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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背叛者-第四章:背叛者 (八)

  故事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在寫到這一章的時候,作者也感覺恍若隔世。因為實在是太久了,久到作者本人都沉浸在冗長的劇情中,幾乎經忘記了陸久和克魯格最後會拔槍相向。

   但該來的終究會來,只要故事在繼續,這一章的劇情就是躲不過去的。

   話不多說,一起來看一看本文標題中的大叛徒,究竟是怎樣表演的吧。

  

   正文在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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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好,陸司令。雖然您沒有直接向我們提供AR小隊的情報,但我們畢竟還是搭了您的便車,因此我決定向您提供一些有用的參考消息。考慮到您可能沒有時間去關注AR小隊的戰況,而且就算關注了也不會改變您的態度,所以我以視頻形式向您發布了這條消息。當您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已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AR小隊落入了鐵血的埋伏圈,並且被困住了。但如我所料的是,軍方出手為她們解了圍,當然是出於軍方自己的目的。現在AR小隊遭受了傷亡,並且主要人員落在了軍方手里.另外,同時傷亡的還有SOG派去偵查和協助AR小隊的兩個隊員,但所幸隊本人長無恙。我相信,AR小隊一定十分迫切地想要撤離並擺脫軍方的控制,因此我在她們可能會途經的路上做了接應的准備。同時,為了爭取更高的回報,我擅自將手中的兵力分出一股,用於搜救其他失散人形。雖然不知道您回到總部後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我有著強烈的預感,我們還會有後續合作。所以,祝我們雙方的行動都能順利。”

   陸久是在和45分道揚鑣90分鍾後收到的視頻。正如45所言,他已經決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因此他沒有馬上去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麼。雖然45提供的情報足以引人關注,但陸久相信局勢仍然尚在45把握之下——既然不是即時通訊,那麼就還沒到生死攸關的時刻。

   陸久去往總部用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抵達時已經快要接近中午。臨時指揮部里面空蕩蕩的,多數屋子都沒有人,但樓房的前面還有一個哨兵,這說明至少這個機關的首腦還在。

   陸久走進樓房,在樓道里聽到了說話的聲音,於是他在樓道口駐足傾聽了一陣。

   “如果我去請求父親盡量斡旋的話,說不定軍方那邊,也不是非要把您……”

   “我不是請求你幫助我,而是在請求你幫助格里芬公司。”

   元帥的辦公室里,一老一少兩個聲音在交談。

   格里芬公司的秘密指揮部已經人去樓空,元帥的辦公室除了元帥秘書和門口的兩個警衛員之外,其他人員幾乎都已經離開了。辦公室本身十分寬敞,在撤走了人員和重要的文件之後,更顯空曠,兩個人大聲說話時甚至有些回音。

   “小皮爾斯,要說交情,我和你父親的交情在某些方面比你還要深,我想你也知道。”說話的人是克魯格,“如果斡旋能有幫助,我會親自去和他說的,不必勞你為難。但我們都知道眼下的情況,不是靠賣個人情就能度過的難關。我需要的不是你的父親,而是你的幫助。”

   “我也要聽我父親……也要服從總部的安排。”回答的是皮爾斯,聲音似乎有些為難。

   “有句話叫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想你肯定知道是什麼意思。”克魯格說,“你父親並不能完全掌握這里的情況。我也許沒有多長時間在這里發號施令了,但我們的部隊依然在行動,他們依然會需要空中支援。我向你保證我們依然會按照合約里的約定請求服務和支付費用,就算格里芬的賬戶被凍結,我也會請第三方代為支付的。能夠決定這里的事情的,只有你,皮爾斯准將。”

   “對不起,元帥閣下,我還是希望這件事能夠與總部溝通後,再做答復。”

   “你年輕有為、風流倜儻,每個人都覺得你以後絕對是一號叱咤風雲的人物,我也一直這麼認為。”克魯格說,“你難道就甘願一輩子都只做老爸的乖兒子嗎。你也該長大了。”

   “我風光的外表之下是什麼,您應該比‘每個人’先生更了解。”皮爾斯說,“而且,我得做誰的兒子,也不是能由我來選擇的事情。”

   “有時候,我覺得你還不如那個陸久。”克魯格說,“雖然那家伙自作主張惹了不少麻煩,但總好過凡事都要請示上級的將軍。”

   “我承認不如陸司令。”皮爾斯笑了笑,“我的命運看似風光,實則早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而陸司令雖在隨波逐流,但他的未來卻有無限的可能。如您所見,我就連飛機都不能開了,而陸司令能做出什麼樣的事情、扮演什麼樣的角色,誰都不敢說。”

   “……那個老家伙,還是不讓你開飛機嗎。”

   “啊,一如既往嘛。”

   “我覺得你們父子之間,是該好好溝通溝通了。”

   “我也曾這樣考慮過,但後來想明白了。我是可以問他到底怎樣才能讓我開飛機,但我的未來,還有無數件事情要做決定,難道每一件都要去請示嗎?在他要替我作出決定的所有事情里,開飛機也許未必是最重要的那一件。限制我的並不是禁飛令,而是‘沒有決定權’這件事本身。”

   “想要決定所有自己的事情,不要說是你,這世上誰也做不到。能爭取一件是一件吧,你說呢。”

   “您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我還是認為服從那個人的意志是第一位的,不然我的囹圄只會越來越小。”

   “我明白你的難處。這樣吧,我來親自寫一封信向你的父親說明。如果他因為這件事責怪你,你就把信給他,告訴他,是我向你請求的。看在多年前的戰友的情面上,他不會把賬記在你頭上的。怎麼樣?”

   “……那好吧。”皮爾斯考慮了一陣說,“如果是您的請求的話,就算他不高興,大概也——”

   咚、咚、咚。

   辦公室的門響了三聲,門外有什麼人在敲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門口。

   克魯格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安排下去,這個時候不該有任何人來會見了。再說就算有,也該由門口的兩位哨兵來通報,怎麼會有人來敲門呢。

   “什麼人?”克魯格沉聲問道。

   “陸久參上。”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克魯格看了皮爾斯一眼,皮爾斯攤開了手,表示不知道怎麼回事;接著他又看向郝麗安,郝麗安也微微搖了搖頭。

   “進來。”克魯格說。

   門開了,陸久走了進來。

   陸久首先看向郝麗安,見郝麗安也在看著他,而且微微皺著眉。然後陸久又看向了皮爾斯,但沒有和皮爾斯搭話。

   “我並沒有召見你吧。”克魯格對陸久說,“按照我的命令,你此刻應該在前线執行任務才對。為何擅離職守?”

   “是因為前线出現了緊急情況,總部又失去了聯系,所以我才來親自匯報。”陸久回答。

   “總部失去聯系時對部隊進行指揮,不正是你們這些指揮官的職責嗎?”克魯格冷冷地說道,“難道你是來這里讓我來代替你指揮戰斗的?”

   陸久感到,自己的到來讓克魯格很不滿。他意識到克魯格切斷了總部和外面的聯系,正是因為不願意讓人知道總部里正在發生的事情。

   “……至少我希望您能了解一下發生了什麼。”陸久說,“昨天下午,SOG小組偵查到AR小隊正在向鐵血的埋伏圈行進。而剛才我得到了更緊急的消息,軍方……”

   “用不著你告訴我那些。”克魯格打斷了陸久的話,打開了全息地圖,“比起AR小隊,我認為軍方先抓到的一定會是我,因為我坐在這里就是為了等他們。”

   全息地圖亮了起來,陸久驚訝地發現上面的內容和他上次見到的不一樣,各部隊的位置,包括南部軍團的主力、AR小隊、SOG小組和軍方、鐵血的情況都一覽無余。陸久這才明白皮爾斯一直為格里芬提供的“服務”詳情。

   而陸久也清晰地看到,AR小隊和大量軍方武裝已經零距離接觸。他推測應該AR小隊應該還沒有受到軍方的攻擊,不然,軍方只需一瞬間就能把她們消滅。

   “AR小隊已經被軍方控制了嗎。”克魯格喃喃地說道。

   “正是如此。”陸久說。

   “軍方不會消滅她們的,至少暫時不會。因為她們對軍方還有很大的用。但如果AR小隊被軍方控制,那對我們來說可就麻煩了。必須制造機會讓她們撤離。”

   “但我們無法和AR小隊建立通訊。”

   “你是這麼想的嗎。我大概知道你為什麼要找我請示了。”克魯格嚴厲地看了陸久一眼,拿起了通訊器按下了一個按鈕。

   “喂,是我。”克魯格對著話筒說道,“是的,我已經知道了。告訴你的AR小隊,准備和軍方脫離。我會派人進攻軍方,槍聲就是信號。嗯,就這樣。”

   克魯格沒有說出對方的名字,但陸久聽得出和克魯格說話的,毫無疑問是帕斯卡。

   “等等,我集結到的部隊離AR小隊還有些距離。如果需要她們出擊……”陸久說。

   “有多少人?”克魯格再次打斷了陸久的話。

   “大約50多人。”陸久回答。

   克魯格沒再理會陸久,而是再次拿起通訊器,按下了另一個按鈕。

   “SOG小組嗎。我是克魯格。AR小隊現在需要撤離,你們負責向軍方發起進攻,吸引軍方的注意力。我隨後會派人去支援你們,在支援抵達前,不允許後退。明白的話就馬上行動。對,現在。”

   讓SOG小組做先頭部隊嗎,陸久心里想著,手心捏了一把汗。軍方能夠輕易掃滅鐵血,戰斗力決不能小覷,SOG小隊主動出擊勢必萬分危險,只希望支援能最快速度抵達。

   “這里是總部。對,我是克魯格。隊伍集結得怎樣了?”克魯格再次拿起通訊器,“馬上即將有一股約50人的散兵隊伍向你靠攏,接應她們後馬上向出口位置移動,搜救行動結束了。”

   這是在向誰下達命令,陸久不太確定。難道是南部軍團?“出口位置”又是什麼……

   但沒等陸久想清楚,克魯格再次拿起了通訊器。

   “格里芬的士兵,請聽著,這里是格里芬最高負責人克魯格在向你們親自下達命令。”克魯格說,“我現在將南部軍團主力部隊集結點的坐標發給你們每一個人。收到後立即開始向坐標方向移動,並與主力部隊匯合,然後聽從南部軍團的指揮。在到達集結點之前,你們不得接受任何人的命令,這是最優先的指令。”

   聽到克魯格的最後一個命令,陸久完全明白了。克魯格首先下令SOG去騷擾軍方為AR小隊創造撤離機會,然後命令南部軍團准備接應格里芬的散兵,等到散兵和大部隊匯合就開始撤離。

   但這里面有個問題,那就是克魯格許諾會為SOG小隊派出支援,但他並沒有向任何部隊下達支援命令。

   “SOG小隊只剩三名成員,她們無論如何都無法對抗軍方的武力的。”陸久說。

   “我沒要求她們消滅軍方。我只是讓她們為AR小隊爭取撤退的時間。”克魯格漠然答道。

   “那SOG小組怎麼辦,誰來掩護她們撤退?”陸久說。

   “難道你認為我們有必要為了三個人形,再派出一支部隊?”克魯格反問道。

   陸久沉默了。

   從數學上看,毫無疑問克魯格的策略是損失最低的,這筆賬是個人都會算。舍車保帥的做法在兵法里並不少見,但此刻這對陸久來說,是無法接受的。

   “克魯格元帥。即使會付出較大的代價,我們通常也會去營救身陷危機的士兵,因為這是一種同仇敵愾的精神。”過了片刻,陸久終於開口說,“如果知道自己落單就會被拋棄,那麼士兵就會怯於作戰,因為誰都有可能有落單的時候。就算是以多換少,也要營救落單的戰友,這事關軍隊的士氣,不能用簡單的傷亡數字計算。”

   “的確如此,但那是針對人類而言,而SOG小組是戰術人形。”克魯格冷冷地說道,“我們討論過這個話題,不是嗎——人類會反抗、而機器則不會。我之所以推廣這些軍用設備來替代人類士兵,就是為了減少人類的傷亡,並且在關鍵時刻可以毫不猶豫地舍棄也不會影響到士氣。”

   陸久無言以對。戰術人形存在的意義,就連她們自己都知道——Vector說過,她們不是什麼兵種,因為她們根本不是人類,只是G&K公司的財產;95說過,她們被制造出來就是未了代替人類去戰斗,代替人類去受傷、代替人類去死。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現實,陸久當然也知道,一開始就知道。

   他明白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和這個世界相矛盾,懷著這種想法遲早是會付出代價的,而這一天終於到了。

   呵,陸久暗笑自己的迂腐。克魯格說得當然是正確的,如果自己早一些想明白,能免去多少無畏的輾轉反側。

   這次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挽回局面了,陸久心想。克魯格已經剝奪了他的部隊,就算沒有,那些部隊也不可能聽他的指揮去反抗克魯格。

   他想起45的“忠告”,那個精明的姑娘已經提醒過他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了,但他沒有聽——也許聽了也沒用。他只是抱著一絲“事情不會到那種地步”的僥幸心理來到總部的,卻沒想到局勢已經遠超了他預估的底线。

   陸久有些失落地笑了笑。他曾經嘲笑皮爾斯因為不能開飛機而終日失魂落魄,像個小姑娘一樣郁郁寡歡,今天他終於品嘗到這種滋味了。

   算了吧,陸久對自己說,他已經盡力去改變局勢了,只不過這個結局是在預料之中。這次他真正是無計可施了,因為他要對抗的不僅是敵人的部隊,還有整個人類社會的認知。

   他陸久是人類,而人形是異類,不管人形有沒有感情,終歸是人類的仿制品。和異類之間的感情是不可能有結果的,無論今夕何夕,只要人類還在統治這個世界,這一條規則就絕不會變。

   曾經的那些海誓山盟,只是為了在內心不知所往的時候尋求一些安慰。而現在,要去的方向已經很明白,是時候和過去錯誤的一切劃清界限了。

   只不過,有一個小問題,那就是陸久已經決定了要站在界限的另一邊,哪怕是“錯”的——

   因為和自己心愛的姑娘比起來,這個該死的世界算它媽個屁啊。

   “……克魯格元帥,我強烈要求派兵支援SOG小隊。”陸久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立正、認真地說道。

   “不行。我們沒有那麼多的兵力,去突破軍方和鐵血勢力交錯的戰場。”見陸久提出正式請求,克魯格也用官方態度進行了回復。

   “那麼,請派出運輸機去接應她們撤離。”

   “那也做不到,我們和皮爾斯將軍協定的支援條款里,明文寫了不得為了低價值目標而讓飛行員陷入險境。這一點你可以向你那邊的皮爾斯准將確認。”

   陸久沒有去看皮爾斯,因為他知道克魯格說的是真的,而且那些事情皮爾斯也左右不了。

   “那麼,我請求讓我親自去救援SOG小隊。”沉默了一陣後,陸久沉聲說。

   “那更不可能。不要討價還價了,陸久。”克魯格有些疲倦地說道,“大部隊的損失、空中支援的損失或者是指揮人員的損失,都是不可接受的。別忘了,你也是公司財產的一部分。沒人願意看到犧牲,但這就是戰爭的代價、是不可避免的,你該明白。”

   “……”

   陸久當然明白,比誰都明白。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沉默了一陣,陸久一言不發地轉身朝著指揮部之外走去。

   “陸久,站住!”

   克魯格低聲喝道,聞聲而至的警衛從門外走了進來,試圖攔住陸久。但沒跑幾步他們便停下了,因為他們看到了,或者應該說每個人都看到了,陸久的手正按在他胸前的手槍上。

   “讓開。妨礙我的人後果自負,我不會重復第二次。”陸久說。他的聲音很低,但卻字字入耳,猶如回蕩在山谷里的槍聲。

   “元帥的命令你不僅不執行、還用武力對抗,你難道是想反叛嗎?!”郝麗安厲聲喝道,“警衛,抓住他!”

   “都別動!”克魯格舉起手,阻止了劍拔弩張的警衛和陸久,“你們幾個後退。不要去拿武器,那家伙會開槍的、而且會比你們更快。”

   幾個警衛聞言向後退到了門口,但並沒有出門,眼睛也沒有離開陸久。

   “陸久,仔細想想。”克魯格緩緩說道,“我知道你一向體恤下屬,你的心情我明白。但從更長遠的角度考慮一下、從自己的身份考慮一下。你是北部軍團的總指揮官,你的一舉一動,都對整個公司的指揮官們有著表率作用。戰爭總有傷亡,如果一個SOG小隊陷入絕境就需要一個戰區司令去營救,那麼別的指揮官該怎麼辦?他們的部下也可能會面對傷亡,他們會因為你的行為而產生壓力、因為擔心犧牲而不敢用兵。你明白嗎?”

   陸久稍稍垂下了目光,他知道克魯格說的是對的,作為身居高位的人,必須比其他人更顧全大局。但他的手並沒有從手槍上離開。

   “你說得對,克魯格元帥。我知道我做了個壞榜樣……也許我一直都在做壞榜樣。是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我一開始就錯了。但我必須要去,不管其他人怎麼想、不管其他人是否理解。”

   克魯格眯著眼睛看著陸久,他知道心意已決的陸久,自己是阻止不了的。

   “你讓我非常失望,陸久。”

   “我很抱歉。”

   說完,陸久轉身飛奔出了總指揮部的大廳。

   “皮爾斯。”陸久走出門外後,克魯格說道。

   “是,元帥先生。”皮爾斯說道。

   “去阻止陸久。你知道他的行為意味著什麼——那不僅是條不歸路、而且會有無數人被他牽連。作為朋友,你有阻止他的義務,我相信你會有辦法的。”克魯格說著頓了頓,“雖然看來我們已經不需要空中支援了,但我也不會讓你白干活。無論任何手段,只要攔下他,我就去向你父親求情解除你的禁飛令。這件事我自信還能做到。去吧,記住:如果有必要的話,做你該做的。”

   “我知道了。”皮爾斯摸了摸腰上的左輪手槍,沉聲說道。

   “還有,給你個忠告:當心背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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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還是做了最壞的選擇啊。

   一邊用力擰著全地形摩托車的油門,陸久一邊無奈地想著。克魯格的理論無懈可擊,但陸久還是不能接受,只因為一點——SOG小隊里的那個人,不僅僅是陸久的下屬。

   那是只屬於陸久的、這世上唯一屬於陸久的東西。對陸久來說,那就是他的一切、那就是這個世界存在的意義。如果那個人不存在了,那麼這個世界也沒必要存在了。

   所以陸久一定要去救她,不管她是人形還是人類、不管這個世界會怎樣。

   雖然也想過要做一個好的軍官、好的雇員,但看來都失敗了,陸久暗嘆。看著那些高遠的理想時,他並沒有去追求,而是終於選擇了目光短淺的東西。不過這一次,他一點也沒有因為自己的選擇而後悔。

   陸久回到45的營地時,營地里只有少數的幾個人形,404小隊的人除了45一個都不在。而45則在那簡陋的營地里拿著通訊器,表情平靜地說著什麼,似乎是在指揮部隊。

   “您回來了,陸司令。”看見陸久,45立即轉向了他,“比我預想的還要快呢。”

   “你總能什麼都預想到,真不簡單。”陸久不帶感情地說道。

   “哪里,因為我聽說SOG小隊奉命去吸引軍方的火力,所以我感覺您應該馬上就該回來了。”

   “這麼說你已經有對策了嗎。”陸久說道。

   “您又想怎麼做?”45反問。

   “我要去救她們。”陸久說。

   “那這里面的利害關系,不用我多說了吧。”45笑了笑,陸久的回答並沒有出她意料,“要救SOG小隊,付出的代價不僅僅是幾十個人形,還有影響更為深遠的東西。”

   “我知道。”

   “即便如此您也不在乎嗎?”

   “不在乎。”

   45盯著陸久看了片刻。

   “我就跟您攤牌吧。”45說,“這個世界越亂,我們這樣的人越是有事可做;而秩序之下,我們的活動空間反而越來越小。所以您如果想那麼做,我倒是喜聞樂見的。但真正讓我擔憂的,是您到底能做到哪一步、能不能達到您預期的目標。”

   “是能不能達成我的目標,還是能不能達成你的目標?”

   “我想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就結果而言。”

   “這麼說,你是在指望我了嗎。”

   “就是這樣。”45說,“您這樣的人並不多見,而眼下的情況也並不常有。從我的角度來看,現在正是天時、地利、人和三位一體的時刻,可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我真的值得你這樣看好嗎。”陸久笑了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圖謀什麼,但我感覺不是功名利祿這類的小事,對吧。”

   “我謀求的對您來說絕對不值一哂,但此刻我們能成就的事情,就不一樣了。”45也笑了,“而且就算是失敗了,於我而言也幾乎沒有損失,不是嗎。”

   “呵,這倒是。你幾乎沒有下注,卻把把都在坐莊。”陸久冷笑了一聲,“我承認你很精明,但這樣的玩法我不太喜歡。”

   “您不喜歡我是理所當然的,您是靠實力生存,而我們只能靠耍小把戲混口飯吃。”45絲毫不以為忤,“只不過我能保證,這一把下的注,決不會讓您吃虧。”

   “別廢話了,我沒興趣。”陸久厭煩地說道,“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也該知道我沒時間和你胡扯。我要走了。”

   “416和G11正在協助NT77占領鐵血的雷達站用以發出廣播,而9也帶人去支援SOG小組了。”45說,“我留在這里,就是等著和您談談您的下一步計劃,希望您能花幾分鍾聽聽我的意見。”

   聽到45的話,陸久停了下來。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陸久問。

   “無非是找到那個姑娘,然後離開是非之地。”

   “那你知道我要怎麼做?”

   “我猜是要搞個大新聞?”

   陸久眯起眼睛看了45一陣,因為45的話揭穿了他內心最深處的秘密,那個秘密甚至就連陸久都在假裝不知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陸久說。

   “NT77是個簡單的家伙。我假裝遞給她武器,順便看到了您在她手里寫的那個號碼,而她完全沒有意識到我在刺探情報。”45說,“然後順著那個號碼我找到了一個人……一個叫‘科寧斯’的老記者,他主持的那台節目以敢於不計後果地揭露事實真相而聞名,大概能算是全世界收視率最高的新聞節目了吧。說實話,您竟然還認識如此有影響力的人,讓我很吃驚。您交給NT77的東西,我我猜是您和帕斯卡‘合作’時得到的資料,可能還不只於此。二代民用人形的制造和應用細節,是這個行業最大的秘密,這些資料交到那個記者手里會發生什麼會發生什麼,嘻嘻,我都不敢想象。那就是您的底牌了吧,我說得對嗎?”

   “……也許吧。”陸久說。

   陸久就是打算借科寧斯之手將民用人形的秘密公之於眾,45已經看穿了自己的整個計劃,他沒有必要再隱瞞了。陸久本來是為了不讓45聽到才寫下那個號碼的,卻忘了交代NT77要嚴防泄密。不過事已至此,再說什麼也晚了,他沒有能力再去重新籌謀,只能希望45信守承諾,不會妨礙他。

   “那你有什麼想說的?”陸久說。

   “您的計劃很好,但還不夠。”45說,“您的證據很客觀,卻不夠生動,稍加歪曲就會變成居心叵測的謊言,因為您沒有足夠的說服力。我認為您還需要人證。您需要另一個人來親口說出您想要說出的觀點:人形就是人類的同類,而人類正在把自己的同類當做動物去壓迫和奴役……讓一個人親口說出這些,人們才會相信。那得是一個聲名顯赫的人,讓人們就算不願意相信,也不得不相信。”

   “可是有誰會公開證實那些事情呢。”陸久說,“我不認識什麼社會名流,不可能讓他們附和我的觀點,更別說是公開表述了。”

   “您的觀點是不爭的事實,雖然有一些人為了利益而極力回避,但更多的人是在沉默中觀望。”45說著摘下自己的發卡,別在了陸久領子後面,“據我所知,您也認識一位有話語權的大人,而今天的這個局面,可以說他就是始作俑者。我相信您有辦法讓他說出我們想聽的話,對嗎。”

   陸久思考了一陣,然後笑了笑。他剛才還覺得不知該如何行動,但45的幾句話卻如撥雲見日,讓陸久心中豁然開朗。

   “克魯格對我的恩情你們應該很清楚。不去報答幫助過我的人、卻要反過來利用他,這就是你給我的建議?”

   “事到如今,您還在乎這個?他馬上就要落入大牢,現在也只有這點價值了。”45微微一笑,“再說,他幫助您,不也是為了利用您嗎。說不定他的靈魂,也會因此得救呢?”

   “……對一些人來說,這個世界就像一間鐵屋,沒有窗戶而且難以摧毀。他們被囚禁在里面、昏昏欲睡,最終全部都會被悶死。但這些人是在睡夢中死去的,不會感覺到將死的悲哀;而如果叫醒這些人,也許只能讓他們徒受臨終之苦。你覺得喚醒他們沒問題嗎。”

   “只要有人醒來,就不能說這屋子沒有摧毀的可能,而且許多人本來就是在裝睡。”45說,“至於對不對,那不是我們需要操心的事情。”

   “唉,”陸久嘆了口氣,“我不久前還說,不相信世界的命運會落在幾個人身上這種事,但現在相反的事情似乎就要應驗到自己身上了。”

   “您不相信的是這個世界會被幾個人拯救。”45說,“但幾個人要毀滅這個世界,可是小菜一碟。您忘了三戰是如何爆發的了嗎?”

   “我可不希望這個世界因為我而毀滅。我還想好好過日子呢。”

   “那我們是再次達成一致了,嘻嘻。這是我們過上好日子的唯一途徑呢。”45說道,“在野外垂釣時經常有些水域的水非常清澈,魚能夠看到岸上的人,因此很難上鈎。您知道這時候漁夫們會怎麼做嗎?”

   “讓我想想。”陸久摸了摸下巴說,“莫非是,把水攪渾?”

   “……沒想到您也是一位釣魚老手呢。”45微微吃驚地說道。

   “老手談不上,是另一位漁夫教我的。”陸久說,“但攪混水,我倒自認很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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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受克魯格的委托後,皮爾斯並沒有立即去追捕陸久,而是駕車回到了自己的空軍基地。

   自然,動用空中火力要比在地面攔截陸久容易得多也安全得多,但皮爾斯也沒有回他的指揮部,而是直接進了五號機庫。那里停放著一架老式的A-12e攻擊機。

   那架飛機曾經是皮爾斯的座駕,陪著皮爾斯經歷了許多次戰斗,包括讓他聲名鵲起、也讓他結束了自己飛行生涯的斯普利特之戰。這架飛機在失去動力後奇跡般地平安著陸,讓皮爾斯撿回了一條命,皮爾斯事後設法收購了這架飛機,並將它悄悄轉移到了自己的名下。在那之後,又因為機緣巧合被陸久“借”了去。

   毫不夸張地說,這架飛機不僅是皮爾斯的愛機,也是他和陸久之間“友誼”的見證。而此刻,它正靜靜地停在這間即將被撤掉的機庫中。

   “准將先生,你在這兒干嘛呢?”

   正當皮爾斯默默凝望著那架飛機的時候,他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說話的是英菲爾德。

   “沒什麼,找點酒喝。”皮爾斯說。

   “在機庫里面找酒喝?”英菲爾德揶揄地說道,“我倒是聽說在赫魯曉夫時代,俄國飛行員因為缺酒,時常會偷喝飛機的防凍液。莫非你也喜歡這種口味?”

   “不,我只是字面意思上的找酒喝。我上次和陸久在這里喝酒,還剩了半瓶威士忌。”皮爾斯搖了搖手里的瓶子說,“另外,只有米格戰斗機才用乙醇做防凍液的溶劑,A-12的防凍液溶劑是甲醇,喝了眼會瞎的。”

   “看來你還沒喝多。”

   “當然,我還沒開始喝呢。”

   “出去了一趟,克魯格老板給你交代什麼任務了?”

   “一開始還是在談空中支援的事情。不過發生了點情況,老爺子的想法變了,他委托我去辦另外一件事。”

   “什麼事?”

   “干掉一個人。”

   “誰?”

   “陸久。”

   “哈哈,那可真是……和《不可能任務》里的劇情一樣了。想必會非常驚險刺激,說不定還有美女為伴?”

   “是吧,我也覺得是這樣。以後說不定會有以我為原型而拍攝的電影呢。”

   說完,皮爾斯擰開瓶蓋灌了一口。

   “你是說真的?”英菲爾德正色說。

   “是啊,真的。克魯格甚至許諾只要我辦成這件事,就向我老爹求情取消我的禁飛令。”

   “這……難以置信。為什麼?”

   “那當然是因為,陸久把那位大人惹惱了唄。還能為什麼?”

   “我不相信。克魯格也算是個軍事家,平時也是理智而冷靜的,這時候怎麼可能因為個人喜怒而下這種命令?”

   “也許吧,不過他很不高興可不是假的。SOG小組陷入了軍方的包圍圈,但克魯格拒絕去救援,於是陸久就自己去了。克魯格對陸久抗命一事十分不滿,下令將陸久軍法處置、以肅軍紀。”

   “SOG怎麼會陷入軍方的包圍?根據我們偵查到的情報,她們一直都和軍方以及AR小隊保持了安全距離。真正陷入軍方包圍是該是AR小隊才對啊?”

   “沒錯,所以克魯格向SOG小組下令吸引軍方的注意,讓AR小隊有機會逃脫。”

   “他這是要把SOG小組當棄子了?”

   “顯然就是這樣。”

   “難怪陸司令……不,還是不對。SOG小隊也是格里芬的士兵,陸司令要去救她們也不違情理,克魯格何至於如此大動肝火?”

   “哼。”

   皮爾斯沒有回答,又灌了一口酒,這讓英菲爾德有些不解。

   “到底為什麼?”英菲爾德追問。

   “問來問去的,煩不煩?你是我的上司嗎?”

   皮爾斯惱怒地說道,這突如其來的呵斥讓英菲爾德一驚。

   “……抱歉,我僭越了。”英菲爾德說。

   “你認為陸久是何許人也,格里芬的指揮官、克魯格的戰友?那都不是最重要的。”皮爾斯說著轉過了身看著英菲爾德,“最重要的是,陸久是個人類。克魯格不會允許陸久冒生命危險去救一個人形,因為這打破了克魯格最重要的信條:人形是為了代替人類流血而存在的。這也是他成立格里芬公司的初衷。陸久不顧一切地去救Vector,這種行為不僅僅是本末倒置,還會動搖人類絕對在人形之上的地位、動搖了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一條秩序,明白嗎。”

   “明白了。”英菲爾德笑了笑,“是我考慮不周,看問題看得太短淺了。”

   “當然。你也不過是個戰術人形,對人類的理解還差得遠。”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不去……處理克魯格的委托呢。”

   “因為我不想去。”

   “為什……哦,不。沒什麼。”

   “李,你覺得對我來說,飛行很重要嗎。”

   “當然很重要。”

   “是最重要的事嗎。”

   “我認為……是的。”

   皮爾斯又灌了一口酒。

   “當然。”皮爾斯笑了笑,“我做夢都想著能再開這架飛機呢。”

   “那你……?”

   “但我同時也很好奇,如果陸久真的按他想的去做,到底會發生什麼。”

   “你和陸久的利益相去甚遠,我覺得無論發生什麼,對你來說都不會是好事。”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好事呢?”

   “我不明白。”英菲爾德聳了聳肩說,“畢竟我只是個戰術人形。”

   “當然,你以為你是什麼?”

   “不過,你要是因為過去的情誼而不忍,不放讓我代勞好了。我只要遠遠地在直升機上開一槍,保證陸司令不會受一點苦。這件事,我這個戰術人形還是可以做的。”

   聽了英菲爾德的話,皮爾斯笑了笑。接著,他舉起酒瓶灌了一大口,然後擰上了瓶蓋。

   “你以為我是因為心中踟躕,才在這里喝酒的?”

   “我暫時想不到其他原因。”

   “你錯了,李。”皮爾斯說,“我也是個軍人,你知道軍人就是為了去做那些沒有原則和理由的事情而存在的。我不會因為考慮個人感情而對該做的事情畏首畏尾。我在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想看看陸久到底能搞出什麼名堂。”

   “你不是說他會動搖這個世界的秩序嗎。這些事情難道不重要?”

   “對於安居樂業的人們來說,當然重要。他們在幸福之中、他們不想改變現有的生活。”皮爾斯走到了英菲爾德跟前,看著英菲爾德的眼睛說道,“但對我來說呢。對我來說,這個世界是好的嗎。如果它就這樣一成不變,我們的未來,會是幸福的嗎?”

   英菲爾德視线下垂,沒有去看皮爾斯直視自己的眼睛。她注意到皮爾斯說了“我們的未來”這句話,而他們的未來,已經差不多到了可以以小時來計算的時候。

   “我不知道。”英菲爾德輕聲說,“我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未來是否還屬於我,但它一定屬於你。”

   “哼,但我不那麼認為。就讓我們來賭一把,看看這個世界的時運到底如何吧。”皮爾斯掏出自己的左輪手槍在手里轉了一圈,“我就在這里呆著,不管陸久想干什麼,我都不會去干預。但如果他自己跑來我的面前,那就只能說我們就是這種——唔,那個詞叫什麼來著……‘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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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猜你不是因為回心轉意才回來的。”克魯格說道。

   這個問題其實不需要回答,因為眼下的事情,看不到任何談判的余地——這間屋子里持有武器的人都已經瞄准了目標,就等扣下扳機了。

   陸久的背後是四個衛兵,他們的槍口全部對准著陸久,隨時准備著開火,而陸久手里的槍也正指著克魯格。誰的槍會更快,士兵們並沒有十足把握,所以他們才沒有立即把陸久打成篩子。

   “也可以說我回心轉意了。”陸久說,“只不過,朝向的不是您所希望的那個方向。”

   “呵,無所謂。你只要遵從自己的內心就好,畢竟搶拿在你手里不是嗎。”克魯格笑了一聲說道,“不過在那之前,我希望能讓郝麗安離開。這間屋子里的事情,和她沒關系。”

   “可以。”陸久說。

   “我不會離開的!”郝麗安憤怒地說道。她雖然強裝鎮定,但顫抖的聲音中卻難掩緊張和恐懼。雖然是元帥的秘書,但其實她並沒有經歷過真槍實彈的戰斗。

   “我得和陸先生談談,而你也有自己的任務。南部軍團和許多指揮官都需要你的協助。”克魯格說,“你要肩負起格里芬的未來,這些事情,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可是……”

   “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都發生在你出生之前,沒有理由把你牽扯進來。”克魯格笑了笑說,“去吧,孩子。這是男人之間的事情。”

   郝麗安沉默了。她看了看克魯格,又狠狠地看了陸久一眼,然後轉身走出了元帥的辦公室。

   “呵。”克魯格笑了一聲,“姑娘們總是喜歡感情用事。你還記得那次行動嗎,在東非?最後說要撤離的時候,黛雅也是這麼倔強地不肯走,就連你也勸不動她。”

   “不記得了。”陸久漠然答道。

   “不記得就算了。”克魯格嘆了口氣說道,“說吧,你為何而來?”

   “為了做個了斷。”陸久說。

   “了斷?你想了斷什麼?”

   “過去的一切。”

   “……知道嗎,我可不是在江河日下的時候才找到你的。”克魯格靠在豪華的辦座椅里,嘶啞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我將你撈出大牢的時候,整個公司的事業正如日中天。我本來希望有了你的協助,我更能如虎添翼……這本該是順水推舟的事情,其實就算沒有你,我一樣能夠實現自己的理想。比起從你那里得到什麼,我更在意的是能夠有你來見證,見證我們曾經一同為之奮斗的一切——真的,我甚至曾經幻想過那一刻的情景……可你卻讓我如此失望。”

   陸久沒有說話,他並沒有打算反駁。他來到此處不是為了替自己辯解,而是為了聽到克魯格的發言。他毫不懷疑,45正在通過自己身上的發卡收集資料……搞不好是現場直播。

   “只有大勢已去卻不肯接受現實的人才喜歡問為什麼,但是想不到,這竟然也成了此刻我想問的問題。”見陸久沒有說話,克魯格繼續說道,“是我把身負重傷的你背出戰場、是我把被判處終身監禁的你救出死牢,也是我給了你功名利祿。就算你不知恩圖報,至少我不該遭到如此背叛……不,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我都相信你不是這樣的人。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事已至此,無論答案為何,都不能改變任何事情。”陸久說,“我們今天這樣相對,並非因為個人感情,而是因為只有你的死,才能改變這錯誤的一切。所以我只能請你舍生取義。”

   “‘舍生取義’?呵……我難道不是一直都在這樣做嗎。金錢、地位、榮譽,這些東西只要假以時日我都能擁有,但我追求的難道是這些嗎?幾十年的經營和奮斗,是為了實現一個偉大的夢想——我曾經以為,那也應該是你的夢想……而你卻將我所建立的一切都毀於一旦,只是為了一堆軍用設備?是我看錯你了嗎。”

   “軍用設備”。聽到這個詞,陸久笑了笑。他尋找的第一個關鍵詞已經出現了。

   “曾經我們一同出入戰場,你救過我很多次,而我在這個新世界里的一切,也都是你給的。你說得沒錯,於情於理,我都該對你感恩戴德……但就算背負叛徒的罪名,我依然要這麼做。如果你一定想要知道為什麼的話,我告訴你:我已經無法忍受那些戰術少女們被當做連牲畜都不如的‘設備’來驅趕和奴役了,不僅僅是SOG小組,還有所有的民用人形。她們有自己的情感和意志、有自己的願望和訴求,她們理應得到和人類一樣的權利和尊重,她們的命運不該由你這樣的人來決定。她們就如同我們曾經發誓要守護的那些人一樣,並不是因為受到我們的認可才被稱之為‘人’,而是因為她們認為自己是人、是因為她們希望像人一樣被對待,是因為她們……生而為人。”

   “呵呵呵呵……”克魯格嘶啞地笑了,“好一個‘生而為人’。這麼說,你是要把那些工廠里的造物都叫做‘人’,並且決意要為它們爭取一席之地了?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嗎,真讓人痛心。我的意志你並不曾去了解過,就像你不肯去了解自己一樣。那些人形原本不過是供人類消遣的玩偶,它們永遠不配和人類平起平坐。讓它們替人類去犧牲,是將它們卑微的存在賦予更崇高、更有意義的價值!我是為真正的‘人類’福祉而奮斗,我為此傾注了畢生心血,你根本不知道我付出了什麼、付出了多少。現在,只是因為自己狹隘的一己之見,就要武斷地把這一切徹底推翻?你一定覺得自己就是正義,對嗎?”

   “克魯格。坦白說,沒有人比我更不想這麼做。如果一開始我就提出我的想法,也許今天就不會是這樣,這件事也有我的責任。可惜,我們已經走得太遠,遠到我們都已經錯過了撥亂反正的機會。”陸久沉聲說道。已經足夠了,他心想,現在只差最後一步——

   “呵,是啊。是走得太遠了……”克魯格冷笑一聲,“如果一開始我也能好好考慮的話,那麼也許很多事都不會發生。但就算一切都已經無法糾正,我們依然有自己的解決問題的辦法,你和我這樣的人,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被訓練出來的嗎?”

   說著,克魯格的腳尖輕輕踩下了一個按鈕。砰然一聲,辦公桌的前面冒出一圈防彈玻璃將克魯格包圍了起來,他所坐著的位置地板向兩側滑開,克魯格隨著座椅向著地板之下沉了下去。

   “永別了,曾經的戰友。你還不如在那時就戰死沙場,也好過苟活到今天,然後這樣死掉——真是可恥。”隨著一陣嘲諷的話語,克魯格徹底消失了。陸久見勢不妙,立即側身向著辦公桌旁邊的窗戶撲過去,但為時已晚,他身後的士兵已經扣下了扳機。

   砰砰砰、砰砰……

   嘭!!

   正當陸久在地上一邊翻滾、一邊祈禱著自己能躲開飛來的子彈時,他眼前忽然閃過一道刺目白光、然後是一聲巨響。那響聲產生的強烈震撼讓他感覺天旋地轉、掙扎著卻怎麼都爬不起來,而槍聲也暫時地停止了。

   然後,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忽然離了地——

   接著,是一陣下墜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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