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葉鳶。
性別女。
年齡15歲。
學生證號:xxxxxxxxxxxxxxxxxx
父親電話號:xxxxxxxxxxxxxxxx
最後,我想說,有些人注定是不被需要的。一個極度缺乏愛的人往往會走向兩個極端。一個是極端渴望,一個是極端冷漠。造成分歧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是,缺乏的程度。如果感受過愛的溫暖,但還不夠,就會極度渴望。若從未感受過,就會慢慢的排斥愛,排斥感情,最後把自己變成不需要感情的,所謂的怪物。當然,也終將不被人所需要。
如果我的媽媽還在,如果她沒有走,我或許不會明白這些。 ——4.17”
這是初中時的葉鳶所寫的遺書。
葉鳶在十四歲時被診斷出中度抑郁,醫生的建議是休學。
“啥?你讓我的閨女停學?你知不道她多有……天才,這肯定不同意,絕對不聽……”
醉酒的葉鳶父親站在診室門口,含糊不清地破口大罵。
診室里的葉鳶面如死灰。
抑郁症……嗎?
學校組織了心理健康調查,大家都沒當回事,無非是當做面子工程而已,只有葉鳶認真答了題,被認為是潛在高風險人群。
所以學校勸說葉鳶父女前往醫院做權威的心理咨詢。
診斷結果就是葉鳶中度抑郁。
“說來也是……都快忘記上次開懷大笑是什麼時候了呢……”
記憶開始浮現在葉鳶的腦海里,雨滴落在公交車上,父親的酒氣熏開了方圓兩米內的乘客,只剩下葉鳶坐在父親身邊,駕駛員皺著眉頭,提醒葉鳶父親車內禁止飲酒。
葉鳶父親葉國強:“關你錘子事!”
曾經的父親並不是這樣的。
她記得小時候父親會打上領帶,擦亮皮鞋,戴上一塊亮晶晶的手表,西裝革履地駕車出門。每次父親臨走前,都會和母親吻別,兩人曾經每次的相視一笑,成為了現在葉鳶永遠不想走出的夢境。
母親在父親走後會坐在陽台上,長久的畫著畫,有時候會寫寫詩。葉鳶坐在床上,看著陽台上的母親把一張白紙鋪滿顏色,陽光肆意潑灑,從日出到日落,再到月亮升起。
自己的母親會抱住自己,然後把一本厚厚的牛皮本子攤開,里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自己的牙牙學語,是從普希金的詩作開始的。
是從泰戈爾,海子,冰心開始的。
是從李白,杜甫,白居易,蘇軾開始的。
記得有一次,母親抱著自己走到很遠的地方。母親纖細的胳膊越來越吃力,但還是抱著自己走了很遠很遠的路,再走回來。
那個地方是一片湖泊,湖岸上是沒過母親頭頂的蘆葦。
和公園里的湖不同,這邊的湖泊沒有圍欄,沒有石板路,沒有釣魚的人。只有一片湖泊,美得純粹,美得讓自己有些失神。
然後是爭吵。
漫無目的無止境抽絲剝繭地爭吵。
每次母親都會大汗淋漓。父親會坐在沙發的一角,長久的沉默。
第二天他們還是會吻別。
第二天還是會爭吵。
再後來,他們之間只剩下了沉默。
後來,他們終於開始說話了,這次卻異常平和。
葉鳶一直在為當時的決定後悔著,後悔著。
她質問自己為什麼要任性,要不假思索。
“小鳶,你告訴爸爸,爸爸和媽媽你更喜歡誰?”
既然是爸爸問的,葉鳶不假思索地說了聲:“當然是爸爸!”
葉鳶第一次見到母親哭泣。
抽絲剝繭般地哭泣,見到她把寫滿詩句的本子撕碎。見到她把堆在牆角,如山一般積累的畫作扔到天花板上。
葉鳶想要改口,不停的重復著,還是媽媽最好,還是媽媽最好。
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媽媽。
也是最後一次見到熟悉的爸爸。
這之後,葉鳶的爸爸開始酗酒度日。葉鳶的小伙伴們也開始排斥葉鳶:“你爹是個酒鬼!”
或者
“你個沒娘養的孩子!”
小孩子的惡毒往往是最單純的惡毒。他們只是單純的想看你哭罷了。
“我再也不會哭泣了。”
面對著樓底下如山的人群,撕心裂肺的喊話,手忙腳亂的消防員,葉鳶把寫著遺書的紙條塞進兜里,呢喃著,一躍而下。
六層,學校的最高處。
好快。
樹。
好疼。
再見吧……
這次再見,確是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母親蒼老了太多。滿臉皺紋,滿是銀絲。
葉鳶躺在病床上,什麼也說不了,只有一只眼睛能睜半開。
她真的以為自己死去了。
傳說中,天使會給每個無罪之人最後一次幸福。
自殺……也算無罪之人嗎?
父親跪在地上,抱著母親的腿嚎啕大哭。
一刻也不停地嚎啕大哭。
她曾幻想過無數次母親回到家的場景。
幻想過無數次和母親的相遇。
去過無數次那片青藍的湖泊。
讀過無數遍母親的詩,臨摹過無數遍母親的畫作。
沒想到再次見到母親,是在這個時候。
法院要剝奪葉國強的撫養權,將撫養權轉交給葉鳶的母親林琳。
最終,葉鳶的父母復婚了。
葉國強未再娶,林琳未再嫁。
復婚後二人卻很生疏。像是各過各的,交流很少,除了必要的溝通。他們從來不睡在同一間屋子,從來不對視,從來不親吻。
林琳有時還是喜歡長久的抱著葉鳶。
葉鳶恢復身體足足用了兩年。
兩年後,肌肉萎縮導致葉鳶連翻身都無法做到。再加上神經的創傷,醫生斷言這個孩子會在輪椅上坐一輩子。
但是葉鳶不甘心。
一家人終於團聚了,自己絕不能再倒下。
一家人終於一起出了門,到那片湖泊的堤岸上。葉國強和林琳架住葉鳶的兩邊,讓她嘗試走路。
但是她連克服地心引力——把腿抬起來都做不到。
葉鳶纖細的鎖骨脫臼了。
……
醫生把自己從X光室推出來的時候,葉鳶終於看到自己的父母抱在了一起,自己的母親輕輕的啜泣。
或許,自己的母親也在後悔當時的任性吧。
經過了一年的康復,葉鳶終於能借助拐杖走路了。
這一年,葉鳶考上了華英書院。
這一年,她十八歲。
拐杖卡在腋下,磨得生疼。兩腿酸痛,汗水從頭頂汨汨地流下,腰肢勉強彎曲成弧度支撐著葉鳶蹣跚地走著,走著。
葉鳶並不討厭疼痛,她喜歡忍耐疼痛的感覺,在疼痛中,她只需要忍受一種煎熬,而且不是心理上的煎熬。她曾經自殘過無數次,所有會被衣服遮擋的地方,都曾經被刀片,鋼釘光顧過。
疼痛,是因為我還存在。
“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
“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
葉鳶昂起頭,太陽
太陽。
我會站起來,我會留在父母身邊
我再也不會哭泣了。
——葉鳶傳,完。
如果說,有什麼一類人。他們從出生便含著金鑰匙,但在成長的過程中,他們除了金鑰匙外一無所獲,那麼我們能說他們不幸福嗎?
顯然不能。
若他們自己進行判斷,則不盡然。
黃莜寧的父親是一家企業的高管,同時也是股東,母親則是一位優秀的同聲傳譯員,能翻譯數種語言,常年在國際間各種商業會議和政治會議之間奔波。
直到黃莜寧出生的前一天,她的母親還在大會上做著翻譯。她的父親還在飛機的商務艙里與客戶談笑風生。
黃莜寧是在市郊的一棟大別墅里長大的,是在遙遠的某個國家的某個醫院里出生的。自己早產,在當地一直住院三個月才脫離生命危險。這是迄今為止父母陪伴黃莜寧時間最長的一次。
隨後的日子里,黃莜寧是與管家還有家庭教師度過的。
管家還兼職處理家庭的財政,是父親雇傭的。
家庭教師於文常說:“把她當成你的爸爸,把我當成你的媽媽就行啦!”這個她指的是管家李清。
小時候的黃莜寧也常說:“可是她是阿姨。”
奇怪的是,每次於文帶著黃莜寧出去,人們無一例外的會把她認成黃莜寧的媽媽,李清極少時候帶著黃莜寧出去,就算出去,也只是在房子周圍轉一轉。而從未有人把李清認成黃莜寧的什麼。
李清平時很冷,不願意和人多說話,這讓本就空曠的房子更增添了一絲冷氣。於文總是很熱,也只有她能稍稍融化冰冷的氣壓。
黃莜寧不止一次見到過李清親吻於文,或於文親吻李清。一直以來,黃莜寧都認為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的媽媽和李阿姨會啵小嘴!”黃莜寧對著來自己家玩耍的小伙伴興奮的嚷嚷。
“噓!”於文李清二人同時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黃莜寧開始慢慢發覺。
世界上的其他小孩都是爸爸和媽媽,為什麼自己的,確是阿姨和媽媽?
“你也有爸爸和媽媽的嘛,只是他們不在,你就把我們兩個當成爸爸和媽媽就好啦!”
於文每次都是這樣安慰黃莜寧。
黃莜寧的爸媽極少回來,大概維持著一年兩三次的頻率。每次自己真正的爸媽回家,自己都會改口,改成於老師和李阿姨。
直到有一天,黃莜寧看到李清把於文壓在身下,兩人親吻著,並且觸碰著於文告訴自己的,絕對不能被其他人,尤其是男生看到或者摸到的部位。
“不許欺負我的媽媽!你是流氓!”
於文嚇得尖叫一聲,蜷縮在李清懷里。
兩人看著黃莜寧不知所措。
在這之後二人對這些事諱莫如深。黃莜寧一但提到,她們就當無事發生,從這之後,黃莜寧再也沒見到過她們二人的親密舉動。
但是她還會聽到。
兩人有時會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發出和那天一樣的聲音。
那些地方,究竟是什麼樣的……?
黃莜寧有時候會長時間地對著鏡子觀察所謂的禁忌之處。
那時的黃莜寧還小,於文有時候會和莜寧一起在浴缸里洗澡。
莜寧長久的盯著於文的“禁忌之處”,
“媽媽,你這里為什麼是兩個團子,而我的什麼也沒有?”
於文愣了一下,隨後淺笑:“因為你還小。”
“那李阿姨也還小嗎?”
於文笑出了聲:“對,她確實很小。”
洗完後,香香軟軟的一小只黃莜寧衝向李阿姨的臥室。李清正躺在放平的電腦椅上休息,黃莜寧一把掀開李清的上衣……
李清一把捂住:“文文……你別鬧……”
“媽媽說你很小……果然,李阿姨是小孩子!”
李清一個激靈,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寧寧……是你啊……”
“李阿姨是小孩子!”
李清疑惑。
“媽媽說大人的胸都是兩個團子,小孩子的胸才是平的!李阿姨是小孩子!”
李清感到一陣眩暈。
穿著浴袍的於文走了上來,她赤著腳,濕散著頭發,笑盈盈的走進來。
“你怎麼什麼都和小孩子說?”李清有些惱。
於文慢慢跪下來抱住黃莜寧,對著黃莜寧說:“你叫她李小孩。”
“嘿嘿!李小孩!”
“啊——……”李清擠出了一個黃莜寧從未見過的苦澀的笑,從地上爬過來一把摟住了於文和黃莜寧。
從這之後於文沒有再和黃莜寧一起洗過澡,她告訴莜寧,上廁所,洗澡的時候要鎖門,就算是爸爸媽媽也不能看。
黃莜寧開始表現出自己天才的一面,比如,未經教學就還原了三階魔方。比如,僅靠電視字幕就學會了數千個漢字。比如,她在小學一年級就能理解初中的數學,比如,她的智力測試達到了驚人的180。
她理解這個世界只是時間問題。
於文對此感到興奮異常,這意味著她可以培養一個天才,她擁有教育學和心理學的雙碩士學位,這將會是她施展拳腳的大好時機。
黃莜寧一邊接受義務教育,一邊在家里接受天才的培養。
“媽媽!這道題我不會。”黃莜寧指著一道錯綜復雜的幾何難題問於文。
“問你爸爸去!”
“李阿姨——”
“嗯……我想想啊……可能是……嗯,這條輔助线吧……它現在是不是……”
“啊!我明白了!嘿嘿謝謝李阿姨,mua~”
黃莜寧幾乎從來不等李清講完一道題,總是在最開始就茅塞頓開,然後猛親一下李清的臉,再飛奔回於文的房間。
李清每次都苦笑。
她回憶起了自己被高數和金融數學毒打的日子。
直到黃莜寧十歲。
直到她開始熟練的使用電腦。
直到她開始閱讀於文書櫃里的書。
“……對於一個同性戀家庭而言,一般“他們”或“她們”生育而來或收養而來的孩子,長大後極大概率也會成為同性戀者……”
“……在病理學方面的,有關於同性戀以及跨性別認知障礙人群的研究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停止……”
“……現在的社會普遍不接受同性戀組建家庭,傳統的道德觀念以及生育觀念依然在普遍制約著社會中的同性戀群體……”
“媽媽和李阿姨是同性戀……”黃莜寧趕到一陣瞳孔地震。
她花了好長時間了解這個群體。
她開始思索愛的本質。
奇怪的是她開始對這些事感到極端的向往。
她開始覺得女女結合是很正常的事。
“九十年代就確定了這不是疾病!”
“這些是天生的!”
“love is love!”
每當她看到這些宣傳標語,這些示威時的呐喊,那些緊緊相擁的同性情侶。
她都會感到一陣燥熱。
自己原來也渴望。
聰明如她,她早就明白了生命是如何產生的。借助這些網絡工具。
當她終於開始思索:如果說異性之間的性吸引來自渴望生育的本能,那麼即使明知無法生育,同性戀者為何依然能夠產生性吸引?
古老的回憶突然徘徊在她的腦海里。
她回想起了於文和李清二人曾經的親吻,曾經的一些“舉動”和“聲音”。
紙上得來終覺淺。
直到她觸碰了自己的兩腿之間。
那種觸電的感覺。
她明白了,性吸引從來不來自於生育的本能,而是來自兩腿之間。
過早的自慰行為讓黃莜寧有些早熟,在五年級的時候就來了初潮。
她的身高也被永遠定格在了五年級。
只有一米六零。
本來她可以長得很高很高。
自己多次自慰的行為被發現後,於文先是沉默。
隨後拿出一根木尺,第一次狠狠地打了黃莜寧的手心。
她告訴黃莜寧,適度的自慰行為是可取的,但是不要過度。
黃莜寧帶著淚花,點頭保證。
但是誰能拒絕那些瘋狂分泌的多巴胺呢?
但是每次自慰後都會產生難以掩蓋的罪惡感。
於文每次都會收起慈愛和寬容,把黃莜寧帶進屋,用木尺狠狠地抽打一頓。
李清在這個時候總是默不作聲。當於文板著臉回來之後,李清會給黃莜寧的手上抹藥,再悄悄安撫氣呼呼的於文。
“你說,你惹你媽干什麼……”
“……”
……
“誒呀,別生氣了嘛,誰都有這個時候,咱倆不還……”
“你閉嘴!”
“……”
直到要求同性婚姻合法的呼聲越來越大。
直到人們舉著彩虹旗走在大街上,和軍警對峙。
直到移民國外辦理同性婚姻的業務越來越熱門。
直到社會上關於同性戀的爭吵愈發地不休。
直到李清走在街上,被裹入游行的人群。
直到這群人被抓,李清還停留在看樂子不嫌事大的開心中,人群乍散,軍警漆黑的警棍就頂在了自己的身前。
黃莜寧的父母動用了好些人脈才把李清撈出來。
在警方的審問下,李清承認了自己是女同性戀的事實,並非是圍觀群眾。
雖然無罪釋放,但是李清和於文被解雇了。
黃莜寧的父母驚訝於這般燈下黑的存在。
黃莜寧哭著喊著也沒能挽留下她們。
後來家里又來了兩個人,一個是保姆,一個是嚴肅的老太太,這是她的新任家教。
老太太很嚴厲,經常用一根教鞭把黃莜寧打得痛不欲生。保姆很沉默,一個字也不說。
黃莜寧開始了和老太婆斗智斗勇的旅程。
老太婆拔了她的電腦线,她就用電飯煲的電线來代替。
老太婆認為同性戀就是一種病,在她們那個年代,同性戀會被送進精神病院做電療。
黃莜寧反駁她說同性戀是病這種觀點是偽科學。
果不其然黃莜寧再次遭到了責罰。
當老太婆發現黃莜寧也有著同性戀傾向時,直接兩眼一抹黑坐到了地上。
以後每晚她都會把黃莜寧捆起來防止她自慰。
每天要嚴格約束黃莜寧的著裝。
甚至在初中時把黃莜寧轉到了男校來防止她和女生搞在一起。
黃莜寧遭受了數不清的騷擾和欺凌。
但是這些只會更加堅定黃莜寧的信念,順便還給她增加了厭男的屬性。
初中的三年,她一直留著短發,穿著極寬松的面口袋校服來掩蓋自己發育中的女性軀體,來使自己更貼近於男生。
她每次看到滿臉猥瑣笑容講葷段子的男生都會作嘔。
她在十六歲那年,考上了華英書院。順便炒掉了老太婆和保姆,家里徹底沒人了,反正華英書院是住宿制學校。
只有一件東西黃莜寧還珍藏著,那就是於文懲罰自己時用的木尺。
這把厚重的檀木戒尺,曾經把黃莜寧打得痛哭流涕,現在卻成了對往日唯一的念想。
對父母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了,只有於文和李清還活在記憶里。
啪!黃莜寧用木尺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手心。
好疼。
——黃莜寧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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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