的話語的拋出,對面的少女仿佛終於壓抑不住怒火一般,附著在身上的火焰開始不安穩地翻騰,雖然包裹全身的火焰讓怪物依舊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源石技藝的波動已經表明對方再也無法忍耐了。

  

   下一秒,橙黃色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伴隨著破空的聲響,少女瞬間縮短了和怪物之間的距離,舉起手中的長槍就要展開一招突刺。

   但是從身側襲來的紫色火焰阻止了她的攻勢,於是少女值得轉突刺為橫掃,借由手中附著了火焰的槍身進行了大面積的揮擊,將襲來的紫炎打散。

  

   怪物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它對少女的攻擊方式太熟悉了,熟悉到它知道在哪個瞬間從哪個方向發動一個微小的干擾,就能夠徹底化解對方的攻勢。

   再加上源石技藝上的決定性差距——雖然二人的火焰相生相克,但是紫色的火焰明顯更為凝練龐大,環繞在怪物身體周圍足足有3層炎冕,而且一層比一層堅實厚重,對比之下少女身上只有著貼身的,可憐巴巴的一層火焰作為防御。

  

   可憐的拉芙希妮,你想要走到我面前,還需要打破這三層炎冕的防御,同時還要抵御我的火焰從四面八方的進攻,甚至你的戰斗方式都被我完全摸清楚了。

   而你呢?你身上那一捅就破的防御能夠擋住我的幾下攻擊?你的那些躲在龜殼里的隊友又能幫到你什麼?你只需要失誤一兩次就會萬劫不復,而我卻悠閒地站在這里欣賞你的掙扎。

  

   少女不斷揮動著武器,每當武器上的橙黃色火焰消散,就立馬從身上轉移火焰再次附著上去。

   橙黃色的槍尖不斷擊碎襲來的紫炎,兩種焰色的火星如同花瓣一般在二人身體周圍飛舞,燃燒的空氣被吸入肺里,驅動著全身的肌肉進行著一個又一個動作。

   橫掃,下劈,上挑,突刺,戳,擋,截,撥。

   少女的攻擊速度不斷加快,但是這些看似獨立的動作結合起來卻如同跳舞一般賞心悅目,明明是生死之間的戰斗,但是少女卻像一個花叢中的舞者,在炙熱與死亡的夾縫之中盡情展現自己的美。

  

   她的動作越來越連貫了,不如說,她在適應了我的火焰的威力之後,也學會了如何使用最小的力量去瓦解我的攻勢,每次消耗的火焰的量越來越少,動作中的破綻也越來越難以捕捉。

   怪物的僅存的右眼微眯,看來這段時間以來拉芙希妮還真沒有懈怠,她的戰斗技巧和臨場反應居然增長了足足一倍有余,是什麼樣的訓練能讓一個人在一年之內得到這麼夸張的提高?

   在短暫驚訝於對方實力變化之大之後,怪物又恢復了從容,畢竟實力上的硬差距擺在那里,就算對方的技巧再嫻熟,也無法用一杯水熄滅一場火災;拉芙希妮目前能夠完全化解自己的攻勢已經是極限,而她甚至連自己的第一層炎冕都無法突破,這樣消耗下去肯定是法力更少的她先失去抵抗能力。

  

   就在怪物打算就這麼保持住僵持的狀態,等待對面的少女力竭的時候;少女突然一轉攻勢,扭轉身體迅速逼近了第一層炎冕,並且集中火焰在槍尖上,對准了炎冕上那一道深邃的裂縫。

  

   哈,你果然心急了!拉芙希妮,在這種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你還是鋌而走險了啊!

   那道裂縫是第一層炎冕上唯一的突破口,是最薄弱的地點,進攻那里無疑最有可能破壞炎冕,但是這也注定了少女的攻擊只會有一個落點,而這就產生了守株待兔的機會。

   看著放棄防御集中力量攻擊的少女,怪物迅速操縱著火焰,凝聚著力量試圖攻擊她毫無防備的後背,同時調整著炎冕上的火焰,准備通過火焰流動的方式將裂縫轉移。

   真可惜,你的愚蠢讓你到此為止了!無論是躲避攻擊還是擊中裂縫你都不可能做到!數顆紫色的火球已經在空中凝聚成形,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一齊打在少女纖細的軀體上。

   這一擊下去就算你不死,身上用來護體的火焰也所剩無幾了!所謂的因小失大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啊!我愚蠢的“妹妹”!

  

   就在怪物即將催動心念,激發攻擊的瞬間;突然,一股奇怪的波動由遠及近地向它靠近。

   那道波動居然毫無阻礙地穿過了三層炎冕的防御,然後迅速從呆滯的怪物身體上一穿而過。

   怎麼回事?炎冕的防御沒有作用?為什麼沒有傷害?這到底是————

   就在腦海中泛起數個疑問的下一秒,一陣眩暈席卷了怪物的精神,仿佛被人抓住腦袋上下搖晃一般,突如其來的失衡感讓它霎時間恍了神。

  

   雖然這種恍惚只持續了一瞬間就被腦海里的無數靈魂化解,但是在這個關鍵的節骨眼上還是產生了極大的副作用——不僅剛才凝聚的攻擊因此消散,甚至自己的源石技藝都出現了瞬間的失控,炎冕的調整在那一刹那產生了細小的凝滯。

  

   而少女顯然死死咬住這一絲破綻,槍尖燃燒著火焰凶狠地插入了那道深邃的裂縫,隨後霸道的力量向著兩側一挑;龍種特有的膂力在這一刻發揮到了極致,相互消磨的火焰則將這種力量對抗放大到了頂峰。

  

   伴隨著清脆的“咔啦”一聲,第一層炎冕應聲而碎,紫色的碎片崩散開來,化為點點繁星消失在空氣中,橙黃色的槍尖保持著前衝的勢頭,就這麼欺身一步,正式踏入了第一層炎冕之後的范圍。

  

   在炎冕碎裂的同時,怪物就已經消除頭腦內的不適回過神來,但是它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飄散的紫色碎片,還有那杆一往無前的長槍。

   該死該死該死!居然還是大意了!怒火一瞬間占據了怪物的頭腦,沒想到自己做了這麼多准備還是百密一疏,讓對方得以破壞了一層炎冕。

   對方居然有精神類的源石技藝!剛才那一下絕對是精神力的干擾,所以才能夠無視炎冕的防護,直接作用於我的精神!如果不是身體里的多個靈魂分擔了這一記精神攻擊,恐怕那種眩暈還會持續更久!

   之前那個白發男人是那個綠色結界的使用者,那麼這個精神源石技藝就是剩下的那一個人搞的鬼吧!擁有這種遠程的無視炎冕的攻擊手段,怪不得會選擇躲在結界里不出來!

   不過這下子你們的手牌也就用盡了!這種精神攻擊一旦有了防備就沒有作用了,再一次的干擾只會被我體內虎視眈眈的無數靈魂吃干抹淨!

  

   抵擋我攻擊的防御術士,精神干擾的精神術士,沒有威脅的瓦伊凡,再加上兩個重傷的病號,這下子你們再也沒有什麼隱藏的手段了!防御術士要保護剩下的人所以沒法移動,精神干擾也不會起效第二次!拉芙希妮,現在的你是真正的孤軍奮戰了!!!

   雖然你們的計策成功了一次,但是剩下的兩層炎冕你已經沒有手段去突破了!我再也不會給你更進一步的機會!你就給我在這里止步,然後被我吃掉,化為“深池”的一部分吧!

  

   第二層炎冕距離紫色德拉科的身體只有5米的直线距離,但是更小的規模也意味著它的堅固程度更高,而且這一層炎冕的表面不再有可以取巧的破綻,只能靠力量正面突破。

  

   少女乘勝追擊,打算借著這股氣勢一舉逼近第二層防護並將其擊破,但是殊不知她的移動身法在怪物眼中已經一覽無余——下一個落腳的地點,腿部的發力方向,上半身的動作配合,甚至呼吸的頻率,都被那雙紫紺色的瞳孔牢牢捕捉。

  

   紫色的龍看著那無比熟悉的移動軌跡,陰笑著開始暗地里編織法術,表面上仍然不斷發動攻擊對少女進行干擾,但是最致命的陷阱卻如同蛛網一般在她身體周圍不斷塑成。

   少女使用長槍進行了一次左橫掃擋住了襲來的火焰長鞭,隨後借著這股反衝力向右側回避,躲過了從頭頂射下的火焰長矛,紫色的長矛刺入地面,緊隨而來的爆炸將地表翻飛,火星混合著土石的碎塊遮蔽了二人之間的視野。

   少女並沒有繼續順著慣性右移,而是直接將右腳用力踩入地面,整條右腿隨之彎曲,這個動作讓膝關節發出哀嚎,彌漫全身的力道隨著腿部的彎曲被盡數抵消;下一秒,彎曲到極限的右腿猛地蹬出,少女的軌跡形成了一個突兀的直角,在右移的中途直接改變了方向,向著正前方直直躍出。

   再有兩步的距離,只要在下一個落腳點用左腿做出相同的動作,就能夠接近目標!雖然這種極限的運動會對膝關節造成很大的負擔,但是只需要這兩次短距離的爆發,就能瞬間逼近第二層炎冕!

  

   身後的攻擊緊隨其後,少女在空中調整好自己的落地姿勢,左腿微微伸出,准備承受落地的衝擊並做出下一個改變方向的動作。

   但是就在她的腳尖即將觸及地面的刹那,她腳下的一大片地面突然鼓起,破裂;在龍種自帶的高度動態視力下,少女看見地面的裂縫中有著紫色的火焰緩緩冒出,正如那一記擊毀了運輸車輛的攻擊一樣,一模一樣的炎柱即將從這片區域升起,將觸及到的所有生物轟飛。

  

   看著那個纏繞著橙黃火焰的身影落入了自己精心准備的陷阱,怪物殘破的喉嚨里擠出一絲扭曲的笑聲;雖然對方的機動速度相較於“記憶”中快了不少,而且移動的身法也比以前的更為簡單暴力,但是只要明確了對方的目的地,那麼只要在必經之路上准備好陷阱,別無選擇的獵物只能乖乖自投羅網。

  

   怪物如同一直凶殘的蜘蛛,緊緊盯著那只一點點落向蛛網的蝴蝶。

   強行突破,就會迎頭撞上烈火。

   緊急回避,也會導致姿勢崩壞,進而被身後的攻擊追上。

   怪物等待著,等待著少女受到攻擊,防身的火焰散盡的瞬間。

   然後,它會在那個瞬間將毒牙狠狠咬進獵物的身體。

  

   地面的開裂已經到達極限,蓄力到頂點的炎柱馬上就要破殼而出。

   只消一刹那的判斷,少女就做出了反應,她在空中扭動腰肢,抵消了前進的慣性,並且將伸出的左腿收回彎曲,同時將武器橫在胸前,身上的火焰瞬間膨脹。

   看樣子少女是要放棄前行選擇退避,但是身後的攻擊並沒有給她躲避的余裕,前進勢頭被破壞的少女眼看就要被攻擊命中,所以她打算集中力量硬吃下這一記攻擊,至少看上去是這樣的——————

  

   因為,就連一直在近距離仔細觀察少女的怪物都沒有注意到,她隱藏在身後的右腳的腳底,亮起了一抹細小的白光。

  

   下一秒,無數道攻擊一齊命中,從前方噴出的炎柱和後方飛來的火焰碰撞在一起,引爆了少女所在的一小塊空間,纏繞交織的熱量將飛起的土石都盡數融化,熱流混合著火焰爆散開來,如同一朵荒地上驀然綻放的紫羅蘭。

  

   正面命中!怪物欣喜地瞪大眼睛,臉上張狂的笑意再也不用壓制。

   終於結束了!現在你已經沒有任何抵抗的手段了!我們一直以來的夙願終於要實現了!

   紫色德拉科揮手將肆意暴亂的火焰驅散,准備回收那個受到雙重攻擊直擊,多半已經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氣的“妹妹”,然後將她吞噬,徹底吸收她的力量。

   暴躁的烈火在紫色的龍手下就如同聽話的幼犬,馬上收斂了氣焰,向四周散開,空出了中央被嚴重燒毀,呈現漆黑的半固態的地面————空無一人的地面。

  

  

   咦?

   為什麼?

   拉芙希妮去哪里了?

   德拉科的體質不至於被這種攻擊燒成灰燼,那麼她到哪里去了?

  

  

   驚訝與疑問如同一盆冷水一般澆滅了怪物涌上心頭的狂熱和欣喜,眼前詭異的狀況讓她明白自己的判斷出了錯。

   但是為什麼?她該如何在那種攻擊下生存下來的?

   不管是前進還是後撤,受到攻擊的她都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逃出我的視线。

   除非她根本沒有被攻擊到,那她到底是靠著什麼手段躲過那麼密集的攻擊的?

   向前,向後,左側,右側,她四面八方的每一個方向都不存在死角,攻擊是全覆蓋的。

  

   除非。

   除非,是往上面————

  

   怪物頭腦里的不計其數的靈魂賦予了她極其強大的觀察和分析能力,盡管一開始陷入了驚訝,但是她依舊在數秒內就計算了所有的可能性,並且得出了唯一的答案。

  

  

   但是,還是花費了數秒。

   而且,對於連·重·力·都·能·超·越的力量而言,這幾秒就能決定勝負。

  

  

   怪物猛地抬頭,混亂的瞳孔似乎穿越了那層覆蓋面龐的橙黃色火焰,與那後面的少女的雙眼對上了視线。

   雖然知道是錯覺,但是怪物似乎從那張被遮擋的臉上看見了冷笑。

  

   半空中的少女雙手一前一後握住槍身,右手伸出握住槍尖的下端,左手彎曲抓住槍身的中段,微微彎曲腰部,整個上半身宛如繃成了一張弓;她的下半身也完全收緊呈現“半跪”的姿勢,右腿膝蓋彎曲抬起頂住胸口,左腿向後伸出仿佛蹬在“什麼東西”上面。

  

   這個姿態讓人聯想到短跑的預備姿勢,運動員將全身力量集中在下半身,尤其是左腿的腳尖,伴隨著左腿的瞬間發力,整個人可以如同子彈一樣向前衝出。

   空中的少女用一種奇怪的角度維持著這個姿勢,她整個身體是朝下的,伸出的槍尖遙遙對准了地面上的怪物;這種姿態怪物曾經見到過,但是不是在短跑跑道上,而是在炮火連天的戰場上。

  

   維多利亞軍隊中最精銳的先鋒士兵,全部身懷一種可以用來鑿陣,卸甲,衝撞或者突破的技巧:下半身用短跑的預備姿勢進行蓄力,手握長槍,通過彎曲的上半身將爆發力從腳尖一路傳導到槍尖,隨後配合著全身的衝刺,實現中距離的爆發式突刺。

   這種技巧讓深池士兵在戰場上吃足了苦頭,只消一個呼吸就能逼近你的身前,並且配合著手中的破城矛可以如同撕紙一樣撕開鋼盾和裝甲,讓深池士兵在背負了大量傷亡的同時,也打心底里憎恨並且記住了這一技巧的名字——高效衝擊。

  

   這是維多利亞正規軍的手段!?為什麼拉芙希妮會————

  

   靈魂的組成絕大部分都是死去的深池士兵,其中死在高校衝擊下的亡魂也占有相當一部分比重,記憶中過於深刻慘烈的記憶讓怪物一瞬間陷入了呆滯,甚至都忘記了要操縱火焰攻向這個半空中的靶子。

  

   她是如何飛起來的?

   她的源石技藝根本不可能純熟到像我一樣可以用火焰浮空!

   那她是如何懸浮在半空中不動的?

   她又為什麼擺出那副架勢?

   說到底她為什麼會使用這種技巧?

  

   躁動的記憶剝奪了怪物正常思考的能力,平日里能極大提高分析效率的靈魂在此時反而成為了她的負擔——無法統一的靈魂聚合只會互相扯對方的後腿罷了。

  

   然而,她腦海里不斷翻騰的疑問已經不會得到解答了。

   這一回她總算看清楚了,少女彎曲蓄力到極限的左腿後面,亮起了刺目的白光。

   接著,空氣被踩破的聲音傳到了怪物耳邊,而幾乎與聲音同時抵達的,是纏繞著明亮火焰的長槍;長槍承載著自上而下的重力,外加高效衝擊產生的爆發力,以一種完全無法做出反應的速度與力量,直接刺進了第二層炎冕的表面。

  

   槍尖刺破防壁的響聲甚至慢了半拍才傳進了呆滯的怪物耳朵里,清晰的碎裂聲一下子將它腦海里混亂的思緒一掃而空。

   因為自己剛才一瞬間的失態,居然讓對方抓住這個機會一舉將距離縮短到零;瞬息萬變的戰局強行將它的思維扯回了正常狀態。

   雖然剛才發生的一切讓怪物的內心產生了一系列微妙的疑點,直覺告訴它自己可能忽略了什麼關鍵的東西,但是現在已經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了。剛才第一層炎冕被擊破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如果繼續恍惚下去,讓這杆長槍徹底刺入炎冕,那對方就可以再次憑借純粹的力量將炎冕破壞了。

  

   怪物強行收束精神,調動全身的法力去操控炎冕中的火焰,這些心隨意動的紫火可以在幾個呼吸之間就完成調整的過程,無論是局部增加堅固程度還是轉移目前還算微小的缺口,對它來說都易如反掌。

  

   沒關系!是我更快!拉芙希妮,你還是功虧一簣了!

   法力已經融入了炎冕之中,紫色德拉科仿佛能用手指觸摸到那一點刺入炎冕的槍尖。

   接下來,只要把槍尖周圍的炎冕加固到極限,就能將對方的武器限制住!

  

   一攻一守,一人正在艱難地將長槍刺入,一人已經准備好加強防御。

   兩人都知道,速度更快的一方就會獲得勝利。

   但是將長槍略微刺入就已經趨於極限的少女,明顯是來不及在防御加強之前更進一步的。

   槍尖繼續深入的速度十分緩慢,眼看著炎冕上的紫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槍尖聚集。

   長矛沒能突破盾牌,少女終究是慢了一步————

  

  

   —————就在這時,纏繞少女全身的火焰突然刹那間劇烈地動搖,然後如同流水一般從她的全身,一齊涌入了她手中的長槍,最終在槍尖上凝聚成了一滴耀眼的金光。

  

  

   怪物的眼睛瞪大到了極限。

   並不是因為少女這近乎破釜沉舟的舉動。

   而是因為它終於看清了一直隱藏在火焰面紗之後的,少女的面容。

  

   那是一頭橙紅色的長發,褪去了火焰舒服的發絲在風中舒展開來,不斷搖動的發絲中裸露出來的兩只角表明了對方的種族,瓦伊凡。

  

   戰斗中發生的所有讓怪物感到違和的細節此時如同炸雷一般在腦海中響起:

   嫻熟了許多的戰斗技巧。

   進步得有些異常的戰場機動。

   還有剛剛對方使用的,屬於維多利亞正規軍的戰斗技巧。

  

   一瞬間明白一切的怪物面目猙獰,咧開嘴巴准備發出憤怒的吼聲。

  

   但是瓦伊凡少女的咆哮卻先一步響起。

   淡紫色的眼睛死死鎖定燃燒的槍尖,風笛將全身所有的力量都順著顫抖的槍身灌注到那個點上;論火焰的質量和數量,自己確實不敵面前的紫色德拉克,但是如果是比密度呢?

   分散到一個圓環上的紫色火焰,和凝聚在槍尖一點的橙黃色火焰,不用想都知道誰會勝利。

  

   “給我——————破開——————!!!!”

  

   瓦伊凡少女嘹亮的嗓音響徹了整片荒野,槍尖的那一點金芒瞬間爆發開來,奪目的亮光爆散開來,摧枯拉朽的破壞聲同時穿入了對峙的兩人的耳中。

  

   怪物的怒吼還沒來得及發出就已經啞火;以點破面,縱使自己的法力再深厚,在這樣一個決定性的瞬間也無法抵擋那枚槍尖的突進;更何況凝聚固態的炎冕比凝聚氣態的火焰本身就要更慢一些,再加上自己的多次愣神,最終還是慢了一步。

  

   被點燃的槍尖一寸一寸地扎入炎冕的表面,在抵達炎冕的最中心之時,濃縮到極點的橙黃色火焰徹底爆發;堅不可摧的炎冕從內部開始碎開無數細小的裂紋,另一種顏色的火順著這些裂紋刹那間爬滿了炎環的全身。

   瓦伊凡少女手中的長槍也遭遇了同樣的命運,強行濃縮的火焰加上之前的高強度戰斗已經讓這把武器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隨著橙黃色火焰的暴走,裂痕從槍尖開始逐漸覆蓋了整杆武器。

  

   下一秒鍾,隨著先後兩聲清脆的破碎聲響起,劇烈的爆炸發生了。

   本就是火焰濃縮的炎冕,被另一種火焰從內部撐爆,所產生的能量爆發是十分恐怖的。

   兩人之間的空氣被兩種互相糾纏吞噬的火焰點燃,地面上的石塊泥土全部都被這股破壞力擊飛,向著四周如同炮彈一般射了出去。

  

   向著紫色德拉科這邊襲來的衝擊與沙石被最後一層炎冕盡數擋下,這一層最小的火環卻有著最高強度的防御力,將外面的紛亂全部遏制在劇烈怪物一米的前方。

  

   真沒想到居然從一開始就被擺了一道,為什麼出來迎戰的是這個瓦伊凡!?

   拉芙希妮到底在哪?是已經撤離了?還是仍然躲在暗處!?

   我居然被這些螻蟻破壞了足足兩層炎冕,真是奇恥大辱!

   不過,剛才爆炸前一瞬間我也看見了,那個瓦伊凡把身上的火焰都融進槍里了,然後那杆槍也在剛才的攻防中徹底毀壞了。

   且不談她能不能從零距離的爆炸中活下來,就算活下來了也失去進攻的手段了!

   而且我的最後一層炎冕的堅固程度已經到達我的力量極限,組成它的每一塊固態火焰都是凝聚到極限的成果!剛剛那種凝聚到一點的手段也不可能將它破壞一分一毫!

  

   腦海中的眾多靈魂在這突發事態下一瞬間涌現出許多不同的思緒,雖然紛亂無章,但是卻很快地分析了現狀:

   雖然只剩下一層炎冕,但是對方已經油盡燈枯了。

   雖然不知道拉芙希妮用了什麼手段才能讓這個瓦伊凡暫時借用她的生靈火花,但是這種手段很明顯無法“補充”,否則剛才的戰斗中對方就不會處處捉襟見肘。

   在火焰消耗殆盡,武器也被破壞,甚至被剛才的爆炸弄成重傷的情況下,對方雖然手牌迭出絞盡腦汁,但是也只能止步在這最後一層炎冕。

   只要還剩下一層,勝者就還是自己!

  

   雖然在這種小角色面前因為大意而出了糗,但是戰場上只論結果,過程再失態,只要你是贏家,那麼笑到最後的也只會是你!

  

   紫色德拉克稍微平復心中的羞怒,手掌一揮,數個火焰組成的長矛在她頭頂凝聚。

   既然知道跟自己對峙的人不是拉芙希妮,就不用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了,再用法術地毯式轟炸一輪確保她死了之後,就去專心對付那個可惡的結界!

   自己的感知范圍一直籠罩著結界的周圍,任何人離開都逃不過自己的眼睛,所以怪物確定拉芙希妮還在那個避難所里面,只要自己專心炮制那個古怪的結界,最後還是能把他們從那個安全屋里揪出來一個個燒死!

  

   怪物深吸一口氣,手臂舉起,就要將蓄力完成的法術擊出。

   就在這時,她身前5米處彌漫的煙霧突然一陣擾動,緊接而來的還有一陣急促的腳步。

   一種不好的預感一下子爬上了德拉科的脊柱,在這個預感應驗的同時,一道身影破開煙塵飛身而出,左腳猛地蹬地,又一發高效衝擊使出,五米的距離幾乎轉瞬即逝。

  

   風笛雙手舉著一個被燒的半毀的盾牌,盾牌上面新增的凹痕表明了就是它在剛剛的爆炸中保住了瓦伊凡少女的性命;雖然盾牌有著一定的重量,但是風笛在這個瞬間已經將自己全身的限制器打開,腎上腺素急速升高的情況下,她的身體已經在以超出符合極限的方式運動,就算舉著這一塊負重,速度卻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要快。

  

   怪物腦海里警鍾大作,什麼都來不及思考,手臂已然揮下,火焰長矛呼嘯著射向那個向著自己衝鋒的瓦伊凡。

  

   盾牌?哪來的盾牌?她為什麼能活下來?

   為什麼這個時候了還要衝鋒?她還有什麼能夠威脅到我的底牌?

  

   頭腦里猛然膨脹的危機感讓德拉科失去了一貫以來的冷靜從容,她瘋狂地凝聚法力試圖生成更多的攻擊,她現在唯一思考的事情就是殺掉眼前的瓦伊凡!

  

   火焰長矛重重撞擊在殘破的盾牌上,迎面而來的衝擊力本該讓衝鋒的威勢被挫敗,但是風笛咬緊牙關,用全身吸收掉那一波波衝擊力,隨後將它們一齊傳導到自己的腳尖,無視著發出破碎聲的膝關節,將這股龐大的力量全部卸進地面,隨後繼續前進。

  

   盾牌損毀了一半,根本無法遮蔽住瓦伊凡少女的全身,她只能在保持前進的同時小幅度轉動身體避開致命傷;火焰長矛貼著她的腰肢的肩膀劃過,劇烈的溫度直接撕下了少女身上的血肉,鮮血在灑出的瞬間就被蒸發,只留下一縷青煙。

  

   三步。

   火焰從側臉飛過,右眼看不見了。

   兩步。

   火焰長矛刺穿盾牌,扎進左肩,左手不能用了。

   一步。

   最後一根火焰長矛貫穿了右大腿,血肉被烤熟的劇痛傳來,右腿沒知覺了。

  

   到達。

  

   遍體鱗傷的風笛終於舉著盾牌撞到了最後一層炎冕上。

   只靠著一面半毀的盾牌,和堅定的意志,瓦伊凡少女突破了這短短5米的火力網,用半殘的身體將距離縮減到零。

   最後的衝撞理所當然沒能對炎冕造成一丁點傷害,撞擊的反衝力讓風笛的身子略微後仰,但是隨機少女用驚人的意志硬生生立住,盡管右腿幾乎已經要齊根斷開,但是依然如同扎根一般穩穩立在地面上。

  

   這副悲壯的身姿讓怪物都一瞬間感到了驚懼。

   她為什麼這麼奮不顧身!?就算拼著半條命走到這里,又能做到什麼?

   就憑你現在這副破爛不堪的身體,憑什麼妄想突破最後一層炎冕!?

  

   這個頑強的讓人憎恨的敵人終於完全激發了怪物的殺意,新一輪的火焰攻擊密密麻麻地生成在瓦伊凡少女的四面八方,無數的火球和矛頭都對准著正中心那個再也無力抵擋的身影。

  

   瓦伊凡少女嘴角流下一絲血液,隨後顫抖著勾了起來。

   終於………到達這里了。

   到達這個最後一層炎冕觸手可及的地方。

   那麼接下來——就該完成自己的,最後一個使命了。

  

  

   面對著無法突破的絕壁,面對著四面八方的攻擊。

   風笛丟下手中的盾牌,無視著殘廢的左手,猛地將右手向身後伸出。

  

   隨後,瓦伊凡少女右手所處的空間,詭異地“扭曲”了。

   似是有什麼不該存在於那里的東西,要強行突破空間的桎梏,破繭而出一般。

   這種扭曲只持續了一瞬,然後————

  

  

   ————宛若本來就存在於此一樣,一杆破城矛,就那麼突兀地出現在半空中,然後被少女的右手狠狠握住。

  

  

   先鋒,是隊伍里最先接敵的士兵。

   他們往往最先踏入戰場,最先吸引敵人的火力,最先找到可以進攻的突破口,排除障礙,引導大部隊跟進。

   先鋒的使命是,為隊友開·拓·道·路。

  

  

   風笛微微後仰的身體仿佛一張被拉滿到極限的弓,伴隨著左腿的猛然發力,腿,腰,肩膀,手臂,手腕,爆發力瞬間傳遍瓦伊凡少女的全身,最後盡數被那杆破城矛吸收,化作一擊迅猛的突刺。

  

  

   維多利亞軍用破城矛最引以為傲的是它的閉膛連發模式,利用槍身中彈藥爆發產生的衝擊力,實現瞬間的三連擊,貫穿力足以擊穿鋼制的城牆。

   風笛的破城矛在正式入職羅德島後就進行了改裝,去除了絕大部分彈藥,降低了危險性,本應不再具有之前那種恐怖的破壞力。

   但是瓦伊凡少女從槍身上傳來的陣陣高溫可以感覺到,現在自己打出的這一記閉膛連發,將會有著自己入伍生涯中最強的威力。

  

   從破城矛上用來散熱的孔洞中,散佚出了一縷縷,猩·紅·的·火·焰。

  

   自己並不知道這股火焰是什麼,也不知道博士是如何變戲法一樣將它們生成出來,並且盡數壓縮凝聚到自己的破城矛中。

   博士只告訴自己,這是他能給自己准備的最強一擊,無論是用來開拓道路,還是用來逃離,都一定能達到目標。

   白發男人眼神復雜地看著自己,猶豫再三之後叮囑到,一切以存活下來為最優先,如果遇到無法完成任務的情況,就用這份力量脫離戰場。

  

   他不希望自己把生命押上去,就算這股力量能夠突破一切障礙,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在生死的交叉口選擇生還的那一邊。

  

   但是,博士,你有你的希望,我有我的選擇。

  

   瓦伊凡少女幾乎是被破城矛帶著向前方突進,她全身所有能壓榨出的力量都已經灌入了這把武器中。她押上了自己能押上的一切。她選擇開拓這最後一條道路。

  

   破城矛的前端在行進途中猛地收縮,這是即將爆發的前兆,此時矛頭中儲存的力量正被壓縮到極限,當那股力量徹底釋放的時候,整個矛頭會在一瞬間突進兩次,再加上這本來就突刺的一次,三次穿刺足以擊垮任何障礙。

  

   風笛感受著手中武器的興奮,龐大的能量讓武器的負荷也到達了極限,或許這一擊過後這把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伙計就要解體了;但是風笛一點也不會感到失落,因為就在今天,就在此刻,自己將和它一起擊穿一名德拉科的最強護盾,還有比這更能讓一個先鋒和她的武器感到驕傲的事情嗎?

  

   博士,我做到了哦。

   我為她,為你們,開辟了道路。

   我為自己驕傲,你也……會為我驕傲嗎?

  

   破城矛的矛頭猛地撞在最後一層炎冕的表面。

   幾乎在第一次撞擊的同時,後續的兩段爆發就接踵而至。

   猩紅色的火焰如同終於掙脫了封印的惡魔,獰笑著從矛頭中噴涌而出,順著槍身一鼓作氣轟擊在紫色的炎冕上。

   純粹的力量,毀滅的氣息,象征著破壞,也只象征著破壞的火。

   位於所有德拉科頂點的火,暴君的火,如今伴隨著這一記響亮的突刺,暴虐地撕咬著面前著羸弱的紫色火焰。

  

   紫色的德拉科只是呆呆看著這一切,它沒能做出任何反應。

   從那根破城矛突兀出現的一瞬間,自己體內的那股邪火就仿佛產生共鳴一樣,瘋狂躁動起來。

   猩紅火焰的反噬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劇烈,體內的法力全部都用來壓制這股瘋狂的火焰,就連維持住炎冕都已經是極限,空中的攻擊自然也無力再維持。

  

   德拉科不用看都知道那根破城矛里蘊含著什麼。

   塔露拉的火,曾經將自己貫穿的火,也是現如今即將把最後一層炎冕貫穿的火。

   被那股猩紅色的,飽含破滅氣息的火焰灼燒的感覺歷歷在目,那股刻進骨髓身處的痛苦與畏懼穿透了層層記憶,直達堆疊靈魂的深處。

   為什麼那根破城矛會憑空出現?

   為什麼那個龍女的火焰會在這里?

   為什麼那些螻蟻直到最後都仿佛有著數不清的手牌?

   為什麼——自己又一次,輸給了那個暴君?

   自己的驕傲,自己對力量的自信,在這一把將自己蹂躪得毫無還手之力的火焰目前,盡數破碎;高高在上的姿態在這一瞬間跌落谷底,怪物帶著眾多的不解,等待著決定性的一刻到來。

  

   破城矛旋轉著啃入了炎冕的表面,猩紅的火焰仿佛找到突破口一樣從那個細小的缺口涌入。

   毀滅的火凶殘地蹂躪著這個擅使歪門邪道的同類,用單純的力量將它死死壓制。

   紅色火焰轉瞬間就在炎冕表面腐蝕出一塊龐大的缺口,而繼承了毀滅力量的破城矛又將這個缺口撕扯得更加猙獰。

  

   紅發瓦伊凡將全身的力量,全身的血液,全身的意志盡數注入這一擊。

   紫色德拉科品味著這股久違的恐懼,再也沒有戰斗的勇氣,只能呆立在原地。

  

  

   勇敢能夠擊潰邪惡。

  

  

   半毀的破城矛從炎冕的另一側衝出,破開一條貫穿前後的裂縫。

   猩紅的火焰如同惡龍一般順著這條裂縫,將整個防壁一把撕爛。

   不同於前兩次聲勢浩大的爆炸,仿佛雪花在陽光中消融一般,最後一層炎冕化為虛無。

  

   紫色的德拉科就這麼失去了所有防御手段,佇立在瓦伊凡的面前一米遠的地方。

   兩人之間的道路,再無阻礙。

  

  

   ——————

  

   ——————

  

   綠色的結界內,通過法術的特殊調整,外面的人看不清內部的情況,但是里面的人卻可以對外面發生的一切一覽無余。

  

   風笛在外面的戰斗驚心動魄,里面的所有人也都沒有干看著。

  

   白發的男人一只手掌貼在翠綠的結界上,維持著聖域的展開,這才能夠抵擋住不斷進攻的紫色火焰,保證了內部人員的安全。

  

   葦草靠在石壁上全神貫注地凝聚身體里的法力,之前那一記從聖域中爆發的突擊將她的火焰消耗了將近三分之一,剩下的火焰中,一半分別進入了受傷的蔓德拉和號角體內,全力催動她們的身體活性,治愈著傷勢;另一半則是猶如一層甲胄一般附著在風笛身上,在剛剛的戰斗中一直抵消著紫色火焰的侵蝕。

  

   風笛並不能操縱這些火焰,所以實際上火焰的操縱是完全由葦草完成的,她在瓦伊凡少女戰斗的同時,調整著橙黃色火焰的流動,幫助她最有效率地擋下襲來的攻擊。

  

   薩卡茲精英干員則是將自己空間轉移的范圍開展到極限,暗地里對風笛進行著支援;那些德拉科的炎冕過於恐怖,甚至擾亂了周圍的法術流動,所以Misery不能將空間轉移的范圍延展到炎冕之後,只能用法術悄悄將一些從死角飛向風笛的火焰擾亂,讓它們錯失目標。

  

   這樣的安排,是博士在綜合了所有已知情報,分析了我方戰力和敵方戰力的差距之後,得出的最好的戰術。

  

   明面上,能夠抵消紫色火焰影響,並且擁有擊殺敵人能力的,只有葦草;但是葦草自己也表示剛剛解開封印的源石技藝並不純熟,正面對抗是無法與深池“領袖”抗衡的。

  

   那麼想要取勝,只有劍走偏鋒。

  

   必須在對方最沒有防備,最心慌意亂,最手足無措的時候,將最鋒利的刀刃插進它的要害。

  

   博士,是堡壘,是守住陣线的防壁,必須由他防御住源源不斷的攻擊,保住隊伍存活的希望。

   風笛,是先鋒,必須由攻堅能力最出眾的她,借助眾人的幫助支援,撬開敵人堅固的防御,擊碎那三層Misery的空間法術無法穿透的炎冕,將敵人赤裸裸暴露在面前。

   Misery,是刺客,刺客必須學會隱忍,隱忍到最佳的時機,然後將手中的利刃送到該去的地方。

   而葦草,就是那柄利刃,她將在風笛完成使命之後,被空間法術移動到敵人的零距離處,只有這樣,才能在敵我巨大的實力差距之下,找到一絲取勝的可能!

  

   葦草猛地睜開眼鏡,就在剛才她已經將自己附著在風笛身上的所有火焰都集中在長槍的槍尖,隨後在炎冕內部一齊爆發;她知道第二層炎冕已經突破,但是此時風笛身上的所有生靈火花也消耗殆盡,在無法後續補充的情況下,瓦伊凡少女此時可以說是毫無防御手段。

  

   雖然幾乎是第二層炎冕被破壞而爆炸的瞬間,Misery就甩手將號角那面半毀的盾牌傳送到了風笛身前,幫她擋下了最猛烈的一波爆發,但是那塊廢鐵是不可能在那漫天紫火之下保護住肉體凡胎的瓦伊凡的。

  

   葦草銀牙緊咬嘴唇,她知道正面對抗“姐姐”是最危險的任務,這項任務本來該由自己完成,但是為了保證自己能以完全狀態使出最後的殺手鐧,風笛毅然承擔了在前方開路的工作。

  

   “沒事,我們倆的體型沒有什麼差別,你使用的那一套槍術是一種維多利亞軍隊槍術的變體,我也能夠用的七七八八,再加上你的火焰的遮掩,肯定能讓那個怪物弄混!”

   “拉芙希妮,你有你的戰斗,我也有我的戰斗。我來開路,你來殺敵,我們倆的使命同樣重要,所以不用對我感到抱歉。”

   “相信我,我一定能將那家伙的所有外殼都剝下來!既然隊長和蔓德拉都豁出性命來戰斗了,那我也不能退縮,否則以後還怎麼面對她們兩個!”

  

   回想著瓦伊凡出發前,伴隨著無畏笑容吐出的話語,葦草的嘴角苦澀的彎起,她知道風笛的倔強和不屈,但是在油盡燈枯的現在,德拉科少女還是希望這個樂觀開朗的隊友能夠優先考慮生存,那層最為嚴峻的第三層炎冕,就交由自己來打破。

  

   就在葦草抬頭想要開口讓Misery將自己傳送出去的時候,維持結界的白發男人突然臉色一緊,在他耳朵上的通訊器里的聲音結束後,博士咬了咬牙,將另一只手上一直握住的破城矛遞給待命的薩卡茲精英干員。

  

   “Misery,待會聽我命令,把這個傳送到風笛手中………她要去擊破最後一層炎冕。”

   “葦草,集中精神,等結界破壞的時候,你就要被傳送到距離敵人觸手可及的地方了,你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壓制住對方,記住,機會只有一次!”

  

   聽見男人近乎冷酷的命令,看見他緊緊握住的拳頭,葦草的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這是風笛的選擇,她選擇用自己的生命去搏一搏那個機會,所以博士尊重她,並將最強的武器交到她的手中。

   那麼,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尊重她,並且做好准備,把握住唯一的機會。

  

   ——————

  

   ——————

  

   直到感受到自己召喚的最後一層炎冕也消失殆盡,怪物才猛地回過神,方才被那股狂暴力量震撼的心神重新集中。

   不用多說她也知道了現在的狀況,自己的防御終究是被擊破了,雖說再給她一些時間也可以重新制造出炎冕,但是眼下這段空白期自己顯然失去了任何防御手段。

   如果是在短短數秒前,紫色德拉科還有信心,就算不依賴炎冕的防御,自己也能單靠這蠻橫的源石技藝壓垮對方;但是那曇花一現的猩紅火焰則是將她心中的傲氣完全打碎,自己如果再次跟這個火焰的主人碰上,最後的結果毫無疑問是落敗!

  

   心思急轉間,怪物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撤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那個綠色結界里毫無疑問有著足以擊殺自己的力量,它可不願意冒著生命危險硬碰硬!

   紫紺色的瞳孔不甘地盯著那團仍然平靜的綠色結界,怪物心中一陣煩躁:本來唾手可得的東西就在眼前,而自己不得不暫避鋒芒,待到來日拉芙希妮徹底掌握生靈火花,再要吞噬起來就棘手很多了。

  

   深呼吸一口,對死亡的恐懼還是戰勝了心中的不甘,怪物砸了咂舌,催動源石技藝在腳下凝結出紫色的火焰,就要騰空離去。

   就要浮空而起的時候,眼角的余光瞥見了用盡全身力氣,宛如一塊破布一樣癱倒在地上的瓦伊凡,怪物眼中閃過一抹狠厲:就是這個家伙,隱瞞了身份,利用了自己心里微弱的自負和輕敵,借著拉芙希妮的外表讓自己產生了誤判,最後配合重重匪夷所思的手段,居然奇跡般的硬生生擊碎了自己三層炎冕。

   想到這里,紫色德拉科凶殘一笑,隨手搓出了一個火團,甩向毫無反抗能力的風笛:“我很敬佩你的勇敢,但是既然壞了我的好事,那就用死來緩解我的憤怒吧!”

  

   雖然沒能達到目標,但是殺掉眼前的瓦伊凡,無疑能夠在拉芙希妮的心靈上砍下深重的一刀,這種心傷最難治愈,或許會讓她痛苦很久。

  

   從炎冕破碎到德拉科暴起殺人,前後不過數秒。

   結界內的眾人,自然也將這一切看在眼里。

   從風笛無畏的衝鋒,到她將那把燃燒著猩紅火焰的破城矛刺進炎冕,最後到她力竭倒下。

   三人都知道,這是勇敢的瓦伊凡少女近乎用生命換來的成果。

  

   而此時怪物手中燃起的火球,則是讓他們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沒想到,對方這麼短時間就做出了逃跑的決策,並且在逃走前選擇先殺掉沒有抵抗能力的風笛。

  

   Misery的遠距離傳送還差十幾秒才能完成,傳送一個活人需要的集中力和法力都與傳送武器天差地別,就算看著那顆火球逐漸成型,薩卡茲精英干員也只能咬緊牙關。

  

   白發男人此時也瀕臨極限,長時間使用聖域,再加上中途用反重力對風笛做出支援,還有最後操縱這股附著在破城矛上的龍火爆發,都已經將他的生命力壓榨到極限;忍受著仿佛身體被一寸寸撕裂的劇痛,還有那股從心髒蔓延開來的炙熱灼燒感,男人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只能目眥欲裂地看著那顆火球從龍女手中飄離,飛向癱倒在地的風笛。

  

   葦草此時已經近乎絕望;犧牲朋友換來的勝利是如此沉重且苦澀,背負著使出致命一擊的她不能任由感情驅使自己的思考,只能等待著自己被傳送的瞬間;淚水從少女漂亮的臉龐上滑下,她甚至不敢去看風笛死亡的瞬間。

  

  

   代表著死亡的火焰緩緩飛向昏迷的風笛,在這令人絕望的距離之下,沒有人有余力做出救援。

  

   白發男人拼命壓制傷勢,Misery幾乎吐血地催動法術,葦草痛苦地握緊雙拳。

  

   但是,無論如何,都來不及阻止那顆火球的命中————

  

  

  

  

   ——————直到第四道法術的波動,突兀地在這狹小的空間內產生。

  

  

   “王八蛋……我絕不允許……你再傷害我的隊友一根頭發!!!”

  

   黑色的菲林艱難地抬起手臂,手心中黃色光芒瞬間閃耀。

  

  

   天賦異稟的術士,無論是法力總量,還是施法距離,甚至是施法速度,都會異於常人。

   紫色的德拉科生前無疑是一個天賦異稟的術士,所以她的火焰施展的又准又快。

   但是一直咬著牙刻苦努力,一步一步從地獄中爬出的蔓德拉,天賦絲毫不亞於它。

  

   青黑色的石盾旋轉著從虛空中生成,堅持不懈的訓練讓這個步驟在菲林少女手中熟練到了極致,不需要任何媒介的源石造物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迅速膨脹,隨後與慢了一步的火球猛地相撞。

  

   爆炸產生的衝擊將風笛的身體掀飛出去,但是顯然沒有危及到她的生命。

   紫色德拉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一陣法術波動就從她的腳底傳來。

   意識到危機的臨近,怪物再不敢逗留,馬上就要催動火焰騰飛,但是在這個瞬間,在單純對施法速度的比拼上,它輸給了那個被它視為螻蟻的少女。

  

   青黑色的岩槍從地底射出,自下而上刺穿了德拉科的右腿,在刺中的瞬間,無數細小的岩石仿佛樹木扎根一般,在那白皙的大腿中迅速分散伸展,直到如同一只手一樣將這條腿牢牢拴住為止。

  

   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但是這一招毫無疑問拖住了紫色德拉科撤退的腳步,右腿被束縛的她再也不能升高身體的高度,就那麼被拉扯在了地面。

  

  

  

   “拉芙希妮……去吧。由你來……了結這一切。”

   剛剛從重傷昏迷中蘇醒,又瞬間施展兩次法術的蔓德拉也終於支撐不住,散發著光芒的手掌垂下,只能喘息著對待機的葦草吐出幾個字節。

   “交給我吧。”

   面對著無懼犧牲的風笛,面對著拼盡全力的博士,面對著直到最後還在鼓勵自己的蔓德拉,葦草輕輕點了點頭,迅速擦去臉上的淚水,濕潤的眼睛里只剩下堅毅。

  

  

  

   怪物感受著那根穿透自己腿部的岩槍,看著那面擋下自己攻擊的石盾,一股暴戾的情緒兀自蔓延上來,一張堅定的面孔仿佛浮現在自己眼前;就是那張臉的主人,拖延了自己不少時間,面對自己的攻擊絲毫不懼,甚至鋌而走險一度砍下了自己的頭顱,而又在這最後關頭接連阻攔自己。

   “蔓德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涌上心頭的暴怒讓怪物大聲咆哮著叫出了這個滿懷恨意的名字,這個瞬間,它恨不得將那個礙事的黑色菲林碎屍萬段。

  

   但是,還沒來得及從憤怒中回過神,從它身後幾乎零距離處傳來的奇怪波動就讓它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它依稀記得——剛才那杆危險的破城矛,就是在這股波動之後,憑空出現在那個瓦伊凡手中的。

   一股極其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紫色德拉科立馬凝聚火焰試圖破壞那根連接地面的岩槍。

  

   然而,一股無比熟悉的氣息卻比它的火焰先一步到來。

   感受到這股出現在自己零距離之處的,散發著強烈生機的氣息,紫色德拉科的大腦出現了一瞬的宕機。

  

   接著,一雙柔荑從它的身後伸出,環抱在這具軀體的腰間,清冷的聲音,也在它耳邊響起:

   “深池,都結束了。”

  

   曾經日思夜想,想要吞噬掉的她。

   “她”的妹妹,血脈相連的德拉科,名叫拉芙希妮的少女,就這麼從背後靜靜抱著這具軀體。

   少女的身體在怪物看來如同一座熊熊燃燒的火爐,所有的生機,所有的法力都被全部調動起來,作為燃料,作為柴薪。

   怪物感覺得到,這具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軀體中,凝聚著多麼龐大的力量,那是一個年輕紅龍可以容納的力量的極限。

   這個狀態下的葦草甚至連走幾步都很困難,只要自己能和她拉開一點距離,只要有一點距離,她就只能束手無策地留在原地。

   然而它和她之間的距離連一步都不到。

   代號叫葦草的少女現如今就是一個火爐,一個炸彈;積蓄到極點的火焰只需一個念頭就能盡數噴發,然後零距離地命中懷里的“姐姐”。

  

   荒野上,兩個長相幾乎完全一致的少女抱在一起。

   從剛才起一直喧囂的風此時也安靜下來。

   只能聽到其中一個人的呼吸和心跳。

   而另一個人知道,死亡終究是趕上它了。

  

   直到現在它才發覺,之前爆發的一系列戰斗,原來就是為了這個瞬間。

   拼死戰斗的瓦伊凡,一直堅持的結界,刻意制造的誤判,數不勝數的小手段。

   原來都是為了撬開自己的所有防御,然後用這把最鋒利的刀,割開自己的喉嚨。

   早已死去的怪物,破天荒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

  

   “不要………”沙啞的嗓音顫抖著發出,死亡的腳步終究是踏碎了它最後的心理防线。

  

   環抱在腰間的雙臂慢慢發力,清冷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溫柔無比的嗓音,在怪物聽來,卻宛如通往地獄的喪鍾:

   “姐姐,我來帶你回家了。”

  

  

   曾經怯懦的少女微微一笑。

   壓抑許久的橙黃色火焰得到允許,安靜地從她身體里噴涌而出。

   只用了一瞬間,烈焰就刺破長空,仿佛整片天都要被點燃。

  

  

   ————————

  

   ————————

  

   葦草走在一條路上。

   一條稀松平常,在鄉下的小鎮里隨處可見的土路。

   道路坑坑窪窪,路旁的青草堆里時不時鑽出來一兩朵小花。

   甚至連護欄都沒有,走在路上左右看去,一覽無余。

  

   道路前方,是紫色的黑暗;沉重,冰冷,讓人窒息。

   隨著德拉科少女的前進,這股凝實的黑暗卻被橙黃色的火焰緩緩點燃,燒灼,消散。

   少女走一步,黑暗就消散一步,少女身前是看不清的混沌,少女身後是金色的火。

  

   隨著黑暗的消散,很多東西都飄了出來,在少女身邊打著旋,又高高飛起,最後不見。

   這些東西大多數都是一些黑色氣團,就像棉花糖在煤堆里打了個滾一樣。

   它們悲嘆著,哭泣著,咆哮著,哀嚎著。

   也有一部分安安靜靜的,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極少數幾個,會發出仿佛解脫的嘆息,最後在少女耳邊留下一句小聲的謝謝。

   最後它們都慢慢消散在空氣中,化作一縷紫色的火苗,接著熄滅。

  

   不管它們從哪來,如何來到這里。

   不管它們在最後一刻都抱著什麼樣的感情,許下什麼樣的願望。

   不管它們被迫留在這個地方,滯留了多久。

   到最後,至少,它們還是去往了該去的地方。

  

   帶來橙黃色火焰的德拉科少女並沒有想好該怎麼面對它們。

   它們憑借著一點碎片,互相吸引,然後拼湊在一起,最後發展成了這樣的龐然大物。

   或許只是死前的一道執念,或許是頭腦中最後閃回的記憶,或許是對殺死自己的敵人的刻骨仇恨;這樣的一些東西被殘留了下來,最後沉淀,積累,崩塌,最終無可救藥。

   應該恨它們,少女想,是它們侵蝕了姐姐的內心,用它們的意志扭轉了姐姐的思想,最後把姐姐慢慢變成另一個人。

   但是說到底,它們的存在也是姐姐源石技藝的結果;玩弄靈魂,觸碰禁忌,就一定避免不了被禁忌觸碰。

   所以少女只是看著自己的火焰一點點將它們灼燒,淨化,同時在心底默默祈禱,希望它們都能有個安穩的歸宿。

  

   再繼續前行,隨著黑暗一起飄散出來的,除開那些黑色的氣團,還多了許多白色的光點。

   白色的光點非常安靜乖巧,就那麼輕飄飄地浮在少女身體周圍,哪也不去。

   少女愣了愣,隨後用手小心地觸碰了其中一個光點。

  

   一陣強光過後,少女看見了姐姐。

   姐姐在深池的戰場上,舞動著長槍,刺穿了迎面而來的敵軍的胸膛。

   甩掉槍尖上附著的血液,紫色的德拉科喘了口氣,環顧戰場。

   隨後用耳朵上的通訊器下達了幾個指令,然後衝進下一個戰圈。

   到此為此,又是一陣強光,少女發現自己還是在那條小路上,手掌心里多了一塊白色的碎塊。

  

   少女有些了然,隱約間弄明白了光點和碎片是什麼。

   於是她繼續往前走,越來越多的光點環繞在她身邊,她也不厭其煩地一個一個觸碰。

   每觸碰一次,少女都會看見一些姐姐的事情,手掌心的碎塊也會大上一圈。

  

   光點里的記憶似乎有著某種規律:

   從一開始戰場上的揮槍殺敵。

   到與各路貴族的唇槍舌戰。

   再到跟手下心腹的交談。

   最後到某個平平無奇的訓練場里,兩名一模一樣的德拉科正在實戰訓練。

  

   少女看見姐姐躲在門後,盯著忍痛包扎雙手的妹妹,姐妹倆都是滿臉淚水。

   少女看見姐姐第一次在實戰訓練中被妹妹用槍指住要害,嘴角卻帶著笑意。

   少女看見姐姐為趴在桌上睡著的妹妹披上毯子,桌子上是姐姐熬夜整理的筆記。

   少女看見姐姐抱著被火焰折磨地痛不欲生的妹妹,漂亮的臉皺成一團,仿佛痛的是她。

   少女看見姐姐站在講台下的陰影里,聽完了妹妹的第一次演講,隨後帶頭鼓掌。

  

   再往前。

  

   少女看見荒野上,尚且幼小的姐妹倆一點點走著,仿佛腳下的路永遠沒有盡頭。

   姐姐費盡心思捉到了一只羽獸,一身衣服也被泥土和樹枝弄得破破爛爛。

   姐妹倆不熟練地將羽獸除毛清理,就那麼簡單的烤制了幾下,就吃的滿嘴流油。

   晚上,在小溪里洗完澡後,兩個女孩躺在草地上,數著天上的星星,就那麼睡去。

  

   再往前。

  

   幼小的姐妹倆,笑著坐在餐桌上,等待著廚房里的媽媽端上美味的佳肴,工作一天的爸爸滿足地喝著麥酒,烤肉的香氣充滿了餐廳的每一個角落。

   妹妹拿著刀叉兩眼放光,姐姐看著傻里傻氣的妹妹,輕輕笑出了聲。

  

   光點越來越少,碎片越來越大。

   腳步一點點往前,道路一點點減少。

   到最後,眼前只剩下一個最大最亮的光點,散發著一陣溫柔的氣息,仿佛只要看著它就能幸福得笑出來。

   少女顫抖著觸碰光點。

   午後的窗台邊。,爸爸在花園里忙活,媽媽在廚房里烹飪點心,姐姐曬著暖洋洋的太陽,拿著最喜歡的書本,看著睡在自己腿上的妹妹,嘴角的微笑溶解在溫暖的空氣里。

  

   少女停下腳步。

   道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身邊再也沒有一個光點。

   手上的碎片終於拼湊完整,是一顆白色的心髒。

  

   最後剩下的一片黑暗被火焰燃盡,一個白色的氣團仿佛剛剛睡醒一般飄散出來,慢悠悠地飛上飛下,然後懸停在少女眼前。

   它似乎在打量著眼前的少女,雖然它只是一個氣團,但是少女能感覺到它的視线。

   它上下看了少女好幾次,似乎驚訝少女已經長得這麼高了,又似乎在檢查少女有沒有被餓瘦了。

  

   它似乎看多少次也看不膩。

   但是總是要離開的。

  

   白色氣團身體一沉,墜到了少女的手掌心,包裹住那顆白色的心髒。

   霎時間,刺目的白光從少女手心發出。

   少女不得不閉上眼睛,她感覺到周圍的一切都在消散,就連自己腳下的小土路也在一寸一寸崩解。

   少女知道消散的不只是這些,她一路上走來看見的一切,都在這白光中緩緩消失。

   戰場,宴會廳,訓練場,圖書室,演講台,荒野,小溪,餐桌,窗台的午後。

   在安靜的白光里,姐姐的世界迎來了終結。

  

   最後,少女感覺到自己也在消散,橙黃色的火焰一陣收縮,自己已經不能再留在這里了。

   少女頹然垂下雙臂,渾身都卸了勁,就那麼站在原地,等待著自己完全消散的一刻。

   突然,少女感覺有什麼人抱住了自己。

   一股十分懷念的,帶著香味的柔軟。

   那個人將嘴唇湊到少女耳邊,像是用最後的力氣,努力說出了兩句話。

  

   “對不起。”

   “謝謝。”

  

   熟悉的柔軟轉瞬即逝。

   少女瘋了似的睜開雙眼,不顧白光的刺痛,雙手不斷亂抓,仿佛想要抓住什麼。

   在被白色光芒照耀的什麼也看不清的前方,好像有什麼人對自己微笑著。

  

   ————————

  

   ————————

  

   刺破天穹的光柱緩緩消散,出人意料地沒有發出什麼聲響。

   光柱慢慢收縮,變成一根長杆,再變成一根細絲,最後悄悄熄滅。

   地面上,光柱升起的地方,兩名少女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抱在一起。

  

   紫色的火焰,一點點從前方的德拉科腳下燃起,然後向上蔓延。

   伴隨著火焰的蔓延,紫色德拉克的身體也一點點化為灰燼。

   從雙腳,到腿部,再到被摟住的腰,胸膛,帶有猙獰傷痕的脖頸。

   灰燼伴隨著紫色的火焰,被終於蘇醒過來的微風一並卷起,帶往遙遠的高處。

  

   身後的少女一直維持著摟抱的姿勢,紫色的火焰途徑她的雙手,卻沒有傷到她分毫。

  

   少女早已淚流滿面。

  

   當最後一絲象征著姐姐的灰燼被風帶走。

   這個世界上再不存在那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紫色德拉科。

   拉芙希妮終於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彎下腰,將頭深深埋下。

   她雙手死死捂住嘴巴,淚水滑過她白皙的手背,然後滴落在地上,滲進泥土里。

  

   細小的嗚咽從少女的指縫中漏出,於是她死死咬住牙齒。

   她不敢哭出聲,因為如果哭聲被姐姐聽見了,她會擔心的。

   至少,要讓姐姐安心地,不帶任何負擔地離開。

   德拉科少女渾身顫抖,手指幾乎要將臉頰抓破。

   少女的眼淚流個不停,身前的土地上,深沉的褐色逐漸暈開。

   沉默的荒野上,只聽見風吹過的聲音。

  

   ————————

  

   ————————

  

   看著視线遠處那終於消散的火焰,博士終於舒了一口氣,停止了聖域的維持。

   拜葦草的火焰所賜,蔓德拉已經蘇醒,號角也脫離了危險。這種火焰相當於提前透支生命力來緊急治療傷口,雖然表面上的傷都治好了,但是這兩姑娘估計還要全身無力地在病床上躺上個把月才能恢復,畢竟是近乎起死回生的治療,這點副作用也能接受吧。

   Misery已經帶著急救用具去風笛那里了,她應該是當下受傷最重的,不過有葦草在旁邊,也不會有什麼危險,瓦伊凡的身體素質有目共睹,加上葦草的生靈火花,估計還是恢復最快的那一個,這次真的辛苦她了,回頭幫她打理一下土豆田當作犒勞吧。

   葦草看樣子應該是解開心結了,深池的影響已經不會再困擾她了,在這之後她應該能走出屬於自己的精彩人生吧;不管是憑借強大的源石技藝當一個戰士,還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成為一個詩人,都很適合她,都很好。

   琴柳應該已經跟後續支援部隊匯合了,現在估計正按照自己留下的信號坐標趕往這里,等到後續支援部隊到達,醫療小組就能全面對傷員進行治療,現場的處理也有人手了;再之後,跟米諾斯官方和維多利亞皇室對接一下,說明一下這次意外事件的具體經過,應該就能夠有一個完善的收尾了。

  

   挺好的,面對著實力天差地別的對手,雖然大多掛了彩,但是還是在沒有減員的情況下取得了勝利。

  

   白發男人轉過頭,看向已經蘇醒過來的黑色菲林。

  

   蔓德拉好不容易在背後造起了一個石墩,讓自己幾乎失去知覺的上半身坐起來。

  

   菲林少女臉上寫滿疲憊,但還是露出一個醉人的微笑。

   瘦小的身體被包裹在不屬於她的,寬大的外套里,有一種別樣的魅力。

   男人知道,她是這些人里最努力的那一個。

   她在沒有救援的情況下,獨自一人硬生生拖住了那個可怕的對手,在讓人絕望的攻擊中還努力尋找著勝利的道路。

   蔓德拉一直沒有放棄,一直沒有認輸。

   她一直在前進,一直在戰斗,不僅僅是跟深池的陰影,也是跟過去的自己。

  

   看著女孩的笑臉,男人覺得自己應該好好表揚她一下。

   畢竟她這麼努力了,什麼樣的表揚也不為過。

   滿足她一個願望吧,男人想著,不管是什麼願望,都要滿足她。

   沒有加上前提,也就意味著,不管少女向男人索取什麼,他都願意給。

   至於現在,男人想要走過去,蹲下身子,摸摸少女的頭。

   就如同以往,每一次少女取得了小小的成功時,男人也會溫柔地摸摸她的頭。

  

   於是男人眼含笑意,直起身子,向著微笑的菲林少女踏出一步。

  

  

  

   然後下一秒,視线突然快速下降,最後在一陣震動之後,靜止不動。

  

   眼前是幾乎貼著臉的地面。

  

   看樣子好像是邁步子的時候摔了一跤,現在整個人都趴在地上了。

  

   男人有些奇怪,難道是自己坐久了,腿麻了,所以一個沒站穩才跌了一跤?

   在這種時候出這種岔子,也太丟人了。

   尤其是在喜歡自己的女孩眼前。

   尤其是在自己喜歡的女孩眼前。

   所以他努力想要爬起來,雙手撐住地面,腰部發力,想要帶動腿部站立起來。

  

   但是他發現自己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了。

   回過頭,看見自己的雙腿好端端的,一個不差。

   心里一陣疑惑。

   男人又低頭看向眼前的地面,不斷有猩紅色的液體滴落下來,在地上匯成一灘小小的血泊。

   通過血泊,男人發現自己的額頭摔破了,血液從那里不斷流出,最後落到地面上。

   明明腿是完好的,為什麼沒有知覺?

   明明已經發覺自己摔傷了,疼痛為什麼遲遲不來?

   還沒等他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視线再次下滑,眼前的地面突然向他逼近,隨後迎來第二次震動。

  

   原來手也感覺不到了,所以支撐上半身的手臂軟倒,腦袋也第二次摔到地面上。

   耳朵嗡嗡的,可能是腦袋撞到地面導致的吧?周圍好像有人在喊著什麼,但是模模糊糊聽不真切。

   努力抬起頭,依稀看向聲音的來源,看見了菲林少女哭花了的臉。

   蔓德拉已經跌在地面上,努力對自己伸出手,但是無力的身體沒法支撐她向自己靠近。

   菲林少女滿臉絕望,鼻涕眼淚混作一團,把那張好看的臉弄的一團糟。

   今天是第二次看見她哭了啊。

  

   別哭啊,我馬上就起來,馬上。

   等我稍微緩一緩,感覺一下我的雙手和雙腳,然後肯定就能馬上站起來。

   為什麼覺得有點冷,現在明明是正午啊?

  

   耳邊好吵,像是有人在用力擂鼓一樣,咚咚咚的聲音仿佛響在腦子里。

   那是我的心跳聲嗎?小聲一點啊,我都聽不清她在喊些什麼了。

   糟了,好像一時半會緩不過來,她哭的更厲害了。

   怎麼會這麼冷?好像雙手雙腳都被放在麥哲倫的無人機下面一樣。

  

   先告訴她我沒事吧,不然看著她哭成這樣我也心疼。

   嘗試振動嗓子發出點聲音,但是才發現連舌頭和喉嚨都感覺不到了。

   算了,不能說話就不能說話吧,至少對她笑一笑也可以,這樣或許她就不會哭了。

   慢慢地,慢慢的把嘴角彎起來——可惡,這麼小的動作都做不到嗎?

   現在冷的有點像那場戰斗了,像那個白兔子的體溫。

  

   視野突然染上一抹紅色,液體流過臉頰的感覺清晰地傳來。

   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里一起流了出來。

   自己應該知道那些是什麼。

   越來越冷了。

  

   好安靜啊,只有心跳聲還在響,我能聽到的只有這個聲音了。

   現在已經整個身體都感覺不到了。

   別哭了,但是視野越來越暗了,暗到連你的哭臉都要看不清了。

   好冷啊。

  

   心跳聲越來越慢了,等它都停下了,那就真的安靜了吧。

  

  

  

  

  

   要死了嗎。

  

  

  

  

  

   啊,倒也能理解。

  

   一路上全力趕路,再加上剛剛風笛戰斗中的支援。

   一共27次反重力。

  

   救下蔓德拉的那一次,再加上戰斗中一直抵御著紫色火焰的攻擊。

   維持了12分鍾的聖域。

  

   對蔓德拉和號角的緊急治療。

  

   支援時使用的精神操縱。

  

   還有雖然是最小限度調用,但是還是進行了積蓄與爆發兩個過程的,德拉科的火。

  

   看來這次是真的過火了啊。

   生命力耗盡之後,本以為會疼到沒法忍受來著。

   結果最後是這樣,失去全部感覺,沒想到還蠻仁慈的。

  

   這麼說起來,就算謀劃了這麼多,絞盡腦汁地去戰斗過了,甚至還讓風笛負傷了。

   結果要是只論最後的得失,似乎跟自己一開始的打算沒什麼差別?

   自己如果也破罐子破摔,全力調用那個龍女的力量去打上一場,說不定風笛也不用受傷。

   反正到最後,自己依然會死。

  

   淪落到現在這樣,死在蔓德拉眼前,對她也太殘忍了一點。

  

   心跳越來越弱了。

   菲林少女拼了命地往這邊一點一點爬過來。

   但是就連她努力的身影也要看不見了。

   幫她實現願望的事,也辦不到了吧。

  

   沒想到,在臨死的時候,沒有什麼走馬燈。

   只是在想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沒有想象中那麼混亂。

   沒有預料中那麼悲傷。

   就這麼簡單地接受了這一切。

  

   連自己存在的一切都感覺不到了。

   眼睛,鼻子,舌頭,耳朵,手,腳,心髒。

   就像被憑空挖去一塊一樣,只余下空白。

   觸覺消失,皮膚被地面上土石劃破的疼痛。

   味覺消失,流進嘴里的鐵鏽味。

   嗅覺消失,彌漫在空氣中淡淡的燃燒的氣味。

   聽覺消失,纏繞在耳邊的心跳越來越遠。

  

   視覺消失的最後一瞬,刻在視網膜上的,是喜歡的人的臉。

  

  

   因為出發之前就做好了走到最壞一步的覺悟。

   所以事到如今,雖然有些遺憾,但是也還是釋懷了。

   雖然不想讓蔓德拉看到這些,但也有心無力。

   所以,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

  

  

   最後一絲感官消失。

   意識宛如被丟入漆黑,深沉的液體里。

   下墜,下墜,不斷下墜。

   有誰的耳語轉瞬即逝。

   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秒。

   依稀………看見了一個無比遙遠,又無比熟悉的面容。

   烏黑的長發,虛幻的微笑。

   溫柔的眼睛里倒映出死亡的顏色。

  

  

   ————————

  

   ————————

  

   在哭喊著什麼。

   眼淚不斷涌出,怎麼也止不住。

   難看地癱倒在地。

   拼盡全力向前爬行。

   空虛的身體里榨不出一絲力量。

   用勉強能動彈的手指摳住地面,拖動身體。

   指尖被地面磨破,鮮紅將泥土打濕。

   十指連心,但是心更痛。

  

   明明已經全部結束了。

   明明大家馬上就可以笑著回去了。

   明明沒有人犧牲。

   明明自己的贖罪終於走到了終點。

   明明馬上就能抬頭挺胸說出自己真正的心意。

   明明世界剛剛對自己展露慈悲。

   明明未來的路就在眼前。

   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再次把我丟進深淵呢。

  

   自己在哭喊些什麼呢?

   那麼難看,那麼弱小,那麼丑陋地在地面上蠕動。

   眼淚和鮮血混在一起,歇斯底里地喊叫。

   有什麼用呢。

   最喜歡的人還是要死了。

   自己除了向他一點一點地挪動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那張雖然談不上帥氣,但也是很有魅力的臉。

   鮮血從他的眼睛里,耳朵里,鼻孔里,嘴巴里瘋了似的涌出。

   他的瞳孔一點點渙散。

   身體的起伏越來越微弱。

   癱軟的四肢微微抽搐。

   自己見過數不勝數的死亡,對它熟悉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所以很不幸,就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自己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精神已經搖搖欲墜了,腦子好像被扯碎成無數塊一樣。

   已經要壞掉了,不論是心靈,還是大腦。

   或許只有不斷強迫自己去想這些有的沒的,才能避免徹底崩潰。

   ………………

   ………………

   …………………

   …………………啊啊。

  

   不要啊。

   別死啊。

   有人嗎,有沒有人來救救他啊。

   誰都好啊。

   簡妮。

   拉芙希妮。

   Misery老師。

   風笛。

   號角。

   誰都好,誰來都好。

   求求你們了。

   求求你們了………

  

   吐出一口鮮血,從干枯的身體里擠出一點法力。

   身下的泥土托著我向前挪了一步。

   最後一點距離終於被填補,握住了他的手。

   冰冷。

   就跟我的心一樣。

  

   這一定是場噩夢。

   等夢醒了,自己肯定會在宿舍的床上。

   然後笑著跟好友打個招呼。

   洗漱完畢之後就能去他的辦公室。

   看著他在桌子上忙碌,自己就窩在沙發上。

   手里捧著他剛剛泡好的咖啡。

   享受著只屬於自己的幸福。

   一定是這樣的,對吧。

  

   最後殘余的思考能力也要消失了。

   自己或許就要這麼瘋掉了吧。

   理智,感情,自我,都隨著死去的心一起消失。

   一直以來小心翼翼積攢的一切,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噩夢,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運轉到極限的大腦再也支撐不住。

   被瘋狂的感情轟炸的意識不堪重負。

   眩暈感拉扯著自己的眼皮一點點合攏。

   徹底昏迷的前一秒,依稀看見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身影。

   陌生的黑發女性,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漆黑的眸子仿佛沒有盡頭。

   她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自己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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