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里,究竟發生了什麼,那寄生於我的古怪邪祟又潛伏了多久,我能搞明白的不太多。但是氣海之內,一顆圓潤無暇的丹珠靜靜懸浮,吞吐涼意和暖意,將內息淬煉得濕沉、滑膩,有質而有形,帶著一股淡宛若櫻花般的馥郁,生動靈躍。
而每一次循環產生的全新氣感,都被櫻色丹珠截留,無聲匯入。萌動於丹珠內的,是震顫的胎息,是先天之炁。
走在錯落的步町石上,提著手里的紙袋,感受著斑駁的光影與蔭涼的秋風劃過皮膚,我慢慢思考著。
“碰——”長拳遞出,發出破空聲,然後重重擊打在面前的樹木上,樹皮崩碎,樹干狠狠震顫著。結成丹珠之後,力量大了一成半嗎……應該不是什麼壞事吧。
之前在小幽的房間里莫名其妙的突破,是因為之前對風車圖的觀想嗎。或者是因為我吃了什麼,大福和……茶?抬手看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紙包,又笑著搖了搖頭,大概是小幽做了什麼吧。或許是不想看著初入界限的我莫名其妙的死在怪誕之中,所以悄悄幫我突破了吧,雖然有些淘氣,但是小幽一定不是個壞孩子的。
想到小幽那有些惡劣的玩笑,我的臉上慢慢發熱,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幾乎是滿臉通紅的跑回了房間。
呼——冰涼的水流拍擊在臉上,將女孩塗抹風干在我臉上的香汗洗滌干淨,雖然我對此全然不知。清涼的風帶走熱氣,也讓我停下胡思亂想。
不管怎麼說,我對界限之後的世界知之甚少,也不太清楚接下來的路應該怎麼走。
沉默。蘇老頭從來不告訴我那之後是什麼,雖然知道是為我好,但是現在也不能總是摸著石頭過河。
如果說枼月家有誰最合適指導我的話,我看向一個方向。昨天晚上,我抱著酣醉的枼月綺,將她送往了那里。
……
沒有想到,我到達那間屋子附近時,枼月綺一身素雅長裙,淺色遮陽帽遮住面頰,手持畫筆靜靜寫生。金黃的落葉,靜諡的庭院,少女如若畫中,比秋景更動人。
默默站在遠處看著靜靜揮墨的枼月綺,少女的表情遮掩在帽檐的陰影下,看不清楚。她抬起手,拿起畫筆輕輕塗抹,然後頓住,又用更輕柔的動作輕輕落筆,專注的把目光落在身前的畫布上。
這時候的少女,比起弓道場時的銳利,切磋時的剛強,日常對話時的客套,比起醉酒後的朦朧和嬌憨,多了一絲從未見過的柔和與安然。
靜謐的庭院吹起清風,裙角被揚起,露出包裹在雅白色絲襪下的緊致小腿,輕柔的衣裳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身形。兩根手指壓住帽檐,枼月綺擋住落葉和清風,然後詫然看到了傻傻站在遠處的我。
愣了片刻,少女放下調色盤,摘下遮陽帽,然後向我輕輕揮手:“重君。”
少女嬌俏的表情比我想象中還要恬美,我愣愣的抬起手也打了個招呼,然後才反應過來,快步走過去。
“重君來了多久。”少女收起畫具,轉頭看向我。
“記不得了,綺小姐專注的樣子,很漂亮。”
“我以為你會說剛到不久,”枼月綺笑起來,而後繃住臉,“可以理解成是調戲嗎,鎖骨,喜歡左邊還是右邊。”
我的視线不由得移向少女分明的鎖骨,瑩白的肌膚與誘人的凹陷,恰到好處的被遮掩遮掩幾分,襯托出更加細膩修長的脖頸,
注意到我的目光,少女的臉霞上升起淡淡紅霞,伸出粉拳搖晃了一下,然後又重復了一次:“鎖骨打折,你選左邊還是右邊。”
意識到自己想茬了,連忙把目光移開,尋找著可以岔開的話題:“綺小姐,畫的是櫻花嗎。”
入秋已深,面前的大樹只余幾片殘葉,在秋風中瑟瑟搖蕩。而畫布上,一株很大很繁茂的櫻花,將畫布渲染為絢爛的粉色。那是宛若夢幻般迷離的粉白色,令人想到戀人的呢喃,想到少女面容的紅霞。有些怯懦的色彩,卻又勇敢到無以復加,把整個花卷盡數塗滿。
“很漂亮,不知道春天的時候,這里會不會想花卷里一樣漂亮。”
“不會,這棵樹已經快死了,每年開的花只會越來越少。”少女搖搖頭,看著大樹有些惆悵。
“那還真是可惜。”仔細端詳著遠處那棵櫻花樹,我低聲回應,“看來是沒有機會得見了。”
“其實,重君應該見過一面吧,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枼月綺收回目光,歪頭,然後明媚的眸光轉向我。
“……嗯?”心跳加速,少女的樣子,有點可愛。
“那張照片,小幽坐著輪椅,就是在這里。”
“這是枼月家最大的櫻花樹了,在我母親小的時候就是。”她望著樹出神,“真的好久了。”
“嗯。”我記得照片里,小幽坐著輪椅,而年幼的綺小姐在後面推著,兩個人笑得燦爛,至於櫻花樹卻沒什麼印象了。不過這記憶里的模樣,有幾分是來自於我的臆想呢。
“想起來了,確實是很漂亮的櫻花樹啊,真想親眼見見。”
然後枼月綺就這樣靜靜站著,我則看著她的側顏出神。良久,她轉過頭和我對視:“重君特意來這里找我,有什麼事嗎。”
“綺小姐猜到我會過來?”
“不太確定,只是有這樣一種感覺,然後就一邊修行一邊等。”她看了看里在一旁的畫,“不過我好像比想象中多花了點時間,讓重君久等了。”
“哪里的話,很漂亮的風景,很漂亮的畫。”人也一樣。
“多謝夸獎。”少女笑起來,正對著我,清谷幽蘭不過如此。
想要移開目光,怕一直溺死在這份笑靨里,又有點舍不得,慌忙引出話題:“其實我來,有一些修行上的問題,想向綺小姐請教。”
枼月綺輕哼著,好像對我的話有些不滿,話語輕輕拖出長音:“你說,修行~”
“嗯,我有點迷茫,跨過界限之後的道路,應該是怎樣的。”
“就算你這麼問,我可是還游離在界限之外呀。”枼月綺背起手,“況且每個人的道路都有不同,我、小綺,還有之前來拜訪的星見都是如此,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你自己。”
果然是這樣,我茫然的站在原地,在大陸修行的點滴,和各路武者切磋的經歷,一次次和自然的感悟,一次次與怪誕的遭遇……我分不出,我分不出我想要什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修行究竟為何物。我想看看師傅見過的風景,但是我們卻非是同道中人。
我知道的。
看著我失神的模樣,少女幽幽嘆了口氣,“素描,我缺個模特,如果閒著,不如就坐著陪我聊聊天怎麼樣。”
“……榮幸之至。”
……
我和枼月綺隨意的坐在側緣,少女距離我不過數尺,並排而做。
“這樣就行嗎,不用固定一個姿勢嗎。”看著手持速寫本的枼月綺,她只是很久才歪過頭看我一眼。
“不用太拘束,反正怎麼都是能畫的。”素手持筆,靈巧的在紙上躍動,“這也算我修行的一部分吧,重君之前的修行是怎麼樣的。”
“……痛苦。”我猶豫的答道。
“嗯?”筆尖略微停頓,然後輕輕塗抹。
“感受痛苦,習慣痛苦,然後超越痛苦。每一次對敵都竭盡所能,每一次訓練都超越極限,然後就比上一次強一點。”
筆尖徹底停住,枼月綺第一次拿起橡皮,大范圍的擦去碳痕。
“聽起來不太有趣,”她歪過頭看向我,“挺蠢的……”
“……嗯,也許吧。”沒有想要反駁,事實上習慣以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沒有反駁,而她的眉頭卻微微蹙起,好像是因為大范圍的擦拭畫作有些不太開心:“抱歉,我不是說你……是說……重君那個不太稱職的師傅。”
“不,師傅他很好的,真的很好的。”我和枼月綺對視,看著她好看的眉宇重新舒展,然後又回過頭拿起鉛筆。
“那我就是說你,挺蠢的。”枼月綺的聲音有點悶。
“嗯。”不由自主笑出聲,而少女手上的動作好像也加快了不少,一時間陷入無言。
“關於你說的修行問題,我走的路對你來說參考不大,那條路走不走得通還兩說。”許久的沉默之後,枼月綺一邊繪畫,一邊輕聲說,明明是在給我作畫,卻幾乎不怎麼看我。
“但是小幽的道路,或許可以給你帶來些啟發。這牽扯到一個人修行本源的問題,我建議你去問小幽本人。”枼月綺依舊是專心作畫的模樣,“無論如何,小幽說的話不能全然相,不管她在界限那頭走了多遠,都只是她的路而不是你的。這一點一定要記住,重君。”
“……小幽嗎。”想到有些不堪的東西,搞不好又要被那孩子用腳丫捉弄一番,還是算了吧。
“綺小姐不能直接告訴我嗎。”我揉了揉鼻尖,看向專心作畫的少女,那專注的模樣尤為動人,陽光照射下的,翹起的發絲軟乎乎的發著光。
仔細端詳著枼月綺的側顏,柔順細軟的黑發搭在肩頭,與其說成熟,倒不如說少女的新發型嬌俏又柔和。
“不行哦。我並不是直接經驗的獲得者,把隱性知識顯性化會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信息失真,而在我理解和進一步傳遞的基礎上又會引入新的歧義。”少女自顧自的說著,“重君也不想獲得似是而非的東西吧。”
“小幽好像也說過類似的東西。”
“什麼?”
“語言和文字的局限性。”我思考著總結。
“看起來你們聊的不錯,我也放心許多,那你就更應該理解為什麼我想讓你直接去問小幽本人了,你不是剛從那回來嗎。”扭過頭端詳了我一會,枼月綺繼續畫起來。
“我倒是很想聽一聽綺小姐的看法,小幽她好像很累,已經早早去休息了。”
“什麼?”枼月綺轉過身子,停下手中的動作,明媚的眸子直勾勾的看向我。
“嗯……怎麼了。”被少女的反應嚇了一跳。
少女沉默了一會,直到把我看的心里發毛:“沒什麼,這麼早就去休息了,我只是在想小幽有沒有把我布置的課業做完。”
“那題都好難……”我不覺輕聲嘆道。
“重君也做了?”枼月綺挑眉問。
“……就做了一道風車問題,好像在紫府觀想出了很奇怪的效果,大概是好事情。解法也不知道對不對,小幽趴著睡著了。”
看著枼月綺好像有些心事,我回到最初的話題。“我想綺小姐對界限之後的了解,不通過小幽,應該也可以解答我前路的迷惑吧。”
“嗯。”枼月綺輕哼一聲,看起來心情不太好,“不過我為什麼要幫重君呢,對我來說,重君老老實實養傷會更符合我的心意,我本來就不希望你跨過這一步。”
確實如此……不然綺小姐也不會給我那個補償券了,要不然在這里用掉算了,我也不想貪圖什麼。摸了摸懷里的手絹,絲帕的柔軟與光滑,讓我有心中涌現些許不舍。
算了,留著做個紀念也不錯。把手松開,然後看著重新開始作畫的枼月綺。
“……綺姐姐。”我低聲輕呢。
沒有風聲,沒有蟬鳴,只有我和枼月綺兩個人靜靜坐著,筆尖劃動的沙沙聲無疑無法掩蓋住我的低語。
“……”枼月綺詫異的側過頭凝視我,這比我想象中要羞恥的多。目不斜視,我對上少女的眼神,只是有點如芒在背。
“綺姐姐。”聲音稍微大了一點,在寂靜的庭院里,清晰可見。
“……綺姐姐,昨天晚上說過,只要我叫你姐姐就可以給我獎勵。”我頓了頓,壓制住內心的羞恥,“那我要聽,有關我修行的建議。”
枼月綺瞪大了眼睛,櫻唇輕啟、檀口開合,卻什麼都沒說。然後只是低低的笑,然後笑聲越來越清脆,嬌軀止不住的輕顫。
聽的我面紅耳赤,感覺愈加羞恥,干咳了一聲。少女全然無視我的窘迫,用有些甜膩的聲线向我打趣:“重君,哦不。”
“弟弟君,再叫一遍綺姐姐,有獎勵哦~”弟弟君、綺姐姐,兩個詞被少女咬的很重,還拖著長音,甜膩的聲音聽的我脊背微微發顫,讓人有些難以拒絕。
“綺……姐姐。”只是這樣叫一聲姐姐,換界限之後的事情,怎麼都不會虧。我這麼對自己說,只是感覺臉上更熱,沒敢再看少女一眼。
“よしよし(乖哦乖哦)~”
頭上一沉,少女不知合適已經起身走到我旁邊,溫潤瑩白的手掌輕輕撫摸我的頭頂,語氣寵溺又溫和:“弟弟君辛苦了,姐姐在這里,不用太勉強自己也可以的。”
眼睛一酸,鼻尖發癢,抑制不住的想哭。
閉上眼睛,忍住眼里的酸澀,感受著頭頂的泛著暖意的手掌輕輕拂過,從未有過的新奇感受,不討厭。
“綺小姐再這樣,我生氣了。”悶聲說了一句,卻沒有做其他事,只是閉著眼。
“唉,還是小幽的手感更好一點,並且還會主動蹭蹭。弟弟君,不合格。”這樣說著,枼月綺移開手,重新坐下。位置比起剛才稍微近了點,這次少女連嘴角都含著笑。
其實,再摸一會也沒關系的……
“那接下來就是給弟弟君的獎勵時間了,從一個簡單的問題開始吧——”少女把速寫本翻到新的一頁,寫下“物質”和“意識”。
“重君以為,物質和意識的關系是怎麼樣的,二者何為第一性呢。”
“這個問題也太大了。”單就我接觸過的神念、靈魂、夢境和內息,我就很難理解這些東西是物質還是意志。有關唯物主義,唯心主義和二元論的相關觀點我也僅限於知曉,現如今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好像已經沒人會提。
簡直就像停機問題一樣毫無意義。我深吸一口氣,撫平所有心緒,然後轉頭看向枼月綺:“我不知道。”
“很好。”少女點了點頭,看起來對我的回答並不意外,“事實上知道並且可以講述出來的家伙,基本上都瘋了。”
“不深入剖析靈魂和物質的本質是不會明白的,如若知其然就必須在界限深處走很遠。”少女垂著眉毛,“很遠。”
“而假如要知其所以然,這種人我還沒聽說過,大概都死了。”
“我記得這個問題好像有很多人討論過,算是哲學領域最基礎的問題了。”我忍不住開口。
“對,但現在哲學已死。”她的眉目里閃著神光,“自然科學也面臨同樣的窘境,不可知的烏雲籠罩天穹。”
“重君,瑪麗從小被關在一件只有黑白二色的屋子里,學習世間一切都知識,她從未見過其他顏色。”枼月綺輕輕蕩起雙腿,然後繼續訴說。
“然後有一天,她見到了苹果,一個紅色的苹果,會怎麼樣呢。”少女轉過頭,饒有興致的打量我。
“大概,會把紅色當時一張特殊的灰色吧。”我猶疑著作答。
“哈,哈哈。”枼月綺低笑起來,“真是很有意思的答復,弟弟君。那些哲學家們就是瑪麗,而他們從未見過紅艷的苹果。真正知曉問題答案的大修行者要麼不能開口,要麼會死,哲學家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不再發聲了。”
“所以我說,哲學已死。而小幽的修行之路,其實就是異化自身靈魂,干涉現實,侵染物質,最後扭曲二元的界限。”
她長嘆了一口氣,似乎帶著某種擔憂:“小幽是純粹精神領域的修者,以靈魂取代孱弱朽壞的軀殼,所以她現在能跑能跳,已經很不錯了。”
“……那小幽具體修行的是哪方面呢,是精神控制或者催眠類的能力嗎……”壓制住心中的羞恥,被對方踩在腳下時,那種連靈魂都侵蝕掉的感覺是那樣……甜美。甜美到只是想一想就渾身燥熱,扭捏的扭動了一下身體,忽然很像再匍匐在女孩腳下,被女孩用腳趾肆意玩弄。
這……這樣不對,但是心中無法升起對小幽的厭惡,也無法擺脫那股異樣感。一定一定是小幽對我做了什麼,我才會產生那種羞恥的想法,一定不是我自己的問題。又扭動了一下身體,才發現少女一直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向我。
她的眼中晦澀難明:“不,在修行的過程中產生了某種異變,小幽變得愈加……惹人憐愛。她沒有仗著這點,做什麼出格的事吧,我會教訓她的。事實上她主要修行的,是夢。”
夢?某種靈光閃過,小幽似乎的確有說過,將我蹂躪在腳下的那個地方,似乎就叫……舊日迷夢。我打了個寒噤,某些翻涌的甜膩與無助還是揮之不去,巨大的腳掌把我的一切抵抗變成一個滑稽的玩笑。假如如綺小姐所說,小幽掌控夢境的話……
“天下之人蓋不可以億兆計,人人之夢各異,夜夜之夢各異。有天有地,有人有物,皆思成之,蓋不可以塵計,安知今之天地非有思者乎。”枼月幽忽然低聲吟唱,臉上看不見半分笑意。
“重君,你知道嗎。有一次小幽從睡夢中醒來,雖然她極力掩飾,但是我看得出來她不認識我,只是壓抑自己的恐懼。”
“有一次,她認為坐在輪椅上的現實是只是一場夢,她的思緒突破高牆與異鄉人攀談,而她本人則囚禁在永恒之塔的尖頂安然沉睡。”
“還有一次,她告訴我,我們的世界不過是一位名叫阿撒……的宏偉存在,於刹那間的一場小憩。”
枼月綺笑榮澹艷,起身眺望著遠方,雅白色長裙出離的合適,清雅又凜然:“小幽很早之前就已經可以掌控自己的夢,睡眠對她來說更接近一種儀式而非休息的手段。”
少女轉過身俯瞰於我,語氣低沉,帶著種攝人心魄的氣勢,凜然的殺意透體而出,那不是針對我,也非針對任何人:“重君告訴我,小幽現在總是瞞著我小睡。”
“我很,不、開、心。”
“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太想讓你繼續修行了吧,重君。”這兩個字,咬的很重,重到讓我無話可說。
我沉默以答,竟說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話。好在,枼月綺也不需要我去安慰。
“明明說要給弟弟君獎勵的,沒想到說了這麼多不開心的事情。”少女重新坐下,“不過之前你提到風車問題和觀想對吧,你是怎麼做的。”
“大概是邪道的逃課法吧。這是我在弄內模擬觀想想出來的方法。”
“先假設有奇數個點,找到一個中點,做初始直线將點集定義分成兩組,每次轉動到下一個點,兩組點數都保持不變。直到直线從初始位置轉動180°,兩組點集互換,直线與初始狀態相互平行,可以無限轉下去。偶數點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並且似乎隨著我的觀想,發生了什麼有益的變化,雖然具體的我也是不太清楚。”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很不錯的思路,是重君自己想出來的嗎。”枼月綺點點頭,“這種解法有幾個需要注意的點,第一是為什麼兩邊點數會不變,第二個就是旋轉半圈之後的情況。”
“看起來非常簡單的問題,但是最初的考慮過程要復雜的多。凸包,线性方程組,以角度分類,以時間分類,點與线碰撞次數的優化。”
“而這個思路的在於在復雜混亂的系統中尋找一個不變的東西。動能的定義,虧格的研究,不變量巧妙的穿插在這些定義里,雖然風車問題本身並無實際意義,但這種思維方法卻可以解決很多現實問題。”
“重君,既已入道,那你必然會遭遇更多怪誕與離奇,請你牢記這一點,才不會輕易迷失。”
枼月綺一字一頓說的很慢、很慢,我能感受到,她是很認真的說了這些話。瀛洲之行,確實遇見了很多好心人。
“嗯,好囉嗦,跟師傅一樣。”有些受不了這種嚴肅的氣氛,我說著擾亂氣氛的話,少女也沒有在意,撕下一張紙開始寫些什麼。
“重君一直在枼月家帶著也沒意思吧,明天我准備帶小幽去神社拜訪星見。也不能把客人一個人丟在家里,一起去看看?”
猶豫了片刻,我還是問出聲:“因為小幽睡覺的事?”
“不全是。”枼月綺停下水中的筆,“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星見親自過來送酒,一定是有事找我。”
“好,如果有能幫上忙的地方,請不要客氣。”
遲疑了片刻,枼月綺開口:“雖然我也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最近小幽的狀態不太好,如果她有什麼冒犯的地方,請不要太責怪她。”
“我知道,畢竟她還是個孩子。”並且,還是綺小姐的妹妹呀。
枼月綺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眉宇間閃過一絲苦惱,令人心碎。
“謝謝。”枼月綺的聲音小到微不可查,之後遞來一張紙,上面寫著Zn+1=(Zn)^2+C。
“之前你所觀想,如果真的有用的話,或許可以試試曼德勃羅集,我想只要比觀想具體的圖像或物品好得多。”
“這是……”我有些遲疑的看著公式。
“復數z的非线性迭代公式,重君要不要試試看?”枼月綺靠過來,眼里充滿了躍躍欲試。
“綺小姐,確定這是人腦能算的東西?”我斟酌著用詞,這比讓我徒手攀登懸崖更離譜,至少後者我真的做到過。
“小幽做得到哦~重君既然已經孕生了神識,一定也可以。”枼月綺靠過來,面頰就貼在和我很進的距離,似乎能感覺到少女身上散發的淡淡熱氣和清香。紅潤的唇瓣,感受得到少女的吐息,盈潤的眸子里看得見著期待和鼓勵。
喉頭聳動,心髒不爭氣的跳動起來,撲通撲通,腦袋里暈暈乎乎,說不出拒絕的話。
“好,多謝綺小姐了。”
干脆躺在側緣上,意識沉入紫府之中,開始迭代計算。
最初的計算尤為困難,圖像的構築話費了大量心力。
觸須聳動著,那是我。蠕行、分化,然後成為一個點,一條线,那都是我。如日晷生成,如火焰燃燒,復平面上構築出由不可見觸須構築的圖集。迭代的深入,觸須開始分化,延展出更細小的觸須,而這細小的觸須又繼續分化。
無窮,可數無窮,無限的概念遠比我想象中要深邃,意識不斷墜落,下沉,如墜天穹。而無論我墜入的有多深,觸須都會延展出更多細小的分支,那些觸須繼續著分化。
“咿呀,撒加——”
誰人吟唱,何者歡呼,無數凌亂的觸須凝聚成確定形體,這個形體萬象神羅,這個形體永無窮盡。
一而成萬,萬而歸一。
紫府在壯大,但大小對其已經失去意義,無限本身就是最大的奇跡。
思維在升華,而升華的思維在刹那又投入計算,迭代出更多的,更多的,更多的……
我,是誰。
我,在哪。
不知道,更多,分化的更多的觸須,意識更加下沉,下沉……
仿若一道蛛絲向下懸垂,更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蛛絲飄搖,意識也更加渙散、恍惚。
朦朧間,有個少女提起蛛絲,輕輕纏繞在瑩白的指腹:“弟弟君~弟弟君。”
聲音輕柔、慈愛,回蕩在整個圖集中:“好乖好乖~摸摸,摸摸”
是誰……?
“要聽姐姐的話,綺姐姐總喜歡乖孩子了哦~”
是綺姐姐呀,綺姐姐……是誰?
蛛絲纏繞,一圈一圈,然後少女輕輕向上提。
“弟弟君要乖乖的,要聽姐姐的話,摸摸~”
“呼~ ”溫熱的吐息從耳蝸吹入,吹進腦海,吹拂每一根觸須,吹拂蕩起的蛛絲,把腦子攪得亂呼呼的。
想要掙脫,少女勾動著手指操縱蛛絲,把我纏繞的更緊,身體酥酥軟軟,連迭代都變得遲緩下來。
“頭,不許亂動,這是獎勵哦。聽話孩子的獎勵,要聽姐姐的話。”
要聽,姐姐的話。
“呼~”
又是一道甜美的吐息,調皮的鑽入靈台,吹拂著我的所有。由觸須組成的圖集輕顫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少女徹底吹散。
“沒有動,弟弟君忍住了呢,真乖真乖~這是獎勵哦。”
“呼——”
“抖個不停呢,可愛可愛。哼哼,催眠起作用了,那麼接下來,頭,不許動。”
要聽,姐……
“呼~ 呼~ 呼——”
姐姐,的話……
無法思考,顫抖,乖乖的,聽姐姐……
“呼——————”
抽搐、顫抖,除此之外什麼都做不到,只是享受著暖風灌入耳蝸,渾身癱軟,意識被徹底吹散。這是……獎勵。姐姐給乖孩子的,獎勵。
“重君真是對人沒防備呀,意識下沉的這麼深,對不起了。”少女的聲音軟軟糯糯,帶著淡淡的無奈。
“不過,雖然弟弟君是個好孩子,我總是要加上一層保險才能放心的下,對不起。”
什麼,聽不明白,綺姐姐……
“好乖好乖,摸摸,弟弟君絕對不能傷害小幽。絕對絕對,不能傷害小幽哦。”
“呼~”
“絕對不能傷害小幽,這是姐姐的命令,要聽話,好乖好乖。”
不能,傷害,小……
“呼呼~ 呼~~”
暖呼呼的氣流灌入,什麼都記不清了。什麼?什麼?對,不能傷害,小幽,聽,姐姐的……
“午安。好好睡一覺吧,弟弟君。”
……
將最後一口熱氣輕輕吹入,少年顫栗著承受,乖乖的一動不動。
枕在自己潔白大腿上的腦袋輕輕放下,看著仍沉浸在睡夢中面容恍惚的少年,暗道了一聲抱歉。
翻開速寫本中的兩幅畫,撕下一張,那是一位老者的模樣的畫作,看起來面容與蘇重有五六分的相似,蒼老但矍鑠。
提筆寫下
“重君,願我們所有人,都能迎來終老。”
而另一張卻是一名幼童,天真無邪的面龐看起來比我順眼的多。還有一只細膩的纖手落下,如同現在的枼月綺,無聲撫摸著我的頭頂,神情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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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a 催眠60
枼月綺進行催眠檢定:D100=9/60 極難成功
守密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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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的丹藥問題沒人解嗎,這樣子很打擊咱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