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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背叛者-第四章:背叛者 (九)

  故事和開頭連成一個圓環的時候,差不多也就快要結束了。回顧已往,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現在梳理這部分劇情,看到有些是為了這個故事之後的續集埋下伏筆,但可惜續集已經永遠不會有了。

   能完成這個故事我認為已經很好,且行且惜吧。期待大家的支持和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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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陸久的視覺和平衡感稍稍恢復的時候,他屁股已經著地了。他看到自己已經來到了室外,而且正坐在一輛全地形摩托車上,面前是什麼人的後背……

   那是一個有些纖細的背影,服裝的樣式有點熟悉但是看不到臉,只看到幾縷銀色的長發從肩膀垂下來。

   “抓緊,我們要撤了!”

   陸久聽到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然後身子猛然向後一仰,他急忙伸手握住了摩托車兩側的扶手。

   陸久回頭向後看去,他看到格里芬的指揮部樓上某個窗口里探出幾只槍管,開始向他射擊,但那個窗口很快就被遠遠拋在了身後。

   “到這里應該就安全了,格里芬的人沒有追上來。”

   摩托車行駛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後,在一個不明的地點停了下來。駕車的少女也跳下了車。陸久這才看清那個少女,她是404小隊的一員,名字應該是叫416。

   “謝謝你救了我的小命。”陸久說。

   “你為什麼會和自己人打起來?”416說。

   “唔……基本上是因為,意見不和之類的吧。”

   “我還以為你去SOG小組那邊了。”

   “有點更重要的事情要先處理一下。”

   “比如和自己的同伙打架?”

   “嚴格來說,我們已經不算是同伙了。”

   “嗯,確實不是了。格里芬的老板已經宣布你背叛了公司,現在整個格里芬都是你的敵人了。”

   “你怎麼知道的?”

   “他剛剛發出了明文廣播,並且對格里芬公司全體下達了通緝令呢。”416說,“克魯格先生也是睚眥必報啊。”

   “呵,是嗎。”

   陸久苦笑了一聲。以格里芬現在面臨的情況,恐怕也無暇對他進行追捕了。他只是驚訝自己竟然真的這麼做了。

   格里芬的曾經戰友,包括郝麗安、佩瑞特,以後都將是敵人了。這些人,之前對自己其實都挺不錯的。

   當然,克魯格也挺不錯。不過從這一刻起,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雖然不知道你和45在盤算什麼,但我覺得事情有點意思。”416說,“你也算格里芬的一號名人,為什麼突然成叛徒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陸久不知道該如何回答416的問題。

   “喲,真是難以捉摸啊。”416說道,“45對我說,我只要救出來你,名字就能載入史冊。但我覺得進歷史書沒那麼簡單。”

   陸久沒有說什麼,他知道45不能透露的消息,他也同樣不能說出去。他只是覺得這個姑娘和滿腹詭計的45有些不同,似乎渴望著他人的認可、十分在意自己的功績。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樣的背景,和AR小隊又有什麼關系。

   “你是去協助NT77了吧,她那邊的情況如何?”陸久問。

   “我們設法將她送到了一處鐵血基地附近,她說她會設法潛入,於是我們就分道揚鑣了。”

   “‘潛入’?45說的可是你們去‘占領’鐵血的雷達站了。”

   “僅靠3個人去攻下一座鐵血的要塞?你覺得可能嗎。”416說,“要真有那麼大能耐,還不如向鐵血借雷達站一用算了。”

   陸久想了想,情況確實如416所說。只是不知道,就算NT77順利發出了信息,又能否安全地離開呢。

   陸久想不出個所以然,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在做的事情,大部分已經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暗暗希望NT77能夠安全,哪怕是再次回到鐵血也好——反正不管是鐵血還是格里芬,都和他沒什麼關系了。

   “那麼下一步的行動是什麼?”陸久問。

   “我下一步的行動是回去和45匯合,我們還有自己的活要干。至於你下一步的行動,就要由你自己決定了。”416說,“45只交代了我把你救出來,沒交代之後的事情。”

   “我明白了。”陸久點了點頭,轉身就要走。

   “等等……你要去哪?”416問。

   “去做我自己的事情。”陸久說。

   “你難道還要去SOG小隊那邊?”

   “我想我也只剩下這一件事要做了。”

   “SOG小隊最後一次出現的位置,距離這里超過四十公里,中間還有數不清的軍方和鐵血的士兵。你就這樣赤手徒步地過去?”416驚訝地說道。

   “克魯格命令她們等待接應,但不會有人去接應了。我想你們也沒有救到她們吧。”陸久說,“她們恐怕沒多少時間了,我必須馬上行動。”

   416搖了搖頭,拉開了摩托車前面的背包。陸久看見里面是拆散的武器和彈匣,那正是他的突擊步槍。

   “你的武器我幫你帶來了。”416說,“不過彈藥不多,我們沒有5.8毫米的子彈。”

   “足夠了。”陸久把槍裝好背在肩頭,又把那些彈匣塞進口袋。

   “你想好了?你身上的這些裝備,就連一個軍用的作戰機器人都搞不定。”416說。

   “我知道。”

   416看了陸久一陣,然後嘆了口氣。

   “9她們和SOG小隊會面了,但SOG小隊沒有得到總部的命令,不同意撤離。她們只是就地隱蔽了起來,位置依然處於軍方的包圍圈中。”416說,“軍方的陣地猶如鐵桶,別說你是單槍匹馬,就算現在調來整個北部軍團,也未必能殺進去。想要進去,除非是長出翅膀飛過去,我勸你別送死。”

   “嗯,感謝你的情報。”

   “即便如此你還是要去?”

   “我必須得冒這個險。”

   “這不是冒險的問題,而是你必死無疑、但成功的幾率幾乎是零。SOG小隊里的那家伙對你真有這麼重要?”

   “是的。”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45對你那麼感興趣了。”416說,“你真是個有趣的家伙。”

   “不堪謬贊。”陸久聳聳肩。

   “這輛摩托車,你騎走吧。”見陸久不肯回頭,416輕輕嘆了口氣,“我想比起武器,你更需要的是它。”

   陸久看了416一眼,他很意外416竟然如此大方,但他確實需要這輛摩托車。

   “有言在先,我可不確定今天能不能把車還回來。”陸久說。

   “那就改天再還吧,如果你沒死的話。”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你不會是真要去進攻軍方的陣地吧?”陸久臨走前,416再次問道。

   “不,”陸久說,“有了這輛摩托車,我可以迂回一下,實施更安全一點的策略。”

   “那就好。”

   “416小姐。”

   “嗯?”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非常感謝你的相助。”陸久說,“等這次的事情結束,如果我沒把自己的小命送掉的話,唔……”

   陸久說著忽然停了下來。他意識到感謝的話根本沒有意義,因為這次行動他活下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就怎樣?”416歪了歪頭問道。

   “沒什麼。”陸久說,“以後的事情,等以後再說吧。”

   “好吧,我衷心盼望還能見到活著的你。”416說著擺了擺手,朝著和45匯合的方向走去。陸久看了一眼416離去的背影,然後深深吸了口氣,擰下了摩托車的油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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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全屋的設計能夠抵御一般爆炸物的襲擊,因此隔音效果很好,這讓克魯格得以享受了難得的片刻寧靜。但他知道這寧靜不可能長久,因為自己就是這種操勞命——且不說軍方的人已經在來此拘捕他的路上,通訊器里也在傳來接入的通訊。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克魯格看了一眼通訊器心想。

   “喂。”他接通了通訊。

   “事情的發展,和你想的完全一樣呢,克魯格。”通訊器里傳來了帕斯卡的聲音。

   “難道和你想的不一樣嗎?”克魯格說。

   “一樣。不過對我來說並不意外,自從他從16LAB帶走那些數據時,我就預感到了會有這麼一天。我只是很奇怪你即知如此,為何還要如此配合他?”

   “沒什麼,只是順水推舟而已。”

   “對你來說該叫‘引水覆舟’才對吧?你該知道他把16 LAB的那些科研數據公布於眾、再加上你的這番‘證詞’,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這些影音資料的披露,一定會在全世界引起軒然大波,那些人形權利組織早就蠢蠢欲動,他們不會放過這樣大做文章的機會的。民用人形也許今後會被列為禁止的技術,戰術人形部隊也會跟著被取締,你的理想說不定就此付之一炬了。你到底是在把舟推向哪邊,水底嗎?”

   “呵,誰知道呢。”克魯格笑了一聲,“反正軍隊的監獄里是不會有理想的,不是嗎。”

   “你親自毀掉經營多年的事業,只是為了自保嗎。”帕斯卡有些譏諷地說,“我還以為你是個為了心中的理想甘願付出一切的男人呢。我還記得你雖然心中萬分悲痛,但還是同意讓出自己女兒的意識……難道對你來說,那個理想已經不再重要了嗎?還是說,歲月終於讓你變成了一個務實的人呢?”

   “……帕斯卡,在你看來我的事業、我最終的理想,到底是什麼?”

   “你這種人的理想……莫非是,終結戰爭?不,這是不可能的,而且你大概也沒有那麼遠大的志向。你充其量不過想多救幾個士兵,我說的沒錯吧。”

   “沒錯。其實我當軍官的時候,也不過只有這麼一點願望,就是帶著自己的兄弟們回家。奈何造化弄人,這件事的發展不知從何時起早已脫離了我的掌控。在我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和我最初想的不一樣了……而我卻沒有退路,只能沿著這條路繼續走下去。這條路——帕斯卡,你也知道,已經摻入了太多其他人的願望,其中也包括你的。”

   “‘也包括’我?在所有想要和你‘合作’的人之中,我覺得自己可以排在第一個。你現在開始批評我是在利用你,可是太不盡情理了,難道我就沒有為你提供幫助嗎?”

   “我沒有批評任何人。你說得沒錯,我和你以及其他人,只是在合作而已。但只要是合作,這件事就不再是我單方面的事情了,我很明白。不過說到理想,你覺得陸久的理想是什麼?”

   “他會有什麼理想嗎?我不知道。”帕斯卡似乎在思考,“他對這個世界很迷茫,人生幾乎沒有目標。從他離開監牢到現在,多數時間他只是在得過且過地隨波逐流。”

   “得過且過、隨波逐流的人,會處心積慮地把世界的秩序攪個大亂嗎?難道他只是一時興起?”

   “好吧,我承認我沒想到陸久會搞出麼大的手筆,至少無法相信他會這麼做。在我看來他只是個容易利用、沒什麼害處的迷茫男人。不過有一點我沒看錯,他真的是個痴情的種子呢。他搞這麼大陣勢,說到底不過是為了救一個姑娘吧?”

   “是的,就是這麼簡單。”

   “那你的行為就很值得玩味了喲。我聽說是你親口下令使得那個姑娘陷入絕境的,推陸久最後一把的不正是你嗎。你該不會是早就等著他反水了吧?”

   “我只是下達了最適合的戰術指令。至於陸久的反應,無論如何,都是他自己的行為。”

   “呵呵,冠冕堂皇。想不到啊想不到,我還以為我總是機關算盡,而克魯格先生在最後時刻,竟然也會做出讓戰友背鍋墊背的事情呢。”

   “呵,你要是那麼說,我也無以自辯,畢竟事實就是這樣——我最終能否從軍方手里脫身,就看陸久把風浪掀到多高了。不過,帕斯卡。你難道不認為陸久做的事情和我做的事情,有些異曲同工之處嗎?”

   “你是說為了自己的目的,而背叛曾經信賴的戰友這一點嗎?”

   “我是說,我們都只是想救自己重要的人罷了。”

   “那陸久可要比你成功得多了。他的做法雖然冒險,但至少還有一分成功的實現的可能,而你卻注定不可能實現。”

   “是嗎。何出此言?”

   “你想救你的士兵,卻忽略了戰爭的根本:發動一場戰爭也許只需要一個恰當的謊言,但終結戰爭所需的,必定是血流成河。只要人類存在一天,這個世界就不會停止戰爭,而沒有人死去的戰爭是不存在的,就像聖杯里的葡萄酒,永遠替代不了鮮血。”

   “呵呵,這句話說得很對。”克魯格笑了,“所幸的是,我在最後一刻前也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你想想,帕斯卡。如果人類不存在了,這個世界不就沒有戰爭了嗎?”

   “……你已經神志不清了嗎,克魯格。”稍稍沉默了片刻後,帕斯卡說道。

   “我只是開個玩笑。你說得沒錯,我沒那麼遠大的志向,但偉業的成就往往只是從一個渺小的願望開始。風暴到來的時候,沒人知道是哪只蝴蝶扇動翅膀引發的,不是嗎。”

   “是啊,而且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你不會知道它到底有多大。”帕斯卡說,“我要去做我的事情了,希望你能有在風暴中幸存的幸運。”

   說完,帕斯卡切斷了通訊。

   注定不可能實現嗎,克魯格心想,看來帕斯卡對他的未來相當悲觀。帕斯卡說得沒錯,不流血的戰爭是不存在的,飽經戰火洗禮的克魯格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呢。他只是像個殷切的醫學家,最初的目的只是想治病救人,但卻在別人過度的期望里,變成了想讓讓死者復生,最終制造出了弗蘭肯斯坦一樣的怪物。

   讓機器代替人去作戰是可以的,但想讓它們代替人去流血犧牲是在做夢。人會反抗——陸久也這麼說過。人只要不死,他就會一直戰斗,這和他在用什麼樣的武器沒有關系。

   而且這些武器,似乎也不再甘願被當做武器對待了。

   “SOG小隊,匯報當前情況。”克魯格拿起通訊器,按了一個按鈕說道。

   “是。”通訊器里傳來了少女壓低的聲音,“SOG小隊戰斗減員兩人,現在還有三人可以作戰。AR小隊已經成功撤離,但軍方的力量過於強大,我們無法對抗。因此我們暫時隱蔽了起來,正在等待增援。完畢。”

   “我記得我下達的命令是對軍方發動進攻,你們竟然擅自躲了起來嗎。”克魯格說,“算了,我也不追究你們違抗命令的事情了。我要給你另外一項任務。”

   “請指示。”

   “陸久叛變了公司,現在可能正朝著你的位置移動。”克魯格說,“如果他進入你的射程,不需要警告,直接射殺他。”

   通訊器里沉默了,克魯格沒有聽到他已經聽慣了的“遵命”的回應。

   “Vector,收到我的命令了嗎。為何不回答?”克魯格問道。

   “我拒絕。”少女回答道,“陸久的生命對我來說比任何事都要重要。我不會殺死他,也不允許任何人威脅他的生命。我已經不是任你擺布的玩偶了。”

   克魯格楞了一下,然後笑了,雖然沒有笑出聲,但卻笑得停不下來。果不其然啊,他心想。

   真是傑作,真是諷刺。這個世界竟然能荒誕到如此地步。本應無條件服從的武器,竟然不肯執行使用者的指令。

   就像牽线的木偶拒絕了劇本,然後開始了自己的表演,這不是很可笑嗎。這不是很荒唐嗎?

   但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個奇跡。因為在她拒絕命令的一瞬間,她終於完整了自己的人格——

   只有人才會反抗。開始反抗的人偶,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偶了。

   笑過之後,克魯格平靜了下來。他並沒有憤怒或者不快,反而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這是幾十年里,他第一次因為輕松和愉快而笑出來。

   “唉。難怪你對某些命令執行得那麼敷衍,真是長大的姑娘留不住啊。”克魯格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不過,算了。希望你能和老虎叔叔相處得愉快。”

   “‘老虎叔叔’是誰?”

   少女奇怪地問道,但克魯格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切斷了通訊。他點燃了最後一支雪茄,抽了一口,然後撥通了另外一個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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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記者先生。”克魯格說。

   “聽這個聲音,該不會是老克吧?”通訊器里傳來一個干巴巴的聲音,“你肯定不是我的觀眾,你是從哪搞到我的電話號碼的?”

   “我是對你的報導沒興趣,不過現在托你的福,我上了各大媒體的頭條,不想看也不行了。”克魯格說道,“至於你的號碼,科寧斯,阿虎搞得到,我自然也能搞到。”

   “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神通廣大。那麼你找到我,是有更多的料要爆嗎?”

   “你手里的料已經比我還要多了。我知道你已經把報導發出去了,但你到底是怎樣考慮這件事的呢,什麼也不想、只管發布?”克魯格問道。

   “公開事實就是新聞記者的工作,有選擇地發布消息,是政客的手段。莫非你要告訴我那些資料不是真的?”

   “是真的,所以這個世界馬上就要天下大亂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事實是客觀的,我沒有期待任何結果。”記著的聲音里仿佛不帶感情,“采訪中的提問套路,只是針對那些不肯坦白的人的,現在我有了紀錄片,為什麼還要考慮如何發布的事情呢。就算人形權利組織揭竿而起、就算民用人形開始大罷工,那也不能以封閉視聽的方式阻止人們得知真相。”

   “你說的沒錯,科寧斯,我不該懷疑你的意圖。”克魯格有些疲憊地說道,“你只是想把真相公之於眾,至於真相是否危險、人們能否接受,那不是你的事情。我今天不是來和你辯論孰是孰非的,也沒有什麼更多的料要爆。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以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的身份。”

   “但我們的聊天,還是脫離不了今天的事情吧。你聽起來並沒有太多時間去說家長里短。”

   “確實,我現在時間不多。因為一些事情……我過一會兒恐怕就不得不去類似秘密法庭的地方去交代情況了。”

   “你說的這些事情我挺感興趣的,那顯然是很棒的新聞素材。不過既然你不想聊那些,我也就不進行采訪了。那就……近來如何?”

   記者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遺憾,不知是因為克魯格的境遇,還是因為自己失去了一次極好的采訪機會。

   “呵呵,一切如故。”克魯格笑了笑,“你呢?”

   “也一切如故。”

   “我知道這些年你報導了不少極有影響力的新聞。你終於如自己所說的那樣,成為一個好的記者了。”

   “那還得感謝你在東非給我上的一課,讓我知道了‘真實’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事情。不過,我報導過的所有新聞加起來,恐怕也不如這次的這個。說實話,我自己都吃不准做這樣的報導到底好不好了,嘿嘿。”

   “真相沒有好壞之分,你忠於真實是對的。”

   “那你呢。事情到了這一步,感到後悔嗎。是不是為了沒能實現宿夢而遺憾呢。”

   “後悔和遺憾當然有,但不是你想的那種。我遺憾的是自己在別人的期待之下,漸漸偏離了最初的願望,一直到了晚年才明白自己所追求的是什麼。可惜,那些失去的再也找不回來了。現在想一想,實在是不值得啊。”

   “戴雅去世後,你該再找一位妻子的。”

   “是啊。可惜那時候我一直在忙於事業,也因為還是忘不了戴雅……結果一個人就那麼渾渾噩噩地過了許多年,對維多利亞也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

   “一個男人把女兒養大很不容易吧。維多利亞的事情,我很遺憾。”

   “嗯,那時候我真的是……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了。你也知道,我曾經有過好幾次看著自己的戰友在眼前犧牲的經歷,但都不如維多利亞走的時候難過。我們這些人畢竟是和死亡為伍的,但維多利亞是個沒有任何罪過的孩子。你一定沒有體會過那種心情,因為自己活著而內疚吧。那段時間我總是在想,為什麼我這樣滿手鮮血的惡人總是會活下來,死去的卻是純良無辜的人呢?但是到現在我也沒得到答案。後來也不得不想開了,遺憾無用,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我只有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的確,所以我還是很感謝你這樣的混蛋的,因為我們能活下來的每一天,都是因為有人在替我們死去。但這個人,不該是維多利亞。你真的把她的思想備份……交給一個科學家去研究了?”

   “是的,那個科學家很早就找上我了。在維多利亞絕症確診的那天,她就和我談過這件事了。”

   “在維多利亞被診斷為癌症的當天?天哪,她可真是個惡毒的婊子,簡直比你還要冷酷無情。她心里就沒有一絲慈悲嗎?”

   “我想沒有。為了科學,她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和別人的一切。不過這也是她的優點,和她這樣的人合作讓我感到信任,我知道她不會辜負我的犧牲。”

   “然後呢?”

   “然後就是你知道的事情了,第二代民用人形出現了。因為預制了模仿真正人類的心智,它們的感情更加細膩逼真,一上市就受到了極大的歡迎。”

   “……真不知道如果戴雅活著會怎麼想。”

   “戴雅是個下凡的天使,她的心里一直到最後想的都是普度眾生。但在她經歷了那場戰斗之後,她的思想改變了,她也意識到只靠信仰無法救贖愚昧的人。所以她如果活著,一定也會支持我……也許會吧。我不知道,畢竟她已經不在了。”

   “那阿虎呢。”

   “他的事情你不是很清楚嗎。他因為違抗命令、私自釋放戰俘被判處永久休眠。我記得你為了他的案子沒少操心。”

   “是,然後我發現這個案子里竟然沒有任何內幕,阿虎是罪有應得的。不過我不是問以前的事情。我是問他出來以後。”

   “他對這個世界不太適應。渾渾噩噩地不知道該干些什麼,我認命他在我手下負責指揮一些戰術人形作戰,這些年就一直這樣。”

   “那他為什麼……會選擇反叛你?”

   “他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他已經不能忍受那些戰術人形的命運被我這樣的人操控了。他要為那些‘姑娘’爭取一席之地。”

   “只有這個理由嗎?阿虎不是戴雅,他為什麼忽然想成為救世主?”

   “也許是累了、也許是煩了,也許是對這個世界感到厭倦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誰知道呢。”

   “那麼,阿虎提到的‘SOG小隊’是怎麼回事?”

   “是我公司的一個特殊作戰小隊。”

   “她們遭遇了什麼?”

   “她們陷入了敵人的包圍,阿虎要求就救援它們,但我拒絕了。”

   “SOG小隊里面是些什麼人?”

   “都是戰術人形。”

   “我猜里面一定有阿虎的人吧?”

   “我得糾正你一下,科寧斯,那家伙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陸久’,他已經不承認他是阿虎了,所以你也別用以前的名字叫他了。另外不管是陸久還是那些戰術人形,都是公司的財產,至少是雇員。這里面不存在‘你的’、‘我的’這種概念。”

   “你在避重就輕,克魯格。這個所謂的SOG小隊里一定有阿虎親近的人,對吧。”

   “是的,有他的秘書官。那又如何,你以為他只是為了一個戰術人形,才掀起這場風浪的?”

   “我只是覺得這里面的事情很有些微妙。據我所知,阿虎的秘書官,正是曾經常年跟隨你的那個人形,沒錯吧?”

   “沒錯。”

   “我還從小道消息聽說,那個人形是以維多利亞為藍本制作的?”

   克魯格沉默了。

   “科寧斯,你說過不搞采訪那一套的,但我覺得這問答的套路有點熟悉。”過了一陣,克魯格才沉聲說道。

   “抱歉,是我的職業病犯了。但我無論如何也想知道。”科寧斯說,“你欠我一次采訪欠了四十年,現在你馬上就要告別這個社會,我只問這一個問題不過分吧?”

   “……是的,但是她沒有維多利亞的記憶。”

   “呵呵。”

   科寧斯笑了一聲,然後也沉默了。

   “你笑什麼?”克魯格問。

   “除了笑,我不知還能說什麼。我記得你曾經給維多利亞講過不少阿虎的故事,但她到臨終也沒見過阿虎,是吧?真是孽緣。你是為了補償心中的遺憾,才派她去做阿虎的秘書官的,沒錯吧?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事。”

   “你說得沒錯,科寧斯。我就是這樣一個眼睜睜看著妻子和女兒死去卻無能為力,只能用一個人偶來彌補心中遺憾的沒用的廢物。你對這個回答滿意嗎?”

   “滿意。所以我想奉勸你一句,老克。”

   “什麼?”

   “你那句話說得很對,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好。你何必要把所有錯誤都攬在自己頭上,這樣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你算他媽的老幾?”

   克魯格笑了笑,他不知道科寧斯到底是在嘲笑他,還是在安慰他。不過不管是什麼,他都無心和科寧斯斗嘴了,因為他通過閉路電視已經看到了軍方的士兵正在外面展開包圍。

   “我會好好考慮你的建議的,但我不能和你再聊了。接我的人來了。”克魯格說。

   “行吧。我希望我們還能在大牢外面再見。”

   “嗯。雖然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但如果真有那一天,這個世界一定會和現在大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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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久駕駛著摩托車,心中感覺若有所失,但卻不知道自己失去的到底是什麼。一個目標達成了,只不過達成的是45的目標。至於陸久的目標,45是不會負責的,畢竟她什麼都沒有承諾。

   NT77進入了鐵血的基地、SOG小組依然被困在軍方的包圍之中,這一切都只為了發出一條消息。這條消息足以撼動這個世界、制造大范圍的混亂,讓404小隊這樣的地下組織有更多的活躍之處。45在利用陸久,這一點陸久很明白,只是他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就算不願意,他要做的事情也不會改變。45幫助陸久執行了他的計劃、而且派416把他從格里芬的總部里救了出來,這已經是陸久能夠爭取到的全部了。至於SOG小隊該怎麼辦,那是陸久自己的事情。

   下一步該如何行動呢,陸久心里並沒有成熟的計劃。他對416說自己會采取更可靠的策略,只不過是為了把她的追問敷衍過去。416說得沒錯,只有他一個人去進攻軍方的陣地必然是死路一條、悄悄滲透進去的可能性也幾乎是零,想要進入軍方的包圍圈,只有“飛”過去。

   難道還是只能求助格里芬的“舊日”戰友了嗎。但自己已經被宣布為叛變者,想要說服和自己幾乎沒有交際的前同僚,其希望無疑和攻破軍方的防线一樣渺茫。

   一瞬間陸久感到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向何方,於是他在原地停了下來。

   嗡——

   陸久的手機忽然振動了一下,有通訊接入。陸久有些好奇是誰會在這個時候給他來電話,45這時候應該沒有必要再理會他了。

   “喂。”陸久接通了電話。

   “久違了,陸司令。”電話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陸久感到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熟悉是因為陸久曾經和這個人朝夕相處了好幾個月,他至今依然記得她身體的曲线、觸感,和身上疤痕的位置;陌生是因為陸久萬萬沒想到,他還會和這個人再有交集。

   陸久為自己的想法而自嘲地笑了笑。他笑自己的蠢,這個女人不正是身處事件中心的正牌主角,至少主角是之一嗎。

   “你為什麼能接通我的手機?” 陸久低聲問道,

   “搭了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人的便車。”

   “我還以為她們多少能有點原則呢。看來有關我的情報已經一文不值了。”

   “別那麼說,我也是用等價的東西交換了的。”那個聲音輕輕地笑了,“怎麼樣,想我了嗎。”

   “我沒有理由想你。”陸久說。

   “呵呵,男人啊。”那個聲音依舊笑著說道,“我們姑且也曾經到過談婚論嫁的地步,你對前任女朋友,就是這種態度嗎。”

   陸久沉默了片刻。他不能否認,那個人說的是事實——電話的另一端,說話的人正是帕斯卡。要對帕斯卡徹底地絕情,陸久做不到,因為畢竟在他蒼茫的人生中,這個女人曾經給過他許多溫暖和安慰。

   “我現在很忙,沒時間閒聊。”陸久說。

   “我知道你很忙,而且我知道你要去哪,所以我必須給你一些建議。”帕斯卡說道,“你很幸運,及時離開了格里芬的總部。現在那里已經被軍方控制、克魯格也被捕了,其中的原因你大概知道為什麼。而在克魯格被控制之前,你已經被宣布為叛徒。你現在再向格里芬的人求助,是不可能有人響應的。”

   “我知道。”陸久說,“我沒指望格里芬的會人幫我,但我需要一些裝備,只有在那里才能搞到。”

   “雖然格里芬的大部隊已經撤走,但他們的防线依然存在,防线上都是南部軍團的士兵,她們會給你的只有子彈——從槍管里送出來。你就算是想碰運氣,也該去北部軍團那邊。”

   “既然軍方占領了格里芬的總部,那麼到北部軍團的路线就已經被截斷了。我不認為軍方比南部軍團的人好對付。”

   “我可以為你指一條路,但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帕斯卡說。

   “如果是去救AR小隊,抱歉我沒時間。”陸久說道。他知道帕斯卡不會無緣無故地幫他,但他現在沒有功夫去管任何人的閒事。

   “不,AR小隊已經有別的人去接應了。我需要你幫我救一個朋友。”

   “同樣沒有時間。”

   “……現在能幫我的只有你。”帕斯卡說,“拜托了。”

   “帕斯卡,”陸久說,“我不否認我曾經對你有過好感,但這並不意味著只要你說‘拜托’,我就會為你做你想要的一切,特別是現在這個時候。”

   “我知道你要做什麼。”帕斯卡說,“你要去救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一個女孩,一個叫做Vector的戰術少女。我不會妨礙你救她的。”

   陸久笑了,他笑自己在聽到帕斯卡的請求時,竟然還是會不經意地動搖。但他沒有忘記帕斯卡是怎樣的人,他不會輕易相信帕斯卡的話。

   “Vector和她的小隊已經危在旦夕,她們身陷軍方的重圍之中,隨時都可能被消滅。”陸久說,“就算我現在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也許都已為時已晚了,更不要說還有軍方和鐵血的重重阻礙。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呵呵,你為了她不顧一切的樣子真讓人妒忌。自己的魅力竟然會敗給一個民用人形,這件事還真不是一時間能夠接受的。”帕斯卡笑了一聲說道,“不過,陸久,無論我作為女人是如何的不堪,我至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這次也一樣。我請你相信我,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陸久感到自己的胸口被刺了一下。他沒有認為帕斯卡有何不堪,就算帕斯卡為她目的而上過許多男人的床,但那都是他們認識之前的事情。顯然帕斯卡是為了試探陸久的態度才這麼說,但這句話確實戳到了陸久的軟肋。

   “難道你能讓軍方也聽你指揮嗎。”陸久的口氣松動了一些。

   “不能,但我知道軍方很快就亂作一團,無暇顧及戰場上的某個人或者某幾個人這種小事了。”

   “你要是連軍方的動向都能預知,又何必求我這種小人物呢。”陸久搖了搖頭,“說實話,你的情報和‘你有朋友’這件事本身,都很可疑。”

   “你這種了解我的語氣真讓人又高興又難過。不過你的疑慮很快就能打消了。”帕斯卡說,“現在看東方的山脊,遠處樹林後面有一座廢棄的城市,那里就是鐵血的老巢。能看到嗎?”

   陸久扭頭望了一眼,山坡的樹林間果然有模糊的樓房的影子。

   “看到了。”陸久說。

   “現在看向西面。”

   “什麼都沒有。”陸久看了一眼說。

   “再仔細看看。”

   陸久停下了車,眯起眼睛看著西面,但那邊的確什麼都沒有,能看到的只有稀疏的樹林。

   “除了樹林,我什麼也——”

   話沒說完,陸久忽然感到眼前一黑。他努力睜開眼,才發現是強烈得足以致盲的白光他的身後傳來。於是他下意識地低頭、並用胳膊護住了眼睛。

   大約過了十幾秒之後,光芒減弱了一些,陸久回過頭,看到一片刺眼的白光吞沒了之前城市的影子。那光芒漸漸衰退,由白色變成黃色,然後又變成了有些奇異的熒光般的淺綠色。

   這時陸久才看清,發光的是巨大的火球,而那發出詭異綠光的火球已經升騰成了蘑菇狀的煙雲,籠罩了那片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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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麼東西?!”陸久大叫到,“那看起來像是蘑菇雲!難道是……核武器?喂!喂?”

   陸久手機里只有一陣噪音,沒有了回答。過了片刻,通訊才恢復了連接。

   “差不多……不過比核武器的威力更大,也更髒……”帕斯卡的聲音有些模糊,“是塌縮液……產生的爆炸……”

   “塌縮液……?”

   “遺跡里的東西,不屬於我們這個文明認知的物質、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索。這你總該聽說過吧。”帕斯卡的聲音清晰了一些,“‘塌縮液’其實並不是液體……不過暫且這樣理解吧。塌縮液會將普通物質解理並釋放出巨大的能量,這些能量又將塌縮液拋向更遠的地方、接觸更多的物質。這種類似連鎖反應的現象會引發巨大的爆炸,並產生強烈的輻射塵霧。它的能量轉化效率極高,一升體積的塌縮液擴散產生的能量,相當於約20萬噸TNT爆炸的威力。”

   陸久驚呆了,甚至忘記了臥倒,強烈的衝擊波險些將他掀翻在地。20萬噸當量的爆炸,足以將一座中型城市夷為平地,而這僅僅需要一升那種什麼液。

   “那SOG小隊……?”

   “我不知道。”帕斯卡輕聲說,“這也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塌縮液爆炸。效應范圍內的情況,我無法得知。”

   “那你怎麼會知道會有爆炸發生!?”

   “正是我的那位朋友做了預告,就在我打通你電話的10分鍾前……是她們引爆了塌縮液炸彈。”

   陸久慌了,他感到腦海里一片混亂。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無論如何都無法將眼前發生的事情歸納出要點來。他本以為自己向這個世界投下了一顆巨大的炸彈,但他沒想到竟然還有一顆炸彈、而且爆炸的威力更為具體。

   “安潔莉婭,是我的朋友——她的身份有些復雜,但對於我來說,她是真正的朋友,我也是為此才請求你的。”帕斯卡說道,“她現在的處境非常不利,因為她所在的位置距離原爆點很近。我希望你能找到她,現在我們都需要她……她對那片地區了如指掌,如果她還活著,應該能提供有關SOG小隊所在區域的詳細信息。”

   “如果她已經死了呢?”

   “安潔雖然是個女人,但她和你一樣,也是個久經沙場的戰士,不是一個會輕易死掉的人。”帕斯卡說,“但如果現實真的是那麼不幸……說實話,這次就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陸久在心中發出了一聲嘆息。他現在有些後悔自己對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事情不聞不問了,如果他能夠多關注一下帕斯卡和克魯格等人的事情,此刻他就不會是這樣總是被人牽著鼻子走。

   “把她的位置發給我。”陸久說。

   “馬上。”帕斯卡說,“謝謝你,我知道這次請求你的事情非常危險,我總是把你卷進這樣的……總之,非常感謝。這次是我欠你的。”

   “不用說什麼欠不欠的了,反正你又不會還。”陸久無奈地說道,“這大概就我是命中注定的,躲不開也逃不掉。”

   “陸久。”

   “嗯?”

   “沒什麼……我只是想說祝你好運,我也只能祝你好運了。”帕斯卡說,“無論如何……至少別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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